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对于一个每年在京城停留不超过三个月,这样的人,见多识广,什么珍奇宝贝没见过、没吃过?
宝卧桥确认果苗都卸下后,心里开始琢磨要给远道而来的梓生做点什么吃的,这样走遍三山五岳的人要用什么打动他?玉盘珍馐,饕餮大餐,恐怕他还看不上眼,这种人最想念的应该是离人在外很难吃到的家常菜吧。
梓生原本以为让下面的人到县城叫一桌席面就得了,万万没想到将军夫人说要亲自掌厨,让他稍待。
他和陆玦便在简陋的堂屋里谈起了正事,他们谈的是东北当今的局势。
“自从陆老将军身故之后,皇上便派了龚嘉南取代了陆老将军的位置,就连四平守备也换成了萧丞相子侄的人,将东陲的兵权整个做了一番大洗牌……如今形势诡谲复杂,边陲的游牧部落有十几处被金人屠杀,龚嘉南却没什么作为,他要是继续这么不作为下去,东北形势很快就会大乱。”
陆玦眼神坚定,条理清晰,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只要金人不越过大兴安岭那道最后的防线,还动不了大琥的根基,一旦放纵他们恣意妄为下去,依照陛下的个性也不会愿意。何况咱们家在东北经营多年,突然有外人闯入,一块饼就这么大,难免有利益冲突,金人在这当口挑起内乱,未必不是有人挑唆所致。”
龚嘉南是萧丞相一派的人马,在朝堂上对于金人的态度向来主和。
“将军是指……”
“不管是谁,总要拿到证据说话。”皇上大动作调兵权,摆明了是对陆家的防范,怕陆家人功高震主,但是陆家经营东北多年,不可能没有暗线和保命符,夺了他的兵权又怎样?
陆家的底牌从来不在京中的官宅里。
建隆帝登基不过二十年,从风雨飘摇的先帝手里接过看似表面平静、内里却破如筛子的国家,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那些勋贵世家外戚大族给他的压力。
世家大族太过让人烦心,如同蜘蛛网一般牵一发动全身,建隆帝不愿当一个遗臭万年的昏君,自然要有所作为。
他先是将京里的公卿大家夺爵,除却几个王爷掌着宗人府,其余的都被圈在京城做个手无权柄的闲散贵人。
十几家的公卿如今只保留了配享太庙的郭国公府一门,又因为储位之争还未开始,陛下才能空出手来把本来掌握在陆家人手上的军权虎符收回去,又派龚嘉南这么个笑面虎去东北,毕竟龚家一族可比陆家要好掌握多了。
不过龚嘉南既然是萧丞相一派的人马,焉知萧丞相有没有从中吩咐他什么?
陆家在东北的探子每隔半旬就会递个信回来,是该让他们去深入查查其中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了。
陆玦的脑子转得飞快,要是官道不行就走匪道;白的不行,就走黑的,那些个留在京里的死忠部属他要是再不主动联系,他们怕是要着急了,他想确切掌握朝堂上的动静,该花的功夫还是无法省略。
至于皇子们,大皇子向来认为自己是嫡长,稳坐东宫没有悬念,因此极尽所能在皇上面前表现,于是得了贤王的封号;二皇子汉王也是中宫嫡出,身为嫡次子,他的光芒悉数被大皇子遮盖,但是陆玦看得出来,这位汉王并不愿甘于人下,野心勃勃,这对兄弟迟早会有捉对厮杀的时候。
三皇子是宠妃所出,四五六皇子都早夭,七皇子有天生隐疾,八皇子母族名不见经传,九皇子年幼,又早早自请守陵,几乎被人遗忘。
无论如何,大珖朝的夺嫡之争还未开始,至于这些皇子们不管有任何布局,陆玦都不打算参与,将来谁坐上了宝座称帝,他就听谁的。
梓生垂下眼睑,静静听着,屋子里的风都静了静。
“这件事你抽手不用再管,我自有打算。”
梓生是个很厉害的商贾,消息多元灵通,手腕厉害,在西北、东北一带是个响叮当的人物,只是手要伸到朝廷去太危机四伏,陆玦不想让他去冒这个险。
两人又谈了什么宝卧桥不清楚,她对朝廷的事也没多大兴趣,不过一喊开饭,两个大男人几乎是立即就从堂屋过来了。
方才和将军在堂屋里说话的时候,就能闻到从厨房散发出来的香气,再一看菜色,不是什么龙肝凤髓,也没有山珍海味,一桌子的家常菜。
当然几个马夫小厮宝卧桥也没落下,准备了分量更多些的饭菜让他们另外吃。
宝卧桥把一碗莲藕栗子炖排骨汤端上桌,“我想着梓生长年在外,要吃到家常菜不容易,便做了这些,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要是哪个味道欠佳,尽管告诉我。”
梓生看着菜色,神情还没什么太大波动,拿箸吃了一口老菜脯煎蛋配着酥炸花生,小小的绿豆眼立刻睁大了,鼻子不由得就酸了。
这是他潮州的家乡味啊!
