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庶女旺贵人 第六章 痛恨我是为你好

作者 : 千寻

建和二十一年夏天,卫梓鑫和裴翊恩带领军队深入赵国月复地,本想一举夺下赵都,将赵国纳入卫朝版图,没想到这竟是人家唱的一出空城计,冒进的两人陷在里面,生死不知。邵玖抱着猫咪蹲在葡萄架底下,那是两个月前收到的礼物——来自裴翊恩。

把头埋进猫毛里,无声啜泣。从消息传来到现在,整整三十天过去,她每天都盼着好消息,但是并没有。

她恐惧、忧愁、焦虑,她失眠、无法专心,她老是控制不住泪水,总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哀泣。

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痛恨起自己。

邵家上下一片低气压,虽然在邵丞相的克制下,邵家与贤妃或卫梓鑫都没有过度交集,但都打心里明白,卫梓鑫是贤妃养大的,情分不拿出来说嘴、但终究摆在那里,倘若时机来临,邵家定是卫梓鑫的后盾。

如今他下落不明,邵家心里能好过?

但邵玖更在乎的是裴翊恩,他的失踪让她无法喘息,疼痛是刻在心口的,曾经她试图斩断两人的关系,但他源源不断地给予、关心,以及明目张胆的宠溺……钝了她的刀。

可她的伤心不能透露只能强行压抑,这种矛盾情绪让她在短短时间内暴瘦。

“小姐……”小雪轻声问:“可以出门了吗?”

用力吸气、把泪水憋回肚子里,是该出门了,母亲已经来催好几次。

邵玖放下猫咪,换上一套素净衣裳,坐上前往秦家的马车。

秦佑哲又病了,这次情况更严重,听说开春之后再没下过床,秦家有意提早举办婚礼,借由冲喜助秦佑哲身子痊癒。

只不过眼下卫梓鑫失踪,战事不利,举朝震惊,朝廷乱成一团之际,哪家敢办亲事?倘若平民百姓就算了,可他们一方是丞相府、一方是礼部尚书。

再者,让堂堂相府千金去冲喜?要是邵丞相没对秦家的暗示心领神会、主动提起,秦家哪敢强迫。

马车行经大街,迎面快马狂奔而至,邵家马车闪避一旁,最近驿站不断从边关传来最新战况,皇帝与辅国大臣日日开会,情况似乎不太好,连对朝政无感的卫梓青都绷紧神经。

马车里,小雪拍拍邵玖手背。“小姐放心,秦三公子会渡过这关的。”她误解了自家小姐的忧郁。

微哂,邵玖没有解释。

订亲后两人见过三、五次,秦佑哲是个体贴、让人感觉舒服的男子,她当然希望他长命百岁。不过生死大事谁能预估?就像裴翊恩,上封信里还信誓旦旦说他很快就要凯旋归来,说他蒐罗了满屋子礼物要送给她。

她没企盼他的礼物,但她希望他凯旋归来,很久很久很久没见了,不知道他的坏笑还在不在?不知道他那股桀惊不驯的气质有没有转换?

为了他的归来,她在心底预作准备,准备把他当成大哥看待,准备消除思念的存在,她甚至不介意冲喜,她热切希望两人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把他写的每封信都拿出来,一读再读,她要把内容默在心底,以便日后复习,她准备在他回来的那个晚上烧掉所有信,即使那些信能够撩动她的幸福神经——但她必须欺骗他也欺骗自己,两人只是好朋友而已。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强抑喜欢?

因为害怕……害怕爱上了将会万劫不复,他有朵深爱他的白莲花,他们之间有着生命延续,她自认在感情的斗争中,没有占上风的优势,她也害怕爱情战争会抹灭掉两人之间的情谊。

所以与其轰轰烈烈燃过即灭,她宁愿捣着那抹小小的温热直到永远。

就停在朋友这条界线吧,那么她还可以看看他、听听他,还能继续有说不完的话题,在“于我心有戚戚焉”的默契里惬意开心。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再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真的死了吗?没有尸体,皇帝不认、她也不认。

