洛婧雪不明白,就是烧毁了几份文件,人员完全没有受伤,她能理解在驿馆发生火灾有些官员是需要负责的,但她不明白怎么就险些构成欺君之罪了?
所幸朝中最后决定不以毁损朝贡之物的罪名论处,可彷佛不把萧元烨构陷入狱不满意一样,又生出了什么鱼肉乡民的罪名,之前那些针对书院收费问题的谣言,就是在为这个罪名做铺陈吧!
好在他们把帐本都保留得很好,可不免让洛婧雪怀疑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想置萧元烨于死地?
于是她领着萱儿前往萧元烨的院落,想把一切问清楚。
萧元烨正和金文昊讨论着什么,见洛婧雪来了,立刻迎上去扶住她,“你怎么过来了?要来也不坐轮椅车,让萱儿推着你来,万一伤口又疼了怎么办?”
“我的伤在背上,走几步路不会有事的,可我担心你,朝中莫不是有人要害你?”
萧元烨不想多说就是不愿让洛婧雪担心,但他也知道洛婧雪不傻,她不会相信他没有政敌,也不会相信他只是安分的丁忧在家管着一个书院也能出这样的事,他叹了口气,决定全盘告诉她。
洛婧雪知道萧元烨要说的是机密,便让萱儿守在门口。
萧元烨扶着她坐下后,就由改革派及保守派多年来互相对立开始说起,再说到皇帝忌惮许蒿贤的势力,也想彻底拔除这颗毒瘤,再到永业侯急病而逝,皇帝让他借着丁忧期返乡调査许蒿贤一事,全部都告诉了洛婧雪。
“所以你一直拥有一支暗卫在替你办事?”
“没错。”
洛婧雪心里其实藏着一些疑问,如今那些疑问的解答似乎都指向萧元烨在调查许蒿贤的事。“成亲那日你迟了,与这件事有关吗?”
萧元烨知道洛婧雪很聪明,却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能联想到,“是,那天我迟到,是因为我在听取暗卫的急件密报,不得不误了时辰。”
“那晚你受伤,跟蒋家有关系?”
萧元烨可意外了,她或许可以察觉到与查案有关,但是怎么联想到蒋建桓的?
“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蒋梦襄暗恋你。”
金文昊偷偷看了萧元烨一眼、忍住了笑、世子夫人这脸色可一点都不像不在意的样子。
“她们怎么想的我无法左右,但你要知道我对她们都没有兴趣。”
“她们?”洛婧雪既然知道自己爱萧元烨,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得好好立个规矩了,“除了蒋梦襄及洛娅云,怕是还有其他女子暗恋你吧?”
“没有了。”
“你敢保证?”
萧元烨当然想保证,但金文昊立刻清了清嗓,示意萧元烨别为他人脑子里的想法做出任何保证。
萧元烨想了想,回道:“就我所知没有。”
金文昊也立刻缓颊,“世子夫人,世子这条件,你都说他人是暗恋了,怎么能保证没有其他的女子倾慕着世子呢?”
洛婧雪想想也是,花儿生得漂亮、花蕊含着蜜,招来了蝴蝶引来了蜜蜂,是花的错吗?
看着萧元烨对她讨好的笑着,洛婧雪想到这人可是未来的侯爷,这么惧内哪还行,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么夫人可否告诉我,是怎么知道与蒋建桓有关的?”
“我们去蒋老夫人寿宴那日,蒋梦襄蠢到在自家的宴会上寻衅滋事,处处针对我想让我难堪,我问过萱儿了,过去我与她可没有什么交情往来,她就连跟洛娅云都不对盘,洛娅云对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什么事情能让两个过去不对盘的人联合起来对敌,那只有可能是我有什么她们没有的东西,她们嫉妒,于是我立刻就想到了你。”
听到洛婧雪说的话,萧元烨还是颇受用的,那表示在她心中他是真的有足够分量,才能让她立刻想到他。
“如此的确是解释了你知道蒋三小姐心思的原因,那我受伤的事又是怎么与蒋家连上关系的呢?”
洛婧雪眨了眨眼,“因为那天蒋梦襄问了很奇怪的话,她说你不但拜堂迟了,还是半夜才回的新房。”
“她真这么说?”
“我立时就否认了,她却说我丢脸的事都传出去了。”她顿了顿,看见萧元烨皱眉沉思,便又接着说道:“我后来问过萱儿,虽然我刚入侯府的时候奴仆们的确看不起我,私下也少不了议论我,但她并没有听过关于新婚夜的什么传言,即便是萱儿也不知道你新婚夜的动向。”
“所以你便猜测与蒋府有关?”
