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女茶师 第十章 两心相许

作者 : 阳光晴子

也许是与姜侑再度见面,这一夜,姜岱阳作了恶梦。

他躺在拔步大床上,额冒冷汗,胸口像被什么压着,陷入梦魔的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梦中,仅有豆丁光亮的黑牢湿湿冷冷的,他躺在干草堆上,一旁有一床看不出原来颜色、湿凉厚重的被褥,盖着比不盖更冷。

其他牢房偶而会传出痛苦的哀嚎。

不久,牢门锁链被打开,钦啷钦啷声响起,死刑犯被拉了出来。

经过他牢房前时,他看到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赫然是削瘦得皮包骨的自己!

画面一转,一把森冷长刀划过他的脖颈,他痛得叫了一声,坐着惊醒过来。

“二少爷,梦魔了吗?”

姜岱阳吐了口长气,转头便看到今晚负责守夜的梁风就在床边。

梁风一脸担忧,“刚刚就听二少爷一直痛苦申吟,不过我怎么叫,二少爷就是醒不过来,还好这会儿总算醒来了。”

他这几年跟在主子身边,知道主子好几回作恶梦都跟姜侑有关,每每这人不请自来,主子就会陷入梦魔,可见主子心里阴影有多重。

姜岱阳让梁风打水来,沐浴更衣后,再喝杯茶,天就亮了。

随意用了早膳,他便坐马车前往寻宝坊。

隔窗看着街上热闹的人车,经过一世风雨,重生后的姜岱阳视野更宽,避开弯路,做人做生意更为圆滑世故,只要是能拉拢的权贵名人,他绝对尽力交好,除了傲人财富外,这人脉才是姜侑更想要将他这弃子认回的主因。

这几日,池芳妤找他,他都避而不见,如今姜侑到了,他深知她一定会去见姜侑。姜岱阳黑眸微眯,突然将马车叫停,吩咐梁汉一些话。

梁汉愣了一下,这几年跟在主子身边,他习惯听命,点点头,下马车办事去了。

马车继续前行。

东市大街上,一辆辆写着“宝”字的马车陆续停在寻宝坊的店门前,几名小厮、伙计来回上前搬货,其他店铺见状就知今儿又进新货了。

店铺里,掌柜边点货边小心的开封,见这次到货的有不少是高价的珠宝首饰、水晶饰品,也有设计新颖的整套镶钻头面,他笑开了嘴,这批珍品他估计几天就能卖出去了。

“掌柜,东家来了。”

开口的是副掌柜冯国胜,一脸的忠厚老实,但脑袋极清楚,行事俐落,他是姜岱阳特意从外地调来穆城的。

两人恭敬的到门口迎接姜岱阳。

姜岱阳看了店铺的进货情形便到后堂坐着,要掌柜出去忙,冯国胜则留下来报告这一个月的帐。

冯国胜面上一喜,连忙走到柜子边去拿帐本。姜岱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光微闪。

前一世他骄矜自傲,姜侑为讨好他,将擅长帐务的帐房先生送到他身边,他对这人没有半点防备,而在姜涛捅了大娄子,需要替罪羊时,姜侑竟将他推出去,而那个被他视为心月复的帐房先生竟生生变出几本帐本,成了呈堂证人,悬在他头上的断头刀就此落下。

是他愚蠢,忘了姜侑刻在骨子里的冷血,对方送的人,他竟真敢放心的用,那帐房先生假意投靠他这个新主后,尽说着姜侑的不易与苦衷,又有多以他这庶子为荣。

那名帐房先生就是冯国胜。

这一世因为重生,事情变得不一样,至少姜侑变聪明了,不是直接把人塞到他身边,而是让冯国胜在寻宝坊开分铺时上门应征,毕竟他真的有两把刷子,总有能力走到他身边。如今人在眼皮下,他若安分便留他一命,若依旧有二心,自己也不会仁慈!冯国胜拿完帐本,走回姜岱阳身边时暗暗深呼吸,姜岱阳年纪轻轻,但个性决断,心思极细,丝毫不是可以糊弄的主儿。