卫梓易协同大臣们上摺子,要皇帝接受事实,替卫梓鑫立衣冠塚,被皇帝臭骂一顿,邵玖也想骂他,想往他头上砸银票,大喊那么爱立衣冠塚?行!我出钱帮你立。

秦府到了,秦夫人站在门口相迎,她对邵玖是真心实意的好,她一直担心邵家提出退亲,但邵家没有,这让秦府上下感激涕零。

秦夫人见邵玖眼睛微红,和小雪有同样的误解,对她更心疼了。“好孩子,能遇见你是佑哲的幸运。”

邵玖只道:“我们先进去看看三公子吧。”

“好。”

一前一后进屋里,浓浓的药味让整个屋子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走近床边,心头一阵恐慌,她痛恨死亡,痛恨被强制分离!

看着他凹陷的脸颊,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方凸出,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灰白,彷佛死神已经站在身旁。

这让她兴起强烈不满,凭什么死神可以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带走,爷爷走了、坏蛋走了,现在连秦佑哲也要走,是不是非要独留她在人世,享尽孤独寂寞?她跟死神有杀父弑母之仇吗?

秦佑哲张开眼,看见邵玖那刻扬起眉,他想伸手握住她,可惜力气不足,手在半空中掉下来,邵玖直觉接住。

秦夫人感激地背过身,抹去眼底泪水,如果儿子能够好好的,那么……多好的一对璧人啊。

“我一直在等你。”

她压下愤怒,口吻轻松。“想见我,让人上门喊就是,干么等?说得好像多委屈似的。”

她眉开眼笑、甜甜的酒窝跳出来,她刻意让他误解,其实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

但秦佑哲酸了鼻。傻瓜,她不知道自己眼睛红肿吗?他垂下眉睫苦笑。“我怕是等不到玖姑娘及笄了。”

那是面对死亡的无助?现在裴翊恩也面临同样的无助吗?他也期待有人把他拉出困境?好!她来拉!

邵玖月兑口而出,“那就别等,我们现在就成亲吧。”

秦佑哲眼底眸光微闪,感激在胸口震荡,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姑娘呢,他们才见过几次面,便心如磐石不转移?

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的他,认定人生是一连串吃苦的过程,但邵玖给了他希望,因为她,他认真相信自己有机会娶妻生子,像个正常的男人那样,而现在……第一次感激老天爷,即使走到生命终点,他也没有被抛弃。

“婚嫁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莽撞决定。”手心微紧,他强烈渴望自己能够活下来,能牵着她的手一路到老。

“我没有莽撞。”她拉他走出绝望,那么老天是不是也会把坏蛋拉出绝望?

“娘,她那么傻我怎么办?真是不放心啊!”

秦夫人挤出笑脸。“不放心就快点好起来,自己的妻子,得自己护着。”

秦佑哲摇头,怎么所有人都不肯正视事实?“玖姑娘,回去后让你祖父上秦家退亲,虽然退亲不好听,但比起克夫,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这是为你好。”

嘶地倒抽口气,邵玖突然间激动起来,天晓得她有多痛恨这句话!

她咬牙切齿道:“我最讨厌人家拿『我这是为你好』当说词,擅自做主别人的事。”

没错,就是这句,让她恨了自己一辈子。

爷爷说“我这是为你好”——于是舍不得吃好穿好,拼死拼活赚钱,想给她留下更多资源;“我这是为你好”——于是舍不得买自费药,却拿钱买保险,受益人写上她的名字;“我这是为你好”——于是生病瞒她,疼痛瞒她,面对她时总念叨爷爷要活到一百二十岁,牵井我的小乖乖走红毯。

然后最后的最后,他在电话那头,满怀歉意说:“小乖乖,女乃女乃来接我,爷爷不能陪你了……”

她痛哭失声,质问他,“您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爷爷用最后一口气对她说:“我……这是为……你好。”

电话断线,从此她在这世间踽踽独行。

她很想告诉爷爷——我不好啊、一点都不好,我宁可知道事实,宁可面对痛苦磨难,也不要事到临头措手不及,留下终生遗憾,但是爷爷再也听不见她的话了。

见她生气,秦佑哲心急。“我是认真为你打算,不管成不成亲,我都当你是亲人看待。”

“若你真心为我打算,就好好配合大夫努力让自己痊癒,而非未战先降,秦佑哲,当一回男子汉、为自己努力一把行不行?”口气凶恶、嗓音刻薄,她觉得自己是个老巫婆。

但她管不住自己,她就是想要所有人都活着,秦佑哲是,裴翊恩更是!

