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大雪纷飞。
天地苍茫,山川披霜带银,路上行人断绝。
相较于屋外的天寒地冻,屋内炭火烘烤出一室的温暖。
卧室内床帷低垂,暗香浮动,除了炭火偶尔爆出的哔剥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
高床软枕,沉睡懒睁眼,困难地挣月兑周公的纠缠,江晓月慢慢睁开了眼睛。
迷蒙地盯着床顶,缓缓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一般轻刷过眼睑,眸子渐渐变得清澈。
一条白皙的手臂探出朱红色的锦被,红与白相衬有种蛊惑撩人的美。
听到帐内传来的动静,春柳第一时间过去伺候,未敢高声,“夫人?”
从帐中传出一声含糊的轻应。
春柳上前将床帷悬挂起来,帐中人已经拥被半坐而起,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身上,散落在枕被之上,配上那张初醒犹带着娇态的脸,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这也是时常造成温县令饿虎扑羊的主要原因,好在今天这个时候他不在。
“几时了?”她声音犹带困乏,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
春柳带了几分笑意地回道:“午时二刻了,夫人可要起了?”
江晓月伸指挠了挠头,“起吧。”
春柳这才拿了衣物过来服侍她穿衣起身,对于夫人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春柳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无视,泰然自若地做事。
衣服一件件上身,江晓月身上那些不可言说的痕迹便全部遮掩了起来,所有的放纵癫狂都止于脖颈之下,不露春色于人前。
最后一件珠钗插入发髻,望望菱花镜中梳妆后的美丽少妇,江晓月不由得一笑,起身时伸手扶了下腰,蛾眉一蹙即展,垂眸收敛起眸底的情绪。
“生少爷呢?”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今日大雪,天冷,故起得晚了些,但已练过一趟剑,读了一会儿书。”春柳尽职尽责地将事情告知。
“倒是不曾偷懒。”江晓月很是欣慰。
替别人管教孩子,又是这么个金尊玉贵的主儿,轻不得重不得,方寸掌握就很关键。
念他年纪尚小,入冬后,江晓月对他的晨起时间并不那么苛刻,而且她也是一个常常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比较不具备说话的底气。
从小到大,她的作息一直都比较弹性,当然前提是她将自己的事做好了,让父母没有可指摘的地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家里的人都比较纵着她。
江晓月一直觉得她在这种教育氛围下没有变得骄纵蛮横,也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
总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样的事在她的记忆中所占比重不大,如今轮到程玉生,只要把每日的功课做到,她是不会规定他一定得顶着寒风锻炼身子的。
“生少爷人聪慧,也自律。”
“是挺难得的。”这一点儿江晓月不得不承认,瑾国公还真没把他这个嫡子宠坏,不是那种脑子不清醒的父母。
需知溺子如杀子,在这上面瑾国公做得很好。
主仆俩一边说一边走,来到外间,江晓月自然地坐上了榻。
外间的榻边摆着炭盆,榻上铺了软和厚实的垫子,手上再揣上一只精致的手炉,慵懒地歪靠在榻上,也是一种享受。
无论是对躺在榻上的人,还是看到那幅画面的人而言,都是享受。
知道姊姊起身,而且午饭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程玉生便直接过去,陪在姊姊身边看看书说说话等开饭。
“京里还没有消息,我估模着你怎么着都赶不及回京过年了。”
程玉生不想提这件事,如果不是府里派了伺候的人来,他都要怀疑他爹是不是不打算要他这个嫡子了,伤心!
“在这里过年也挺好的。”他如是说。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任谁都看得出小家伙眉眼间的失落。
山高水长,关山万里,他一个小孩子要独自在并没有血缘关系,仓促认下的义姊家中生活,如今临近年关京里甚至都没派人来接他,这也真怪不得小家伙有情绪。
江晓月伸手模模小家伙的头,安慰他说:“雪天路滑,许是担心路上不好走,等到春暖花开时怎么都要来接你回去了。”
怎么都不可能一直让他这么飘在外面的,京里的人事再不好处理,也会有个头的。
程玉生对此深表怀疑。
江晓月却觉得此事十拿九稳,毕竟小家伙如今正是三观人格塑造的时候,扔给别人教养,瑾国公肯定也不会放心啊,那必须得自己亲自掌舵才行。
说到底,他们并不算太亲近的人,不过临时托付罢了。
虽说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想到会照管这么长时间,但君子有诺必践,而且人是有感情的,相处的时间的长了,不知不觉间也处出了情分,她自然会尽心尽力教导程玉生。
只是,她毕竟也年轻,没有教养过子女,是真怕把人给教废了,这个责任有点儿过重了,她不太敢担。
等到摆饭时,程玉生发现了问题。
“姊夫呢?”桌上怎么只有两副碗筷。
“他衙门有事,中午回不来。”
“什么事啊?”