冯国胜是有目的接近姜岱阳的,必须得到姜岱阳的信任,只是他进入寻宝坊已一年多,却不是他最倚重的左右手,他暗暗着急又无可奈何。

出乎意料的,这次在穆城新开的寻宝坊,姜岱阳竟开口将他调过来。

有机会出头,他自是战战兢兢,眼下手中这本帐册,记录更是明细,分析各物的成本利润更是精确。

他将帐本放到姜岱阳面前的桌上,正要开口时,姜侑突然气呼呼的上门。

见到冯国胜,他愣了下,很快就掩下那不可告人的熟识。

姜侑视线落到他后方的姜岱阳身上,劈头就吼,“你这孽子!怎么把我派出去的人给打了!”

姜岱阳看向冯国胜,他连忙一揖,退了出去。

“没知会我就派媒人要上永宁侯府求娶,姜大人这十多年行事依然如故,拿我抵债亦是。”他出言讥讽。

姜侑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鼻青脸肿的回来,哭诉被揍到说出他交代的事,他老脸就一阵红一阵青,偏偏这逆子在这当下还不忘多插一刀,他恼羞成怒的咆哮,“我替你求娶的是池姑娘,是多少世家男子仰慕想娶的女子,我会害你吗?你是我亲儿子!”

“亲儿子?从把我当货品抵债的那一刻起,你我血缘关系已一刀两断,你讲一次,我想吐一次。”

姜岱阳脸上的嫌弃太浓,姜侑大为光火,“你——你这逆子,我朝以孝治国,要是外人知道年轻有为的寻宝坊当家对亲生父亲如此不孝,句句忤逆——”

“那我便把当年你拿我抵价的荒唐事传遍皇朝的每一寸土地!”

姜侑气得胸腔起伏,差点要吐血,看着姜岱阳那双冷厉的眼睛,他居然怕了,他知道这逆子不是开玩笑的。

“再提醒你一次,若再擅作主张决定我的婚事,上一句话便成事实。”姜岱阳冷冷的警告。

上一世他有太多的不甘与遗憾,而对他造成最大伤害的就是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不会害了他的亲生父亲。

姜侑气得全身颤抖,但无话可说,他没底气,这儿子不认他,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不对,他还有一颗重要的暗棋,没错,他还有机会。

姜侑咬咬牙,还是挤出难看的笑容,“父子哪有隔夜仇,这次父亲错了,你在忙,我先回去了。”

他得徐徐图之,眼下要好好想想怎么跟池芳妤交代。

一连五天,池芳妤试着去寻宝坊、方家、晨光茶行堵姜岱阳,但都没见到人,京城那边也没有姜家上门提亲的消息传来。

京城到穆城大概要三天路程,快马加鞭只有一天多,因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她实在等不及,派快马回去,得到的消息是近日根本没有安庆伯府的人上门,父亲更是要人传话,若是拿不下姜岱阳就回去,他另外安排一个更好的青年才俊给她,对侯府日后也有助益。

她明白家里已没耐性跟姜岱阳耗了,也是,繁华的京城多少人想与永宁侯府结亲,若不是姜岱阳背后有庞大的财产及源源不绝的收入,一个低贱商户怎么入得了她父亲的眼!

但她真心不想放弃。

池芳妤咬着下唇,思索好半晌后,派人去将姜侑请过来。

姜侑在姜岱阳那里毫无进展,这几天一个头两个大,肠枯思竭也想不出法子,幸好池芳妤似乎也没空理自己。

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姜侑一见池芳妤蹦着一张俏脸,心里暗暗叫苦。

“姜伯父不是该派人去侯府提亲?”池芳妤开门见山,神情不悦。

“这——”他有苦难言,忍不住拭了拭额上的汗,“那逆子撂了狠话,说我这当爹的上门说的亲,他一概不认。”

池芳妤对心上人的事特意打听过,知道父子情薄弱,原想着再薄弱也是血脉亲情,看来是她高估了姜侑的能力。

若不能由姜岱阳那边下手……她眼眸微闪,直视着他,“川玉心里有属意的人,若那人主动疏离,少了这个关键人物,伯父在婚事上会不会好使力些?”