旁的都不重要,只要活着,让她知道他一切安好。

她从不在裴翊恩身上奢求,不求婚姻、不求爱情,连相聚都不敢求,这么不贪心的她,这么微小的愿望,难道也无法达成?她不期待天下太平,但求身边的人太平呀!

倔强地抹去眼泪,邵玖强忍哽咽背过身。“如果你找我来是想说这个,那就别说了,我半句都不想听,要退亲可以,你自己想办法下床,到我祖父跟前说去。”

丢下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瞬间泪流满面,多好的孩子啊……

感动、感激在秦佑哲胸口冲撞,他何德何能,能够遇见如此美好的女子,也许,他该为她再努力一回。“娘,去请郑大夫过来吧!”

☆☆☆

她失眠,在没有褪黑激素可吞的时空里,只能任由自己像条咸鱼似的,在床上辗转反侧。

越来越无法控制冲动的魔鬼,她发脾气、板臭脸、对谁都缺乏耐心,当惯“俗辣”的她连邵玥都讥讽上了,更别说生病的秦佑哲。

事后她没上秦家道歉,也不解释自己的冲动,因为没有心情应付,因为……裴翊恩始终下落不明。

卫梓青不知做错什么竟被扣在宫里,蓁姊姊四下打听,却被皇后下旨训斥。

邵家同样不平静,邵玥、邵玟拒绝秦家后,不管邵老夫人或周氏都带着几分刻意,不急着帮她们张罗亲事。

钱姨娘、蒋姨娘天天给邵廷禾吹枕边风,他只能腆着脸讨好周氏。

周氏为邵玖讨公道的坚定信念不变,只冷笑以对,“连老太爷选的对象她们都看不上眼,我挑的更别说了,与其惹人生厌,不如让她们娘亲自己找。”

因此在邵琬出嫁后,邵玟、邵玥的婚事始终搁在那里。

这两年她们时不时惹出点事来引起注目,但前几天邵丞相竟请动家法,痛打两人一顿后,把人关进祠堂里,并且斥喝周氏,命她整顿家风。

这情况太怪异,过去邵玟、邵玥惹的事多了,哪次不比这回大,怎会突然闹得这么凶?

周氏领命,将邵府上下清理一通,发卖十几个下人。

不管是皇后对方语蓁的训斥,邵丞相或周氏的表现,都让邵玖感受到不对劲,朝廷有事即将发生吗?

她是个弱女子,没有能力干涉朝廷大事,只能盼望身边人平安。

闻着空气里甜甜的桂花香,既然睡不着,去摘点桂花吧,再做几瓶桂花蜜,裴翊恩很喜欢那个味儿。

邵玖准备下床,这时她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声响。

跑到窗口往外探身,屋外很暗,蒙蒙的月光照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太清晰,但是心脏却倏地狂跳。

两人对上眼,她舌忝舌忝干涸的嘴唇,狠掐自己一把,会痛……痛得眯起双眼,所以……不是梦?

下一刻她拉开房门,不管不顾往外冲,冲到男人跟前,抬高下巴细细看。

是他、是他,是那个坏蛋没有错!

五年过去,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裴翊恩,肩膀宽了,身量高了,胸膛壮硕,他变得威武雄壮,胡碴占去他半张脸,有点丑,但爱笑的眼睛依旧漂亮。这样的他就算站在大太阳底下,旧时友人都不见得能认出,但邵玖一眼就认了出来。

月光下,她的眼睛熠熠发亮,嘴角的笑不受控地拉扯着。

他高得过分,她得抬起下巴、拉长颈子才能看清他,再度瞠大眼睛,借由月光清楚证实……是他。

是他没错,虽然无所谓被认真取代,痞气被英气推翻,但,就是他!

