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雪粒扑簌簌的从天而落,雪花厚厚的积了一层又一层,康州成了白色世界。
同样在昨日赏花宴的精美别院,贡茶选拔已经开始进行。
参加的茶行代表依序上交比赛茶给主办方,茶罐上必须贴上茶行及茶品的名字,晨光茶行的茶品取名玉露凝春。
其他的比赛茶也是各家研究,以独门密技所制出的上等好茶,每一家都对夺魁势在必得,毕竟只要拿下第一,攀上皇室名扬天下,后续利益难以估计,这可是朝廷认证过的御茶。
此番评比给分的除了资深茶师外,宫中也派了两名负责掌管贡茶的掌事出席品鉴。
随着比赛开始,气氛凝结。
曹天宇身为主办方,先让众人看看已整理好的十个茶罐,上下左右都没有任何标示或记名,每一罐茶都将以同样的茶杯、水量来冲泡,静置时间亦相同,饮用时间也严格规定,务求比赛的公平性。
这次比赛,每一壶茶都要泡到第五泡,每次的时间不同,除去第一泡先以热水洗去新茶的苦涩不喝外,接下来的每一泡都会同时送到评审面前。
每人都先闻,再看茶色,再品茶,最后写下分数。
接下来,热水一一冲进茶叶,空气中瞬间茶香四溢。
几名茶师将第二泡茶汤倒在八位品监师眼前的茶碗后,便后退一步。
八名品监师端起青花瓷茶碗,先闻再看,茶汤是否清澈、茶香是否清甘、茶叶泡开的形状又是如何,最后则是品茶。
八人表情各异,有惊有喜有皱眉,让每家茶商的心都七上八下。
等最后一杯茶下肚,主办方的人将所有评比的分数送去计算。
吕芝莹看来沉静,但心里很紧张。
姜岱阳借由宽袖遮掩,握住她发着手汗的小手,轻声安抚,“我们会赢的。”
众人屏息等着最后分数揭晓,觉得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
终于,曹天宇笑容满面的上台,大声宣布,“经过八位品监师的评比后,一致决定,此次贡茶魁首得主是——晨光商行所出的玉露凝春!”
刹那间,欢呼声及失落声同时爆出。
吕芝莹、姜岱阳相视一笑,晓春跟晓彤差点尖叫出声,梁风、梁汉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日后,方家就是皇商了啊!
杨金再怎么不甘愿,也过来道声恭喜,其他茶行也极有风度的上前道贺。
依惯例,晨光茶行须送上胜出的茶汤供其他竞赛者品茗。
片刻之后,其他茶行代表也是心服口服了,因这玉露凝春,条形茶的叶身发亮,根部呈金黄,冲泡后汤色为琥珀,一杯茶汤入喉,余韵留香,久久不散,顺口回甘,即使到第五泡,口感及风味都细腻香醇,确实是实至名归。
晨光茶行成为皇商的消息很快传回穆城,同在茶街的其他茶行与有荣焉,纷纷登门道喜。
吕芝莹、姜岱阳等一行人在几日后返回穆城,对于池芳妤的事,众人有共识并没有向长辈提及,无关紧要的人何必浪费美好的时光。
两人去了夏家茶山向夏老爹等人报喜,并将制好的茶品全数带回晨光茶行,这一批货会在腊月前先送进宫,皇上将在年宴时送给有功臣子。
姜岱阳有自己的车行,很快便做好安排。
半个多月后,方辰堂在外面听到中嘉茶行的事。因都是同行,池芳妤又曾恋慕姜岱阳,因此他听了一耳朵后便回来说给家里人听。
说是寒冬下雪,池芳妤走在自家园林,不知怎么的滑了一下,手里的暖炉倒在自己身上,衣服很快就烧起来,丫鬟猛拍也拍不灭,最后人是救回来了,但毁了半张脸。
杨金是个贪图美色的,将她软禁在屋里,不准她出去见人,永宁侯府那边也没派人去关心,说是出嫁从夫,如此冷漠,令人不胜唏嘘。
到了腊月,日子过得飞快,近除夕时,各家商铺茶庄都休息了。
方家大院,屋里的地龙烧得暖呼呼,炕桌上,方辰堂、姜岱阳两人对弈,一人执白子,
一人捻黑子,棋局正激烈。
往年过年前,姜岱阳会派人拉几车年礼送到穆城,有上好的毛皮锦缎、古董珍玩、养生药材及海味干料。
这一年,他在穆城,年礼照旧送进方家大院。
孙嘉欣与吕芝莹在偏厅吩咐着管事张罗年菜、买春联烟火及祭拜等事务,年味浓厚。
几日后便来到除夕夜,一家四口围坐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丰盛年菜摆满整张圆桌,其中一道冒着热气的鸡汤多了茶香,那是吕芝莹亲手做的。
姜岱阳的动作很明显,一碗一碗下肚,专往那道汤进攻。
孙嘉欣又好气又好笑,她也下场炒了两道年菜,这养子的筷子却一箸也没往里挟。也是啦,光灌汤都要半饱了!