“最近雪下得太大,治下有些灾情,他到村庄巡视去了。”
“哦。”
跟在江姊姊身边这段日子,他也算是长了见识,看到了许许多多以前不曾见过的事情。知道想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事的时候,姊夫虽然爱跟他抢姊姊,还明里暗里嫌他碍眼,但一忙起来的时候,早出晚归,有时书房的灯都会亮到半夜。
反正只要不涉及江姊姊,姊夫对他都是和风细雨一般的照拂,反之,呵呵。
程玉生年纪虽小,但勋贵豪门出来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肝,倒有些羡慕江姊姊和姊夫之间的感情。
他曾经对此口头表示过艳羡,但当时江姊姊却是高深莫测地一笑,对他说了句“来日方长,日久才见人心”。
他后来也想明白了,就像江姊姊说的那样,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心易变,世事难料。
姊姊说海誓山盟不为凭,相伴百首证初心。
他觉得江姊姊说得对,有时候不能听那人说什么,而是要看那人做什么。午饭虽只有他们姊弟两人,但桌上的菜量一点儿不少。
程玉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又习文练武消耗也大,吃得自然不少,而江晓月的饭量大,在自己家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最开始的时候程玉生看她吃饭还是吃了一惊的,毕竟相较于他们国公主会那些吃饭挑三拣四数米粒式进食的女眷们,江姊姊这饭量可谓惊人。
但就觉得挺舒心的,这才叫吃饭嘛,看着江姊姊吃饭,他都能多吃半碗饭。
姊弟两个安静地用过午饭,下午便在外间小书房待着。程玉生练字,江晓月抄写经文,这是他们两个在一块时常做的事。
江晓月抄写的经文都会祭于天地,却并不参佛修道,这一度让程玉生十分难以理解,后来,见得多便习惯了。
程玉生想的是,反正江姊姊一直都是个挺特立独行的人,行为举止有些不同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们练字抄经时,春柳和绿荷便守在一边做针线。
温子智到任后,虽然也从本地招了几名针线上的妇人,但家中几个主子的衣物还是由他们带来的两个丫鬟缝。
他的贴身衣物都是自己妻子亲手缝制的,也就外袍会用到别人。
若非他家夫人不爱做针线,温子智其实更希望自己的衣服鞋帽全是她亲手缝制的。
写上几张大字,程玉生便要歇上一歇,喝口热水,吃些糕点。
通常这个时候,江晓月也会停下自己手里的事,检查小家伙的字,进而做出些指点。
季三岳刚到博望时,见温子智并未给自家世子延请西席,反而让他跟着江晓月学习,心中一开始也是嘀咕的,不过,很快他便发现他们府里新认的姑女乃女乃完全不会误人子弟,便放下心来。
忠勇伯府在姑女乃女乃身上是真下了血本啊,这要换个性别,江伯爷能半夜笑醒。
反观那些名声在外的京都所谓才女们,季三岳觉得那就是个笑话。
所以说,名声这东西有时真就是个虚的,完全说明不了一个人真正的才华品行,还是得眼见为实。
程玉生写完今日的大字便跟江晓月学下棋,带着些玩闹性质,并不严肃。
这也是他喜欢跟江姊姊学习的原因,她不像那些古板严肃的先生,讲经解义很是生动有趣,对他的学业安排也很分寸,并不会给他太大压力。
就像江姊姊常说的,学是要学的,但一个小家伙也不必逼得太紧,没有学习的乐趣,一不小心很容易适得其反的。
他深以为然,以前在京中时,他虽然功课一直跟得上,但是真的没有跟着江姊姊学习来得快乐。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夜晚到来,却因为屋外大雪,雪光反映,天光并不显得黑暗。
晚饭时,温子智依旧没能赶回来。
饭后,江晓月选了篇文章让程玉生背,确认小家伙没有偷懒,课业完成得扎实,便放他回去早些歇息了。
而她自己则挑亮了烛火,坐在榻上自己打棋谱等丈夫回来。
屋外的雪扑簌簌地下,烛火忽明忽暗地跳跃,在这样的氛围下,站在一旁的春柳都生出了几分倦意来。
“你先下去歇息吧,我再等会儿。”
“婢子还是陪着夫人吧。”
“那行,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去睡。”
“好。”
深夜,温子智夹带着一身风雪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妻子披着大髦在灯下单手托腮闭目小睡的模样,烛光落在她身上,好似给她镀了一层柔光,让他的心怦然一动。
灯下观美人,美人更美上三分,诚不欺人。
因为夜深,他不愿扰人,原就放轻了脚步,此时便是放轻了动作,但江晓月还是他在走近自己的时候猛地醒转,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温子智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蹩,到炭盆前暖了暖手,烤了烤身体,这才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抱进怀中,“这么晚了,怎么还等我啊。”
“事情顺利吗?”
