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金针,递出药单,肌肉型教练男挡在门口,给她一只荷包。
“不必,等你家主子病情好转,再谈诊金一事。”
子璎和慕容羲离开正屋,王氏正在院子等候,她抹抹额头汗水挠挠头发,不安地在裙子摩擦掌心。
“嫂子有事?”慕容羲关心问。
他的关心立刻化解对方紧张,这是打娘胎带来的本事,凡人难以匹敌,只是此等本事在不友善的环境里蒙尘,如今尘嫡除尽、光辉立现,这种人自带桃花,天生适合搞行销,当然,还有个千年不改的称号——狐狸精。
“弟妹会医术,可不可以麻烦他帮大宝看看?”
“可以,嫂子不必客气。”他问都没问直接帮子璎应下。
王氏感激涕零,凝睇慕容羲的眼睛里冒出小星星,直接拿他当偶像。
不公平啊,看病的是她,他却成为好人好事代表?
慕容羲回头看子璎,一笑,帅得闪瞎她眼睛,让她一不小心喝了口蜜,要是脑子再糊涂两分,定会误解自己落入爱情陷阱。
好啦,她理解王氏的心情,他是暖男教主,是帅哥代表,是颜值大胜才能的小哥哥,所有眼睛欠保养的人,都会被他一笑软化心肠。
“我去看看。”
慕容羲继续和王氏攀谈。“大宝不是挺好的?昨天我看他和村口小孩玩得很高兴。”
这话没错,她也看见了,如果要找大夫,王氏更有必要。
“他白天都挺好,但一到晚上就哭闹不休,老喊有鬼,婆婆去庙里求平安符给他戴也没有半点用处,这两天又寻思着祭拜祖先,怕是老祖宗作弄,我倒觉得应该看大夫,只是婆婆……”她欲言又止。
明白,长辈觉得与其看大夫不如问鬼神,但这时代一个孝字,父母权利大过天,即便当娘的心头不安也不敢置喙。
他们走到厨房,五岁的大宝坐在灶边,拿着小木棍在地上推球玩,把一颗土灰色球状物推来推去,球状物滚到子璎脚边,她弯腰拾起。
马铃薯?这种东西已经出现了吗?在京城待十几年,她从没见过吃过,子璎凑近鼻子嗅闻。
“别!”王氏急喊。
“怎么啦?”慕容羲发现子璎拿着土球放到嘴边,疑惑她是饿了吗?
王氏拍掉子璎的马铃薯。“这东西有毒,吃了会恶心想吐、拉肚子。”
子璎笑道:“没事的,它叫马铃薯,是可以吃的,但长出芽眼的过程会产生大量茄硷,就算高温煮过也会中毒,我没见过有人卖这个,嫂子从哪里买来的?能告诉我吗?”
“我娘家弟弟是跑船的,船家好心让船员带点货物进出做买卖,上次他在番邦买了些玉石,兜里剩下一点碎银子,见它便宜就买回两大袋,没想到根本卖不掉,他一个大男人老在外面吃饭也没开伙,等想起来后就把它们送过来,上回我蒸一个试吃,味道不坏,但吃完没多久就上吐下泻,惨得很呢!”
事后她感到万幸,幸好全家只有她吃了,万一别人也吃,一条妥妥的谋杀罪名,逃都逃不掉。
“嫂子幸运,我猜那时刚冒芽眼,否则不光是上吐下泻。”
“还会更严重?”
“对。”
“好好好,我马上把它们全丢了。”就不该舍不得,还想着等弟弟下次过来问清楚,是不是煮法不对才会拉肚子。
“若嫂子不想要,能不能便宜卖给我?”
“你要那个做什么?”慕容羲急问,真想毒死他啊?
“没发芽之前是可以吃的,可以代替用来主食。”
“要不,我帮着挑挑,把没长芽眼的挑出来。”王氏好意说。
“不必,都给我吧,我有用处。”
“行,秋娘子要就通通拿去。”
子璎来到大宝身前,拉着他坐到板凳上,为他号脉,翻翻他的眼睛、看看他的舌头,最后牵起他的手问:“和姨说说话好吗?”