她这是给姜侑指了一条明路,是啊,他可亲眼看过那兔崽子看吕芝莹的眼神。

“伯父走第一步,我来走第二步,总得让某人清楚她到底配不配得上川玉。”她又说。

姜侑眼睛一亮,频频点头,如此一来,吕芝莹都自知不配了,那逆子能逼得她下嫁?

第二天上午,姜侑直接前往晨光茶行,在掌柜的带领下到了吕芝莹专属的茶室。

“请姜大人稍等,莹姑娘待会儿就到。”

不一会儿,吕芝莹过来了,先向他问安。

姜侑突然起身,开门见山说:“我有看中意的儿媳妇,不过不是你。”

吕芝莹蹙眉,被一个长者如此直白的嫌弃,她情绪复杂,有难过、难堪也有怒火。

晓春、晓彤立即瞪大眼齐齐瞪向姜侑。

“再怎么样,川玉都是我姜家子孙,我以前可能做了荒唐事,但我依然希望他越来越好。”他顿了一下,又说:“士农工商,他现在是商人,若再娶一个商家女,那些世家贵族岂不是更瞧不起他了,如果你真心为他好,就该离他远远的。”

这一席冷冷的话戳中吕芝莹的心,她知道二哥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如今能如此光鲜亮丽的站在人前,背后的努力与辛酸是他人难以想像的。

她在各世家游走,不说商家与世家之间的距离,连世家也分三六九等,不少名门贵女对她这商家女不屑一顾,甚至在经过她身边时嘲弄的说句“低贱的商家女”,装模作样的也有,但她并不以商家女为耻。

“我儿子未来可期,他离皇商就差几步,与那些名门出身的千金交集只会越来越多,你一个商贾出身,可以给他什么助力?你是个好姑娘,也很聪颖,我希望自己不需要再来找你谈第二次,当然,也希望你能约束你的人,今天的事不会外传。”

姜侑说完这一席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晓春、晓彤不敢吭声,面带担忧的看着脸色泛白的主子。

吕芝莹没说话,室内气氛闷滞。

走了一个姜侑,竟然又来一个池芳妤。

燕掌柜带着池芳妤进屋,觉得额际都疼了,他上回与这千金交手过,知道这就是个难相处的主。

此时的吕芝莹已收拾好心情,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便退出去。

她微笑的招待起池芳妤,“池姑娘,请坐,不知你喜欢喝什么茶?”

池芳妤今日特别打扮一番,梳着高髻,珠翠环绕,浑身上下透着贵气。

她款款落坐,目光落在吕芝莹的脸上,只要想到姜岱阳心心念念眼前这个下贱的狐媚子,卑贱的商家女,却对她这千金闺秀不闻不问,她就嫉妒心沸腾。

他不理她,她就针对他的心上人,看他哪时候为了这个贱人找上自己!

池芳妤今天不是来喝茶的,没回答吕芝莹的问题,而是朝自己的丫鬟点了头。

该名青衣丫鬟上前向吕芝莹一福,“我家姑娘想先让莹姑娘试试两款茶,看姑娘能否分辨?”

