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动静?”
“是的,没有动静,卑职在向外的通道监视了三天,没看到运送的马车出入。”好像一下子停止所有的活动,偶尔有送肉的车子进入庄子,一会儿又空车出来,并未载货。
君无瑕沉吟道:“那么矿区内的情形如何?”满山头的银矿不可能放弃,是人都有贪婪,想尽快开采完。
“根据潜入矿场的银衣卫回报,里面照常开挖和提炼,只是堆放在另行开凿的山洞里,整日有超过一队人马在看守,若有人靠近人头落地。”完全不分由说,直接动手。
君无瑕面带冷笑,“看来小琥子学聪明了,不去动就不会有人动手脚,把人逼急了就会自个儿跳出来受死。”
财帛动人心,面对取之不尽的银山,很少有人不动心,以陈老爷名义私挖的银矿早就受人观觎,虽然知情的人并不多,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秘密,光是窝里反就够利润少上一半,长久下来可是一大笔银子。
养虎为患,自家的狗反咬主人一口,这才让福王府匆匆派人过来,想逮住这只被养肥的硕鼠。
欧阳晋严肃地说:“不过银子不送出来我们也不能中途拦截,打乱对方的布局还是棋差一着。”打蛇打七寸,若是一击未中恐怕反遭噬咬。
“不急,慢慢来,比的是耐性,谁动谁便失了先机,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
反正皇上没给他期限,他边寻乐子边办差,用一半气力足矣!
猫戏耗子不能一下子玩死它,留着一口气看它垂死挣扎。
欧阳晋不禁劝道:“大人,你不会是为了某个人才迟迟不出手吧!因私欲耽误正事,可是有负重托。”
大家心知肚明,“某个人”指的是谁,就连榆木脑袋的迟钝男顾寒衣都开窍了,开始劝说小舅“回头是岸”
“国家大义和儿女私情两不耽误,你们这些年轻人呀!不懂其中的趣味,多学学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当自个儿是老前辈,对晚辈猛说教,教的是尽情玩乐。
“小舅,你根本是在找借口,把自己的公私不分说得冠冕堂皇,自古君为重,你置个人为上的行为令人心寒。”什么年轻人,小舅又有多老,仗着辈分卖老脸。
君无瑕“感动”的点头,“说得真好,本官听得泪满襟呀!既然你忠义两全,写篇〈敬天论〉来,字数不用多,三万字就好。”敬天的天指的是天子。
“什么,三万字?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我是武将,不是文官。”惊得蹦起的顾寒衣一脸苦相,狠嚎一声抱怨连连,写文章找宁煜,那是家学渊源,他只会舞刀弄枪。
君无瑕淡淡道:“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当个文盲是件可耻的事,有辱门风。”
“小舅……”他会死的,累死。
没理会他的哀嚎,君无瑕话题一转,“坠楼案的尸体查出真实身分了吗?拖得有点久。”
“查出来了,是福王府的教头雷顶天,专教府中侍卫刀法和长枪,在王府中地位不低,与长史管中南交好。”欧阳晋说起雷顶天时颇有几分不屑,他是先帝时期的骑兵营统领,却在先帝驾崩后失去踪影,没想到再一次出现居然是福王府的人,而且是个死人。
“何以确定是他?”脸都摔烂了还如何辨识,相信他老子娘也认不出儿子。
欧阳晋一顿,看了还想挣月兑苦海的顾寒衣一眼,“季姑娘用了一种土,她说是黏性极强的黏土,进行死者的面部修复,依五官轮廓修整出一张完整面容,卑职看了约有九成相似,便将容貌拓印下来交由银衣卫去查。”
他的意思是雷顶天的生平是暗卫查出来的,不会有误。
“交好?”君无瑕呵呵轻笑,笑得叫人头皮发麻。“这件事先搁着,派人盯着这个王府长史,不用动他,只要不定时回报他的动向,小虾米而已,翻不起大浪。”
“是。”看他近乎邪恶的笑脸,欧阳晋暗想,不知又要算计谁。
“我家襄儿真有才华,一张烂脸也能还原样貌,有这般神乎奇技的本领不愧为神手,该有所奖励。”任人践踏的泥土也能玩出新花样,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太聪慧过人,比他毫不逊色,堪为绝配。
宁煜说:“大人,赏过了。”他以衙门名义又送银子又送米粮,还把自己的坐骑也送了,他还想赏什么?布匹、首饰人家不收,用不上。
君无瑕怪责的睨了一眼,嫌弃他不会做人。“赏过了不能再赏吗?人是活的,要多用脑子,等你死了有脑也无用,你们呀!要是有本官一半的机灵就受用无穷了。”
听着他的自吹自擂、自我吹捧,众人的反应是缄默,低头不语,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说得不顺他意只有倒楣的分,顾寒衣的前车之监犹在眼前。
“算了,猪脑袋一斤不值十文钱,还是别为难了,那座挖得满目疮痍的山叫什么山?”