大宝乖巧点头。
“你看见鬼了吗?”
“对。”
“鬼长什么样子?”
“头发很长、牙齿很尖,手指这样这样……会吃人。”
“很害怕吗?他每天晚上都来吗?”
“没有,跟爹娘一起睡,鬼就不会来。”
她凑近他耳边低声说:“等弟弟妹妹生出来,鬼就不会来了。”
垂眉垮肩,小宝低头。“到时爹娘就只要弟弟妹妹,不要我了。”
“谁告诉你的?到时他们不但会更疼你,还每天都需要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好哥哥啊,你聪明懂事,弟弟妹妹却什么都不会,只会整成缠着爹娘哭闹,让他们什么事都做不成,你爹娘需要你帮忙,把他们教得跟你一样乖巧懂事又很厉害。”
“真的会……更疼我?”
“没错,一定会。”
大宝吐了口长气,紧绷的五官瞬间柔和下来。
慕容羲看两人说悄悄话,几句功夫,孩子眉宇间抑郁扫除,她好厉害啊。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子璎脸上,把上头细细的细毛照得分外清晰,她的眼睛闪闪发亮,睫毛长长、嘴唇红艳、神情温柔,专注的神情让他觉得……美丽。
耸肩颤抖,一拳捶上额头,自己在想什么啊?
“今晚鬼又来的话,你就大声告诉他,我要当哥哥了,很厉害的哥哥,我不怕你,以后我还要保护弟弟妹妹。”
大宝用力点头。“好,我不怕。”
“太好了。”她起身对慕容羲说:“你能帮我把马铃薯带回去,顺便到我房间里,把放在床上的布偶带过来吗?”
“行。”慕容羲双肩各扛起一袋马铃薯。
看着他轻松的脚步,子璎想,自己太小看他了,那两袋马铃薯加起来远超过她的体重,他都能走得轻松自在,所以啊……他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版才能呀。
子璎把王氏拉到一旁。“嫂子怀孕了,对吧?”
“你怎么知道?大夫说时间还早、模不准。”倒是公公婆婆乐坏了,还没个影子呢,就乐得到处说。
“嫂子脸上冒痘子,额骨出现淡斑,又不时抓抓手脚……症状满多。”
“秋娘子真能耐,我这样子需要吃药吗?”
“若不是太严重就别,无药不毒,不舒服的话就拿芦荟或黄瓜切片敷在脸上试试。”
“好。”
她对王氏解说老大面对老二即将降临常有的心理恐惧,让她多体贴关心,予他足够的安全感。
“我明白了,谢谢秋娘子。”
“我才要谢谢嫂子的马铃薯呢。”
交谈间,慕容羲回来,抱回棉布缝制的泰迪熊。
子璎把熊交给大宝。“这是我的熊熊,名字叫泰迪,它可不是普通的女圭女圭,它是有魔力的,鬼看到它会自动退避三舍,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你抱他睡觉,再凶恶的鬼都不敢靠近。”
“谢谢秋姨。”
“真乖,秋姨等着你把弟弟妹妹教得跟你一样有礼貌。”
“好。”
离开里正家时,寇芹尧已经和里正谈定,买下慕容家后面那片土地,准备盖红砖房,在这之前先租下村里一户陈姓人家的屋子。
陈家离慕容家不远,走路只要一刻钟。
说来他们只是恰巧路过此地时主子病症发作,几人一时慌乱托里正找大夫,又恰巧慕容羲人在现场,缘分莫名牵了起来。
回家路上,慕容羲问大宝生什么病,怎么不施针用药?子璎将来龙去脉对他解说清楚。
“意思是大宝装病?”
“不,他是缺乏安全感。”
“从小住到大的家,身边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亲人,哪有什么不安全?”
“安全和安全感是两码子事,比如人站在悬崖边,明知自己不会往下跳、不至于发生危险,但还是会心惊胆战。导致恐惧、造就不安的,并非不安全而是缺乏安全感。”
“女圭女圭就能给足安全感?”