居然上茶行考茶师?这是找碴吧!两个丫鬟忿忿不平的看过去。

吕芝莹并无不悦,在她与池芳妤都喜欢上姜岱阳后,就注定两人的对立。

她好脾气的点头,让出位置,桌上有一套昂贵的青花描金茶具,小炉上有着温度正好的热水。

青衣丫鬟坐下,开始动手泡茶,她自带两小罐茶品。

一会儿,两杯热腾腾的茶被送到吕芝莹面前。

吕芝莹闻茶香、观茶色,再看茶叶状况,抬头看着池芳妤,指着左边茶碗,“此茶碗内的叶片呈椭圆,叶脉近平行走向,茶缘锯齿大,该是金萱。而另一碗,叶片细长,叶脉垂直走向,叶缘金锯齿较小,若我没看错,应是乌龙。”

池芳妤看着向青衣丫鬟,见她尴尬点头,她心有不甘,说不出赞美的话。

吕芝莹又开口,“乌龙茶甘醇,金萱有女乃香味,清甜顺口,尤其制作金萱时,火候掌控得好,这女乃香味还会变成花香味,因此两种茶各有爱好者,不知池姑娘偏好哪种茶?”

池芳妤抿抿唇,突然又笑开了,“一些上好茶品我都喜欢,我想你这穆城第一茶师应是名副其实,就请你推荐吧。”

吕芝莹对各种茶如数家珍,但直觉她不管推荐什么,池芳妤都不会喜欢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她泡的每一杯茶,池芳妤都会先赞一句“茶香醇和,的确是好茶”,然后紧接着道——

“但,应该还有更好的吧?”

于是之后开始了固定的模式——

池芳妤端起茶盅喝一口,不满意,放回桌上,吕芝莹泡下一种,她还是不满意。

一次又一次,有时只看到茶色,池芳妤便摇头。

顾客至上,吕芝莹只能一次又一次沏茶送茶。

晓春、晓彤都怒了,但吕芝莹仍然心平气和的泡着茶,说话也显得云淡风轻,嗅不到半丝火气。

池芳妤轻轻的以茶盖拨弄着茶盅,眸中闪过恶意的笑容,她就要看这人能忍到什么时候,只要态度一不好,她就能整死她!

但显然她没机会了,雅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来的竟然是姜岱阳。

“这笔生意不必做,送客。”他直接下逐客令。

池芳妤握着茶盏的手一紧,脸色难看的瞪着他。

“二哥——”吕芝莹起身看向他。

池芳妤看到姜岱阳的冷眸立即变温柔,走到她身边。

她一看就刺眼,他高大俊美,一身玄色长袍,吕芝莹发上只簪几朵碧玉小花,一袭浅蓝罗裙,两人看来那么相衬。

她不甘愿,凭什么?她哪里输这个商户女?

池芳妤扬高下颚,直直的看着吕芝莹,“莹姑娘,实不相瞒,我对你二哥芳心暗许,他如今在商界闯出一片天,但商人地位低下,若我能进方家门,成了自家人,我父亲定会不遗余力的对你二哥多加提拔,此后,不管是你二哥还是方家,身分自是不同。”

她诱之以利,没有说出口的是,娶了她,助益良多,而吕芝莹该称称自己的斤两,离开才是。

吕芝莹抿紧粉唇,不得不承认,她无言驳斥。

她没话说,姜岱阳却开口了,“你进方家门?娶妻娶贤,你骄矜狂妄,身上不见一个贤字。”

“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池芳妤楚楚可怜的道。

“是,世上那么多美人儿,入得我眼中的美人只有一人,却不是你。”

姜岱阳从来不是烂好人,优柔寡断也不是他的风格,这个女人纠缠得太过分,还打着买茶之名恶整吕芝莹,他绝不会给她好脸色。

“是她吗?她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童养媳!”池芳妤怒视着吕芝莹,两手攥紧。

“那你又错了,她在我们方家每一人心中,就是个无价之宝。”他说。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无价之宝,但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从不觉得输人一等,更不会以身为童养媳为耻。”吕芝莹看着脸色难看的池芳妤,脸上无一丝惧色。

“说得好听,你不就是个商家女,怎么跟我比?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针潇女红也专精。要说泡茶吗?哈,有钱还顾不到好的茶师?”池芳妤嗤之以鼻。