隶属奉春县的土地,地域册内有记载,身为地方官也该去实际了解所管辖的地头有多大,看盗挖银矿那些人要怎么应付他。
“石头山。”
君无瑕眉一蹙,“挺符合形象的名儿。”
众人撇嘴,分明在说反话,嫌弃到不行的神情还得故作赞叹,石头有灵都该哭泣了。
君无瑕兀自说下去,“本官决定了,除了值守的衙役外,咱们衙门上下都放假一日,本官带你们去爬山,顺便野炊,捉几只兔子、野鸡加菜。”这么爱护下属的上官哪里找,唯他一人。
是想吓死山月复内那些人吧!众人如是想着。
说做就做的君无瑕行动快速,不到两天就安排了百人游山行列,他们什么也没带,就带刀、弓箭、调味料和火石,其他就地取材。
“为什么我也要来?我不是衙门的人。”季亚襄一脸烦闷,她是编制外的,偶尔接受衙门请托,但还不在体制内。
“因为这次坠楼案的死者身分查出来,你居首功,理当有赏,我当知县大人的自要好好犒赏一番,不让为我做事的人寒心。”他说得慷慨激昂,其实目的只有一个。
季亚襄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既然是出来游玩,三爷不用紧捉着我的手不放吧!我是本地人,我知道路。”
“但我不是呀!你看山路多崎妪,到处是石头和树木,要是我迷路了走不出去,困死山中,数日后等着收我尸骸。”他说得振振有词,一副他很弱、需要保护的样子。
听了他这番话,季亚襄想吐槽都不知从何说起。
前后近百人就护着他一个,前头有人开路,披荆斩棘清出一道平坦小路,后头服侍的人忙送水,送上果子点心,累了还有轿代步,坐着不颠簸。
别人是来爬山,他是来享福的,说迷路,更是无稽之谈,有这么多人跟着还走失,不是衙门里有古怪就是他这个人太胡闹。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三爷大可放心,你能活到一百岁。”活成老王八。
祸害君无瑕闻言哈哈大笑,“好,有你陪我,活上千年万载又何妨,襄儿,你可不能抛弃我。”
又是这种暧昧的话,季亚襄听得想叹气,“你能不能不开口,一开口没好话。”
面对关晓彤轰炸式的追问,以及父亲忧心的眼神和不时的叮瞩,没往男女情事方面去想的季亚襄终于悟了,知道新来的知县大人在打什么主意,她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她如今已经看开,不再为身分自卑,可是她是归类为贱籍的仵作,即使哪天她不做了还是贱籍,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她高攀不上他这样的人中龙凤。
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她不会涉入,学医的人向来理性,更懂得自制,不会往无底深渊跳。
只是没想到,她越是排斥,这个人黏得越紧,已经到了无理智的地步,把她视为他的人,让人知晓他就是要她,她只能是他的。
说实在的,她是既困扰又无奈,还没法子甩掉这块狗皮膏药,只要她还是仵作就和他扯不开关系,两人是秤陀和秤,在斤两间见分明,缺了谁都秤不出正确重量。
“叹气容易老。”每叹一次老三岁。
“我没叹气……”她愕地怔住,细微的叹息声由唇瓣间逸出。“三爷,你不能放过我吗?”
君无瑕俯在她耳边低笑。“是你勾住了我还反怪我用心不纯,这个黑锅我不背,我的心受伤了。”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这是无是生非。”
“不,我只是个人,为你倾心的男人,一眼瞬间,那是动心的火花在心头绽放。”
他控制不了,也不想回头,莫名地心湖骚动,霎时间湖面上映出她的容颜。
只是个人……季亚襄眼神转为柔软,她也是人,知道要控制自己的心有多难,谁不愿随本心而行?