下意识的用手指压压他的脸、模模他的眉,指尖的温度通知她,这不是幻觉,不是魂魄千里归乡,不是思念造就妄想,真真实实的裴翊恩就站在跟前。

瞬间,几十天的忧郁哀愁一口气被推翻,她快乐了、嚣张了,她觉得自己飞上天堂,伸出双手捧上他的脸,东搓西揉、搓汤圆似的尽情揉捏,虽然他的胡子很扎手,虽然他满脸灰尘脏了她的掌心,但是没关系……她就是开心!

她在笑,但是他心酸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眼泪鼻涕齐飞。

很担心他吗?这几十天很辛苦对吧?对不起……他在心底道歉。

“你没死?”

“对,我没死。”

得到他亲口证实,邵玖乐歪双眉,她不管不顾踮起脚尖、圈住他,彷佛光靠声音无法证,,还需要他的体温来帮忙解释,解释他活得好好、解释眼前的他不是虚幻而是真实。

“我就知道你没死,都说祸害遗千年,阎罗王哪能轻易把你收走……”

她叨叨说着,但他半句都没听见,所有的知觉都在身体上——娇娇软软的身子贴上来了,很香,不是胭脂染出来的味道,是处子馨香。

她这么一扑一抱,他的心落到实处,突然觉得五年的艰难苦难通通值了。

裴翊恩反手抱住她,可惜她太矮,这一抱,她的双脚落不在实地上,为了安全感,她的双脚勾起来,圈住他的腰,变成尤加利树上的无尾熊。

也许憋得太久,也许心口疼痛需要抚慰,所以她抱着他打死不松手。

她不肯松,他又哪肯放?他恨不得她这样巴着自己、黏着自己,永远吊在自己身上。

闻着她的气息,他笑弯两道浓眉。

他有点臭,可恰恰是这么刺激的味道,再再刺激着她的头脑,告诉她这人真的活着。

对啊,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活着就好。

他们就这样抱紧彼此,谁也没说话、谁也不移动。

直到很久很久、直到心满足了,她才缓缓吐气。“有没有闻到?你种的桂花开了。”

“闻到了,你把花养得很好。”

“我打算做桂花蜜。”

一年一度的桂花蜜吗?

每年她都让梓青给他捎上一瓮,甜甜的、香香的,他喜欢用那个味道压制唇鼻间洗刷不去的血腥味。“还会给我送吗?”

“会,今年给你两瓮,奖励你平安返乡。”她终于从他身上跳下来,眼睛亮晶晶的。

“坏蛋,欢迎你回家。”

回家?是的,回家了,有她的地方就是家。

“谢谢。我渴了,有水喝吗?”

“有。”她拉起他的手进屋,调一碗浓浓的桂花蜜,甜甜的香甜了他的心。

望着他,她总笑着,眉眼弯弯、满月复喜悦藏不住。他也是,一样眉弯眼弯,看着她,千回万遍不厌倦。

“是不是惊为天人?”她笑问。

“对。盛颜仙姿,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绝代佳人……”

“过了哦,再说下去就有嘲讽之嫌。”

“真心的。”

“我长什么样子,心里能没点数儿?”

“这样啊?那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人?笑容瞬间收敛。不行的,她不允许两人关系发展到那一步,她坚持和他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有话想告诉你。”

“秘密吗?”

“对,秘密。”

她终于要告诉他秦家的婚事了?裴翊恩眼神示意,让她往下说。

“我有铺子、庄子加田地,又在济州买下三千亩土地,我把这两年的分红投进去盖房子,等皇上迁宫,一户一户慢慢卖,我会变成大富翁。”

“这么厉害?”

“对,我长大了,可以做主自己的生活,再不是小豆丁。”

这么在乎那三个字吗?他失笑、附和。“对,小豆丁长大、可以嫁人了。”

“对,可以嫁人了,我已经和秦府三公子订亲。”吁口气,终于啊……终于说出口,突然觉得解套了、感觉轻松了。

他勾起一抹邪气,昔日坏蛋再现江湖。“终于肯讲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话是她写在信上的,没想到他是无话不说了,她却处处保留。

所以他早就知道?弱下气势,她有些委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说又怎样?”