“只捧她一人的场,我这母亲都要吃醋了。”她还是忍不住酸养子一下。
听到她这声抱怨,方辰堂举筷一连往妻子做的红烧肉挟了三筷子,将整个碗叠得高高的。
壁垒分明秀恩爱的概念?孙嘉欣跟吕芝莹相视一笑。
四人说笑,气氛温馨。
年夜饭吃完,孙嘉欣就打发小俩口出去,看爱去哪儿守夜就往哪儿去。
外面寒风细雪,两人移到院里的亭阁二楼,里面烘着火盆,暖烘烘的。
从阁楼看出去,只有细雪纷飞,但过不久就有烟火可欣赏。
“喝点小酒。”
桌上备了酒与茶点,再加上温暖小炉,她一看就知姜岱阳早有准备要带她来这里守夜,笑得眼儿弯弯。
两人相依相偎,姜岱阳低声道:“这时候,大哥跟大嫂一定也是两人依偎着守夜。”
她笑着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些。
一会儿后,她粉脸微醺,主动偎进他怀里,静静享受这个幸福时刻。
他低头深情凝睇,轻轻执起她的下颚,柔柔的亲吻她的唇。
这时,烟火砰砰响起,夜空顿时变得璀璨无比。
接下来几日,孙嘉欣原要带着吕芝莹走春,但天气着实太冷,她也不出去了,就窝在院里,将火龙烧得旺,再邀几个谈得来的夫人,坐在炕上玩起叶子牌。
吕芝莹陪同一起玩,输了点赌资,但回头,亲爱的二哥就塞了一大叠银票给她,让她笑到差点岔气。
年节匆匆一过,各行各业开工,转眼又近元宵。
鳞次栉比的长街上处处悬挂各式灯笼,还架设猜灯谜的高台,灯会附近人车熙来攘往,店家小贩的吆喝声不断,自是一番热闹景象。
傍晚时分,花灯亮起,犹如白昼,人潮越来越多,欢笑声也越来越大。
青砖绿瓦古色古香的晨光茶行前,姜岱阳下了马车,进了店铺,与燕掌柜点个头,直奔后堂,来到侧堂屋内,就见吕芝莹仍提笔蘸墨对着帐。
晓春轻唤她一声,“姑娘,二少爷来了。”
吕芝莹放下毛笔,抬头望向笑看着她的二哥。
片刻之后,两人走在流光溢彩的各式灯火间,吕芝莹身上穿的新衣裙是他新年时特意请作坊为她订制的,粉红渐层的交襟,绣上粉红纷白的梅花裙,走动时梅花朵朵,优雅动人。
姜岱阳一袭玄色袍服,头戴玉冠,俊美无俦。
两人男俊女美,引来诸多目光,因本地老百姓都认识他们,知道再过不久两人就要成亲,沿路上,两人收获不少声恭喜。
时间辗转来到三月,春暖花开,垂柳新绿,到处一片勃勃生机。
这一日,方家有喜,方辰堂夫妻娶儿媳妇,同时也是嫁女儿,整个方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远在江南的方泓逸没回来,但差人送回一个大喜讯,叶瑜怀孕了,不足三月,孕吐严重,考虑舟车劳顿,只有先送上贺礼。
这个消息让方家上下乐坏了,方辰堂大手一挥,每个奴仆都多一个月月例。
当晚宾客如云,官商、黑白两道有交情的友人都远道而来参加喜宴。
姜侑原在二月就准备不请自来,在经过一处官道时遭劫,人没事,但车没了,财也没了。
他找友人借钱借住,被友人直击他吃自己最疼爱的姨娘豆腐,当场揍得半死,脚断了,不得不灰头土脸的返京养伤。
曹天宇拍拍新郎馆,笑得可贼,“我送你的大礼,就是把最碍眼的人逼回京城,不错吧。”
喜宴热闹非凡,姜岱阳笑得可灿烂了,面对众人劝酒声不断,心情极好的他一杯又一杯黄汤入肚。
由友人组成的挡酒部队挺身而出,在嘻笑打闹声中,他成功离开喜宴。
花繁叶茂的柏轩院,门廊高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新房布置得一片喜红,龙凤喜烛燃烧着。
姜岱阳进屋后便让闲杂人等全都离开。
吕芝莹坐在喜床上,一颗心紧揪着,要说不紧张不害怕是骗人的,尤其眼前的新郎馆已经凝睇着她久久……
姜岱阳的眼神太饥渴,炽烈又带着深情,她被看到双颊嫣红,忍不住娇娇的开口,“二哥倒是说话啊。”
“错了,要改口叫夫君了。”他声音沙哑。
她粉脸更加烧烫。
他拿起酒杯给她,两人喝完交杯酒,吕芝莹就觉得嘴唇一软,他直接品尝她嘴唇,厮磨纠缠。
不知何时,两人已躺在床上,吕芝莹身上衣物被褪了一大半,姜岱阳的动作越发狂野,处处点着欲火,他炙热的气息更是无所不在。
在成为他女人的一刻,身子被撕裂的痛楚无预警的朝吕芝莹袭来,她倒吸口冷气,忍住不哭。
他细细亲吻,慢慢与她缠绵。
烛火冉冉,越夜越美丽。
翌日,吕芝莹眨了眨眼,看着红彤彤的房间,还有点懵然,然后想起来,她嫁人了。
她轻轻动了一下,初尝情事的身体有些酸疼。
“身子还好吗?”