季亚襄语气有点无奈,却少了那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三爷,你在为难我。”
“其实是你想多了,你我之间的距离没你想像的遥远,身在高位也不是事事顺心,人在寒冰上走动可要小心脚下,下面是刺骨冰寒。”
“三爷,你……”什么意思?似乎富贵中人也有难言之苦,苦中作乐方保自我。君无瑕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来来来,就这儿了,砍些树枝搭棚子,叠起石头做灶口;你你你,去拾柴,张捕头带人去捉头山猪来,本官要吃烤猪后腿;还有你,就是你,不要怀疑,左顾右盼,负责张罗水,渴着本官罚你三天不喝水……”
一处平坦地位于半山腰,左边是潺潺小溪流过,溪里鱼虾丰富,可见大鱼游过水面,石侧是上山的小路,杂草杂生,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勉强行走还是过得去。
衙门秋游队伍在此驻足,在君无瑕的吆喝声中,所有人都动起来了,砍树的砍树,造灶的造灶,有人去拾柴、打水,身形壮硕的捕头带着一班衙役进林子深处狩猎,林中鸟雀飞起,小兽窜逃,一时间热闹无比。
满心困惑无法解的季亚襄还陷在君无瑕的话里,思索话中之意,浑然不知他嘴角悄然扬起,笑看她正一步步走入他布下的情网里,等着他一举成擒。
连皇上都头痛的小舅岂是等闲之辈,他一出手必不落空。
没多久,前置作业完成,烧火的人烧火,火上架着串起的烤兔肉和十余条烤鱼,洒上孜然的香味四溢,半大的烤乳猪正抹上蜂蜜,金黄的颜色同样令人口水直咽,眼巴巴的等着烤熟的那一刻好大快朵颐。
就在等待的时候,一群穿着黑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像是某府的侍卫似,身着相同的衣饰,腰系绣银边水云纹金扣腰带,或佩刀,或持剑,目光森冷透着一丝杀气。
“你们是谁,快滚,私人地界不得擅入!”
君无瑕嚣张地说:“哟哟哟!哪来的看门狗,好大的气性,我都不敢称此山为我占,此地乃我地头,你们的胆气谁给的,外来螃蟹高举螯,赶起主人了。”啧!什么时候奉春县的知县换人做,卖起官产了。
“放肆,这里是我们先来的,未经许可一律驱逐,你们最好在一刻内收拾好东西走,否则休怪我们动手。”一名肩上绣了六脚银蛇的男子往前一站,看得出他是这群黑衣人的领头人,左耳挂着狼牙耳钉。
“张捕头,有人威胁本官,你说该做何处理。”坐在倒木上啃着兔腿的君无瑕十分悠闲自在,不忘偷咬两口季亚襄手上的烤鱼,丝毫没有一丝挪位的意思。
闻言,黑衣人首领微眯的眼中一闪暗光,他看了看四周原本在烤肉,如今却一个个站起,目露凶光的众人,心中咯噔一声,有些不太好。
是衙门里的衙役和守备麾下的士兵,其中几个他认得,还有,新任的师爷,典史、书吏……中间那一位是县太爷?