“对,我猜是蒋府发生了什么事,蒋建桓怀疑是你所为,教了蒋梦襄一套说词来套我的话,如果你真的半夜才回房,他便得到了证实,如果他推算错了,也只是后宅女子的小斗嘴而已,谁都不会搬到台面上去说给自己丢脸,只可惜蒋建桓低估了自己女儿愚蠢的程度,那日才会把事情闹大。”
“我夫人真是聪慧,那蒋建桓是许蒿贤的心月复,我受伤是因为埋伏要抓他个人赃俱获,却出了岔子,蒋建桓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所为,但因为永业侯府与许蒿贤向来不合,他自然第一个怀疑我,蒋建桓也不是蠢的,他之前想査找证据,可惜一无所获。”
“书院遭贼那次对吧!”
“这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萧元烨又惊讶了。
他是把她想得多笨,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通?
“我画了张那么精确的人像画,连韩老板都说好像那人重新出现在她眼前一样,如果这人像画去了官府,不该满大街张贴寻人吗?就算官府的人画不出第二张,再找我画也不是不行,但这事没去到官府,就表示是你的私事,而你很可能一看到人像画就知道那人是谁了,所以才没让官府的人去找。”
金文昊早已目瞪口呆了,除了没想到世子夫人能推测得那么准确以外,也因为世子夫人明明一直都有怀疑,却能沉得住气不问。
萧元烨觉得他没什么好惊讶的了,他的夫人就是如此聪慧,“没错,画中人在我受伤那次也在场,只是我并不知道他是哪方的人,所以一直暗中调查。”
“既然蒋建桓是你要调查的人,那日去蒋府不会只是祝寿这么简单吧?可那天金护卫并没有同行……”洛婧雪边说边看着金文昊的脸色,“不对!既然要调查当然不能明着来,你身边的护卫一旦消失一定会引起蒋府的怀疑,所以金护卫不能明着出面。”
萧元烨以三指撑着自己的额侧,等着洛婧雪的推理。
“以金护卫的身手,若蒋府只是翻个墙就能进去的话,那早就完成任务了,最有可能的就是蒋府戒备森严,必须趁防卫松懈的时候去查,寿宴那天就是一个机会,只是金护卫该怎么进去呢?那天寿宴虽然可以带随侍的奴仆,但你并没有带,除了萱儿就只有一个车夫,但车夫得随时看管马车不可能离开,所以他不会扮成车夫……马车有夹层!”
金文昊张着的嘴久久阖不拢。
见状,洛婧雪就知道她没猜错了,“啊哈!果然如此!”
金文昊发自内心的鼓起掌来、还一边摇头赞叹。
洛婧雪得意的点点头,而后又说出了她最新的推测,“怕是驿馆失火一事,也与许蒿贤月兑不了关系吧?”
萧元烨放下手坐直身子,神色严肃起来,“我也怀疑与他有关,如今朝廷派了一名御史来查,但朝中情况如此,我任何人也不信,已经让自己人去査这事了。”
“我不明白,那地图我再画一次就有了,有这么严重吗?”
“律法摆在那里,用对了就能大事化小,反之也可小题大作。”
“我画出更漂亮的地图赔给皇上一份行不行?”
刚刚才夸她聪明,怎么就突然提出孩子气的疑问了,这是换一幅漂亮一点的舆图就能了事的吗?
“你若愿意,可以将我朝疆域用更新颖的画法重制呈献给皇上,但西鲜舆图这事你是帮不上忙了。”说完,萧元烨示意了下。
金文昊便往博古架走去,不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卷舆图。
萧元烨把舆图交给了洛婧雪,说道:“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要真的为我担心,你就找其他的事忙忘掉我这边的麻烦事,舆图重制这一点我觉得不错。”
洛婧雪接过卷轴后慢慢摊开,边说道:“我可以用颜色来重新绘制地形,让山川平原等等所有地貌都可以一目了然……”
地图很大,光靠洛婧雪的双臂张不开,她把另一边交给金文昊帮忙拉开,却因为舆图的地形相比西鲜呈上的准确许多而止了言。
“话怎么说一半?”萧元烨觉得奇怪。
“西鲜是一个很落后的小国吗?”
“自然是不如中原富庶,但要说落后,怕是全西鲜人都不能认同。”
“那对于绘制舆图的能力应该也不差吧?”