“说谎!邵玟、邵玥没订亲,为什么这门亲事会落到你头上?你与阿珩、梓青交好,可以得到更好的亲事,为什么会把你许配给秦家的病秧子?除非是你自己点的头。为什么?”

因为想要与你切割,因为害怕沦陷,因为不想万劫不复,因为不嫁给你,嫁给谁又有什么差别?

但这些话一句都不能说,多年来极力否认的感情,她不可让它们现形。

“秦夫人视我如女,秦三公子体贴温柔,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我不图这个,只图清净生活,秦三公子身体不好,代表没有三妻四妾的烦恼,秦家家风端正、婆媳和谐,没有妯娌算计的龌龊事,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我也能给你。”

给得起才怪,随口说说罢了。她强调道:“我已经订亲了。”

他微勾嘴角,浮上坏笑。“小事一桩,秦家我来解决。”

“解决什么?我没要退亲。”

“为什么不要?比起我你更喜欢秦佑哲?还是你觉得我比不上他?”

“这有什么好比的,我就是打定主意要嫁给他,你别把事情弄复杂了。”她咬紧牙根,心急不已。

她的“打定主意”惹火他了!

她曾说过欣赏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人,所以离开京城后,他才勤奋上进,他总给她写信,耐心等着她长大,不料到头来,她居然“打定主意”嫁给秦佑哲。

他克制怒涛,试着心平气和。“打定主意可以改变主意,放心,我会把它处理得比简单更简单。”

“讲不讲道理啊,这年头还流行强买强卖的吗?我不要嫁给你,听懂没?”她严正申明。

她不要改变主意,她想保有和他的情谊,她很清楚自己的底线与脾气,知道自己有严重洁癖,她不和任何女人分享梳子、牙刷和男人,而他……身边早已种下一株千年白莲花。

“别的事都能由你做主,但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裴翊恩气乐了,他难道是找不到人娶吗?她竟然打死不嫁?

“你又不是我爹娘,我的婚事为什么要听你的。”

“只要你爹娘同意,你就肯嫁对吧?行!交给我。”解决问题是他的强项。

她哪里是那个意思,她分明就……“坏蛋,你给我听清楚,这天底下我谁都嫁,就是不想嫁给你,懂了没?”

提油浇火!裴翊恩怒火踵得半天高,她谁都肯嫁就是不嫁他,他有这么差?

他不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他已经改头换面,她还要否定他?她生气他更气。

“不懂,这件事我做主了,不管你乐不乐意,都得当我的新娘。”

“我不要。”

“我不是征求你的同意,我是在下达命令。”他当惯将军了,谁敢不服从军令,提头来见。

“我的人生我做主,坚决不接受旁人指手画脚。”

他这是在指手画脚?错!他是在允诺她美好未来,这颗不知好歹的笨豆丁。

“我不跟你说了,反正这件事就此定下,我都是为你好!”

该死的“我都是为你好”,她痛恨这句话,用力推开他,用力戳上他的胸膛。“别用自以为是的口吻说自以为是的话。”

“狗咬吕洞宾!”

“收拾你的好人心,我不需要。”

“不管你需不需要,结局都会是我说的那样。”裴翊恩怒气冲冲往外走。

她追在他身后跑,也是怒气冲冲、朝他比着中指。“作你的白日梦。”

没想到好不容易迎来的相见欢,会以这种方式作为收场,两人皆始料未及。

裴翊恩气得跳出邵家后墙,举步狂奔,突地……停下,该死!他搧上自己的后脑杓,被小豆丁给气晕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落下。

吐气、吸气,他让充血的脑门消退几分后,再度跳回邵家后院。

悄悄走近她的房间,他看见邵玖背对着门,一下一下抹着眼泪。

就那么不想嫁给他?为什么?两人鱼雁往返,他以为他们关系亲密无间,以为他们感情浓厚,以为他们比谁都了解彼此。

是,他以前确实不够好,眠花宿柳、招惹莺燕,他不学无术、不重前程,满京淑媛没有人愿与他结亲,但现在不同了呀,他在战场上立下功名,他身家富余,他是女子眼中的金龟婿,为什么她还对他排拒?