“倒不是,让他安心的是长辈态度,但女圭女圭里有让人放松助眠的药草。”
慕容羲停下脚步。“女圭女圭原本是你的,所以你抱它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子璎微愣,这人还真是敏锐,是的,对于未来她非常不安。
书中的“秋子璎”不讨喜,在这段同居生活里,带给慕容羲无止境的厌恶烦腻,明知她与人眉来眼去,他还搧风点火、暗暗鼓励,最终的最终他得偿所愿,而原主表面上是如意了,实则万劫不复。
“你认识病患吗?怎会救他?”
“见过一面,在京城他被坏人拦住调戏,这种破事我碰过,非常令人痛恨,当下我没多想直接动手。但二对五,我们被揍惨了,说来这真是缘分,他原来是身边一定都有护卫的人,就那么一次出来散心却出了事,哈哈。”
直接动手?好个侠义心肠啊。不过居然是性骚?
唉,都说美是王道,能得苍天赏赐是三生有幸,谁知在更多时候美是包袱,没有负重本事的话,美只会拖累前行脚步。
望着那张诱发人类心律不整的帅脸,想起京城流行的断袖之风,子璎斟酌片刻后问:
“传言你横行霸道、行事残暴、殴打百姓,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为他的敏锐惊讶,他也为她反应诧异,她比他想像中更聪明。
慕容羲淡淡一笑。“于我,那些传言并非坏事。”
“却让你付出不少代价。”她点出事实。
“对,但我宁可付出代价,也不想总被有意无意……”
“骚扰?”她问,他点头。
不由得一声轻叹,她理解但……“这会造成人们先入为主,一旦有事发生,尚未审判,你便抢先受尽挞伐。”
“又怎样?”他蒙冤受委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是啊,又怎样?就算她想“怎样”,还能揪住过往不放?那些人一个个都是权贵之后啊!
无妨,等他改头换面再返京城,那时顶着护龙之功,身分地位截然不同,那些家伙只有退避三舍、恐惧因果上门的分。
她于是转移话题,“这几天我们把那十亩田给种了。”
“种田?我不会。”
“我也不会。但村里会种田的人很多,多问、多想就行。”
“我为什么要种田?”
“你真不想回京城?”
他想,但……“回不回京,跟种田有什么关系?”
“马铃薯产量比稻米高数倍,生长期短,若种植成功,在荒年里能挽救无数百姓。而你,需要一笔货真价实的功蹟,才能顶着荣耀返京,它是个很不错的突破口。”
“你想说服我?”他桀惊的望向她。
她冲他一笑。“错,我想命令你。”
“我从不乖乖接受指令。”连他爹都没办法命令。
“想挣扎几下彰显风骨吗?行,我允许你闹几句。”
“哈哈,闹事是我天生的劣根性,还需要你允许?”他抬高下巴,装出骄傲表情,但一个不小心自卑泄底。
她看见了,蠢蠢欲动的疼痛在心底翻涌。
天生劣根性?是长辈给的评语吧?怎么当爹娘的,不知道批评毁谤会伤害孩子的自我认定?
哼!那个国公府,给一百个差评!
她佯装没发现,投腰演恶婆娘。“不做事就没饭吃。男主外女主内,挣钱是你的本分。”
自从学会烧火,渐渐能控制火候,她的厨艺表现令人惊艳,所以别怪她口气大,实在是因为她在用实力说话。
“我能找别的方法赚钱。”
“再去镇上搜寻盗窃案?守株待兔?”
“别管,我自有办法。”等信送回京城,义父知道他的窘况,肯定不会饿着他,这信一来一回要两个多月吧,两个月后他将咸鱼翻身。
有点后悔,不该背着义父偷偷留下银票,当时相信父亲不至于那么残忍,至少会给他留下三五仆婢、现银千两,哪里晓得他真是被家族舍弃了。
穷人乍富,挺胸凸肚,富人乍穷,寸步难行。他已经尝够寸步难行的痛苦,接下来……等着他挺胸凸肚吧。
“我还真不能不管,相公朋友,别忘记咱们是生命共同体。”
生命共同体?什么鬼啊,他恶意挑眉。“我就不种,看你能怎样!”
