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干粮,咱们就上路。”
楚雄笑得很痞,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一晚上在担心什么。
柳惠娘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在儿子面前,她只能继续装没事。
不得不说,有楚雄在前头开路,柳惠娘心安不少,她虽然不想承认,但知道这一回多亏有他,她和儿子两人才能性命无虞。
失去了商队的保护,也失去了马车,就他们母子两人,要想平安到达京城,就只能靠楚雄。
她除了身上藏的银子,吃食和所有换洗衣物都没了。
原本只剩三天的路程就能到达京城,但那是马车,没了马车,只靠两条腿,这路程就不止三天,何况她还有脚伤。
逃跑失败后,柳惠娘就放弃逃走的打算了,他们母子的吃食和饮水,全靠楚雄提供,就算顺利逃走也会半路饿死。
这时候,她万分羡慕有功夫的男人,因为楚雄猎了一只兔子回来。
多讽刺,她急着离开杏花村,就是想躲着楚雄,结果现在却得靠他才能上路。
楚雄拿出匕首,在手上转了个花,利落地给兔子开膛剖肚,分开皮肉,放血,清内脏。
这套处理流程,他做得行云流水,技术纯熟,润哥儿看得满眼崇拜,惊呼连连,柳惠娘只觉得这男人炫耀的嘴脸很欠扁。
剥了皮的兔肉放在火上烤,楚雄还从腰袋里拿出盐,撒在兔肉上,没多久,烤熟的兔肉就散发出香味,惹得他们母子直咽口水。
柳惠娘从没遇过像楚雄这样的糙汉。
秀才相公吴子清斯文儒雅,说话也是温声细语,她生在乡野,第一次见到吴子清,就喜欢上他了。
其实不只是她,当时村里的姑娘都喜欢吴子清,因为他的气质跟村中其他男人不一样,他不但能读书识字,举手投足皆散发一股文雅气息。
当知道吴家派人到她家提亲时,柳惠娘高兴得睡不着觉。
家中姊妹和村中姑娘都羡慕她嫁给秀才相公,她也立志要做个贤妻,让丈夫能心无旁骛地读书,将来考上进士做官。为此,她也努力向丈夫学习识字。
她一直觉得相公很厉害,而现在瞧见楚雄一身功夫,一手杀兔烤肉的技术也不含糊,其实也……好吧,也很厉害,不过在瞧见他拿起装着兔血的碗,大口喝下时,她脸都黑了。
他居然喝兔血!
楚雄舌忝了舌忝嘴角的血,瞧她像见鬼似的看着他,朝她咧开了笑。
“兔血很补,要不要来一碗?”
这个野蛮人!
“不必。”她把脸转开,同时赶忙将儿子的眼遮住。
楚雄被她嫌弃,不在意地笑笑。
“有些地方寸草不生,人们为了活下去,连野兽的血都喝,尤其是行走沙漠时,没水没食物,骆驼血也得喝下去。”
沙漠什么的关她什么事,有兔肉还喝血做什么?话说那兔肉到底烤好了没有!
“娘,我饿了。”
她知道,她也好饿,只是撑着面子罢了。
楚雄用刀割下一块肉,将兔肉插在削尖的树枝上,递给润哥儿。
“来,吃吧!”
润哥儿开心地接过。“谢谢楚叔叔!”
柳惠娘拧了下眉头,总觉得儿子对楚雄似乎有些自来熟,两人好似哥儿们。
柳惠娘不知道,她其实猜对了,润哥儿私下和楚雄是一对玩在一起的哥儿们。
兔肉吃进肚里,温暖了胃,待夜晚降温时,较能祛寒。
隔了两日,楚雄弄来了一匹马。
看到马儿时,柳惠娘母子是两样情。儿子看见马儿很兴奋地说要坐,柳惠娘却是抿唇不语。
说真的,柳惠娘很需要马,毕竟她有脚伤走不快,若有马儿代步,那就太好了。
问题是,三个人一匹马,怎么坐?柳惠娘怀疑楚雄是故意的,他的实力摆在那儿,弄一辆马车来根本不是问题。
楚雄将润哥儿抱上马,然后向她伸出手。“来吧。”
“给润哥儿坐,我走路就行了。”
她宁可忍着脚伤的疼痛,也不想跟楚雄同骑一匹马。
楚雄挑眉,一瞧她那表情,他就知道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压低声音,语带威胁。“我若是真想强来,你觉得你躲得了?”