“各国绘制舆图大多都遵循相似的量测技术,而量测法并不是机密。”
“会不会有意外?有其他人知道他国舆图的意外?”
“既然量测法不是机密,自然也有舆图外泄的可能,但那不是大范围的,有时为了开辟商道,商人会自制舆图,又或者专门研究舆图量测法的人,在研究时候也会画出自己的舆图,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有目的绘制自然不会随意公开示人,所以舆图的保密性还是有的。”
洛婧雪这么问,是为了即将出口的疑问打底,总不能到时萧元烨问她为什么知道,她却回答不出来吧!
“我在学习绘制舆图的时候,见过一幅与西鲜舆图十分相似的舆图,而且面积比西鲜呈上的舆图还要大上三分之一。”
“你会这么问,就是有很大的信心你所见过的那幅就是西鲜舆图无误吧?但何以见得不是你曾见过的那张是错误的?”
“所以这只是我的疑问,要怎么査证就是世子的问题了,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向世子保证,我识得的那位绘制舆图的高人几乎不会出错。”
当然,卫星地图怎么可能有错,那可是俗称的“上帝视角”。
萧元烨沉吟起来,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最后,他做了决定,“你能重制一幅你记忆中的舆图吗?”
“凭记忆,我只能画出大致的面积及主要地形,除非你给我一张舆图,我有得参照就可以画得十分详尽,而且更加精美。”
萧元烨听了点点头,接着说道:“你凭着记忆重绘便是,但为了证明你的能力,我需要你再画一幅我朝的舆图为证。”
“你想拿着这两张舆图做什么?”
“我还有些疑点要厘清,有了眉目后自会跟你解释清楚。”
“好。”
“另外……与石老板合伙的帐册,你应该留有复本吧?”
“有,都收在我书房里呢!”
“这事有谁知道?”
“玉绂阁的那边的人以及萱儿。”
“我知道了,朝廷派来的御史届时肯定会好好查帐,你不用担心,问心无愧就好。”
洛婧雪点了点头,收好舆图就去准备重新绘制的事了,只是临要离开前,她又走回来把舆图放下,然后站到了萧元烨的面前。
金文昊见状,默默地退下,走的时候还顺便帮他们带上了门。
萧元烨伸出手将洛婧雪拉进怀里,让她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怎么了?”
“之前要暗杀你的人,想来也是许蒿贤吧?”
“是。”想起洛婧雪为他挡下的那一箭,他到现在都还心痛莫名。
“元烨,只有问心无愧就够了吗?这满城的舆论真的对你没有任何影响吗?”
洛婧雪虽然来自全世界多数都是民主国家的现代,但她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不少没人权的国家,只凭着国家领袖的一句话就能将人入罪及处刑,更何况她如今身在封建制度的古代。
一个连皇帝都忌惮的贪官该有多大势力?而皇帝是否真的相信萧元烨呢?
“婧雪,别担心,皇上不是昏君,他能看清这其中的问题。”
“我还担心另一件事。”
“喔?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吗?”
“我不觉得你没想到,你只是不愿意想。”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有朝一日你若真的拉下许蒿贤、清理了许蒿贤一派,届时朝中最大的势力变成了谁?”
萧元烨闻言不再说话,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或波动,洛婧雪便知道,萧元烨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左毕成来到秦西的前一日,发生了一件大事,玉绂阁失了火,烧毁了部分客室及帐房,铺子的损失倒是小事,就是那些帐册全都付之一炬。
所幸玉绂阁的帐册向来一式两份,有专门的库房存放,帐房里只会摆放近期的帐册,只需将近期的帐册重制一份便是。
然而比较大的问题是,与洛婧雪合伙的墨水笔生意,因为另一份帐册已经给了洛婧雪,所以烧掉的是玉绂阁里唯一的一份。
当石秋亭前往侯府拜访,想要拿洛婧雪手上那版帐册来重誊抄一份时,却得知侯府也遭遇祝融,洛婧雪的书房同样烧毁,帐册也不存在了。
无独有偶,萧元烨也一起遭灾,那日下了一夜暴雨,登麓书院的帐房屋顶竟然被大雨冲刷出了几个缺口,整个帐房都被雨给淋湿,帐册自然也糊得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字了。
左毕成来到秦西后兵分两路,一边调查驿馆失火的案子、一边调査萧元烨与洛婧雪是否借势敛取钱财,却得知登麓书院及玉绂阁的帐册都刚好遭了灾。
“世子、世子夫人,您觉得本官会相信两位的帐本都刚好毁损?”左毕成皱眉。
“这的确是事实。”
“世子……”左毕成踱了几步,对于萧元烨不甚在意的表情,他的语气转为严厉,“若本官说世子是为了躲避追査,刻意烧了帐本,是不是也有这个可能?”