吕芝莹正要开口,姜岱阳突然握住她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池芳妤,“莹儿会什么不重要,她是我心中独一无二、最珍贵的无价之宝。”

这话太赤果果了,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但当事者粉颊爆红,都要冒烟。

池芳妤觉得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扯了又扯,勉强止住哆嗦的嘴唇。

“还不走?怎么还有脸待啊。”晓春嘀嘀咕咕。

池芳妤被下了面子,只觉难堪窘迫,泪眼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挥袖拂去桌上茶盏,气愤的转身离去。

茶盏摔得破碎,茶水溅了一地。

“脾气真大。”晓春又说。

晓彤认同的点点头,但一看向姜岱阳,不免疑惑。怎么回事?他看着主子的眼神隐隐有些怒火?

“为什么要对她一再忍让?上回爹娘也在时,我都不愿你为她泡一壶茶了,更何况现在,她根本不配!”姜岱阳的黑眸深幽中窜起两簇怒火。

“可是她——她毕竟是客人,还有,她是姜伯父看中的儿媳妇。”吕芝莹声音干涩,表情也不太自然。

所以她不得不忍?因为她不能得罪姜侑,不想让他难做人?因为顾及他,就得受委屈?

在她眼里,他这么没用?

姜岱阳黑眸一眯,瞬间怒了,突然拉着吕芝莹的手快步走出雅室。

“姑娘——”晓春、晓彤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姜岱阳脚步未歇,吕芝莹跟不上他的步伐,踉跄一下,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施展轻功就往后院的马康去。

待晓春、晓彤追到马廐时,管理的马夫一脸困惑,“二少爷骑马载着莹姑娘出去了。”

两人气喘吁吁,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知道姜岱阳不可能伤主子,便不再追了。

马蹄达达急行,吕芝莹知道姜岱阳生气了,而且是从来没有过的怒气,不自觉咬着下唇。

她的身子被他护在坚硬的胸前,随着马儿奔驰起动,后背一次次碰触磨擦他的胸口,这样的亲近比上回的拥抱更让她脸红心跳,她羞惭的绷紧身子不碰到他,但太难了。

姜岱阳总于发觉怀里的人脊背僵硬,这才放慢速度。

两人衣衫飘飞,她的发丝不时落到他的脸上脖颈,少女清香充盈在他鼻端。

一路策马奔驰到近郊,他翻身下马背,独留她在马背上。

气氛凝滞,吕芝莹看他背对着自己,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蓦地,姜岱阳低沉的嗓音在宁静的山坡响起,“莹儿,我心仪你,若是因为我,让你被他人欺负——”他突然叹息一声,回头看她,“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必须为我而忍耐,受委屈。”

她摇头,眼眶微微泛红,“不是的,你做得很好——”

“不够,还不够,但我会努力的迎难而上,直到哪一天,你觉得我值得托付终身,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再有像池芳妤那样的女子说再多利诱或贬低的话时,你都能无视,因为你知道,我只爱你,眼中也只有你,为了你,我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吕芝莹,你听好了,我认定你,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认定你了。”

空旷的山林,天朗气清,他露出一抹慑人的笑容。

她坐在马背上,直视着他深情的眼眸,感动的泪水悬在眼睫。

“只有你能成为我的妻,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这一世我最想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让你幸福,让所有人羡慕你,我想要给你最大的荣宠,我会为了这个目标一直努力下去。”他轻声低语。

吕芝莹哽咽凝睇,“够了,我觉得很幸福,真的,二哥,我愿意的,二哥——”

她热泪落下,伸手向他,他想也没想的就接住,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她的眼睛因感动的泪水而熠熠发亮,天上的星辰似乎在瞬间全落入她眼底,他心里一荡,再也忍不住俯身攫取她的唇。