“不能怎样吗?行,那位一面之缘的朋友,你自己医吧。”她算准了他的侠义心肠。
“当大夫本该济世救人,你不医?没医德。”
“种马铃薯能挽救百姓于饥饿之中,你不种?没人性。”
“我别的都好说,就是坚决不种地。”
这么坚持?为什么?唉……想起来了,书中提过的。“有人嘲笑你,说你被发配下乡变身泥腿子?”
哇咧,有这么神吗,连这都能猜到?慕容羲猛然抬头,觉得牙酸。
他的表情证实她的记忆,只是他还在硬撑。“我谁啊,嘲笑?我早就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她不理他装出来的傲气。“与其理会无谓蠢话,不如等着丰收换得帝王青睐,到时你大可站在高岗上,欣赏那些人的嫉妒羡慕。”
真没必要的,没必要让别人恶毒的嘴巴来控制自己的未来。
“你真的相信我能重回京城?”他是千真万确被国公府抛弃了呀。
“对,我真的相信你可以,京城是你的舞台,敏锐聪明、长袖善舞的慕容羲,肯定会在那里发光发热。”
她坚定的口气满足了他,瞬间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强大。
慕容羲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眼底射出光芒,照在她白白女敕女敕的脸庞上,下意识地,他伸手掐上。
皮肤掌管触觉,但他却掐出甜蜜滋味,越掐越甜,害得他睫毛弯弯、眼睛眨眨。
明明已经把她的话塞进心底,打算认真执行,但嘴贱的他却做出欠修理的表情,说:“到处都是我的舞台,敏锐聪明、长袖善舞的慕容羲,在哪里都会发光发热。”
一个踉跄,子璎没走稳差点摔倒,他的话让她头顶冒火,真真是浪费唇舌,甩掉他,快步走开。
只见她越走越快,用不符合胖子形象的速度往前狂奔,要是不小心摔倒,肯定会一路滚回家。
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气鼓鼓的秋子璎好可爱,捧起肚子,他笑得不给人留情面。
既然决定种田,农具就得准备起来。
四处打听过后确定耕牛不必买,需要时去张大叔家里租,一天十五文,有点贵但能够省去养牛的琐碎事务,还是划算的。
另外要帮方瞿翊治病,就得到镇上购买药材。
和上回一样,牛车在城门口放人,约定好时间后各自分散。
子璎和慕容羲边走边逛,慕容羲是个好聊咖,说话风趣、反应灵敏,加上如果他乐意,很有本事让周遭的人如沐春风,这足以解释为何村里上下个个都喜欢他,他的IQ、EQ都强。
以他为例,可证明人只要摆在正确的位置上,就会有不凡表现。
慕容羲也觉得子璎好聊,她见识广泛,说什么都能接得上,况且总是真心鼓励他、强化他的自信,让人听得飘飘然又充满激情。
他最喜欢她不矫情、不装模作样,说话坦白直率,不会只说半句、剩下的半句让你自己猜,是少数不为难男人的好女人。
两个好聊咖可以开启任何话题,透过对话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更上一层楼。
“你不买早说啊,为什么等鸭子全烤好才说?你是故意的,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名中年妇人与一个二十来岁的成年男子相互拉扯,中间有个少年死命拦阻,妇人身后有辆推车,上面放着几个木桶。
男人长相不差,但双眼精贼精贼的,看起狡狯、心机重,他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让人不喜。
他将妇人推倒在地,双臂在半空挥舞作势打人,“我几时跟你买烤鸭?简直胡说八道,我一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你不是发疮病了吧。”
“明明就有,五天前你说认识陵香酒楼的掌柜,还说我们家的烤鸭好吃,想订五十只转手赚点辛苦钱,我想着大家都不容易才压价卖给你,好让你多点赚头,这几天为这单生意,我忙里忙外,昨晚全家人熬着,连夜把鸭子烤好,一大早给你送过来,生怕耽误你的事,没想到你竟翻脸不认人。”妇人边说边哭,好不凄惨。