梅干菜扣肉、黑菜脯煎土鸡蛋、蒜香地瓜叶、橄榄炖猪肺,还有一盘白灼虾、酥炸花生、一大碗的鸭肉棵条。
潮州背山面海,拥有很丰富的饮食资源,棵条几乎是人人必吃的食物,只是男子汉在外打拼,他已经许久没吃过这么道地的家乡味了。
看着梓生一边吃一边微微红了眼睛,宝卧桥不由得安慰他,“今儿个来不及,下回你再来,我给你做糯米猪肠包花生仁吃。”
梓生一喜,也顾不得不好意思,挠挠脸。“我要吃包许多辣椒和洋葱还有很多很多的花生。”
打蛇随棍上也是生意人的本能啊!
宝卧桥会心的笑了,原来是个重口味的,有人喜欢她做的菜实在太令人快乐了。
只不过陆玦的脸色就有点沉了,一个两个,小院所有人都喜欢他的小娘子下厨做的饭菜,他娶来的妻子就合该给这些人做饭吗?太让人不爽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十日后我派车过来收药材和水果,届时我提的数量要是临时有个什么变动,夫人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也是可以的。”
饭后,宝卧桥和梓生已然达成协议,对于将来的供货有了明确的规划。
梓生没想到送树苗过来还能另辟一条来钱的路子,而且还貌似是条康庄大道,就算一时没见着陆家药田,但主子是什么人,能唬他不成?
之前消息传得难听,说主子受了重伤,命在旦夕,他那时人在东瀛,一时半刻想启程也回不来,幸好后来接到主子安好的消息,等安排好船只,却接到了主子传讯要他捎带东西回国,他喜出望外,又费了一番功夫找到要的树种,立马跳上船,幸好一路顺风顺水,因在回程途中又去了福建,才耽误了不少时日。
陆家小院就这么丁点大,一进门就能看个一清二楚,竹架层层晾晒的药材每一种品相都是绝佳,东北老林里什么没有,但是也少有这么优良得拿来当贡品都不为过的药材。
另外一窭窭用透气细棉布覆盖放在阴凉处的蔬菜更是喜人,春天是青菜最多的季节,价钱也许暂时还提不上来,但是到了冬日,有暖棚的加持,蔬菜可就成了抢手货,而且据说将军夫人已经动手在盖暖棚了,也就是说未来可期。
梓生做惯大生意,要的数量自然不会是小数目,对宝卧桥来说,自家有货源有配方,苦于没有人手及店铺,只能小打小闹,就算心里有千般盘算,也得等个好时机。梓生有的是现成的人脉和物流,他愿意替她打开市场,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她看了沉默不语的陆玦一眼,在他眼里看到了鼓励。
宝卧桥没有勉强,没有丝毫力不从心的为难,只是很平常的笑着,却显得明媚极了。
梓生忽然觉得有些晃眼,光从窗橘洒下来,透过粗糙的黄皮纸,一股脑的倾泄在相视而笑的夫妻俩身上,这样安稳静好的画面怎么让他觉得自己有些碍眼……
他和夫人明明谈的是正事、是生意,主子却不合时宜的晒恩爱、撒起狗粮,要知道单身汉最见不得这些,只能哀怨的别过脸去。
宝卧桥有些羞赧的收回眸光,幸好没忘记跟梓生的正事。“不会有误,就照你要的数量,十日后尽管来载就是了。”
“行,我这三个月都在京城,还有些生意要谈,所以会在老宅落脚,将军知道地方,夫人有事派人联络我就是了。”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啪响,就凭这些药材的卖相,日后指不定能拿来和京城那些大药商争一争皇商的位置。
宝卧桥当然不知道他已经想到那么远,为自己铺了一条康庄大道,而陆玦把梓生送上车时,他还一副巴不得能在小院被多留些时日的神情。
陆玦很确切的表达了他绝无此意。
宝卧桥让陆玦去送客,她趁机去了空间,把梓生送来的各种树苗都种上一棵,这树苗已经在路途上耽搁许久,要是不赶紧种上,怕不能存活,所以她用最快的速度把一株株珍贵的树苗都种了下去。
