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天香芹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这位生得俊美漂亮无双的“训导主任”一夕之间化成了温柔和煦如春风的知心大哥哥。
他拖着那条修长的伤腿坐在地炉旁,用火钳子拨弄着里头的炭火,挖出了埋在里头散发出浓浓甜香气息的野生芋头,慢条斯理中透着掩不住的优雅。
地炉上架着的陶锅里还咕嘟咕嘟熬煮着,混合着蔬菜和肉类所飘散出的美妙香味。
“醒了?”他温和对她浅浅一笑。
这一笑,宛若漫天桃花瓣随着春天降临人间……她三魂七魄差点当场被送走!
她小心肝都哆嗦了起来,连忙正襟危坐,“姜、姜公子早安,你怎么这么早就下床做饭了?你腿伤还没全好——”
“虽然尚且不能健步如飞,不过已经不妨事了。”执述太子轻咳了一声,乌黑浓密的长睫毛遮掩住隐约闪烁的眸光,似赧然似心虚,不过他素来养气内敛多年,外表看着依然沉静威仪如故,“我炖了些汤,袁姑娘能否帮忙尝尝合口味否?”
虽然现代社会很多男人也擅长烹饪,各个都是型男大主厨,但古代除了厨子之外,不都讲究君子远庖厨吗?
这一刻,香芹不禁深受感动……
“姜公子你真是个天下难得的好男人。”她感动得乱七八糟。
“袁姑娘……”
她感动到继续猛发好人卡,“不只人长得好,个性也好,举手投足一等一的好,甚至还愿意下厨帮忙做饭更是好得巧,好得妙,好得呱呱叫——总之,以后真不知这世上哪个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够嫁给你这样的如意好郎君啊!”
一成堆的好字热烈滚滚地当头砸来,砸得向来沉静内敛自持的执述太子也破天荒的脸红了。
这次不是耳尖微红,而是真正面红若朝霞,配上他英挺清冷的漂亮轮廓,越发显得艳色逼人……
香芹一手摀着心口,都差点忍不住要狂吹口哨!
哇——呜——
“袁姑娘……过奖。”他仓卒低下头,倾身向前帮她盛了碗汤,还难得笨手笨脚的险些溅了出来,不过总算还是及时稳住,低沉嗓音故作镇定,“袁姑娘不妨先尝尝,也许姜某炖的也不是那么可口。”
她方才对他寄予这般高的厚望,若万一这吃食不对她的脾胃,那她该不会就觉得他……呃,不那么“好”了?
“有情饮水饱,姜公子这么用心,哪里会炖出不好喝的汤?”她眉开眼笑接过,嘴甜地又夸奖了一番,而后喝了一大口,小脸一怔,“咦?咸的?这汤居然有咸味了?妈耶好好喝!姜公子你去哪里找到的盐巴?”
见她惊喜交加,连连喝干了碗里的汤水,又自己去添了满满一碗,捧在掌心这才心满意足地慢慢呷饮着、回味着唇齿间那因为咸味而勾出的无比鲜味……
执述太子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眸底笑意也浅浅荡漾了开来,“山谷之中幸而生有五倍子木,我摘取其果实放入汤中增味。药经中有载:核外薄皮上有薄盐,小儿食之,滇、蜀人采为木盐。”
香芹难掩敬佩,两眼亮晶晶,三两口喝完了第二碗汤后,又忍不住再度添了第三碗,“姜公子真是博学多闻,好厉害!”
“不过略读了几本书罢了。”他谦逊道,可不知怎地,过去被无数文武百官歌功颂德却无动于衷的自己,现下被这小姑娘夸了几句,就不自禁生出了种晕陶陶之感。
她正兴高采烈,忽然一顿,停下喝汤的动作,“等等,你就拖着这条伤腿出去找五倍子木?”
他一愣,柔声道:“我腿伤已然无碍……”
还来不及跟她说自己以前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可比此次重得多了,中箭挨刀是家常便饭,养个三五日灌几帖汤药,便能带伤下床料理战事。
此番坠崖遍体鳞伤,最为妨碍的是当属那伤了的腿骨和月兑臼了的左肩关节,他这些时日多数调养都是为保月兑臼的肩头筋肉生得密合,莫将来落了旧患。
他也暗中用上宫中太医院缚骨之术,把裂缝的腿骨束牢,静待腿骨复原……至于外皮看着惊悚可怖的这腿上大面积创口伤势,反倒无甚紧要。
但他不愿告诉她这些,也是怕她徒增担忧。
“你——哪里无碍啊?!你没听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吗?”她心下一急,咚地把陶碗往旁一放,气急败坏地抓住他那条伤腿,“你还要不要自己这条腿了?把裤子月兑掉,给我检查!”