“信口雌黄,嘴皮子一碰就想讹诈,你怎不去抢?我订烤鸭谁看见了?有契书吗?没凭没据的事,能让你败坏我的名声?我要去告官,让县太爷把你抓起来,看谁还敢乱说话。”
“我对天发誓绝对没乱说话,就算你不要烤鸭,至少把买鸭子的钱给我吧,我还欠着人家呢,一只鸭要六十文……”
“我呸,强买强卖哦?别说六十文,六文我都不付。”他朝地上吐一口浓痰,大步走开。
一旁的少年神情恼怒却无法可想,扶起母亲道:“算了,我们回家。”
“造孽啊,五十只鸭子啊,我们欠人三两银子要拿什么还?学堂里马上要缴束修,可怎么办才好?”妇人放声大哭,明知孙壹堂不是好货,儿子早就提醒过自己,她怎还让钱迷了眼睛。
“这件事终归是我惹出来的,我不去上学就行。”
“胡说,你怎能因为娘的糊涂断送前途,马上就要府院试,夫子说这回你一定能够考上秀才啊。”妇人抓着儿子的衣袖,懊恼至极。
少年名唤李青,与孙壹堂在同一个书院念书,孙壹堂能读会算但对举业不上心,二十九岁还没考上秀才,家中不富裕,平日靠老婆给人浆洗衣物维生,听说他有项厉害本事——能将别人的笔迹模仿得分毫不差。
李青是个认真勤勉的杰出少年,平日头悬梁锥刺股全心向上。
眼看府院试即将到来,书院对下场的学生非常严格,必须先经过审核考试,才会进行推荐。
而本朝提拔人才,考虑到若选出耄耋老者,好不容易在任上累积出政治经验,却一只脚入了土,不符合政治效益。因此有项规定,年过三十尚未考上童生,便不能再考。
孙壹堂眼看年届三十,今年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大胆买通书院管事,在审核考试后,将两人的卷子偷出来。他模仿李青的笔迹誊写卷子,成绩下来孙壹堂高中第一,李青却剔除于推荐名单内。
李青心中不服找上先生,默背自己的试卷,这才把事情给捅出来,书院将孙壹堂驱离,两人就此结仇,被驱离的孙壹堂从此在街上摆摊卖字画,帮人书写信件。
慕容羲看着孙壹堂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子璎上前问李大娘。“婶子,您这烤鸭怎么卖?”
李大娘忙道:“小娘子想买吗?我不赚钱,一只一百文。”
“您和孙壹堂原本说好,一只要卖他多少?”
“两百文。”
子璎道:“鸭子我全要了,但您得帮我把鸭子送到陵香酒楼。”
“小娘子想把烤鸭卖到陵香酒楼?不成的,陈掌柜曾说鸭子味道不好,肉又比不上鸡鲜软,酒楼不卖。”
“既然如此,为什么孙壹堂一哄,您就信了呢?”子璎问着李大娘却望向李青,那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稚女敕了些,但眼底有股不服气的坚毅,这样的人往往能有一番作为,她乐意帮这个忙。
“陵香酒楼老东家有三子,前几天我见三公子和孙壹堂在字画摊子上谈诗论画、相谈甚欢,看起来关系很好,我想有这份情谊在,余南想帮扶孙壹堂也无可厚非。”
“往后不要轻信他人。”她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李大娘犹豫着迟迟不敢接。
“小娘子,你真要把烤鸭送到陵香酒楼?要不要再考虑?”
她笃定道:“麻烦帮我把鸭子送过去。”
李大娘将钱往回推。“等小娘子真把烤鸭卖出去再说吧。”
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担心她?看来这家子是良善人。
子璎和李青母子推着车边聊边走,慕容羲凑近她耳边说:“我到处逛逛,午时在城门口集合。”
“好。”她应声,他转头离开。
到达陵香酒楼,子璎带两只烤鸭进去,陈掌柜迎面而来,本想招呼客人,却在看见子璎手上的烤鸭时皱眉。“小娘子这是……”
“我替鸭子正名来了,谁说鸭子肉柴味道不行?那是厨师手艺不行,若掌柜肯将厨房借我,我立刻做出让人吮指留香的鸭肉料理。”她刻意扬声,说得在场顾客纷纷竖起耳朵,目光朝这边投送。
“小娘子这是正名还是踢馆?”