“石头山乃县衙所管,并未卖出,无故占山非盗即匪,理应带回衙门审理,从重量刑。”张捕头声音宏亮,把黑衣人当土匪论罪。
“听到了没,本官才是这座山头的看管人,鸠占鹊巢不知收敛还敢张牙舞爪,看来真是盗匪的大本营,今儿让本官撞上了就要为民除害,让百姓安居乐业……”
季亚襄暗暗好笑,如果他不是吃得满嘴油光,倒有几分当官的威风,可是手里挥着鸡脚,官架子弱了几分。
“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我们是……”福王府侍卫。
黑衣人首领急了,差点要取出王府侍卫令牌示众,但眼角余光扫到躲在后面的单瑞尔,一使眼神要他出面。
“来人呀,把人给本官带回衙门,待本官升堂问案……”几只狗爪子,斩断了便是。
“等等、等等,自己人,大人切莫冲动。”眼看着就要爆发冲突,自知躲不过的单瑞麟赶紧跳出来说和。
“自己人?”君无瑕眼眯着一伸手,一旁的季亚襄面无表情将手巾打湿,将他沾了油渍的十根玉指擦拭干净。
单瑞麟硬着头皮讷讷笑,“前……前任知县大人把这座山头租给了这位狼牙大人的主人,所以不算占,而是借用。”
他之所以说租而非卖,因为石头山的地契还存放在县衙里,并无买卖契约,当初使用时也没想过要花银子买下,挖矿对盗采的人而言本是秘密,谁会大张旗鼓的嚷嚷。
一旦银矿开采完了便废弃,将出入口用土石堵上,到时候连人带挖掘工具一起转移,根本没人知道曾经挖开过,山还是山,并无变化,只是山月复是空的。君无瑕哼笑道:“租借契约呢?租几年,租金何在,单主簿你管文书,回头记得交给本官。”
原来山可以租,他长知识了,过些日子他也租几座,用来养老虎、狼、熊等猛兽,当他狩猎用的兽园。
“呃!这……”完了,又要大出血了,哭丧着脸的单瑞麟不只心疼,肝也疼了,他得造假弄出几份伪造的契约书,还得自掏腰包垫付租金,把这件事圆过去。
“有问题吗?”君无瑕眉梢轻扬。
他苦笑。“没问题、没问题,一点也没问题。”
“对了,租座山头何用,本官可没瞧见做何使用,山鸡、野兔满山跑。”
“这……呵呵!种药草,这里的土质适合种土茯苓和黄精和天麻了。”大人,你别再问了,问多了就词穷。
“药草呢?”人才呀!瞎话编得顺。
“现在是秋天,刚收完,明年开春播新种。”天呀!他快撑不住了,千万别问药草田在哪里,真要穿帮了。
“药草田……”
一听到药草田,单瑞麟眼翻白,差点要晕过去。
“不去也罢。”
老天爷显灵了,终于饶过他一回。差一点吓破胆的单瑞麟一抹冷汗,感觉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可以放下来了。
“不过本官难得有闲心,打算在山上再逛一会儿,不会有人提刀拿剑来赶本官吧!”石头山风景还算秀丽,那几棵枫树红得真艳丽,看能不能移栽到后衙。
脸色略显难看的黑衣人首领语气僵硬,“有些地方希望大人不要靠近,我们正在试种……人参。”
药材中他只识认人参、灵芝、何首乌,这才顺着单瑞麟的话尾提起最珍贵的人参。
君无瑕笑吟吟,“喔!人参呀!那可值钱,养成后别忘了送本官几十斤。”
几十斤?他怎么不去抢!
单瑞麟倒地不起,嘴角微微抽搐,而黑衣人首领变黑脸,握刀的手一紧,手背上青筋浮起。
看两人要气死的样子,君无瑕仍不住口,继续挑衅,“你叫狼牙,那有没有狗牙、猪牙、猫牙、耗子牙……怎么不取个人名全是畜生,猫生狗养猪带大不成,你们的爹娘呀!真是不靠谱,生生毁了你们当人的机会,可惜了……”
“你故意激怒他们有什么好处,没瞧见那个叫狼牙的男人都快拔刀了,刀剑无眼,虽然你身边有不少人保护,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稍有差池,遗憾终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看到黑衣人首领愤愤地带着一行人离去,憋着一口气的季亚襄轻吁,忍不住对着某人一阵训话。
可明明在骂人,被骂的人不但不生气,反而越笑越开心,笑得眼眸眯成线,将她往树后一推便狠狠抱住,随即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嘴,把她吓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反应。