执述太子火速摁住了她要扒他裤子的手,脸颊红透了,急促阻止道:“袁姑娘不可!”
“少废话,给我月兑裤子!”她气呼呼的,小手坚持地扯着他的裤子。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衣裤当真被个姑娘扒掉,急得低沉嗓音都快要变形了——
“袁姑娘万万不可!”
“你月兑不月兑?”她盯着他,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袁姑娘你别担心,我有分寸,决计不会只为逞一时之勇而糟蹋自己的身子。”他眼神温柔了下来,好声好气劝道,“无须褪衣看伤口,你瞧,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香芹果然低头看向他那条伤腿,却好死不死地看见了裤管有处可疑的暗色晕染开来……
裤子是深色的粗布缝制的,可即便颜色再深,也能看出那点点沾染渗透出的绝对不是露水。
她心口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伤口上的结痂一定是迸裂了吧,就为了她昨天说没有盐,食物吃着都没有味道,他便不惜拖着伤势未癒的腿出门去山野间找五倍子木……
她在这里生活模索了几个月,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山谷有多难走,可他却——
“哪里好好的?”她低声道,“明明伤口又扯坏了。”
“再养养就好了。”他看着突然像是被风打蔫了的小姑娘,心下一揪,“我是男人,皮糙肉厚,不要紧的。”
“男人又怎么了?不一样是人生父母养,都是肉做的,是人就会受伤、就会痛!”她驳斥,小脸气鼓鼓,眼眶红红。
他一怔,心头霎时一暖……
她吸吸鼻子,然后默默地起身去拿来了装药草和干净布巾的小箩筐,指指他受伤那条腿,“过来!”
他想解释自己的行径,又想安慰她,可见她板着小脸……终究还是不愿违逆她的意思,伤腿挪蹭到她面前,连忙主动伸手撕开了裤子一角。
“只伤了表皮……”他讪讪然。
只见本来已经结痂消肿的大面积伤口,又不断细细密密地渗出了血水来,香芹再也忍不住哽咽了。
“你……是不是傻呀?”
执述太子一怔,这天下还从没人敢说过他傻……可听她嗓音中的泪意,不由心慌了,“你,别哭。”
“谁哭了?”她小心地用清水点点擦拭那淌着血水和沾上露水尘土的伤口,又吸了吸鼻子,“你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我又有什么好难过的?痛的又不是我。”
“我……下次听你的,不这么莽撞了。”他心里愧疚更深,本想着去寻找五倍子木果实,为她的吃食增添些滋味,以弥补自己昨夜的……可万万没想到反又招惹得她难受,“你,别哭了。”
“就说我没哭!”她手一重。
“嘶!”饶是曾身经百战,他此刻也不免疼得倒抽了口气。
她赶紧放缓了动作,却是臭着脸,“喔哟,原来姜公子也会怕痛,我还以为公子是铜铸铁浇的金刚之身呢!”
执述太子哭笑不得,眼神不自禁越发温柔了,“袁姑娘若能消气,再戳重些也无妨。”
“我是嫌自己太闲了吗?把你戳得血流成河,最后还不是得我收拾?”她哼了声。
执述太子被逗笑了,“既是我自作孽,那便罚我自己包紮伤口可好?”
“对厚!”她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他身上其他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不是一开始的半残状态,都能蹦出去外头浪了,自然也能自己擦药包紮。
所以他故意摆着伤腿不治疗……这是故意套路她吗?
“袁姑娘——”下一霎,他下意识接住那个被闪电砸进自己怀里的小箩筐。
香芹手叉腰高高在上,对着他露出白森森的小牙冷笑,“给你自产自销!”