“嗯,还好。”
“累了吧,我让人打水你洗漱洗漱。”
“麻烦夫人了。”
“先喝杯参茶暖暖身子。”她从一旁的小茶炉上将温着的茶壶提过来,给他倒了一杯参茶,递过去。
温子智便坐在那里慢慢喝茶,看着妻子为自己忙里忙外,感觉十分暖心。
江晓月一直陪着丈夫用完饭,这才一起回房歇息。
关上房门,放下床帷,便是夫妻两个的私密空间,有些话能说道说道。
“天色晚了,怎么还要撑着回来,在外歇一晚也不打紧的。”对丈夫顶风冒雪深夜归来,江晓月还是有些意见的。
温子智将她搂在怀里,手不老实地游走,低声笑道:“我怕夫人等我啊。”他若是今晚不归,她怕是要守上一夜。
察觉到丈夫的手在干么,江晓月无奈道:“累了一天了,睡吧。”
“运动一子暖和……”
江晓月最后还是没能拒绝丈夫的索欢。
两个人运动后果然舒筋活血,很快便相拥入睡了。
*
雪覆大地,一片苍茫。
被车轮辗过,人足踩踏过的地方变得脏污泥淳,凌乱破碎,而没有被破坏的地方,依旧洁白晶莹,在日光下反射着白光。
博望城外有片梅林,此时梅花开放,白雪之中一簇簇梅花枝头绽放,吸引了许多人出城观花,江晓月也被人拽着出城赏梅。
车子在雪地里行走不算颠簸,走得也不快,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睡眼惺松的妻子,温子智嘴角轻勾,伸指轻轻描模了一下她的唇瓣。
今日休沐,城外梅花开放,很适合夫妻携伴出游。
程玉生也跟来了,不过他没被允许同登一辆车,老老实实跟着春柳和绿荷上了另外一辆车。
老爷(姊夫)的占有欲,有时候是真的六亲不认,他们也是习惯了。
睡意朦胧中,感觉自己唇上两片温热,是那人熟悉的味道,她顺从地张开了口,让他的舌头能够与自己纠缠。
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气息不稳地分开,江晓月闭着眼,带了几分娇嗔地说:“口脂都被你吃掉了。”
温子智在她耳边轻笑,“不妨事,我可以随时帮你润色,保证红艳。”
她手肘撞了他一下,然后在他怀里微微坐正了些,却仍然懒得睁眼,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头往他怀里贴了贴。
温子智低头在她发髻上吻了吻,“有这么困吗?”
她咕哝了一句,“是谁晚上一直闹腾的,都不让人睡。”
温子智在她耳边理直气壮地说:“我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精力总得发泄出来不是,这种事只能劳烦阿月不是。”
“小心你的肾。”
“安心,我心里有数,必不会后继无力让阿月享受不到夫妻之乐。”
江晓月忍不住轻声碎了他一口。
温子智却是抱着她笑,胸膛震动带得伏在他怀中的她脸颊都有些发颤。
“讨厌。”
“是吗?那你喜欢我这个讨厌的人吗?”
他朝她低下头去,她终于睁眼抬眸看他,仰头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不答反问:“你说呢?”
温子智笑了,满眼都是宠溺,温柔似要溢出眼眶,“我说啊——”他故意拖上了音,“阿月可是爱惨了我。”
“脸真大。”
“阿月喜欢就好,不是吗?”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江晓月伸手推开他又凑过来的脸,终于坐正了身子,面色也严肃了些,“开设粥棚之事真的不用我出面吗?”