这猝不及防的吻令她懵了,脑袋一片空白。

“把眼睛闭上。”姜岱阳贴着她的唇瓣低喃。

她傻傻的闭上眼睛,感觉他唇舌的火热。

这个吻充满占有欲,时而狂野,时而温柔。

一吻结束,她微微喘着气,他却将她拥得更紧。

对姜岱阳、吕芝莹这对两情相悦的小俩口,今年的秋景无疑是最美的,不管是层层叠叠的枫红还是枯黄的落叶,都各有姿态,两人相视,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许玉兰在中秋之后,知道自己的婚事定给了讨厌的朱哲玄,包袱款下了趟江南,说是不解除婚约她就不回穆城,结果才半个月就让朱哲玄带回来。

许玉兰其实已回来几天,但一直被母亲抓着学中馈的事,尤其这几日,事情一大堆,她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才溜出来喘口气。

许玉兰来找吕芝莹吐苦水,却发现她满脸甜蜜,又从她口中知道她跟姜岱阳成了一对,孙嘉欣已经兴致勃勃的想着要怎么办婚事,再有晓春、晓彤说起姜侑、苏姨娘及池芳妤的事,这才知道自己错过什么年度精彩大戏。

“都是朱哲玄的错,要不是他,我干么去找我姨母!”许玉兰真是懊恼极了。

“好在你不在,不然状况肯定更混乱。”晓春低咕一声。

“好啊,你这丫头,不知我耳朵利吗,什么更混乱,要是我在,池家那个臭丫头哪有机会欺负你家姑娘!”许玉兰气呼呼的反驳。

吕芝莹忍不住笑了起来,的确,依好友的个性,肯定直接跟池芳妤厮杀,毕竟许家也有几人在朝为官,职位还不输永宁侯府。

“姜侑、苏姨娘及池芳妤呢?还在穆城?”许玉兰兴致勃勃的又问。

“不,都走了。”

不管池芳妤多么心有不甘,吕芝莹跟姜岱阳的婚事都没有悬念,池芳妤又不可能为妾,应该不会再回头纠缠,何况姜岱阳也得到消息,永宁侯府已为池芳妤选了一门好亲,可能年前就会定下了。

至于姜侑,要离开穆城前又上一次方家门,在得知方辰堂跟姜岱阳都不在后,还有点高兴,但神情又突然一沉,义正严词的对着孙嘉欣道:“在外人眼中,莹丫头就是方大少的妻子,是我那逆子的大嫂,我绝不允许她成为我的儿媳,这要传出去,伦理道德何在?外人又会如何看待我儿子?这种荒唐事是丢方家跟我伯府的脸,若那逆子坚持,方夫人一定要阻止!”

“何来荒唐,再荒唐,有比亲生父亲把亲儿子丢去抵债还要荒唐?”孙嘉欣立即反讽。“你!”他老脸刷地一红。

“抵债的意思相信姜大人不会不懂,你口中的逆子跟你再无关系,另外呢,莹丫头是我跟我家老爷养的童养媳,我有两个儿子,嫁哪个不是嫁?姜大人是操哪门子的心?”孙嘉欣表情轻蔑,只差没说“干你屁事”。

这一天,姜侑是灰溜溜的离开。

第二日,方家这边就听到姜侑带了苏姨娘返京的消息。

“哪天姜大人若是又回来缠你……”当时吕芝莹曾好奇的问姜岱阳。

姜岱阳回答,没必要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浪费美好的光阴,若再回来,那不止穆城,其他大小城市的茶楼客栈都会有说书人说起寻宝坊东家的少年点滴。

许玉兰津津有味的听完八卦,就想去看看画功一流的方泓逸。

吕芝莹脸上的笑意一收,“我大哥这些日子身体不好,等他身子好一点,你再去探望不迟。”

许玉兰不由得皱眉,“又不好了?怎么会,中秋那晚不是看来很健康?”