姜岱阳凝睇着她,轻言细语。
她想起昨夜的温柔缠绵,粉脸酡红,轻轻点点头。
这模样太诱人,他忍不住又浅尝了她一回。
再次起床,竟近中午,吕芝莹羞到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养母私下跟她说都是自家人,不兴奉茶这一套,睡满睡饱即可,但她还是有些忧虑。
姜岱阳兴致勃勃的侍候她穿衣,为她梳发,为她画眉。
“你不会知道,我盼望这一天盼了多久。”
他深情看着铜镜里的她,历经两世,他终于娶到了她。
接下来,姜岱阳跟吕芝莹过起了蜜里调油的新婚日子。
孙嘉欣管着方家中馈,偶而与其他夫人交流八卦,再到慈善堂做志工,也会关切远行在外的大儿子、媳妇儿,送一些补品过去,倒数着当女乃女乃的日子,当然,也关心在茶行忙碌的媳妇兼闺女。
吕芝莹成亲前后,生活没啥大不同,只是从湘南阁搬到柏轩院。
她一如往常品茶制茶,处理晨光茶行的事务,方辰堂多在外巡店找茶。
这个月姜岱阳要出趟远门,至少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他一出去,方家时不时就收到他派人送回来的东西。
沧水院里,孙嘉欣正看着两个丫鬟刺绣。她刺绣不行,但又想给叶瑜的娃儿做些小鞋小帽的,就差丫鬟来干活了。
她突然看向古嬷嬷,“那小子又派人送莹丫头东西了?”
古嬷嬷笑道:“是,使劲的送呢,不是送首饰布料,就是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养生的补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少爷出门多久,与莹姑娘多久没见了呢。”
“浮夸,出去还没满十天吧?”
“九天。”
孙嘉欣摇摇头,笑了,“怎么我想起臭小子,就想起春日屋檐下的燕子,天天盘旋送吃的给小燕子呢?”
闻言,古嬷嬷也忍不住笑了。
半个多月后,姜岱阳回来了,拥着吕芝莹跟养父母帮爱妻请了三天假,说要出去玩,结果两人哪儿也没去,就在思园做人做了三天。
事后,吕芝莹被养父母问起到哪里玩时,她一张俏脸红彤彤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方辰堂没看出什么,然而孙嘉欣这个人精怎么不懂?但能怎么样,小别胜新婚。
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方家上下,甚至来店里的客人,都说嫁人后的吕芝莹更漂亮了,姜岱阳则是满面春风,帅得天妒人怨。
时间来到夏日,一连下了好几天雷雨。
这一日午后,黑云涌动,天空阴沉沉的,起风了,不过一会儿,雷声滚动,滂沱大雨轰隆落下,天地瞬间一片黑。
大街小巷上,路人撑伞匆匆找了茶楼或商铺避雨,也有人直接进了寻宝坊。
“只是初夏,雨水就这么多。”来人收了油纸伞,看着黑压压的天空猛摇头。
“客人,坐一下,喝杯茶,再看看我们的东西,这里货卖完了,要等新鲜货可要到两个月后。南部春雨至今,仍天天雨不断,运河水满,船都不敢动呢。”
伙计热情的过来打招呼,与外头的天气成反比,叽叽喳喳的说着。
“不止啊,我有个亲戚才从南方过来,说有些较低洼的地方都淹水了,若是雨还不停,南方肯定出洪灾啦。”
另一名顾客也凑过来聊天。
后堂的姜岱阳听到,眉头揪得更紧,他想到前世的事。
五月是黄淮地区的汛期,几乎天天下暴雨,雷鸣闪电不断,滂沱雨水成灾,造成农田被淹,多处房屋摧毁,老百姓伤亡,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前一年朝廷才花大钱治水筑堤,堤墉溃决,显见偷工减料。事有轻重缓急,皇上下令赈灾为先,究责在后,命户部拨赈灾银,各地开粮仓运至南方再分拨到各地方政府。
但江浙一带的赈灾粮却出了大问题,数十万石的粮食有大半都被掺了沙子,再不就是长虫、发霉的陈粮,灾民饥饿难耐,为抢食动乱,与地方政府对抗,地方官不得不请求朝廷派兵前往镇压。
此事上达天听,皇帝震怒,要大理寺卿彻查,然而赈灾粮多是在北部检查后,派人一路押送分配下去,到各地粮仓后都有千户守着,戒备森严,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有问题的陈粮?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米粮在一开始运送前就有问题。
当时负责统筹配送的,是靠着姜岱阳的银子坐上户部官员位置的姜涛,而姜涛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吩咐下面的人办事就没再管了。
因上面原本就要召募一些人力货船马车运输,还会付给不少津贴,姜涛秉持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态度,想着这笔钱自然要给自家人赚,便找上姜岱阳这个有人、有船、有马车的富商弟弟。
姜岱阳拒绝了这笔津贴,心怀善意的用自己的船载运米粮南送,到陆上后,又派出自己的车行,缥局更是一路随船、随车护粮,让盗匪不敢劫粮。
除了为赈灾尽一分心力,他也可以打压那些趁洪灾哄抬米粮价格的不良粮商。
结果,这些最后都成了最大的笑话!