“不必。”温子智老神在在,“我已经跟城中富户约谈过了,他们会联合施粥的。”
“那我也得设处粥棚,好歹也要代表你这县令大人,为众人竖个标杆。”
“有劳夫人了。”
江晓月疲倦地说:“你少折腾我些,就是谢我了。”
“那可不行。”对自己的权利温子智极力维护,“这是我身为丈夫的权利,而且我也得为温家开枝散叶努力不是。”
江晓月不想理他了。
但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回了他一句,“努力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成果。”
“所以为夫不敢懈怠啊。”温子智理所当然得理直气壮,为自己的贪欢重欲正名。
江晓月,“……”是她输了。
“这大冷天儿的,非得拽我来赏梅。”是屋里的炭火烧得不够旺,还是猫冬不美好。
“阿月。”温子智语重心长地说:“你就算不出去交际,也得不时出来露露脸,要不别人真说是我占有欲太强不许你出门。”
这话让江晓月让她想到了申家那个人渣当初为她打抱不平的理由,真是想起来就是一阵恶心,不由得蹙着眉头说:“天冷人不都不爱动弹吗,等开春了我再出来不也一样。”
温子智垂眸看她,“想要阿月陪我同赏美景。”好物好景都要与她同赏,老了以后闲坐谈起满满都是甜蜜。
这个理由让人无法拒绝,江晓月不禁一笑,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行,陪你赏梅。”
“领口散了。”温子智伸手过去帮她整理衣领,将那些欢爱的痕迹遮掩起来。
“怪谁?”她直接横了一眼过去。
他低笑,却毫无悔改之意,“面对阿月我自制力一直很差,阿月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自己自制力差,还一直往我身上贴。”她忍不住鄙视他。
温子智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不是没让小家伙和我们坐一辆车吗。”
江晓月承认自己是得服他,不要脸都不要脸得这么堂堂正正。这就不免让她想到两人未成亲前的一些事,这人果然是一如既往啊。
她伸手去拿自己的手炉,温子智从身后搂住她,在她耳边呼气,“难道是我的身体不够暖吗?”
江晓月扭身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应该快要到了,麻烦你庄重一点。”
“我有分寸,昨晚我吃得很饱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等到她的衣襟又散乱开来时,江晓月就忍不住想,所以吃得饱跟他随时发情有关系吗?
没关系!
车子停稳时,两个人互相整理了一下衣饰,幸好还是能态度端正地出去见人的。
温子智先下车,外面的冷空气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回头叮嘱了句,“外面风大,系好大髦。”
江晓月不只系好了大髦,还把兜帽也戴上了,矮身出了车厢。
温子智没让她用上下马凳,直接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江晓月双脚落地,他又伸手替她理了下大蹩,她抱着手炉放眼看去,在白雪皑瞪中,看到那一树树鲜艳的梅花,确实有种惊艳的感觉。
程玉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朝他们跑过来。
“姊姊,姊夫。”
对于自己总是排在妻子身后这件事,温子智已经非常适应了。
姊弟两个,俱是一身绯色的大髦,颜色款式都一样,一看就是一家人,温子智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他今天穿的大髦是黑色的,这明显是被排斥了嘛。
夫妻做久了,丈夫眉眼一动她都能晓得他在想什么,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这料子只够做两身,而且这颜色也不合适你。”
行吧,这个理由他无法反驳,但心里依旧不爽。梅林前有不少人,他们并不算最引人注目的。
出来赏花,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张扬。
“少爷的手炉没拿吗?”看到小家伙手里没东西,江晓月忍不住皱眉。
程玉生不待绿荷解释便说:“姊姊,我不冷的,你模模看。”
他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江晓月伸手握住,确实热呼呼,想想小孩子火力壮,不怕冷也是有的,便也没再说什么。
她转而叮嘱,“这里人多,身边带好人。”
既是出来游玩,她也不想拘着他,小孩子天性活泼,更何况是个小男孩,他就该活蹦乱跳地自己找乐子,而不是跟在大人身边循规蹈矩的。
“暧,我知道,姊姊,我跟春柳她们去玩了。”
“去吧。”
看着小家伙欢快地跑进梅林,江晓月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们也走吧。”温子智伸手牵住她的一只手。
她朝他抿唇一笑,随他迈步入梅林。
实话实说,这么多年,她外出赏景的次数真的很有限,这片梅林的景色倒是真的很不错,只是人也有些多。
好在温子智也是挑人少的地方走,这让江晓月放心不少,难得出来赏花,她不希望出什么意外来打扰自己的兴致。
他们在一树开着灿烂的红梅树下停下,温子智抬手想要帮妻子折枝梅,却被阻拦了。
“它们在树上开得好好的,何必要辣手摧花呢,咱们家里也不缺这一枝插瓶。”
听妻子这么说,温子智便也停了手,“听你的。”
穿着绯色大髦的妻子站在这雪地里,与枝头绽放的梅花形成一幅并艳的画面,梅花开在枝头,而她则开在了他心头。
“看什么?”
