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李鹏来到靶场后头的一座亭子里,一前一后包夹着李鹏,压根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又没干什么,做什么押着我到这儿来?”李鹏就连辩解也是垂着头,压根不敢看两人。
“你没干什么?”常参忍不住哼笑出声。“今日要不是我出面保你,你可知现在会是什么下场?还是干脆我把你押到皇上面前说个明白?”
“别别别,我只是……我……”李鹏急了,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起,毕竟真的是他下的手。
“你为何这么做?”赫商辰沉声问道。
像是心事被窥见,吓得李鹏抬眼,忙挥着手。“不是、不是……”
“谁让你做的?”常参再问。
“也、也不是,就……”李鹏慌得都说不成句了。
“李公子,你要知道兹事体大,如果皇上追究御前失仪,甚至扣上袭君之罪,那是你整个李家都要陪葬的!”常参恼声道。若不是如此,她又何必一开始就保下他?
李鹏整个人呆若木鸡,像是不敢相信只是想整整常参、杀杀常参的威风而已,竟会让自己整个家族陪葬……
“李鹏,要不是常参保下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
李鹏愣愣地看向赫商辰,这才后知后觉地瑟瑟发抖。“不是……我只是想让他难堪而已……他们给我个钉子,我想也没多长,扎进去就是想让他摔马,哪知道马匹刚好到皇上附近时才发难……”说着说着,泪水已经盈眶,整个人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是谁?”
“就是周侍郎家的周三和郭给事中家的郭大。”
常参微噘起嘴,对这两个人没什么印象。
“我说过,此二人素行不良,要你别走近,为何不听?”
赫商辰的嗓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但常参听得出他微带怒气。
“我没和他们走近,是今儿个因为常参拿了个第二名,他们一伙人就在那头说着,后来祭酒大人说皇上驾到,偏偏皇上又对他青眼有加,他们又和人在那头低声议论,说要给他杀威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说着说着,他们就把钉子交给我,还笑我肯定不敢,所以我就……”
李鹏说到最后眼泪已经落下,对着常参低声认错。“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求你别跟皇上说……我不能害了我爹娘,还有我那个才八岁的弟弟……”
他爹只是个员外郎,他是和赫家有姻亲关系国子监才肯收他,要是他害了爹娘,甚至其他族人,他是万死难辞其咎!
常参听到最后又好气又好笑。“如果不帮你就不保你了。”
李鹏神情傻呆傻呆的,泪珠子还挂在腮边。“可是……皇上不是要你查?”
“皇上日理万机,难不成还天天惦记这事?就算皇上真惦记着,难道我就不会胡乱编个原因,何必非要把你揪出来?”常参真是被他逗笑了,毕竟难得瞧他这傻样,她还是比较习惯他眼高于顶的高傲模样。
李鹏听至此,脚下一软竟瘫坐在地,放声哭了起来。
常参被吓了跳,赶忙拍着他的肩。“不是跟你说没事了吗,别哭。”唉呀,都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她都没哭他哭什么?
“别理他。”赫商辰拉起常参。
“可是……他不是你表弟?”当哥哥的都不用稍加安慰一下?
赫商辰冷睨了李鹏一眼。“给他个教训,不是每个人都如你宽宏大量。”话落,就把常参拉出亭外。
常参被夸得有点难为情,挠了挠脸。“也不是宽宏大量,纯粹就是觉得李公子虽然脾气傲了点,但不是个会使坏的人,觉得肯定有人故意怂恿他,他不过是傻得被当枪使罢了。”
赫商辰直瞅着常参,觉得此人有着超龄的成熟,洞悉力极强,即使遭受李鹏三番两次嘲笑,竟还能以德报怨,着实令他欣赏。
思索片刻,他问:“那两人,需要我出面吗?”