柳惠娘瞪他。他说得没错,这时候拒绝也太矫情了,更何况还会拖累行程。
“娘,快上来。”润哥儿在马上兴奋地朝她招手。
柳惠娘还在犹豫时,楚雄对润哥儿笑道:“润哥儿是第一次骑在马上?”
润哥儿用力点头。“是!娘说骑马危险,只让我搭马车。”
“这有什么危险,我三岁就开始骑马了。”
“真的?!”
“叔叔找时间教你骑。”
“好!”
这小子!柳惠娘瞪了儿子一眼。在楚雄面前,她不好告诉儿子要小心这位不怀好意的叔叔,暂且忍一忍。
她走上前,避开楚雄伸来的手,自己踩了马镫,跨马上去,动作竟是熟练的。
“你会骑马?”他有些意外。
她淡漠地瞟了他一眼,模着儿子的头。“娘有空教你骑马。”
楚雄对她的淡漠不以为忤,勾着唇角,抓住缰绳牵着马儿,柳惠娘这才知道,原来他不骑。
有了马儿代步,行程总算快多了。
他们白天赶路,晚上露宿,天色暗下来之前,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过一夜。
肚子饿了就吃干粮,路上楚雄若是打了野物,晚上就能吃到肉。
今日打了一只野雉,不用楚雄吩咐,柳惠娘主动捡树枝升火,她还去附近摘野菜。
楚雄捡来的马匹身上挂着一个包袱,幸运的是,包袱里有一个方便携带的小锅子。
这锅子应该是用来煎药的,因为她在包袱里瞧见了一些山中常见的药草。
药草的功用是祛寒补身,也可以拿来煮汤。
楚雄给的干粮中有腌渍的咸肉,她把咸肉和处理过的生肉放在一起煮,再加上野菜和些许药草,就成了一锅味美的补汤。
连续几夜露宿在外,她担心儿子受凉,喝了补汤,正好可以祛祛寒。
楚雄见她利落地弄好一锅汤,足够三人各喝一碗,夸了一句。“果真贤慧,哪个男人娶了你,可有福气了。”
柳惠娘大方地接受他的赞美。“我相公也这么说。”
“……”这女人是故意的。
他嗤笑一声。“他去京城有三年了吧,分开三年,你就不怕他在外头有了女人?”
柳惠娘舀汤的动作一顿,转头冷冷瞪他。
他眉眼带笑,与她目光对视。
她转开脸。“他不会。”
“你不懂男人。”
“我不需要懂男人,只要懂我相公就行了。”
这话说得明白,若他识趣,最好就此打住,别打她的主意。她与相公,感情好得很呢。
楚雄却似是被挑起了谈兴。
“男人在家跟在外可不一样,你们女人成天在家,哪里知道男人在外头是什么德行?上京赶考的文人,三五好友出入青楼,谈诗作词,称之雅兴,就算宿在青楼,也当成风流,对那些读书人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了。”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相公向来洁身自爱,就算去了,也只是赴朋友的邀约罢了。”
“哟,对他这么有信心?”
她忽然笑咪咪地朝他望来。“我倒是听说,阁下是春花楼的常客,那位玲珑姑娘还是楚爷的红颜知己呢。”
春花楼是平镇的青楼,玲珑是春花楼的花魁。
楚雄一脸意外。“原来你这么注意我的事?”
柳惠娘笑得没心没肺。“楚爷在咱们村里是名人嘛,楚爷的事,村里未成亲的姑娘都很上心呢。”
楚雄也笑了。“我去青楼只是逢场作戏,现在知道你吃醋,我下次就不去了。”
“楚爷说笑了,我身为吴家妇,只会吃自己相公的醋,楚爷风流,自有青楼的姑娘去争风吃醋。”
“你在姓吴的面前,也这么牙尖嘴利?”
“当然不,相公面前,妾身自是轻声细语,温柔似水。”
她说话夹枪带棒,明讽暗贬,实在刁钻可人,撩得楚雄心头一阵痒。
“说得让我好生嫉妒,要是早三年认识你,我肯定——”
“楚爷!”