温子智走到她身边,仗着身边没人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我家阿月真好看。”
“老夫老妻了,真肉麻。”她笑着嫌弃。
温子智一脸的不赞同,“我们成亲还不满一年。”离老夫老妻还远得很。
江晓月没跟他抬杠,虽然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但随他吧。
“我回去帮你画幅踏雪赏梅图。”
“好啊。”
枝上的积雪突然坠落,猝不及防的温子智被落了满头的雪。
江晓月忍不住失声笑出来,踮起脚去帮他拂雪。
温子智自然矮了身子好方便她动作。
红梅树下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却是纷纷会心一笑。
替他拂掉发上的雪,江晓月朝旁抖了抖手里的帕子,将沾在上面的雪抖下去,他却冷不防凑过来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一怔,扭头看他。
温子智笑得一脸偷腥得逞的得意。
江晓月就有些无语,这人!
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他的手大而热,让她的手也被攥得发热暖和。
这一次雪地赏梅难得没有碰到什么不愉快的意外发生,这让江晓月心情很好。
程玉生在雪地里撒了欢,回来的时候,大蹩上全是雪沫子,看得江晓月直摇头,只得卿咐绿荷说:“回去记得让少爷喝姜汤。”
“是,夫人。”
“姊姊,我没事。”
“没事也要喝。”
“哦。”
“好了,上车去吧。”
“哦。”
程玉生被两个丫鬟带上车,而温子智先扶妻子上车,然后自己才上去。
一进去,他就把妻子身上沾了寒气的大髦给月兑了,然后将她搂进自己自己怀里,用自己的大蹩将两个人裹到一起。
在温暖安全的环境,车子平缓驰动带来的摇晃让江晓月没多久便有些迷糊起来。
娇妻在怀,温子智渐渐也有些困倦起来。
原以为会一直睡到回城,结果半途他们被一阵喧闹惊喊惊醒了。
原来有人拉车的马突然受惊,然后那马疯了一样拉着马车就是一阵狂奔,车夫都被甩下了车辕,最后那马车厢直接撞进了路旁的一条深沟里。
听完事情始末的江晓月沉默了——到底还是出意外了。
唉……
后来,出于好奇,江晓月还是让人去打听了一下那个意图抢道从他们旁边过去从而发生意外的马车主人,然后就更加沉默了。
那确实也不是一个好人,这属实是不算意外的意外。
*
爆竹声中,一岁除。
除夕佳节,内衙也是一片喜气洋洋,仅有的三个主子也聚在一起守岁。
程玉生年纪小,却精神十足,一点儿疲倦都看不到,凌晨时,还兴致勃勃地跑到院中去点爆竹,然后又是笑又是叫的。
温子智夫妻两个站在屋檐下看他笑闹,都是一脸的笑。
“他倒是玩得开心。”
江晓月说:“小孩子本来就应该是无忧无虑的。”
温子智心中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出身勋贵权门的人又哪里能真的无忧无虑。
“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过年时放爆竹了。”
“你放?”他不由得侧目。
“嗯。”江晓月带了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很好玩的啊。”
温子智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有些感慨,“岳父倒也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就是把爆竹放着点火嘛。”江晓月很是不以为然地说。
她一定是没有见过因为各种意外被炮竹所伤的人,他倒是见过,所以小时候也没能亲手点炮竹。
但大过年的,他还是别说扫兴的话为好,县令大人明智地适时闭嘴。
“姊姊,要放炮吗?”