一如既往,每种一种新树苗,空间都给了一亩地,上面同时长满果树,挂满果实,也就是说,现在的空间可以用一望无际来形容了。
因为种下去的树种繁多,宝卧桥本以为空间会给她更多的新品,没想到事实挺打击人的,空间就给了她一亩红咚咚的樱桃。
她摘下一小把,擦也不擦就往嘴里送,嗯,简直甜到心窝里去了。
她把剩下的包在帕子里,一会儿带出去给陆玦吃。
她一时没去细想为什么她种了这么多的树苗下去,空间却只给她一亩的樱桃地,等她忙着把槿柑和清见橘进行嫁接,小心翼翼在嫁接处缠上布条,便听到石块崩裂掉落的轰隆声响。
她回头一看,娘啊,那处在灵泉旁边能流出石乳的小眼居然分崩离析,碎石掉到灵泉的池子里,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不一会儿,原本的小眼扩大成一个大拇指粗细的洞。
她等了片刻,洞里什么都没有流出来,她向来不动就跟金鱼脑子没两样的脑,此刻像风车一样转了起来,看来这空间是变着法子教她要想方设法去举一反三求进步,才会给予奖赏。
这回的新变化是因为她嫁接了丑橘,也就是说,如果她找到黑樱桃和空间的红樱桃抒插、嫁接,还是压条,它或许会给出别的奖励?
就在她迟疑出神的时候,那大拇指般的洞眼流出一条如白玉般的膏状物质,要掉不掉的挂在洞口,宝卧桥快手快脚的拿出平常放在荷包里的粗瓷瓶子,把那条玉膏接入瓶子里,直到她离开空间,洞里再也没有流出任何东西。
自从宝卧桥误打误撞喝了石乳以后,她就不停地翻阅大量书籍,什么修仙修道神神鬼鬼之类的看了不少,而那些修仙文里的玉髓和传统意义的玉髓并不一样,传统意义上的玉髓是石英或石英的变种,翡翠最精华的部分也可以称为玉髓。
修仙文里的玉髓,确切点说,应该叫玉膏,古书《博物志》和《河图玉版》里都有记载,名山大川有孔穴相通,和气所生则为玉膏,一服即成仙。
成不成仙有点夸张,她和陆玦不就是铁证,两人截至目前为止都还是活跳跳的凡夫俗子,只不过那石乳的确有让人月兑胎换骨的神效,半点不夸张,那疑似是修仙文中的洗髓露。
冲着这点,她说什么也要把这玉膏给攒起来,虽然很不想往那方面细思,可陆玦既然已经决定要替自己和祖父洗刷冤屈,将要面对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风险,还是替他多准备着吧。
有备无患从来都不会出错。
宝卧桥从空间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陆玦坐在圈椅上看兵书,她瞄了一眼,写着《虎铃经》。她不懂兵法,但是要论奇门遁甲、用兵布阵,不该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这些吗?
又或许,她要不要把记得的内容默出来让他参考参考?也许有意外收获说不定啊!
她悄悄将一小把红樱桃用碟子装了,放在他的书桌上。
因为屋子真的不大,陆玦只买了一张书桌,两人轮流用,陆玦上值时候她一人霸占,他下值回来再归他用,有时两人各盘据一个位置看书,再备个零嘴小食,通常都是她吃得欢,不亦乐乎。
人生真的很奇怪,当初她就着窄小的小案就能写稿,有了舒适的大桌子以后就回不去了。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宝卧桥突兀的出现,陆玦立马察觉到了,他把书放下,看了眼红红的樱桃,还特别大,以前宫中赏赐过从渤海进贡的樱桃,得恩宠的世家都能分到小半窭,只是那小半窭一家人分吃都不够,祖母却总会替他留下一小把,说他辛苦,该多吃点好的。
水果对他来说只是水果,但是祖母特地留下来的,他便恭敬的接受了。
虽说往事如风,可那般疼爱他、万事都会想到他的祖母,却在他最需要帮助扶持的关键时刻选择保全二房,甚至把他当成拖后腿的无用废物,毫不犹豫舍弃了他!