因为一路都是姜岱阳的人,粮食出问题,找不出真相的姜涛跟姜侑想也不想的就推他出去,让他成了替罪羔羊。
他们买通姜岱阳手下的两个管事及一些伙计,咬死就是他这当家逼他们在港口时偷天换日,以陈粮换新米,令他百口莫辨。
入狱后,姜岱阳便听到两名狱吏谈起姜侑大义灭亲一事,直称值得尊敬。
其中一人说:“听说姜大人在金峦殿上受皇上表扬时,还说『食君禄,忠君事,更何况逆子祸害那么多老百姓,臣多年深受皇恩,自以国事重,有国才有家。』”
多么虚伪的一席话!
想到这里,姜岱阳眼神一冷。
也许是因白日回想前世之事,这一晚,姜岱阳又作了恶梦。
他的意识被撕扯着,似清醒又似混沌,气息被辗压到难以呼吸,身子更像压了千斤重,动弹不得,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来。
“还会有谁?有个风光的庶子心大了,只要嫡出哥哥出事,他就有出头之日,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算计嫡出哥哥,有什么好奇怪?”
“不,不是我啊,父亲,你快跟他们说!大哥,你说话啊,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帐本是怎么回事!”梦里的姜岱阳不断喊冤求救。
平常疼宠巴结他的姜侑却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指着他痛心疾首,“糊涂啊!那么多条人命,你——为父救不了你!”
“商人重利,但终不该枉顾人命,弟弟,你太令大哥失望了!”姜涛也指着他痛骂。
画面一变,姜岱阳被衙役上错,而后上了断头台。
“醒醒,二哥,你梦魔了,醒醒,夫君,快醒醒——”
吕芝莹熟悉焦急的嗓音响起,慢慢的唤醒了姜岱阳的神智,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她担忧的小脸。
他吐了口长气,“我没事,作了个梦而已。”又看了外面的天色,“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她点点头,以袖子为他拭拭额上冷汗,“要不要打水洗个脸?”
“不用,没事了,睡吧。”
他轻轻拥着她,阖上眼睛,感觉怀里的人儿呼吸慢慢均匀,进入熟睡,可他始终无法入睡。
前世他连为自己平反的机会都没有,被送入狱,因为指证他的是姜侑。
他死后,所拥有的寻宝坊等商铺及财富自然全归姜侑所有,且这人因大义灭亲博得声名,赢得皇上青眼,可以想见,不管姜侑还是姜涛都得以在官场上更上一层楼。
姜岱阳想了想,虽然姜侑落井下石,但以新米换陈粮一事确实不是他做的,他太蠢,办不了这种步步为营的大事。
如今经历一世,他倒可以大胆猜测,挖坑给他跳的是永宁侯池丞谦。
这个岳丈始终看不起他,当初愿意结亲,看中的是他身后庞大的财富,没想到他把钱抓得死紧,偏偏无脑的姜侑还仗着亲家这个身分,自以为是的在朝政上跟池丞谦唱反调,说是谏言,博得想压压池丞谦气势的皇上好感,却不知将人得罪得狠了,才有后来设局一事。
若是今年就犯洪灾,那比前世提早了两年,虽然时间不同,但历史轨迹一样……
不,不可能,他早已不是前世的他,这一世的姜家更没有人成户部官员。
前尘往事犹如潮汐纷呈而来,姜岱阳不怕回忆,一次回忆就是一次警惕,不会让他重蹈覆辙。
思索一夜,第二日,姜岱阳便派人去京城盯着姜侑及永宁侯府的一举一动。
如今他拥有了吕芝莹,他很贪心也很惜命,要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不允许也不能让任何事破坏他们的幸福。
几日后就有消息送到姜岱阳手上,他看信后黑眸一眯,果不其然,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这一世的姜侑依然落魄,并没有资格站在早朝与池丞谦对呛,懂得钻营又敢厚着脸皮去交好的他,近日跟永宁侯府来往密切,打得火热。
黄河因连日大雨泛滥成灾,四周城镇淹没大半,老百姓撤离至山坡上避难,地方官快马向朝廷求助,皇上把这活交给池丞谦。
老天爷的安排让姜岱阳都笑了,前世皇上派的人并不是他,却是他暗中挖了坑给姜侑跳,这一世倒是让他站在明面上了。
信纸的后半段写到姜侑私下派人联络上冯国胜,并许以重金,还特别提及池丞谦,说届时功成,随便找一个小官给他做是绝对不成问题。
姜岱阳看到都气笑了。
姜侑主动献计,池丞谦动动嘴皮就有大利可拿,给个小利给冯国胜,有啥问题?