看着小家伙朝自己摇晃着手中点燃的香,江晓月不禁一笑。
“好啊。”她说着便走下台阶,朝他走过去。
看到妻子过去,温子智也跟着走了过去。
江晓月从春柳手里接过新点的香,凑过手去点一串鞭炮,在炮芯点燃的瞬间后撤腿跑开。
听着劈哩啪啦的响声,看着小孩子一样蹦跳欢笑的妻子,这一刻温子智心情安逸极了。
妻子和便宜小舅子站在一起,活月兑月兑像两个同龄的孩子,他们有一家三口的意思了。
于是,温子智忍不住开始考虑孩子的问题,或许是时候开枝散叶了呢。
过了子夜交接的时间,各处热闹的爆竹声渐次歇减,天地间一点点变得寂静起来,玩够了的程玉生也终于打着呵欠被绿荷领着回去睡觉了。
江晓月跟着丈夫回屋,一进门便被他打横抱起,她被吓了一跳,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微带嗔怪地说:“干什么?”
“睡觉去。”温子智一脸“你懂”的神情。
江晓月就忍不住伸手在他肩上拧了一把。
春柳很识趣地并没有跟进去伺候。
温子智亲手服侍妻子,他一向是乐于做这种事的,只要条件允许,他都不会假手于春柳,这种极富闺房乐趣的事自然是亲力亲为最好。
官员也有年假,这几日他很是可以放纵一回。
红罗帐内春情高燃,江晓月在他身下几次生死轮回,她男人总是这么战力强悍,把她弄得死去活来的。
“今天怎么这么兴奋?”感受着他的热情,她不由娇喘申吟着问。
温子智不会告诉她,自己想起了当日他们成婚时的事,明明是花好月圆的洞房花烛夜,他却根本没有温香软玉抱满怀。
阿月当初确实是狠狠给他上了一堂课,几乎成了他的包袱。
果然,是时候要子嗣了,他得把她拴牢了。
想要子嗣,当然就要更加努力。
丈夫似乎有些疯,但江晓月念及他在休假中,又是年节,便也纵容了他。
一纵容,江晓月便没能睡成觉。
今日,却有人前来拜年,一大早便要起身。
江晓月一夜未睡,身体还带着欢爱的余韵,便已经被男人服侍着沐浴更衣梳妆一新了,她是真的很想睡,双腿都在发颤,要久站有些无能为力。
好在,今日她倒也不需久站,只是可能要久坐。
但腰也酸得很,久坐对她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对于自己做了什么,温子智心里可是太有数了,所以他会适时帮衬着妻子打个掩护让她可以放松一下。
等到把该发的红包发下去,该见的人都见过了,时间也到了巳时末,江晓月连饭都不吃便要去睡。
“吃了饭再睡,乖。”温子智将人半搂在怀中轻哄。
江晓月闭着眼埋在他胸前,连声音都透着疲惫,“想睡。”
“多少吃一点儿。”他含笑哄着。
饭菜很快送上来,程玉生因为昨晚睡得太晚,此时仍在睡,也并没有去叫他,所以这顿饭只有夫妻两个用,至于那小子的饭食等他睡到自然醒自然就可以吃了。
江晓月基本是被丈夫喂饱的,然后又被他抱回了卧室。
她感觉身上的衣服又被扒了个精光,丈夫烫人的体温又一次包围了她,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继续索欢,而是抱着她一起睡去。
疲累的人睡去,无梦。
再次醒来时,屋子里很是昏暗,外间好像都已经点灯了,而卧室因为他们夫妻熟睡并未有人进来点灯。
“醒了?”温子智比妻子先醒,但他很享受美人在怀的感觉,并没有急着起身。
看着丈夫俯身过来,江晓月笑着搂住他的脖子,享用了他这个初醒的亲吻。
结束亲吻后,温子智扬声吩咐外面给他们准备热水沐浴,然后才服侍妻子起身。
两个人先去沐浴,然后更换干净的衣物,最后又回到了起居室。
现在已是晚上,他们夫妻算是睡过了整个下午,程玉生这个时候都已经用过晚饭了,也很懂事的没有过来打扰他们夫妻相处。
温子智忍不住对妻子感慨,“这小子是越来越懂事了。”
对此,江晓月并不表示意见,这姊夫与小舅子的爱恨情仇那都是男人之间的事,随他们闹去。
用过了晚饭,两个人倒也没急着去睡,而是在外间下棋。
如今的温子智不再像以前那样用“和棋”来给妻子增加阴影了,虽然仍有放水的嫌疑,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有输有赢。
江晓月就陪他下一局,多了她不愿意,这人的棋艺高出她太多,日常是碾压她的,现在不过是会用输棋哄她,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和局罢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下完棋,她照旧去抄经文。
为了让妻子早点陪自己上床睡觉,温子智也帮着她一道抄。
抄够了今日的量,这才抱了人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