萧元烨冷哼一声,彷佛这是一个多蠢的方法,“左大人,我若要躲避追查,再做一份假的帐册便是,何须烧了帐册引人怀疑?”
“因为假的帐册不经査,没有帐册就查不出任何证据了。”
“那左大人意欲何为?”
“本官自然会仔细调查,即便没有世子及世子夫人这一方的帐册。”
“左大人以往名声满朝皆知,是一个真正中立、不依附任何一派的御史,我相信左大人定能秉公处理,还我一个清白。”
“若世子真的清白自然是如此,但若世子犯了罪,本官也会详实的上呈给皇上,不会有所偏颇。”
“我不需要左大人偏颇,只需左大人不偏颇。”
“那是一定。”
*
两人的对话言犹在耳,不到三日,萧元烨就被左毕成派人逮捕了,暂时借了府衙的大牢关押。
驿馆火灾一事,经调查没有疏漏,火灾可能就是不经易的意外导致,左毕成把情况一一记录在册,等着回京呈给皇帝,再由皇帝定夺如何惩处。
至于萧元烨及洛婧雪借势敛财一案,左毕成经过调查,墨水笔的售价的确不低,购买的也大多是较为富裕的人家,买卖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卖得贵顾客可以选择不买,左毕成要调查的是有没有人为了与侯府达成什么“交易”,才愿意高价购买。
石秋亭的人缘不错,他的帐册是烧了,但与他交易的那些商家帐本可还在,例如制作笔管的紫竹是跟澄心纸寮的老板韩净订购,她前不久才在书院附近买下一处竹林,其中就有紫竹林。
再例如墨水是跟韦少坤订购的,但因为韦少坤的腿脚不便,所以韦少坤会在密室调出配方之后,交给玉绂阁找的代工制墨厂来生产墨水,所有代工费用都有记录,至于给了化名为“墨竹先生”的韦少坤的费用,韦少坤都签了收条的,就放在库房里。
所有东西合算之后就能估出大致成本,墨水笔的成本高,自然售价就高,当然,它的利润也确实不低,可左毕成的质疑石秋亭也能轻松应付。
“草民可赠予左大人一套墨水笔,左大人实际使用便会明白有需求、有能力买得起这种笔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购买墨水笔了。”
左毕成自费买了一套,而后就没再针对洛婧雪的部分进行搜证,直接把当下调查过后的结果记录在册。
但萧元烨可没这么幸运了,那日左毕成暂借来办公的府衙大门有人击鼓申冤,知府升堂一问,才知道都是来告发萧元烨的人。
他们告发萧元烨借由在吏部的人脉卖官,高额的束修只是敲门砖,萧元烨会以学子在书院的期间观察可以敲诈的对象,然后在学子科考及第之后,在等待授官的期间找上及第的学子卖官,给予高额的贿款后就能调任肥缺。
左毕成知道这件事后,连对质都没有,就下令府衙官兵前往侯府拿人了。
金文昊领着护卫阻挡,萧元烨知道情况后却是主动命令属下撤退,金文昊犹豫不肯,被萧元烨再次喝斥,这才不甘心地指挥下属退了。
而后,萧元烨自愿跟着官府的人走了。
官府的人毕竟因着他的身分不敢造次,见他自愿就逮便也没上缭镑,只是让官兵前后左右包围,押解他前往府衙大牢。
在临出侯府前,闻讯的洛婧雪赶了过来,却被官兵无情地推开跌倒在地,只见一直很配合的萧元烨停了下来,大声怒斥。
“想要我配合就管好你自己的手!我夫人旧伤还未癒,伤了她,你们出不出得了侯府大门都不知道!”
“你敢威胁官差?”官差横眉竖眼的。
“只要皇上一日不定我的罪,我就是永业侯世子,你算什么?”
“你……”
“让开!”一直在后头跟随着的金文昊又领着护卫上前对峙。
官兵见情况对自己不利,只能退开。
萧元烨上前扶起了洛婧雪,关心问道:“你的伤还好吗?”