柳惠娘瞪眼,并看了儿子一眼。润哥儿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认真听着两人说话。
“孩子面前,请别说笑了。”她轻声警告。润哥儿五岁了,他听得懂。
女人脸色绷得死紧,楚雄也知道见好就收,否则真把她给逼急了,怕是拧着性子再也不肯跟他同行。
楚雄没再说下去,无妨,来日方长,他等得起。
柳惠娘有些焦急,一个不注意,儿子的心就飞了。
飞到哪儿?水里。
她站在岸边,紧盯着在湖中心泅水的儿子。
在她眼中,五岁的儿子哪会泅水?殊不知,她儿子还真会泅水。
这是楚雄教的,而且是背着她教的。
适才他们行经一处溪水边,这里有个小瀑布,瀑布下有个小水潭,水潭清澈见底,能看见水中的鱼。
楚雄说在此歇息,午饭烤鱼吃,就把上衣月兑了,直接下水。
他想下水是他的事,柳惠娘乐得在一旁等着吃鱼,谁知目光一晃,儿子不见了,居然也光着跟着下水,惊得她跳起来,在岸边气急败坏地喊着儿子。
润哥儿正是爱玩的年纪,见到湖水可乐坏了,摆动着四肢,朝楚雄游去,把他娘吓得脸色乍青乍白。
柳惠娘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儿子居然会泅水。
他何时学的?她怎么不知道?
这一大一小在湖里玩疯了,气得她在岸边干瞪眼。
楚雄哈哈笑道:“你也下来学吧,我可以教你。”
作你的春秋大梦!
逼不得已,她只好坐在岸边等,而楚雄这厮居然还命令她。
“我和润哥儿抓鱼,你先去升火。”
没办法,事已至此,闲着也是闲着,她只好去捡树枝升火,一边升火,还一边盯着儿子。
润哥儿满脸开心地招手。“娘!娘!你看!抓到鱼了!”
臭小子,待他上来要好好拷问他,何时学会泅水的?
柳惠娘气归气,但见到儿子如此开心,她心又软了,其实她不是没感觉到,儿子其实是很羡慕别人家有爹陪伴的。
看到别家的爹爹带着孩子时,他总是露出羡慕的表情。
这时候有个叔叔可以陪他玩、教他抓鱼、教他烤鱼、教他……等等,柳惠娘拧眉,儿子不会把楚雄当爹了吧?
柳惠娘决定再忍忍,等到了京城就赶紧分道扬镳,带他去找亲爹。
午饭是三条肥美的鱼,一人一条刚刚好,足以饱食。
润哥儿拿着削尖的鱼叉,上头叉着鱼,开心地向他娘献宝。
“快把水擦干,免得着凉了。”她帮儿子擦去脸上的水,跟在后头的楚雄说道:“放心吧,润哥儿没那么娇弱。”
柳惠娘正要斥他,儿子又不是你生的,你当然不心疼!可在瞧见他赤果的上半身时,她喉头一卡,避开目光,拿起布巾,继续为儿子擦身子。
柳惠娘这一生,只见过丈夫的身子,她丈夫是个文人,身形瘦长,她何曾见过如此结实的身材,跟只野豹似的,浑身凝聚着一股迫人的力量,虽只是一眼,却已令她没来由的心惊。
莫怪那些姑娘低呼,当时他救落水的孩子上岸时,她在人群后头,又站得远,只看了个大概,不像现在,他就在她面前,赤果着上身,气势逼人。
她强自镇定,假装忙着帮儿子擦头发。在他面前,她是绝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羞怯的。
楚雄见她对自己的身材视若无睹,勾了勾嘴角,迳自坐下,就这么打着赤膊处理鱼肉。
吃完了烤鱼,儿子的衣服也晾干了,柳惠娘陪着儿子在树下休憩。
孩子玩的时候很疯,吃饱了也可以马上睡着,柳惠娘轻拍儿子的背,把他哄睡了,偷偷瞟了楚雄一眼。
他正躺在树下,闭目午睡。
其实她也很想下水,这么多天没洗澡,她身上脏得难受。
天色还早,太阳也大,周遭无人,是个洗浴的好机会。趁着两人睡着时,她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岸边走。
月兑衣裳太冒险了,她不敢,只敢卷起袖子和裤管,稍微用水洗一下。
当双脚泡在水里时,柳惠娘舒服地吁了口气。脚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将巾帕浸湿,细细地擦着胳臂和小腿。
若是能好好洗一顿澡就好了,可这事只能想想,若是被楚雄那色胚瞧见身子,让他色性大发就不好了。
她才这么想着,不经意瞧见清澈的河水,映照出一张男人的脸……
柳惠娘惊得转身,对上楚雄那一双冒火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