“襄儿的关心让我感动到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有以身相许才能表达出我内心的激动……哎呀!好像不太够,再来一个,好让你感受到我对你深深的……”随着话语,感觉滋味不错,欲罢不能的君无瑕再次把脸靠近。
“等等,你干什么……”忽地回神的季亚襄将往下压的头推开,呼吸微乱的瞪视趁机占她便宜的臭男人。
他手脚实在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无法反应,才觉得他的笑有一丝古怪,人已经被压住,背靠着树,一道阴影由上而下靠近,她刚要开口,他猛烈的气息就入侵口中。
一瞬间,她真的怔住了,有些不知所措,面对来势汹汹的强横,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软,一股热慢慢的升起。
“吻你。”他握住她的手,拉开,打算再来一回。
“不行。”她脸一偏拒绝。
“已经吻了。”他烙上印记了,君无瑕专属。
“你……你不要脸,走开。”她推着他,却像推一座山似,使劲全力也推不动,反而让他更贴近她。
“早就没有了,你不是知晓吗?”要脸做什么,碍事。
君无瑕很早就晓得薄薄的一张脸皮为世家所看重,越是历史悠久的家族越在意,它代表的体面和地位,以及受人尊重的古老传承,无形中提升一个家族的尊荣。
然而无论何事,总是一体两面。
一旦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将会失去很多。
过度在乎颜面会导致人用谎言矫饰错误,千方百计掩盖事实,变得虚伪龌龊,甚至心狠手辣,不知何谓将心比心,忽视是非对错。
也会成为被虚荣驱使的傀儡,不管做什么事都会被世俗牵绊,没有办法坦坦荡荡、活出真实的自我。
君家出了个太后已经够尊荣,足够后世享用三代,因此脸面这玩意儿可有可无,多是束缚,不能顺心而为,所以他早豁出去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从不考虑旁人眼光,以致于落了个京城第一纨裤名号。
“你不要脸,我要。”早知道他抱着某种目的而来,她绝对不会答应同行,让爹留守衙门。
“好,你要,给你。”他作势往脸上一捉,佯装拉下一层脸皮,双手拿着送到她面前,神情肃穆的有如送上圣物。
“你……你……噗哧……”天呀!忍不住,太爆笑了,他怎能用严肃的表情做出这种荒唐举动。
“你笑了。”真好看,有若春花绽放,令人无法转开目光。
“我……笑了?”季亚襄讶异的以手抚面,但她不觉得自己有笑,肯定是他眼花了。
“再笑一次,真美,美得像枝头上的梨花。”花色洁白如同雪花,含烟带雨,飘散出淡淡的梨花香。
让他想起一首诗词:梨花珠缀一重重,香浓春更浓,朝霞未染粉面,雪姿更娇容,女敕叶碧、新仔青、水凌凌,如糖似蜜,捧出黄橙。
看他眼露情意,以为自己把持得住的季亚襄有些心动了,却又有点慌乱,身一低,从他手臂下钻出。
她瞥扭地低声说:“你该去看看大夫,治你的眼疾。”
结果走到树前,她脸僵得像是木雕,尴尬到无地自容,地上有缝肯定钻进去。
一排人,顾寒衣、宁煜、欧阳晋等人背向树站得挺直,让人瞧不见背后的动静,可是她和君无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想必尽入这三人的耳。
蓦地,她双颊泛红,恶狠狠的朝想拉住她的手重拍,哼了一声跑开,她三个月都不想再见到这几人。
上官做贼,下属把风?一群黑心烂肺的坏胚子。
“大人,胆大。”欧阳晋佩服。
“知县大人知法犯法,侮辱女子,罪加一等。”宁煜站在刑律前提醒,毋枉毋纵。
“小舅,你不能节制些吗?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怎么替你掩护,此事若是传回京里,你的麻烦就大了。”顾寒衣谴责的摇着头,他很敬爱小舅,但不能眼睁睁看他犯错。
君无瑕先是庆足地笑了笑,继而声一冷,威胁道:“多做事、少说话,本官无暇与你们废话,做好交代的事,若谁出了差错,小心送你们去漠河挖泥。”
漠河是一条淤积很深的大河,年年十万民工挖淤泥年年塞,挖了淤泥又积塞,没完没了,一年有七个月堵住,只有五个月船只通行,可偏偏载运南北货和返乡客商,以及北地的军粮,是重要的官运河流。
欧阳晋三人脸色一变,赶紧做鸟兽散。
“大人,你还要吃吗?全熟的烤羊羔……”一名年轻衙役高声一喊。
“不了,羊跑了。”他要去追羊。
“羊?”年轻衙役挠挠头,羊不是在架上烤,烤熟的全羊还能跑?