“掌柜想多啦,我只是替养鸭人家不平,怎地辛辛苦苦养出来的鸭子会被这般认定。”
看一眼客人餐桌上的菜盘,她微笑道:“我可与掌柜打赌,待会儿做出来的鸭子,肯定比您桌上其他菜肴都好吃。”
陈掌柜不服气,刚要怒声反驳,却听得顾客说:“好大的口气,陈掌柜让她试试吧,看她能做出什么味道来。”
看戏不嫌事多,其他顾客跟着鼓噪,陈掌柜见状连忙让小二到后头请示东家余东。不久余东跟在小二身后出现,打量子璎一眼便点了头。
“李婶子,你来帮我打下手。”
“好。”
两人在小二的带领下进厨房,这会儿厨房各个都忙得热火朝天,哪有闲心管闲事,只拨出一个炉灶和台子给子璎使。
子璎放下烤鸭先制作甜面酱,以花椒、香叶、桂皮、茴香加水煮开捞出,加入面粉搅拌,再加入白糖、酱油,放以小火慢慢熬煮,等稍稍黏稠后趁热加入油搅拌即可。
紧接着做薄面皮,切葱丝、小黄瓜丝,将鸭肉片得薄薄的。
不得不夸夸李大娘,她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挑的鸭子都肥,因此烤出来之后,皮酥肉不柴,可惜少了点滋味。
她先示范、将薄面皮摊在掌心,把葱、小黄瓜和鸭肉放进去,淋上甜面酱包裹,顺手放进李大娘嘴里,她嚼几下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家的鸭子!
“先端出去,我再做一道。”
“好。”李大娘扬着眉头、挺起背脊,满脸骄傲。
子璎将剩下的骨头切块,热油后大火爆香葱姜蒜,放入鸭肉、酱汁和大量葱段,可惜没有九层塔,否则味道会再更上一层楼,但即使如此,香气已经引得厨房里的人纷纷转头。
装盘往外送,片好的鸭肉已被分食光,看着众人点头如捣蒜一个劲儿夸奖,李大娘笑得嘴巴合不拢。
怎能不好吃?要不北平烤鸭名声能远播四方?
子璎把炒好的肉往桌上摆去,蒸腾的香气诱得人食指大动,食客顾不得礼貌抓起筷子就夹起来,之后佳评如潮。
实力是天底下最好的磨子,足以碾压所有不屑鄙夷。
余东上前询问,“小娘子肯在我们这里当大厨不?每月薪俸五两?”
她笑着摇头。“我没住在镇上,不太方便,但我能把做法教给大厨。”
“太好了,姑娘请,我马上让他们来学。”
子璎莞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东见状,一巴掌拍上自己额头。想啥呐,人家又不欠你!
笑出额头三道横纹,都怪他心急,实在是爹刚把酒楼交给自己,他一心要做出成绩。
“不知姑娘要多少钱才愿卖这食谱?”