“五五分?”姜岱阳嗤笑一声,敢情不劳而获,姜侑很大方嘛,到时又想推他当替罪羊,好接收他身后白花花的银两及商铺。
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但事情的走向肯定会与这些算计他的人所想的南辕北辙。
“真是太过分了!”吕芝莹也看了信,气愤难平的双手握拳,在看向姜岱阳时却是忧心忡忡,“二哥别太难过。”
意思是可以难过一点点,他笑了,伸手将她拥在怀里。
京城送来的消息,姜岱阳没有隐瞒吕芝莹及方辰堂夫妇,这一世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养父母,有妻子,也许再过几个月,还有个孩子喊他爹,他不会是孤军奋斗。
他无法告知前世发生的事,所幸他派人盯着姜侑的原因很好找,姜侑就是个狗皮膏药,甩不掉,不盯着,谁知道会出什么娄子,嫁祸什么或做什么算计到他身上。
只能说,姜侑做人太失败,方家人都觉得姜岱阳做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
事实证明,姜侑真的没让他失望,联合他人来算计亲生子,怎么不人神共愤呢!
家人同心,齐利断金,温暖的花厅内,方辰堂、孙嘉欣、姜岱阳及吕芝莹围坐一桌,空气中有着香醇茶香,除了古嬷嬷留下侍候外,再无其他奴仆丫鬟。
一家人已拟定一个计划,也已联络曹天宇,有部分计划还得他掺一脚。
“后天姜侑就要上门了,你就大胆的陪他演上一出戏。”方辰堂口气不好,想到姜侑的行为就摇头,虎毒还不食子呢。
“牛牵到北京还是牛,这个人哪,总想着别人有的,就没想过要自己挣。”孙嘉欣看着一脸平静的养子,更加心疼。
“也许姜大人会改变主意,不是来谈你说的那件事。”吕芝莹安慰的说着。
姜岱阳却清楚,一个从骨血里就冷血的人,对他抱持希望根本是为难自己。
阴雨绵绵的这一日,姜侑上门了。
对于他的算计,方家夫妻、吕芝莹都知情,怕一见到他就想打死他,又觉得这人渣太恶心,因此早在他上门前一天,三人都往夏家茶山去。
对此,姜侑没有半点失望,方辰堂夫妻是人精,他还怕被他们看出什么,至于吕芝莹这个媳妇儿,由那两人精养出来的,想来也不是个笨的,不在最好,他只要专心跟这逆子演一出好戏就行。
他喝了口茶,很快的将来意说了。
不意外,姜岱阳冷着一张脸,“扔了亲生儿子的人,突然当起慈父,还打着为我着想的名义要我出借船队跟车队,姜大人哪来的脸?”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父亲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尤其是对你,我这不是想着有机会可以帮你,弥补你。”
姜侑看来真的万分内疚,又娓娓道来这一次洪灾粮食南送需要船行及车行配合运送,多少商家争取,私下送了多银两,而他又是如何舍了老脸去求永宁侯,还说世道原本就不公,权利富贵不是想求就求得来的,机会难寻,这只要搭上这顺风车,日后在功劳簿上记上一笔,龙颜大悦,成新贵都不是问题,他出息了,安庆伯府也有盼头了。
姜岱阳冷笑,说得真好听,若不是看自己这庶子有利可图,他会走一遭?
“也是,安庆伯府再不有番作为,就要没落得彻底了,如今对外也就靠着姜大人长子的六品职勉强撑着颜面而已。”他的口气能有多嘲讽就有多嘲讽。
这让一直演着慈父的姜侑破了功,他咬牙切齿的拍桌,“我长子是你大哥,独木难成林,你以为只要你一人就能支撑起姜家的门楣?”