“还不是因为叶大夫——”

“晓春!”吕芝莹立即制止嘴快的晓春。

晓春吐吐舌头,低下头。

许王兰的八卦魂立刻燃烧起来,不知为何,吕芝莹觉得她挺有养母继承人的特质,很爱收集各圈子的八卦。

吕芝莹已跟叶瑜约好待会儿要去医馆,不意外的,许玉兰哪能让她甩掉,跟着一起坐上马车,缠着她说出方泓逸这阵子的大小事。

“唷,我就说过,叶大夫冷情冷心,方大哥为她做那么多,结果呢?她又要离开!”许玉兰听完后忿忿不平。

“叶姊姊不知道我大哥为她做的事。”吕芝莹连忙提醒。

“她当然不知道,你不是说了,她从中秋回来,到现在都没去过方家,多狠的心啊!去茶行见你,去慈善坊见方伯母,她就是知道大哥不会出方家啊。”许玉兰越说越生气。吕芝莹干脆拿杯水给她喝,润润唇,消消火。

一杯茶喝完,许玉兰继续说:“可是方大哥为了要看她,鼓起勇气出了门,这要是我,早就感动得非他不嫁了。可恶,我想嫁也不能嫁,那讨厌鬼说年底就要把我娶回去,欺负我一辈子,因为我不听话逃了……”

她说到后来,又绕到朱哲玄身上。

吕芝莹都想笑了,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朱哲玄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怎么聊都会聊回他身上。

片刻之后,马车来到仁心医馆。

飘着淡淡药香的医馆里,已经恢复健康的王启原正在看诊。

见吕芝莹、许玉兰进来,他向她们点个头,目光又回到身前的病人,细心问诊。

一帘之隔的叶瑜刚看完一名病人,写完药方,让打下手的伙计带着病人去领药。

叶瑜看起来比过去又瘦一些,一样冷冷清清,看到许玉兰也只是轻点下头。

说来,两人都不是很喜欢彼此,一个嫌对方太冷,一个嫌对方太呱噪,但很不幸的,她们都跟吕芝莹是好友,因此偶而还是得凑在一块儿。

因暂时没有病人候诊,叶瑜便带着吕芝莹等人到后堂的偏厅喝茶。

不管是吕芝莹还是许玉兰,都注意到叶瑜要转身走向后堂时,目光飞快的往医馆外看了一眼。

是在盼着谁来?

叶瑜明天就要离开,她早从孙嘉欣口中得知已在为吕芝莹跟姜岱阳挑黄道吉日,而这时间肯定会落在贡茶竞赛后。

孙嘉欣对养女养子选的新茶极有信心,届时她要来个“双喜临门”。

所以叶瑜特别选了一套贺礼,要吕芝莹今日过来。

“这个送你,我不知道你成亲那天我有没有办法赶回来。”叶瑜将一套精致头面送给她。

“谢谢。”吕芝莹开心的收下,她没有特别要求好友一定要赶回来,知道不管对方在哪里,都一定会为她高兴的。

“这是寻宝坊的嘛,我也有一套类似的,就是那个坏人送的。”许玉兰凑前一看,乐了,而后俏皮的看了好友一眼,“叶大夫去买贺礼送给准新娘,掌柜的有没有算便宜一点啊?大夫赚钱难啊。”

“是啊,还是拿去换单件首饰就好。”吕芝莹也觉得太贵重了。

“无妨,我离开的那几个月,师兄看了几个身有顽疾的病人,耗了不少心思,那些人给了好多谢酬,其中几个还是方老爷特别介绍来的,所以师兄也多给了我一些银两,说我在外多带点钱好,但我真花不了多少钱的。”因是面对吕芝莹,不然她不会说这么多的话。

许玉兰呿了一声,正要开口,袖子被吕芝莹拉了拉,她咬咬下唇,翻翻白眼,住嘴了。

此时,伙计进来说外面又来了一位病患,但王启原有病人,叶瑜得去看诊。

叶瑜心知,她明日是不会让吕芝莹来送别,今天是最后可以问方泓逸状况的机会。

这段日子方家人好像说好了,不管是谁都不会跟她提到他,殊不知她远行在外,日日夜夜牵挂的都是他,她这才明白自己对他并非毫无感情,相反的,不知不觉中,她已交出自己的一颗心。