“东家开价。”
“二十两?”话音刚落,余东立即改口。“五十两吧。”他开得高了些,心想说不定小娘子还有不少拿手绝活,倘若这回合作得好,下次说不定还肯再露一手。
“四十两好了,但我有两个附带条件。”
“小娘子尽管说。”
“第一:我带五十只烤鸭过来,一只二百五十文钱,东家要全数买下。”
“没问题。”
“第二:之前我买过几家烤鸭,选料、烤制手法都不大好,怕是会砸了这道菜的口感,还请东家跟李婶子进货,至于契约……”她指指李青,他连忙上前。“你们谈吧。”
李家母子满心感动,今儿个是遇到贵人了,不但解决他们的困境,还为他家谋到新出路。
李青激动得涨红脸,心底些微不安,子璎却笑着对他点头。不知怎地,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动作,竟成功安抚下他的不安。
“公子请。”余东边让人把烤鸭扛进厨房,边把李家母子迎到楼上。
和李家母子道别后,时辰已近午时,虽然东西还没买,还是得先到城门口与慕容羲会合,这时她分外怀念起手机。
正待离去,就见有人进酒楼,不久余东匆匆出门。
她只多看两眼便往城门走去,等过好一会儿,慕容羲始终没到,她与赶车的张大叔叮嘱两声,转身往药铺走去。
药铺在东大街上,从城门往前走三百公尺后右转,经过两条街再向左转就到了,途中会经过粮食铺、卖酒小铺、官衙和几间客栈,属于镇上的蛋黄区,人流很多。
她慢慢走着,想起方瞿翊。
书上说吕尊用四年的时间治癒方瞿翊,这四年慕容羲向寇芹尧、夏琢学习经世之道,日后方瞿翊带领着他乘风破浪走向人生高峰。
至于“秋子璎”,即便有母亲的悉心栽培也没习得几分医术,对方瞿翊的毒毫无助益,她满心回到京城过富贵日子,最终**成为方瞿翊后院众美之一,过上两年风光日子,却因宅斗技能不足而被设计惨死。
说起来,**这举动在原书中是慕容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夫妻俩本就从头到尾没有感情,而方瞿翊就是上位者的思想,原书的“秋子璎”可是个脸蛋身材都好的大美人,收了也无妨。
恰恰是她的**,让白月光顺利登场站上C位。
如今新魂魄入体,更改中心思想的子璎不打算**,那么如何退让以便女主顺利卡位,就得好好思考了。
眼下她与慕容羲相处融洽,建立起良好的同袍情谊,抱大腿初步阶段完成,接下她打算做更多于他有益之事,试着将他往坦途再推一把,这段日子交心,她确定慕容羲是个有恩报恩,满怀侠义心肠的人,她相信付出不会落了个寂寞。
边走边琢磨,不料抬头竟发现寇芹尧和夏琢等人,他们站在人群中央,通身打扮与气质鹤立鸡群,护在他们后的是“肌肉教练”墨雨。
本就想与他们建立好关系,打破慕容羲给的既定印象,而今半路偶遇当然要上前打招呼。挂上合宜的微笑走近,直到靠得够近才发觉这里是衙门前,而慕容羲的声音正从里头传出。
要死了又闯祸,他晓不晓得自己发配下乡留校察看屮?这里没有镇国公老爹兜着,他若闹出事来,人微位卑的她怎么处理?就算破财消灾,也得等她赚到足够的财啊。
又急又气的排开人群往里钻,就在她靠近县衙大门时,被抓住肩膀往后拉,而抓住她的人便是墨雨。
见她焦虑,墨雨道:“秋娘子莫急,慕容羲没闯祸。”
“你知道相公他怎会……”她指指衙门。
“赵奎的小妾刘氏失踪,今晨有人在梅园发现她的尸首,下人找到余三公子写给她的书信,信中约定在梅园会面,县太爷认定余三公子与刘氏有奸情,失手将人杀死。余三公子上过刑具,仍咬牙不认罪,坚持不识刘氏。
“余大公子方才到场,指控赵奎恶意毁谤,说两家是生意对手,多年来赵奎手段层出不穷,如今余家看见赵家的狗都会下意识闪躲,弟弟再傻也不会去招惹赵家小妾。这时慕容公子挺身,亮出镇国公府名号,向县太爷解说案情。”
又来?这家伙真拿自己当柯南,路见不平非要横插一脚?要不要给正义达人搞一套超人装?唉,就是这样的性子才会招来毁谤吧。
放下心,朝两位大人屈膝为礼后,朝公堂望去,这才发现刚打过交道的余东在里头,所以他匆匆离去是为了自家三弟?
“赵奎可听清楚了,昨日余南并未出门,更没去过梅园。”
赵奎激动得一张大饼脸抹上番茄酱,眼看县太爷都要判刑了,谁知会冒出这个程咬金,他咬牙切齿怒斥,“为替余南月兑罪,余家人什么谎话都能说。”
“有道理,为替余南招罪,贵府丫头什么谎话也都能说,刘氏与余南真的有暧昧吗?可能需要更多证据。”
“证据就在大人案上。”
“请问大人,在下能看看证据吗?”