“我可没有那么不出色的大哥,我大哥画的一幅画就能买下京城一栋宅院,姜涛能买什么?再者,姜家的门楣你自己都撑不出来,还要谁撑?”姜岱阳突然冷笑,“抱歉,我忘了姜大人力不从心,老了。”
姜侑额角一抽一抽的痛,他真的会被这逆子给气到吐血!
“姜家的前途也攸关你,为姜家铺路,谋上前程,你也有好处,难道你要一辈子当最低贱的商户,让你的子孙也当最低贱的人?”他大吼出声。
姜岱阳以食指敲敲桌面,挑眉笑道:“当低贱的商户有什么不好?只要足够优秀,舍了你的伯爷父亲会回头求你,就连官家千金也会使尽手段想要嫁给你,姜大人,你说说,哪里不好?”
姜侑气得脸色铁青,他真的说不下去,一口老血已经到了喉头,抿紧唇,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逆子改变主意。
没想到,姜岱阳居然点头了,“罢了,我可以把船跟马车借给朝廷使用,但不是帮你也不是帮我,是帮那些灾民。”
姜侑眼睛一亮,“好,太好了!其实我也替那灾民们难过啊,将心比心,也是能感同身受的,那——那我赶快回去,跟侯爷说,看怎么安排,我再差人跟你联络。”
是高兴得不知东西南北吗?姜岱阳看着姜侑兴奋得双颊泛红,告辞离去,他连起身相送都懒。
码头上人来人往,停泊了大大小小的船,有不少船员忙着上下货,码头附近的商铺也多,有叫卖吃食的小贩大声吆喝。
另一边最大的码头上,气氛截然不同。
一艘艘载满赈灾粮的大船将南下,每一艘船身都印着大大的“晨”字,代表这次朝廷征用的船队属于晨光船行,东家是名闻天下的寻宝坊东家姜岱阳。
众所周知,这些船抵达距离灾区最近的码头后,将由晨光车行的车队接力载送到灾区的粮仓。
但就在二十多天后,这批赈灾粮出事了。
送来的数十万石粮有大半被掺了沙子,有些长了虫、发霉,根本就是陈粮而非朝廷所说的新米。
灾民饥饿难奈,要暴动时,姜岱阳带着方家几位管事及商界的好友们送了一车车米粮进入灾区,建了很多粥棚施粥,供应咸菜馒头等让灾民饱食,又设专区,将各地捐来的旧衣或新衣统筹发放,暖了灾民的胃,也温暖灾民的身。
就在灾民们对姜岱阳感恩戴德时,追査赈灾粮出问题的官员竟查到姜岱阳身上,指他利用船队及车队偷天换日,以陈粮换新米。
连人证都准备好了,除了姜侑及姜涛这对父子,还有一名在穆城寻宝坊当副管事的冯国胜。
冯国胜曾在庆安伯府当帐房,后来因缘际会到了姜岱阳的店铺干活,又受重用才升到副管事。
他是孤儿,在安庆伯府中当帐房时,一次染上风寒,烧得人都要糊涂了,是姜涛得知后派了大夫去看他,可以说姜涛对他有救命之恩。
所以当姜涛找到他,对他动之以情后,他就松口指称这次换粮一事是姜岱阳安排的,说从姜侑来找姜岱阳那天起,姜岱阳就与他还有另两名管事秘密策划。
他又报出几名伙计,那些伙计坦承全是东家要求他们偷偷换粮,还威胁若不照办,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怕死才照做的。
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灾民分成两派,一派人认为为他们送来物资的姜岱阳就是个大善人,米粮出事一定是有人刻意构陷。
另一派则认为人证物证皆有,他就是偷换赈灾粮的大恶人,行善是为了沽名钓誉,是伪善!他该被世人唾弃,该入狱!
因事情未审又不明朗,而姜岱阳确实解了缺粮的燃眉之急,还安抚灾民,有功无过,因此前来拘押他的大人并没有给他上镑,而是礼遇的让他与陪他回京受审的曹天宇坐上马车,另外几辆车则坐了管理粮仓的几名千户。
车内——
“你嫡亲大哥也跟着跳下这个大坑,怎么这么想死啊!”曹天宇一脸的幸灾乐祸。
“姜侑那猪脑,想让姜涛也在皇上面前露个脸,才扯上什么救命之恩动之以情的桥段,这就是姜涛的功劳,也是姜侑爱护嫡子的浓浓父爱。”
姜岱阳嘲讽后都想笑了,原本他这一世没跟姜涛往来,还想着前世的仇要不要报,但老天爷是很公平的,因姜侑的偏心,将最疼爱的儿子拉下坑了。
这案子是直接送到刑部,因此一干嫌疑人等就在刑部大堂审判。
这件案子大,尤其事关姜岱阳这个名满天下的“姜爷”,来观看的老百姓很多。
令人错愕的是,方家人居然都没有人到场!