“痛,但没有大碍。”
“要小心,你之前险些丢了性命,这伤不能大意。”
“我知道。”
“我离去后母亲定然着急,卓枫也会十分害怕,我知道你也只是一个弱女子,但这个家我只能交付予你。”
“我会守好侯府,等你回来。”
“要办什么事交代文昊。”
“好。”
萧元烨转而对着金文昊吩咐道:“文昊,从此刻起,世子夫人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她交代了什么你都必须完成。”
“属下遵命。”
“还有,我亲人们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属下定不负世子所托。”
“好。”萧元烨交代完便要转身离去,可一转身衣袖就被人扯住。
他回过头,看见洛婧雪含着泪的双眼。
她很想坚强,她也很想忍住泪意,却只能死死咬着唇,就怕自己哭出声来。萧元烨伸出手模了模洛婧雪的头,给了她一个微笑,“等我回来。”
洛婧雪摇着头,手还是不舍得放,萧元烨终究还是拨开了她的手,毅然决然的转身,随着官差而去。
等到他再也不见人影,洛婧雪身子晃了晃,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呕血昏倒。
*
那个所谓中立的左毕成出现在府衙大牢时,正盘腿靠墙坐着闭目养神的萧元烨只是睁眼看了他一下,就又阖上了眼,没再搭理。
“许蒿贤让你来谈什么条件?”
“你何时知道我是许相一派的人?”
“要说知道,当然是你不经对质就定了我的罪的时候。”
“这话指的是确定吧,那你何时开始怀疑的?”
萧元烨终于睁开了眼,直视着左毕成,“在皇上定了你前来秦西,许蒿贤竟没有任何因应措施的时候。”
“皇上定的人,许相如何改变?”
“他虽然改变不了人选,但会进言这是大案件,只派一位御史不够,然后请皇上再派一至两人互相牵制。”
“既然你早就怀疑我,为什么没有防范之法?”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防范?”
“你如今身在牢狱之中不是吗?”左毕成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狡诈。
他是许蒿贤埋在御史台里的暗桩,就是留着用在这样的时刻。
“我不是许蒿贤,他有罪证需要隐瞒,自然要做很多其他的事来掩饰他的罪行、我坦坦荡荡,只需把事实交出来即可,所以我做的准备就是把帐册给整理好,等着你来査阅。”
“我可没有看见帐册。”
“我的帐册发生什么事,你会不清楚?”
“世子,你可别含血喷人,帐册发生了什么事与我无关。”
萧元烨冷哼一声,又阖眼靠回墙上,“当然与你无关,你做到这个位置还要自己出手去烧帐册,那岂不大材小用了。”
“可惜,你没有证据。”
“我是没有,但你的证据就能站得住脚?”
“为什么不行?那些证人说的都是实话,的确有人找他们卖官,他们也的确付了贿款,但却没有得到满意的官职。”
萧元烨倏地睁开眼,他终于想通为什么有人敢诬告他,“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卖官之人用的是我的名义,而他们被授予不满意的官职是许蒿贤刻意为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他们反咬我一口。”
“不愧是永业侯世子,这么快就想通了。”
“许蒿贤这计居然铺陈了这么久?”
“永业侯病逝后,你丁忧返乡,许相便决定把你永远掐灭在秦西。”
“既有这样的罪证,早些下手就好,何须刻意安排暗杀,白白让我意识到有人想对我不利?”
左毕成嘴角上扬,“许相这安排是长远的计划,他知道一点点的风声无法让皇上失去对你的信任,所以准备了一连串的黑料,一步步的施放,一开始百姓会相信你,第二波黑料释出后,便会有部分的百姓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是品性不端,才会有那么多不利于你的传言,长此以往下去,你的名声就会彻底被弄污,到时把最关键的卖官案送到皇上面前,你就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萧元烨大笑,像是听了多好笑的笑话一样,“为了入罪于我,许蒿贤费心了。”
“可是一次交易时,一群身穿夜行装的蒙面人突然介入,让许相怀疑你并非安分待在秦西。”
“所以他加快散布谣言,并派人暗杀我,如果暗杀成了,再把我卖官的谣言传出,到时死无对证,皇上会相信我真犯了事,对暗杀的事就不会太过重视,许蒿贤只要选对了人来查案,我的冤情便永无昭雪之日了。”
“确实如此。”
“但如今我没死,我还有一张嘴可以说话,你以为我不会抗辩?你难道是想着把我押回京城受审,然后半路让我发生什么“意外』,永远灭了我的口?”
“世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既是如此,你来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是即便我死也没办法解决的,得许蒿贤让你来找我谈条件?”
“蒋建桓。”
“蒋建桓?他不是许蒿贤的心月复吗?”
“世子连他的事也知道?”