“……”他抱着小箩筐,半晌后识趣模了模鼻头,“好。”
☆☆☆
接下来的日子,惹恼了小姑娘的执述太子只能乖乖伏低做小,不但自己换药,还把做饭的活儿包揽了下来。
从日理万机的一国太子,到如今每日负责杀鱼剥猎物烹煮吃食的一屋“煮夫”,他身分转换得丝毫不违和。
单只每天能听到小姑娘从外头背着“战利品”回来叨叨絮絮地跟他分享,当中掺杂着许多他从未听过的字眼和形容词,天外飞来好几笔的趣致可爱,就令他心中前所未有的欢喜松快自在。
这样清贫知足、笑语如春的寻常烟火气日子,让他俩已然不仅只是可以天南地北恣意畅谈闲聊的伴,更因朝夕相处下来,越发对对方生出了丝丝隐晦暧昧的怦然心动……
而执述太子自从上次惊骇销魂绝伦的春梦后,始终极力克制住自己万万不可忘却圣人之道的教诲,切莫再对她做出那般唐突孟浪的念头。
但知则慕少艾却是人之天性使然,他过去不曾如此,是因为从未遇过能教他心生涟漪情难自已的姑娘。
可谁知袁姑娘的一切……都彷佛恰恰好长在他的喜欢点上,让他即便只是坐在那儿静静听她嘀嘀咕咕说话,都深觉胸中塞满满了难以言喻的心满意足。
他们就这样在山谷中共同生活数月,由夏过秋至冬,当天上落下第一片雪花后,天长日久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那份越来越浓的悸动,终于再也情难自禁……
这天,香芹裹着执述太子在伤癒后亲自去打回,亲手硝制的熊皮大氅,把娇小的她厚厚包成了只圆滚滚的熊崽崽模样,舒舒服服地坐在他搭建出的竹亭子下看雪景。
而他高大挺拔身影静静伫立在她身边,默默为她挡去一侧斜风吹入来的飞雪,生怕那带着凛冽寒意的雪花打湿了她的发丝脸颊……
“阿述,如果我们真的永远都出不去了,那你会很难过吗?”她仰头忽然问。
“我们一定能出谷的。”他低头看着她,深邃沉静黑眸蕴含一抹温柔,嗓音坚定无匹。
她欲言又止。
“你需得对我多些信心才是。”他修长漂亮如玉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他俊美清冷的轮廓隐隐透着掩不住的矜贵之色,香芹知道他绝对不是寻常人物,身家背景肯定不一般,可这几个月来他家人始终没能找到这儿来,不知会不会误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信心喔……”她心里很是矛盾。
她也不是对他没信心,但她一方面希望他能够早点回家——一如她过去时时刻刻盼望自己能回到现代那个家——可一方面又忐忑不安着,如果他回去了,那她呢?
话说,自己这具原身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否则也不会被迫避世到这么鸟不生蛋的深山老林谷底了。
假若有一天她当真跟他出去了,那会不会再遇到昔日仇人,莫名其妙就被干掉了?
这种事情很难说啊,小说剧情通常都是这样写的,但凡主角一踏出秘密基地后,就会被搅进江湖血海纷争或是庙堂生死博弈之中。
再不济至少也是某某府邸后院宅斗,被权威主母或得宠姨娘算计、陷害、污蔑……
——千万!不要小看这世上任何一位看过数百本言情小说以上的读者的脑洞。
呃,扯远了……
总之,她现在不只不知道原身是谁?更不晓得那位在竹屋中死去的老太太又是谁?而这种胡里胡涂就背上了许多不知名谜团在身上的滋味,真他喵的不好受。
这些时日还多亏阿述帮她从竹屋里潜藏的蛛丝马迹中,找出了那老太太可能是某个世家的老仆。
因为箱笼里那些老式洗褪了色的旧衣,皆是经曲纬疏、横向梭纹却质地厚实的葛布所制。
一般庶民自然穿不起这样的葛布,多为大户人家赏给得脸的仆妇之用,由此可推论那老妇人可能的身分。
但阿述也猜测她应当是老妇人的主子而非儿孙辈,因为她的箱笼内有着两套小女娃细腻精绣的好衣裳,乃为名贵的绫布,放在外头也值个一、二十两银子有余,却一直被保存得好好儿的。
而她其余长大后的衣衫裙裾都是一些最普通的布料,连竹屋中器具也多是庶民所用的粗陶等物,就彷佛她们打那之后便手头不宽裕许多年了……
他也问过她身上是否有配戴玉佩之类的信物,想着或者将来出谷后,便可凭此为线索帮她找家人。
香芹自己则是从头模到脚,别说玉佩了,就连个明显的胎记都没有,所以就算她是某某王国流落到民间的公主(还珠格格???),她也没啥可以做凭证呀!
因此两人的抽丝剥茧最后还是碰了壁,只得回归到现实层面。
那就是……倘若他寻到了出去的路,她到底愿不愿意跟他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