“不用不用,这种小事我自个儿来就成了。”她还不急着揪人,因为她怀疑后头有人在下指导棋呢。
赫商辰轻点着头,随后退上一步,朝她作揖。“李鹏所为,我在此替他道歉。”
常参赶忙扶起他。“别这样,你是你,他是他,他犯了错,该道歉的是他。”
“没将他约束好是我的错。”
瞧他一脸认真,常参不禁笑了。“我还没跟你道谢呢,赫二公子。”
“举手之劳罢了。”
他说得风淡云轻,可她最清楚当时的险况,一个没拿捏好,惊动圣驾,那可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怎样,今日多谢赫二公子,往后若有什么事摆不平的,尽管找我,必定竭力而为。”她深深作揖,由衷欣赏他这个人,看似淡漠高傲,却极为公正,要是能与他成为好友,真是她三生有幸。
“能与常参为友,实乃三生有幸。”
常参瞬间瞪大眼,疑惑这人怎把她心底想的说出口,而且这般直白……“我我、我要是能与赫二公子为友,才觉得三生有幸。”
话一说出口,她就飞步跑开,实在是因为太羞人了。
赫商辰不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微翘,然而当目光扫到还在亭子内哭泣的李鹏,眉头又微拢起来。
事情恐怕没那么单纯,不只是那两人所为,想针对的,究竟是常参,抑或是……皇上?
翌日。
“真的,赫二公子,咱们就是气不过常参太嚣张,想让她在皇上面前出丑而已,谁知道差一点就把事给闹大了!”周三公子急得将当天的事说过一遍,只盼赫商辰能放过他。
赫商辰脸色淡漠地瞅着他,黑眸微转,看着郭大公子。
“真的,我可以指天立誓,咱们真的就只是想杀常参威风而已,没想要闹事,更没打算让他伤着。”郭大公子赶忙指天发誓,就怕赫商辰不信他。
“钉子打哪来的?”
“捡来的。”
“哪捡的?”
面对赫商辰平静却咄咄逼人的态度,两人知道要是不交代清楚,今日真的没完没了,便道:“那时咱们不是在靶场上列队吗?一旁不就有栅栏,钉子刚好就搁在栅栏上,咱们心想真巧便拿了起来。”
“为何觉得真巧?”
郭大公子眉头都皱成一团,真不知道他问这做什么,可也因为他这么一问……“那时就有人说要让常参摔马,是吧?”说着,他问向周三公子。
“对。”周三公子点头如捣蒜。
“当时交谈的共有几人?”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当时身边几个人来来去去,有的说了几句就走,哪知道到底有几人?”
“我是不知道有几人,但是最主要就咱俩,还有刘涛、裴宗康和阮宁中,是吧。”郭大公子扳着手指算完后,再问着周三公子。
“应该是,可其他人……”周三公子抓了抓头,笑得有点赧然。“咱们说得正热烈,也就没那么注意了。”
“是谁说要让常参摔马?”
“谁说的……”周三公子沉吟着,以眼神问着郭大公子,却见他也攒眉细思。
好半晌,两人才异口同声地道:“不知道,就有个人说,那就让他摔马,杀杀他的威风,让他在皇上面前丢尽颜面。”
赫商辰微眯起眼细忖,心想这事比他预料的还要复杂……
岂料他的眼神太过冷沉,吓得两人连忙求饶。“赫二公子,咱们能说的都说了,句句属实,全都是真的!”要不是想不到还有什么起誓的法子,他们定会当场起誓博得信任,省得他老这样盯人。
赫商辰神色淡漠地睨着两人。“昨儿个扎进马蹄的那支钉子并不是打蹄铁用的钉子,长度要更长些,从蹄子打进去会随着马儿行走或奔跑一点一滴钉进去,等马儿跑到皇上面前时,钉子才会钻过蹄,扎进肉里,让马儿疼到发狂。”
两人听完时还一脸傻样,再仔细一想——
“赫二公子,咱们没那个意思,绝无那个意思,你说这话岂不是要把咱们给吓死?”
两人面无血色,不断打着哆嗦,心想赫商辰要是把他们给李鹏钉子的事往上呈,再扣上袭君的罪名……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所以赶紧想想,到底是谁说要让常参摔马,一天,我只给一天的时间。”话落赫商辰转身就走。
“赫二公子、赫二公子!”
一时间,他们哪想得起来那句话到底是谁说的?
赫商辰徐步走向率性堂,边走边细忖刚从周、郭两人那儿得知的消息。
凶手心思极细,每走一步都未留下痕迹,无声无息地埋伏在人群里,偶尔适度煽动……
“赫二公子!”