虽然穆城离京城有一段距离,但也不过三天路程,方家人没来关注,是撇清关系,还是笃定姜岱阳没事?
这个答案不到一个时辰后就出来了。
审查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简单,也很让人意外。
姜岱阳借了船队与车队给朝廷调派使用,但人力并不是出自晨光,也就是说,他借的只是船只与车辆,是死物,驾车、开船,甚至搬卸粮食的人力实际上是军队的人。
“他怎么伸手换新米?”公堂之上,刑部大人就问了。
说来这事还真没几个人知道,毕竟上头的人,像池丞谦、姜侑姜涛父子,两方合谋图利,运筹帷幄下,与守粮仓的千户们勾结,连替罪羊都找好了,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日后只待将藏起来的新米转手卖出去,那又将是一笔庞大收入。
他们想的都是未来将会如何富有,哪知中间出了问题!
肃穆的公堂之下,池丞谦、姜侑父子,及转为证人的冯国胜等三名管事、几名伙计,甚至是那些千户,都被这转折给惊呆了。
晨光的船队及车队庞大,雇用的人数多,哪想到姜岱阳发什么疯,来个苦民所苦,心系灾民,私下动员各地商界友人购买并募集粮食、旧衣等物陆续送至灾区,因此他的人手都调派出去了。
他私下将这难处告知曹天宇,曹天宇与负责运送粮食的户部官员有交情,就透露给该官员知道。
怎么说都是在为灾民尽心,那位大人转身就往上呈了摺子,再后来,朝廷从军中调人,交由姜岱阳迳自安排。
因外面都知道是晨光船队及车队帮忙运送,姜岱阳就让这些军人全换成他们晨光的制服,一来免于对外解释,二来,晨光这三年多来的经营,黑白让道,绝对可以让送粮的路程更顺利更快更安全。
所以说,将朝廷的赈灾粮一路送至灾区的全是军中的人。
刑部大人抚了抚胡须,看看池丞谦、姜侑父子以及多位守粮仓的千户,几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互相看了看,面如土色,他哪还看不出有古怪。
问题肯定出在守粮仓的千户身上,刑部大人抓了几个刑求一番,多名千户承认了,是他们与姜侑父子同流合污,在进仓的那一天,载货的马车先进入安排好的私人粮仓换粮,再送去公家粮仓。
姜侑父子不干了,凭什么只咬出他们父子!于是在堂上,他们又咬出了永宁侯府。
姜侑忿忿的道:“我出自破落伯府,这些千户会听命于我?大人,是永宁侯私下操弄,他以权势欺压,他们不得不应。”
池丞谦满脸阴沉,濒临爆发边缘,强忍着火气提醒他,“拉本侯爷下马,你最好想清楚——”
“有什么好想的,大人——”姜侑突然抬头,眼神阴鹫的对着刑部大人说:“那些新米全都被他藏到半山一处山洞里,等事情过了,他才要派人转出来销售,这是我跟他商谈时,他亲口说出来的。”
由于池丞谦不是嫌疑犯,而是被请来看今天的审判,因此他是坐在一旁的椅上,旁边还有一杯热茶。
此时他火冒三丈,气得拂袖而起,怒指着姜侑,“你这个蠢货!”
姜侑也恨恨的指着他,“你才是蠢货!是你跟户部的任大人负责这次的赈灾粮运送,他调了军中的人,你都不知道。”
池丞谦知道,但他以为只是派军中人护送,怎知他们是去驾车开船甚至搬运粮食。
这事透着诡异,他总有一种反被算计的感觉,而这个主动找他合作的落魄伯爷还敢骂他蠢!
他怒上加怒,端起桌上茶碗就用力往姜侑的脸砸过去。
“噢!”茶碗正中姜侑鼻梁,他痛呼一声,鲜红的鼻血汩汩淌下,茶水泼了他一脸,茶碗摔到地上,碎了。
他捂住鼻子,但鼻血仍在他衣襟染上一片红,他狰狞着脸朝池丞谦咆哮怒骂,“臭家伙,早先说好,我庶子的财产跟那些店铺,只要他入狱斩头,咱们两家五五分,现在既然要进牢,咱们就一起进牢,要死就一起死!”
旁观的老百姓都瞪大了眼,随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直说这种人还是父亲吗?是禽兽才对!又有人说不对,说他是禽兽还污辱了禽兽。
两人在堂下直接互咬,姜涛脸色死白,冷汗涔涔。
他想了想,转而求向跪在另一边的庶弟,扯住姜岱阳的袖子,“弟弟救我,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配合父亲——”
姜岱阳打掉他的手,冷冷的道:“配合父亲,让他咬我一口,这叫什么都没做?今日若不是我没给人手,现在的你们定在某地庆功,分我的钱,也许在我被斩首时还来观看——”
“不不不,没有的事,我真的不是跟父亲一伙的,我没有跟他们一起算计你!”