可也不知怎的,回到穆城月余,她唯一不敢踏足的就是方家大院。

而自打中秋过后,一连多日都有一辆马车停在医馆外的街角,无人下车,大约停一炷香时间即离去。

她知道方泓逸就在车内,车夫跟坐在车辕的小厮分明都是轩格院近身侍候他的人,她难以用言语形容她的感动与激动。

他不喜欢接触外人,喜欢近乎与世隔绝的宁静生活,却为了她来到喧嚣的大街,远远的看着她。

反观她多懦弱,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害怕见了他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然而从这月十日开始,马车不再出现了,是他出事了吗?身体又不舒服?抑或是他放下了,不再执着这份感情?

不管是哪一个,她都必须知道,不然此次离开,也不知回来是何年何月。

思绪间,一行人已离开偏厅,叶瑜终于忍不住开口,“莹儿!”

吕芝莹、许玉兰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她。

叶瑜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你——你大哥最近好吗?”

“好。”

“不好。”

吕芝莹、许玉兰同时回答,答案却大不同。

吕芝莹忙跟许玉兰使眼色,但许玉兰就是个不受控的,早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冷冰冰的叶瑜说。

不过她还是蹶起红唇,先跟吕芝莹说:“她既然问了方大哥,代表她在乎嘛。”

接着,不顾好友拍抚额头的无奈动作,她劈里啪啦一股脑的说:“千月公子一点都不好,想说你一个女子在外,担心你的安全,找了姜岱阳,请他从他开的镖局里派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保护你,钱由他支付。”

“他又不愿你在外还得担心医馆能不能继续开业下去,派人去请你师兄到他院子商量,编了一套话,什么身有顽疾的病人康复后给好多谢酬,那是骗你的!其实是方大哥自掏腰包来支撑你那病患只有小猫两三只的医馆,连你收的那几个穷孩子的支出,也是他出钱支应。这些银两不是他伸手跟方伯父拿的,而是他卖画作所得。”

她指了指吕芝莹,“方大哥从莹儿口中得知,你大约一个月后又要离开,想着你要出远门,回来后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应该多带些银两,他也不听劝,一连多日熬夜赶了几幅画,把画交给二少爷,请他卖了好给你当盘缠。二少爷要先借给他,他还拒绝,说你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他要养着你,支持你想做的事,保护你想留住的医馆,呼——”

她说得口沫横飞,吕芝莹真想给她拍拍手,能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串的话也是佩服了。

叶瑜看向吕芝莹,眸中复杂。

吕芝莹身为好友,自然看懂她眼里的不忍与自责,模模鼻子,“叶姊姊,这都是大哥自愿的,而且他也要我们知情的人都不可以跟你说。”

叶瑜想到稍早前师兄避开嫂嫂,拿了一个小木盒,里面放着一叠银票,要她带着出门。

她再想到回来的这个月,以前极不待见她的魏氏居然天天笑脸迎她,不再有一句冷嘲热讽,她觉得奇怪,原来关键在他!

许玉兰喝了口茶,润润喉后又看着她说:“普通人这样熬都受不了,何况方大哥那纸糊的身体,病了还找其他大夫来看,都不敢让你师兄看呢。”

此时,叶瑜看向吕芝莹的眼神出现怨气。

吕芝莹模模鼻子,忍不住哀怨的看向觉得自己做了件伟大的事的好友,难怪姜岱阳说只要跟这小鞭炮说了,她一定憋不住话。

她一脸委屈,“叶姊姊,真的都是大哥要求的,我——”

“哎呀,你怎能怪莹儿?要怪就去找方大哥。当然,你巴不得离他远远的,怕他开口求娶,怕他要你留下来。唷,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我早就嫁了!”许玉兰没好气的插话,脸上都是忿忿不平。

叶瑜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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