熟悉的清细嗓音兜头落下,他不由抬头望去。
只见常参坐在桃树上,看起来像是……正忖着,常参便丢了一样东西过来,赫商辰快手一接,是一颗青红色的桃子。
“好甜呢,这桃子真是好吃,要是做成桃脯肯定不得了。”
说着,她已经从树上跃下,四平八稳地落在他面前,吃得一脸满足,笑得眸子里像是打翻满箱的宝石那般灿烂,教赫商辰一时转不开眼。
“赫二公子?”常参偏着头打量着他。
赫商辰垂敛长睫,掩饰一时的失态,启口道:“桃脯难克化,还是少吃点好。”
常参不由撇了撇唇,细声咕哝着。“现在就算想吃也没得买。”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说,难道他们都不知道桃脯有多好吃吗?
“说什么?”
“没事,瞧你走得急,上哪呢?”现在可是休息时间,就算要赶回率性堂也犯不着走这么急。
赫商辰这才想起自己正急着找她。“刚才查了些事想跟你说。”
“喔?”她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他竟帮着自己查事。
听他将郭、周二人的说法道完,她不禁微眯起眼思索,直觉得这网撒得真大,想要一一厘清,怕是要费上不少时间。
“得要先从对你不满之人查起。”
她蓦地抬眼,真的觉得与他之间似乎有种不须言明的默契,好像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似的。
“难道不是?”
“是……当然是,只是我树敌颇多,想要一一捋清恐怕相当难,再者这事查不出证据。”她忙回神应声,有些头疼地皱起眉,因为瞧不惯她的人真的很多呀,太难办了。
别说国子监里的监生了,恐怕就连皇子也对她不满,好比向来自视甚高的大皇子,还有待她也不亲厚的二皇子,至于三皇子……他较寡言,心思藏得比较深,唉,真是的,皇上没事给她树敌做什么?
国子监里的监生,有哪家不是和皇子们沾亲带故?阮宁中不就是大皇子的表弟吗,裴宗康也是三皇子的表哥,而二皇子对锦衣卫向来有微词……唉,一个个都是她惹不起也不想惹的。
说到底,国子监就像是朝堂缩影,里头的人难道就没有拉帮结党地选边站?
“就算查不出证据,也得知道躲在暗处之人是谁。”常参没说出口的这些,赫商辰心底也通透得很。
“也是。”她无奈地叹口气。
“走吧,该进率性堂了。”
常参点了点头,正要和赫商辰一道走,后头有人疾步跑来,嘴里还喊着赫商辰。
两人一回头,惊见是国子监里司惩戒的监丞。
不得喧闹、不得疾行……监丞大人自个儿就犯了两条纪律呢。
“赫商辰,你府上的小厮已在外头等候,赶紧回去。”监丞顾不得气喘吁吁,赶忙催促着。
“什么事?”常参才问着,就见赫商辰脸色微变,睬都没睬她,大步往外走得极快,就连袍角都快飞起来,可见事态之危急。“监丞大人,赫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赫商辰的母亲快不行了。”监丞叹道:“今年秋闱,他定是能上榜的,可如今看来……他得等三年后了。”
常参闻言,不禁也跟着叹气,可想的却与监丞不同。
他从来不失仪,如今却走得这么急,可见与母亲之间的感情深厚……母亲一走,他得有多难受。
三天后传来赫商辰母亲病逝的消息,赫家人丁忧,但赫首辅被夺情起用,而在翰林院的大公子赫岁星和赫商辰必须守孝三年,在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后,两人便前往城郊外的赫家祠堂守孝。
常参知道他母亲病逝的消息后,一直想去探访他,偏偏她的身分有那么丁点尴尬,要说是至交嘛……不算是,更别说是知己,没有合理的身分,让她不知道要用什么名目去见他,只好等着跟父亲一道去上香。
谁知道在大门口就被挡下来了,赫首辅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尽管她再担心,也只能随着父亲离开。
得知赫商辰前往城郊的赫家祠堂守孝,她也想去探探,无奈手上的差事还未结束,再者她在国子监就学,哪能随便说走就走。
这一担搁,时序都入冬了。
趁着休沐,常参没和谁说一声就独自模到赫家祠堂。
只是地方找到了,她反而迟疑了,站在围墙外有点犹豫,毕竟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她突然跑来找他想安慰他,会不会显得有些交浅言深,太过一厢情愿?也没打声招呼就不请自来,是不是太厚脸皮了?