感情上他能理解,遇到生死关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祖母只是没有选择他而已。
经过的苦难越多,便越觉得真心相待的人难得,譬如眼前这个小娘子。
宝卧桥静静看着陆玦变幻莫测的神情,以及很快掩下的复杂表情,有些拿捏不定的说道:“空间奖励我的。”
想起他一开始的不善到逐渐接受她,现在更是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经过起起伏伏的感情波折,对于眼前这男人,虽然不能说模透他的脾气,可也谈得上有那么些了解。
现在的阿玦心里有事,是什么触动他?莫非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
“你在想什么?我虽然不能替你出主意,不过我可是个好听众,你说,我绝不打岔。”
人心是互相的,想要得到就得付出,想要包容,就得理解,想要尊重,就得敬人。
“想起一些以前的事,”陆玦挑眉做高深莫测状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坐到这里来。”
“看你的神情,似乎不是很愉快的事。”她笑咪咪的扑过去,顺势搂住男人的腰,整张脸都埋进陆玦的胸膛,最近遇到太多好事,让她心里满满的,只有两人在的时候,一点都不想掩饰自己的情意。
有闷闷的笑声从陆玦胸腔处低沉传出,他像模小狗似的仔仔细细摩拿着她的头。“都过去了,做人应该要往前看才是。”
宝卧桥把手绕过他的颈项,脑袋在他的胸口磨蹭。“我家阿玦果然是最聪明的!”
陆玦箍住宝卧桥的细腰,修长的手指在她腰窝处挠了几下,逗得她痒得直躲。眼见自己的计谋得逞,他把笑得浑身发抖的宝卧桥一把抱紧,“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桥桥,你总得付出点报酬。”
“我替你分忧解劳还要给报酬?”宝卧桥抬起头望着他直眨眼睛。
陆玦凑近她的耳朵,故意说了几句温柔缠绵的话,将宝卧桥闹得面红耳赤,只能攀着他的脖子嘟起粉唇凑上去,然后尽责的给他丰盛的“报酬”。
难得主动一回的娘子比平日多了好几分的风情,只听见嘤辱之声在房间里回荡,令人想入非非。
陆玦毫不客气的攻城掠地,感受到娘子极力想讨好他的热情,很快两人便滚在一起,温存缠绵,春色无限。
事后,陆玦轻抚着她如玉般润滑的背脊,根本停不下来,见她一头如绸缎般的黑发披散在床上,只手将它搂成一把,放在鼻子前嗅闻。
知道宝卧桥没有睡着,陆玦开口说道:“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
她颔首,当做知晓了。
“我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回来,短则三天,长则七天,最晚中旬一定回。”
宝卧桥翻过身,看着目光柔和中带着坚定的男人,虽然心里好奇得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她仍按捺下来。“既然你不想说要去哪里,那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陆玦看着娘子清澈的妙目,静静搂着她,下颔顶着她的头顶轻轻的摩拿,宝卧桥有些闷闷不乐的心情慢慢平复了。
“等我回来再告诉你我去了哪。”他说道。
第二天,瞿伯领着三、四个仆役进门,两个家丁是看门户的,老妈子是厨娘,一个丫鬟安排给宝卧桥贴身侍候她。
瞿伯禀说是陆玦让他从官牙里找的人,卖身契都攒在自家手里,不怕他们有什么别的心思,让宝卧桥安心。
瞿伯转达自家爷的话,说他要出远门,家里只有一老一少不放心,买了人可以看顾门户,他才能安心出门。
出钱的夫君都这么说了,她便顺水推舟的把人收了。
两天后,陆玦带着人前往富春,宝卧桥还来不及想念,沈粱就找上门了。
新来的两个家丁不认识他,不让进门,爷可交代了,他出门以后,小院的门户都归他们管,要是有个什么差错,让他们提头来见。
两人以前是官宦人家的护院,可惜那户人家家道中落,府中的仆役都被发卖,被买过来干了几天的活儿,这才知道自家老爷是堂堂将军,说一不二,他们要是敢随便打马虎眼,等着自己的下场只会比被发卖更惨。
因此两人聚精会神的做事,幸好小院就这么大,一前一后看守倒是尽责。
被拦住的沈粱吹胡子瞪眼睛,“你们俩是哪来的二愣子,我是沈粱沈大夫,千金堂的东家,我来找小桥丫头,赶快去叫人!”