县太爷哪敢说不,他勤勤勉勉当官,熬一辈子还是七品县官,眼前这位打出生就和一品国公爷关系亲密,人家随便甩个脸子都能把他给压死。
不过镇国公府的公子还真是好看呐,光凭那张脸,别说想看证据,就算要他把椅子让出来给他坐,他也乐意啊。
“行。”他把余南给刘氏的情书递出去。
慕容羲读过后,笑眼眯眯问余东。“余大公子生意做得很差吗?是不是负债累累啊?”
见他嘻皮笑脸,余东脸色难看,自己刚接手父亲部分事业正想大展手脚,这人居然说他负债累累?憋住气,他道:“慕容公子说笑了。在临州,余家的生意虽不能说独占紧头,但前三名定有余家一席之地。”
“啧啧啧,既然家中富足怎能亏待兄弟?不给徽墨、湖笔用,好歹也给几张白玉纸使啊,贵弟可是要给心上人写信的,瞧瞧这墨汁颜色不均、味道带着恶臭,纸质粗劣,这封情书从头到尾都摆出两个字——敷衍。”
听到此处,余东豁然开朗。“不,我家三弟最是讲究,什么都要用最好的。歙砚、徽墨、湖笔,连笔洗非官窑制都不用,倘若大人不相信,可以立刻派人到余家捜査,家中连管事都不用这等劣质货。”
“许是余南在路上的字画摊子,借人纸笔给刘氏写的信。”赵奎心头一急连忙反驳。
“这倒有趣了,偷情是何等秘密的事,偷的又是别人家小妾,不关起门来偷偷做,还光明正大在街上借笔墨,余南脑子被驴踢了吗?”慕容羲讽笑。
“来人,去余府将余南的笔墨纸砚取来。”县太爷这时方从慕容羲的“美色”中惊醒。
慕容羲朝县太爷勾勾眉,这家伙上道。勾眉代表夸奖,但县太爷被他这一眼给勾走魂魄,再度发傻。
一个潇洒转身,他绕着刘氏的尸首转两圈,视线对上赵奎眉眼。
“刘氏行事张扬,次次出门都打扮得金光闪闪炫目动人,听说脸上的粉得擦上三层,即便密会情人必得低调,也不至于穿一身陈旧常服出门。再者昨天下了场雨,梅园满地泥淳,刘氏赴约就算运气好没碰上下雨,但梅园地湿,进出脚底必会沾满泥淳,可她的鞋底干净,衣裳只有背后沾上泥灰,这不合理啊,会不会是今晨才被人遗尸梅园呢?”他丢给赵奎一个恶意笑靥。
“或许是余南在别处把人杀死,再将尸体移到梅园。”赵奎心急不已,本以为稳妥的计划,不料竟是处处疏漏。
“那更说不过去了呀!信上约定的地点是梅园,就算两人先在梅园见面再往别处幽会,之后余南把人弄死,那……别的地方不好藏尸?非要丢回梅园,好与信纸写的地点对上,他脑子有洞吗?”
“可信上的字明明就是余南的。”
“我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你还要跟我讨论那封信?也行。你知道街上卖字画的孙壹堂吗?他擅长模仿旁人的字迹,前几日有人看见他和余南在摊子上谈诗论画,笔谈愉快。”
他朝县太爷又一勾眼,这回县太爷反应飞快。
“来人,逮捕孙壹堂,把他的笔墨纸砚通通带回来。”
县太爷命令下达,赵奎立刻懵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不久,人和东西都带回来,夹棍一上,孙壹堂啥都招了。
原是赵奎领刘氏外出碰见余南,两家生意竞争本就如火如荼,见面哪能不慰上几句?没想刘氏见余南模样俊俏,一双眼珠子直往人家身上黏,赵奎心底窝火,回来使劲儿折腾刘氏,人被他给玩没了,心存恶念的他想到这招祸水东引,先令孙壹堂吹捧余南,夸他字好诗好,在自家摊子上留下笔墨痕迹,以便模仿构陷。
这幕恰恰被李大娘看见,孙壹堂因李青被赶出书院,失去最后一次府院试的机会,正愁找不到机会报复,这下子机会送到跟前,他能不好好利用?
真相厘清,定案、处刑,慕容羲拍拍胸口,心底那股侠义之气平顺了,扬眉阔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