可是她人都来了,下次休沐就得要等到年节了。
常参陷入天人交战,适巧祠堂的小门打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像是被吓了跳,再瞧常参身上的衣料极为上等,猜想该不会是赫家两位公子的友人,便恭敬地问:“敢问公子是我家两位公子的友人还是同僚?”
“呃……”她顿了下,呵呵干笑着。“不是、不是,我是路过、路过。”
话落便一溜烟地跑了,几乎绕着赫家祠堂的围墙跑了半圈,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
唉,这可难倒她了,她是他的谁呢?
虽然他曾说能与她为友是他三生有幸,这样的话有时不过是客套,她要是当真了,那不等于她硬巴上人家?
可仔细想想,她刚刚真不该跑的!不是知己,不是朋友,但她可以说是国子监的同窗呀!
她不禁咂了声,懊恼极了,瞧她这脑袋,平常还颇精明,怎么现在却不中用了?她跟祠堂里的人说不是,往后她要是又来了该怎么解释?要是下人觉得她古怪,岂不是让他这个主子脸上无光?
想了一圈,常参真的想撞墙了。
眼看天色都快黑了,她一路赶到这里要是连人影都没瞧见,压根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岂不是亏大了?
正门进不去,那就……看着眼前约一丈高的灰白色围墙,墙边栽种了整排的树……她心思暗动,退上几步再往前跑了两步,踩墙一跃便直接跃上墙头,正打算靠着树干的遮掩瞧瞧祠堂里的格局,猜想他可能会在何处,却——“常参?”
“欸?”她闻声往下一看,适巧看见站在底下的赫商辰,整个人都傻了。
来的路上她排练了数种说法,想着该怎么和他闲聊,也想过可能不容易碰到人,远远瞧一眼也就成了,哪知道她才翻上墙头就遇见他……呃,她应该说什么才好?
不说点话他会不会以为她是梁上君子?
“你来探视我?”赫商辰脸色平淡地问着。
常参脑袋还转不过来,听他这么一问,只能很老实地点着头。
“下来吧。”
应了声,常参乖巧跃下,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脸。“我……因为……”说找不到大门,会不会显得她很蠢?
“找不到大门?”
“吓!”她吓了一大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赫商辰不解地瞅着她。
“没没没,不是找不到大门,是……我本来要叫门,刚好有人出来问我是不是两位公子的友人,我心想我又不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就一路沿着围墙跑到这儿来,心想爬上围墙能瞧上你一眼就好,谁知道就遇到你了。”
她嘿嘿干笑,往后在他面前绝对不能撒谎,不管他到底是有意揣测人心还是纯粹本能猜问都太吓人了,她可不想撒了谎再被他戳破,太丢人了。
“你不是我的朋友?”赫商辰眉头微拢问道。
“我是吗?”她有些不安地抠着指甲。
天气凉,赫商辰的眸色更凉,直睇着她半晌,再问:“我不是你的朋友?”
“是,当然是!”她忙不迭地道:“就因为是,我担心你,好不容易等到休沐了,便赶紧过来了。”
她自然当他是朋友,可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嘛,多怕表错情,尴尬。
赫商辰嘴角微勾,笑意若有似无。“走吧,到亭子里坐坐。”
“好。”
亭子里的石桌上搁着茶具,水壶烧得正旺,赫商辰拿起水壶将热水冲进茶壶里,问:“那桩事,你可查出真相了?”
常参顿了下才意会过来,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其实这事可以说是无头公案,查不到底,反正我找了阮宁中他们几个旁敲侧击,结果他们竟然对是谁提议要让我摔马的人都不知道。”
“没让人盯着他们?”
“盯了个把月,什么都没有。”这才叫人气馁。
“那么,那日除了咱们知晓的几个人之外,全都视为嫌疑人,一个个查。”他淡然说着,给常参倒了杯茶。
常参微张着嘴,没想到他竟还要她继续查。“真要如此,至少还有二十几个要查,然而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怕是也查不到证据,再者就算我盯到人了,又能有什么法子让那人坦诚?”