羊……不,只想远离众人的季亚襄尽往林子钻,哪里树叶茂密就往哪里走,走着走着不自觉就走入树林深处。
虽说原主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很少到过城外,而她来了之后也是为了办差才到郊野,石头山她是来过几回,可是不如山民熟稔,有时走岔路又回到原点,借着傍晚的炊烟下山。
而此时她在的地方树木高大,枝叶繁密,几乎遮蔽了上方的天空,只有零星的光点洒在腐败的落叶上,一脚踩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叶碎声。
因为离山脚下的村子近,所以山上没大型野兽,但狐狸、野狗、獾、黄鼠狼还是有的,在林子间穿梭。
“太阳下山了吗?”天黑得好快。
走得脚酸的季亚襄看到一棵横倒的枯树,上面长了不少野菇和木耳,她找了干净点的树干坐下,抬头一看,巨木遮天,四周略显昏暗,她还是能视物,只是不能走得太快,容易被突出地面的树根或草丛里的石头绊倒。
说实在的,她有点慌乱,想循原路出林,可是左看看、右瞧瞧,她竟瞧不见来时路,四周景物看起来都差不多,全都是高到必须仰头看的巨树。
“冷静、冷静,遇到事更需要以平常心面对,深吸一口气,放松、不能慌……”在野外迷路第一件要做的是先升火,有火野兽就不会靠近,还能取暖,避免失温。季亚襄在视线内找到一大捧干柴,又看到附近的大树有个可容人躲雨的树洞,先用长树枝拨弄确定洞内无活物后,便把干柴火放在树洞最里面,一些放在树外起火燃烧。
她第一任男友是个刑警,他告诉她在野外必备三件东西才能活下去,一是刀、二是盐、三是打火机,她于是一直养成这样的习惯,出城就会带特意请人打造的万用刀,一小把盐巴,一只火折子。
很快的,火生起来了。
望着红红的火花,季亚襄伸出双手靠近火边,热热的火暖了十指,却暖不了她的心,一股孤寂感突然由心口溢向四肢,好像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以前她享受孤独,在夜里喝一杯咖啡,闻着微弱的香气,而如今她害怕被孤立,在这里,她没有能聊相同话题的朋友,听不到车水马龙声,看不见街头闪烁的霓虹灯。
那些曾经是她最厌烦的,一度想躲到乡下当农夫,远离都市的尘嚣和吵杂,可是当一切都失去了,她的怀念竟是这么深刻,想去重新寻找。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我失踪了……”她喃喃自语,借着火光照亮自己的脸。
无来由的,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不是她爹,而是她想远离的君无瑕,若是他在的话肯定会抱住她,轻声的在她耳边说着“不怕,我在”。
轻轻,她唇角一扬,很浅很浅,但是确确实实地笑了,因想起某个避之唯有不及的男人而会心一笑。
嘎吱!嘎吱!
什么声音?听到有动物走在树枝上的声响,季亚襄紧张起来,一手拿万用刀,一手是燃烧的木头,若有危险能预做防范。
蓦地,一只小松鼠跑过来,偏着头看火,十分好奇的模样,小鼠手抱着一个松塔,它开始要储食物过冬了。
一会儿,松鼠跑掉了,季亚襄坐回原位,两眼无神望着火堆。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里刮起风,气温渐渐降低,坐在火边的季亚襄昏昏欲睡,但她努力的撑住,用松针扎手背,手一痛人就睁开眼睛。
嘎吱!嘎吱!
难道刚才那只松鼠又来了?
季亚襄太孤单了,觉得就算是只小兽也好,至少能够陪陪她。
结果,火光映出一道巨大的影子,摇晃不止的黑影看不清是何物,飞快地朝她扑过来。
“啊——”出于本能,她大叫。
“莫怕,是我,君无瑕,不要怕,是我,我找到你了……”君无瑕搂住了她,他此刻才真的松了一口气,也才一会儿功夫,她竟不见踪影。
“君无瑕……”找到她了,幸好他找到了她……
这一刻,季亚襄忘记了那些顾忌,没有挣扎,因为他,她感觉到了安心。
“是,君无瑕,你将来的夫婿,你要记牢。”
真好,找到她了,在被她吓死以前。
他眼中闪动着泪光,庆幸没把心爱的女子弄丢,她在他身边。
夫婿?季亚襄脸埋在他怀中,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嘴角轻轻扬高,不似之前反感。
只是她嘴上还是傲娇道:“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在嘴上占我便宜,今生无以回报,只好以身相许这样的剧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多大的恩情都不值得我牺牲……”
不过,他的到来还是令她情生意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