两个家丁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正要去请宝卧桥出来,门口探出一个头,正是被人指名道姓要找的主儿。“沈伯伯是您啊,请进。”
“我才多久没来,你这家里已经请了看门的啊?”沈粱不再理那两尊门神,大步流星的进了陆家门。
宝卧桥向两个家丁露出一笑。“你俩做得很好,沈伯伯是熟人,我领他进去就可以了。”
两个家丁还没见过这么亲民的主母,不禁露出憨憨的腼腆笑容目送宝卧桥和沈粱进屋。
给沈粱倒了茶,拿出瓜果,正要“老宝卖瓜”吹嘘一下自家的水果有多好吃,没想到沈粱根本就坐不住,叽哩呱啦的嚷道——
“我说小桥丫头,你做人也太不地道了,那么久没往我那里送药材,我还以为这阵子药材稀缺,没敢来催你,哪知道你转头和京城来的大掌柜做了交易,准备不理我这老头子了?”
哎哟,明明前几句都还精神头十足,怎么到最后一句打起了哀兵牌,她这不是还来不及到县城去告诉他呗,哪里就是见异思迁了,不,这词用得不对……不,这消息是怎么透露出去的?
虽然她没打算要瞒着谁和梓生交易,可知道这件事的也就她和陆玦……也是,最近太多人在院子进进出出,难保消息不走漏,毕竟这世界真没有不透风的墙。
宝卧桥示意沈粱重新落坐,殷勤的给他倒茶,又把果脯碟子往他面前送,“这是小桥自己做的果脯,还有果酒,一会儿给您带两小镍回去,您尝尝。其实呀,我正要去千金堂找您谈这件事呢,没想到您的动作比我快,也省得我跑这一趟了。”
沈粱哼哼两声,老脸一红,他果然是冲动了,态度慢慢放松了,“沈伯伯也不是不信丫头你,可我盼星星盼月亮的你还是不来,吃睡都不香了。”
对宝卧桥来说,沈大夫于她有恩,在她什么钱都没有赚到的时候,是他以最实慧的价钱收了她的药材,给了她第一桶金,是她在县城奠定的第一块基石,就算接下来有梓生能替她把药材往更多地方流通出去,她都不会忘了沈大夫,两者是不冲突的。
“您就是信不过我,那京城来的大掌柜是我相公的故旧,他是做惯大江南北生意的,我虽然答应要供货给他,可那是在以您为优先的条件下才给的,再说,我上回给您送货的时候不也说过,九生县里谁都越不过您去,要不,咱们签个契书,您也好求个心安是不是?”
宝卧桥这话是说到沈粱心坎里去了,他讷讷的拿出一式两份的契书出来放在桌上。“这我倒是准备好了……”
宝卧桥也就讶异那么一下子,这老人家实在太可爱了。“沈伯伯果然直爽又有先见之明,知道我正需要这个。”
她转身进去拿了印泥和笔墨,没想到沈粱却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这辈子要死不活的活着,是个没出息的,临老没想到会遇到丫头你,我这才尝到什么叫做抬头挺胸做人。丫头,如果你那药材真的不能再供给千金堂,我也没有怨言。”
“沈伯伯,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说过县城里除了您那千金堂,我不会把药材给别人。”她在契书上签了名字,因为没有印章,只能盖上手印,然后把契书转个方向,转到沈粱面前。“喏,换您了。”
沈粱激动得好像十年后再见到父老乡亲一样,郑重的写上自己的大名,盖章,两人各留存一份。
“那咱们说好了,五日后我让铺子里的伙计过来收药材,你也见过的,这样你就不用为了送药材还亲自跑一趟县城了。”
“那就照您说的这么着。”
沈粱笑咪咪的走了,走之前还老实不客气的把宝卧桥给的果脯、果干、果酒都带走。宝卧桥见状,笑嘻嘻的把梓生之前从诺邓带来的火腿、贵州的腊肠都给包了一大块回去。
解决这事,宝卧桥可说是无事一身轻,林地有庄头看着,田地那边也有陈平看着,家里,外有两个壮汉家丁,厨房有林妈,她身边的琐事有新进的丫鬟小宽打理,小宽态度很严谨,什么都很乐意去学,不该她说的话,嘴比蚌壳还紧,果然是从官宦人家出来的,规矩比她懂得还要多。
所以她身边还能有什么事?干脆卯足了劲的写稿,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写就一个字不动,一写起故事来没写完绝不肯罢手。
等她把书稿交到浩瀚书铺,这回柏璟深的态度又更亲切了,她也学乖了,跟他商量这本稿子不卖断,她想分成。
柏璟深见她心意已决,也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