“我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
“那么……蒋建桓的失踪,与世子月兑不了干系吧!”
萧元烨愣了下,“萧建桓失踪了?”
左毕成边观察着他的神情,边问道:“世子,别装傻了,许相早就知道是你抓走了蒋建桓。”
“许蒿贤就这等智慧?”萧元烨冷哼。
“你……”
“左毕成,你以为我会傻到打草惊蛇吗?我若抓了蒋建桓,他以及许蒿贤的罪证此刻早已经在皇上手上了,还会等你把我抓进大牢?”
“你自然不傻,蒋建桓并不是无故失踪,他的一名侍仆曾回蒋府,告知他在外地的生意出了意外要立刻前去处理,蒋府的人不疑有他。”
左毕成不得不佩服萧元烨的智计,许相与蒋建桓定有固定的日子呈报消息,上一回呈报的日子才刚过,要不是许相临时定下此计派了他来,也不会发现蒋建桓已消失数日。
“世子这计铺排得好,若不是我来了,怕是许相知道蒋建桓失踪都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萧元烨挑眉,“人就算是我抓的好了,我抓了人不往京里送,还故弄玄虚做什么?”
“抓了人,你就有了人证物证,我想你本来的确是打算往京里送的,只是正好出了这事,你来不及,再者你也不希望这事传开,因为你还等着收另一条线,可不能现在打草惊蛇了。”
闻言,一直十分悠闲的萧元烨脸色终是沉重了起来,“什么叫另一条线?”
左毕成一时傻住了,萧元烨这反应,怎么好像真的不知道蒋建桓除了蒋府的总管还有另一名帐房?
“世子,你的演技不错,但你真以为我会相信?”
萧元烨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思考,而后突然大笑起来。
左毕成皱起眉头,不明白萧元烨在玩什么把戏。
“左毕成,你最好快回去告诉许蒿贤,他被蒋建桓背叛了。”
“不可能!”
“我告诉你吧,我的确已经掌握了许蒿贤足够的罪证,可是我必须抓人拿赃,于是我让暗卫跟踪蒋建桓,得知他有急事出城的消息,还运了好几马车的箱子要走,我怀疑马车里装的都是要呈给许蒿贤的贿款,所以我派人暗中跟随,要在他交付贿款给许蒿贤派来接应的人时抓个现行。但到了半路便被蒋建桓的人发现,经过一阵厮杀,终究还是让蒋建桓逃了,我原本以为错过了机会,现在想来……许蒿贤怕是被蒋建桓黑吃黑了。”萧元烨眼中的幸灾乐祸完全不掩饰。
“蒋建桓可是一个人带着护卫走的,世子要我相信他抛弃老母亲、妻子妾室及儿女,一个人跑了?”
“你又怎知蒋建桓没做打算?毕竟如你自己所讲,按常理来说,许蒿贤得要一个月后才会发现蒋建桓失踪了。”
左毕成冷笑,“世子,请继续,我看你还能编出多可笑的故事。”
萧元烨耸了耸肩,“左毕成,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到底是我的故事合理,还是你的猜测准确,不过我希望你别琢磨太久,你拖得越久,蒋建桓就跑得越远,下一回逃走的可能就是蒋建桓的帐房了。”
左毕成那万事尽在掌握的表情慢慢收敛起来,抓着牢房门柱恶狠狠地道:“萧元烨,别把我当傻子!我告诉你,这是你唯一一次的机会,把你手上的证据还有蒋建桓交出来!”
“证据我是收集了不少,但你以为我会傻到乖乖把证据给你吗?”
“只要你交出证据,指控你的人就会消失,朝臣们虽然会怀疑你的人品,但最后都会因为没有证据而作罢,部分御史会说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奏请皇上削去永业侯的爵位,你会变回一平民百姓,但你可以活着回家与你的母亲、夫人、孩子一起生活,下半辈子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你以为我会相信许蒿贤的承诺?”
“世子,只要你翻不起浪,许相也不会多花费心思对付你,你可以慢慢考虑,但别考虑太久,忘了告诉你一个消息,在你被府衙的官差押走之后,世子夫人口吐鲜血昏了过去,至今未醒,你再拖下去怕是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萧元烨闻言情绪激动起来,他冲到牢门边,抓着牢房栅栏怒斥,“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无从得知,只能相信我了。”左毕成说完就转身离去。
他虽然不信萧元烨的故事,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还是得派人好好调查清楚。
此时牢房里的萧元烨瘫坐下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已经走到大牢门口的左毕成听见了,露出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