所以最后她放弃了,反正皇上也没差人问她这事。
“不是要证据,也不是要那人坦诚,而是要让自己知道到底是谁躲在暗处,随时会危害自己,以此防身。”
常参愣愣地看着他,攒眉想了下,问:“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不能担心你?”
面对那张没有表情起伏的俊脸,常参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窜了几下,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最后融合成一抹感动。
她不禁笑眯了眼,带着几分腼腆和难为情,细声道:“我来呢,是探望你过得好不好,想安慰你的,没想到你倒惦记着我,怕我被人暗算。”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那抹感动就变成了满满的喜悦。
虽说她和成硕、和霖称兄道弟,但实在是太担心被揭发女儿身,所以惯于独来独往,等于什么事她都得自己来,也没想过要求助于人,可他却默默替她盘算下一步,她真的很开心,真的觉得自己得到了人生至友。
瞅着她的笑脸,不知怎地,赫商辰的唇角跟着微弯。
“生离死别是人间常事,我早有心理准备,再者母亲挂念我的学业,我能做的就是不辜负母亲的期望。”他淡道。
“没错,你非池中物,早晚要飞上天的,晚个三年又如何?”
“你呢?”
“我?”
“不参加科举?”
常参不禁笑出声。“我爹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我是他唯一的嫡子,自然要继承他的衣钵,我要是去考举,我爹可能会打断我的双腿。”
而且皇上也会想个法子让她无法参加科举,毕竟她现在有官职在身,哪怕只是个北镇抚司的官校,手里已经握了一些权,是可以直达天听的。
然而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爬得愈高,就愈无抽身的可能。
“可惜。”
常参闻言,笑嘻嘻地凑近他一些。“赫二公子太瞧得起我了。”
“是你真有本事。”
“唉,我又不是来让你夸的,别夸了。”太羞人了。
“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真的?”
见他神色清冷地点了点头,常参不禁乐开花。“喏,往后只要我得闲,我就来探视你,你千万别嫌我烦。”
“不会。”
常参勾弯唇,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不断涌现。
“你在国子监里,一切小心为上。”赫商辰不忘再嘱咐她一声。
常参笑眯了眼,轻柔的应声揉进了冬日爽朗的风声里。
从这天过后,如常参所说,只要她一得闲,就会跑到赫家祠堂找赫商辰。
两人像是从一开始就无任何隔阂,哪怕赫商辰总是静默,她也丝毫不在意,反正他话少她话多,倒也挺契合。
赫商辰慢慢习惯了她总爱翻墙而来的恶习,不再纠正她。
年节后,却见小厮领着常参规规矩矩地从大门走进来,身边还带了个人,年纪看起来与他相当。
“赫二公子,我又来打扰你了。”常参远远地就朝他挥着手。
赫商辰眉宇间是往昔的清冷,朝他身边的人又打量几分。
“赫二公子,今日我带我弟弟前来。”她说着,朝常勒使了个眼色。
“赫二公子,在下常勒。”常勒规规矩矩地朝他作揖。
“不用多礼。”赫商辰淡道,看了常参一眼,迳自走进院子里的小厅。“今日怎么会带令弟过来?”
“赫二公子,我是想说,你在这儿像是少了个伴,便带常勒过来,你念书时他也念书,身边多个人陪伴,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常参快人快语,开门见山地道出她的盘算。
“不用。”赫商辰也够爽快。
“喔……”虽说是猜想中的事,但像他回应得这么直接而不迂回的人,真的不多见了。忖着,她偷觑了身旁的常勒一眼,又道:“也是,毕竟你在守孝,还得自修功课,似乎也不适宜多添个人。”
这话是给常勒和赫商辰台阶下,省得把关系搞坏了。
只是常勒垂着脸,赫商辰又不吭声,她突然觉得自己答应常勒的要求似乎有点蠢。
瞧赫商辰的神情比往常冷,她并没有多待,带着常勒离开。
赫商辰瞧着常参离去的身影,心想,下回他再来时得要跟他说说,他这个弟弟,心术不正。
然而这一等,就等过了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