算了,她年幼无知,不晓得现在的他是香饽饽。她不爱他?没关系,等事情结束慢慢相处,她就会爱上他,就会知道选择他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没事的,他只勉强她这回,成亲后,他会宠她、疼她、支持她,会让她过上想要的生活,到时候她就会知道,“我都是为你好”不是空话。

叹气,走上前,他扳过她的身子,把她圈进怀里。“既然舍不得我,干么要同我置气?”

去而复返?邵玖发愣,半晌才吐出一句。“我没有舍不得你。”

“没有?那这次我真要走了?”

“慢走,不送。”她鼓起腮帮子。

裴翊恩失笑,这颗违心的小豆丁。“别等我走了又哭。”

“哈、哈、哈!我会笑得很精彩。”邵玖绷起脸,斜眼瞪人。

他笑着揉上她的头发,她皱鼻子、歪头,躲掉他的手掌。

“好啦,不闹你了,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明天一早,等你父兄出门后,你立刻说服家中长辈去白云寺上香。”

“离开京城?为什么?朝廷有事要发生?”

“对,皇上已经做了准备,但再多准备,小地方也无法顾及。”

邵玖点点头,了解家眷正属于“小地方”范围。“好。”

“别让人发现异状。”

“好。”她很合作,一声一点头。

他喜欢乖巧听话的小豆丁,于是手贱的他又揉上她的头。“我走了,一切小心。”

“好。”

这次她跟着他走到围墙边,他跳过墙后,她看着墙久久没进屋。

想叹气,却听见墙外传来他的声音。“小豆丁,快回去睡觉,不睡饱长不高。”

“你才是小豆丁,你们全家都是小豆丁!”她低声轻斥,对着墙挤眉弄眼。他听见了,扬扬眉,笑得开心。

回京,真好,看见她,更好!

☆☆☆

周氏手心微微冒汗,凝重目光里带着犹豫。“消息是六皇子透露的?”

邵玖犹豫片刻后,沉重点头,她不想也不能把坏蛋招出来,他隐瞒活着的事,肯定有原因。

“我们走了,你祖父、父亲和大哥怎么办?”

“六皇子能把消息透露给我,代表朝廷已有准备,只是官员家眷太多,怕会照顾不周。”

“我明白了,玖儿,你和我去寻老夫人。”

轻车简从,八个主子却只带三个下人,每人两套衣服,多余的都让周氏命人送回院子。

这就是周氏的厚道之处,她大可不带姨娘庶女的,就算她们遇害,情况危急,没人能怪到她头上。

邵玖没带小雪,却换上她的衣服打扮成丫鬟模样,而她的宝贝家当,昨晚就在桃树底下刨了坑埋进去。

眼下的京城大街还是一副太平景象,小贩依旧扯着嗓子叫卖,铺子里仍然宾客如云,只不过仔细看自会发现,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少了,而大街上走动的士兵增多。

马车出城门时,守门士兵问:“要去哪里?”

周氏、邵老夫人和邵玖互看一眼,确实很不对劲,马车上有相府印记,但凡有点眼色的,都不会拦车询问,今日……

邵玖扬声回应,“我家主子要去白云寺上香。”

白云寺离京城很近,是京城妇女经常上香出游的地方,通常只需要半天功夫就能折返,士兵看一眼后面排队等出城的百姓,认为此时不宜打草惊蛇。

于是点了点头,放车马前行。

离开京城半个时辰后,邵玖这才松口气,早晨匆忙出门,这会儿她才想起没跟秦家透个声,至于方语蓁,早在几天前她就去了渭城。

“祖母、母亲,您们先去庄子上,我折回去知会秦府一声。”

“别,太危险,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

“母亲放心,我这身打扮没人知道我是谁,就算回相府也安全无虞。”

“可是……”

邵老夫人安抚地拍拍周氏。“让她去吧。若玖儿能助秦家逃过一劫,那么日后她不仅是秦家媳妇还是秦家恩人,不管秦三公子是好是歹,她都会被厚待。”