“肃静!”
刑部大人一吼,堂下静悄悄,连叽叽喳喳的老百姓也连忙噤声。
他满意的点点头,唤了衙役将一干人犯都送入牢狱。
无罪的姜岱阳在灾区的善举众人皆知,立即受到老百姓们的欢呼与盛赞。
他开心的朝大家挥挥手,与好友一起上了马车,返回穆城。
姜岱阳被污蔑的事在许多地方都传得沸沸扬扬,姜侑更是被闻者所不耻,指他愧为人父,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唾骂他的声音,甚至在关押他的大牢里亦然。
狱吏对他及姜涛不耻,因此都会特别照顾他们,提供冷饭冷菜冷水的待遇。
因池丞谦与他们父子关同一间牢,一视同仁,也有同样的待遇,而一墙之隔关着的则是吃里扒外,反咬姜岱阳一口的冯国胜等管事伙计。
狱吏们也没忘了他们,心情不好就拉一个出来练练鞭子。
这一天,两间牢里的人都听到两名狱吏恭敬的声音。
“他们就在后面,怎么不事先说,我们将他拖出来就好,姜爷就不必到这鬼地方了。”
姜岱阳!众人心里响起这个名字,脸色不好了。
“我与他们说几句就好,我的小厮带来的酒菜可是华富楼的,他们等你们吃呢。”
“好好,姜爷,您慢慢来。”
有些脚步声往另一边,也有脚步声往池丞谦、姜侑等人这边过来。
姜岱阳一路朝里走,扑面而来的阴风及潮湿腐臭的味道,让他想起前世。
他微微一笑,没错,那已是上辈子的事,日后都不必再想了。
姜岱阳在一间牢房前站定,看到姜涛靠在冰凉墙面,颓丧憔悴,眼神也有些涣散,看到他竟毫无变化。
姜侑的反应则很大,他冲到牢前,手铐与脚上铁链匡当作响。
他神情狰狞,对着牢房外的姜岱阳瞠目怒吼,“你这逆子,混帐东西!你是不是故意挖坑害老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是禽兽不如,恶有恶报,与我何干?”姜岱阳冷笑。
姜侑看着他,突然有点无措,“好,是我对不起你,我改,你给爹一次机会好不好?说一切都是池丞谦逼我的——”
“简直浪费口舌!”池丞谦口气淡淡,神情也淡淡,被关押几天,他知道自己是被这小子给反算计了,只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但他不怕,这一世他享受很多,何况家里能成事的人很多,他倒了,还有人能撑起池家门楣。
姜侑气得朝他怒吼,“你这臭家伙给我闭嘴!”
“何必多言,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平静的接受死亡不好吗?”池丞谦还真的瞧不上他。
姜侑目皆尽裂的瞪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什么,对牢外的姜岱阳一笑,“孩子,爹听说了,你有功,皇上赏赐你了,你替我跟你哥哥说说好话,免了死罪,活罪我们愿意受的。”
姜岱阳看着神情卑微的姜侑,这人竟连口气都放软了。
姜涛好像现在才回了神,爬着过来,直勾勾的看着他,“对,弟弟,你现在是伯爷了,一定有办法。你认识那么多权贵,还是你跟皇上说,功过相抵,让我跟爹活下来,好不好?”
姜岱阳行善美名传遍天下,灾民感恩,灾区的地方官也写了奏摺派快马送进京。
皇帝看了后龙颜大悦,指姜岱阳有大爱,商人重利,但他却抛砖引玉还召集多人一起为受灾的百姓谋福利,施粥布衣,建简易遮蔽所,让老百姓免于饥荒之苦。
为此,皇上赐了爵位,姜岱阳如今成了济安伯,一跃成了新贵。
消息一出,其他富豪商贾急着效仿,但此时才来乐善好施总是迟了,皇帝只是大赞,给各家赏点东西,封爵的事却是再没有了。
至于那些贪墨赈灾粮饷的犯人,审判后,该关的就关,该斩的就斩,一切依法执行。
水患已解,灾民受到安置,灾区已在重建,皇帝又盯着各臣拟定计划,预计再过不久,灾区的老百姓就能过回正常生活。
今日姜岱阳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前世把自己害死的人的下场,看完也该走了。
他转身时,另一个牢房也传来几人求他救命的声音,但他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姜侑看着他越走越远,开始破口大骂,但骂到气喘吁吁也无人回应。
像是意识到自己再无生机,他靠在墙上,顺着墙缓缓的跌坐地上。
他的眼睛看着双眼空洞瘫坐在一角的长子,泪水涌上,突然哭了起来。
池丞谦阖上眼睛不看这懦夫,脑海突然想起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的确太功利,如果有来世,是该改邪归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