婆母的话让周氏无法反驳,却仍然忧心忡忡。

邵玖笑着抱抱她,娇娇软软地赖在她身上。“母亲别担心我,倒是得多花点精神关注姊姊们,要不是您阻止,分明说要上香的,不过眨眼功夫,就大箱小箱准备一堆衣服首饰,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周氏抿唇一笑道:“你能猜不出她们想做什么,不就是想着寻机会让人看见。”白云寺可是京城贵妇喜欢聚集的地方,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给推销出去了。

邵玖轻笑,安抚周氏几句后,便让车夫停车。

目送车子离去,邵玖紧赶慢赶回到京城,前往秦府知会过后刚准备出京,却发现城门口多了一队巡逻士兵,有几户人家的马车被挡在城门口,她本想试着闯闯,但在发现领头的竟是宫廷侍卫后,立刻放弃这个想法。

这两年皇帝频频召她进宫做菜,和宫卫混了个脸熟,这下子不管她穿什么都会被认出来,反覆斟酌下,她转身往回走,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再三斟酌后,决定前往位在桂花胡同的宅子。

于是她买足粮菜和简单的调料后,进到许久无人居住的宅子。

一早上的来回奔波,她饿得厉害,关上门把东西放下之后,她直接前往厨房,民以食为天嘛。

先烧一锅热水,她想。

搬来炭火准备热灶,但柴薪尚未放进灶里,她就发现不对劲。

这灶,盖得有问题啊!第一,它没有设计对流通风口,第二,没有烟囱,第三……

当初贾老六明明告诉她,这宅子有人住过,不单住过还死很多人,这才会变成附近有名的鬼屋,何况当年宋窈娘也曾搬进来,既然如此灶不该这么干净。好吧,宋窈娘不提,也许打一开始她就计划跟着裴翊恩远走天涯,不烧灶理所当然,那之前那些死在宅子里的人呢?

想了想,邵玖蹲往里头探去。

灶门盖得颇大,别说她就算个头大的男人也能钻进去……又是另一个不合理现象,思索片刻,她身子一弯钻进灶里。

这一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灰色砖壁上有一块颜色突兀的红砖,她直觉模过去,是活动的?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她往下压,在一阵喀喀声响起的同时,她急急忙忙往后退,瞪大眼睛,看着脚底下缓缓展开一个洞,一个可容纳成年男子进出的洞。

这是什么鬼啊?她惊得心脏砰砰跳。

底下太黑,只依稀看见……那是阶梯吗?邵玖爬出灶门,进房里拿来一支粗蜡烛,点然后重新爬回灶里,往洞口朝下望,确实是一座楼梯。

犹豫片刻后她决定探险,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阶梯很陡,她边走边数,有七十六个台阶,依高度计算,应该有两到三层楼高。

过了一会双脚终于落在实地上,往前看去,那是条很长的甬道,不知通往哪里,她顺着甬道往前,走了将近五百公尺还看不见尽头,但蜡烛的燃烧没受到影响,可以确定地道里有充足的氧气。

再试着往前,她虽走得飞快,却是越走越胆怯,最终还是决定往回走。

她边走边想,想前朝那个胆怯、成天想逃命的帝王,想被皇帝赶下台的前太子,想几年就发生一次的宫廷刺杀事件……

越想越是胆战心惊,恨不得变成缩头乌龟躲在壳里,假装啥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回到阶梯前,她靠在墙边喘息不定,更多的假设和想法在心底钻过。

她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如何,若是再弄出这条线,会不会紊乱了主题,分散裴翊恩的注意力?

邵玖想得太认真,把全身重量全压在砖墙上,谁知身后的墙壁竞然动了,吓得她弹跳起来,发现墙面裂出一道缝。

什么东西啊?她推了推,倘若是别的小姑娘就算了,可她天生神力,这一推……墙后出现一个房间,蜡烛往前送去,她看得清清楚楚。

里头大大小小堆放了几十个箱子!上面沾满灰尘,她小步小步走进去,随手掰断锁头,打开盖子,夭寿……她加快动作,打开又一个箱子。

黄灿灿的金条、晃人眼睛的珠宝、满满的银锭,横财呐……

靠近门边有一个小木箱,不大,一手就能抱起来,用同样手法掰断锁头,发现里面放了几本书册和羊皮卷,借着烛光粗粗看去,邵玖心头顿时揪紧,事情大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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