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完寿,尽管都是亲戚没分席,但男女还是各处一方,祝心琏见宇文修与其他人似有话要说,便没跟过去,而是在花厅这头等着开宴,顺便认认人。
有庆王世子妃带着,祝心琏跟其他人攀谈不至于冷场,只是……
“哪来的穷酸味?叫人闻着难受,带开。”娇细的嗓音一落,便响起阵阵的嗤笑声。
面对毫不留情面的言词,饶是庆王世子妃这等人精也觉得力有未逮,祝心琏倒是挺无感的,要来祝寿前,段嬷嬷抓紧时间跟她稍稍介绍了二皇子妃显赫的家世,她觉得二皇子妃确实有本钱杠上宇文修,然而宇文修当场反击,一方面显然是没将她当回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她挣面子。
细忖了下,祝心琏觉得还是以和为贵,绕开那处便好,既然人家无心交好,她也没必要拿热脸贴人家的冷,省得掉她家王爷的身价。
“站住!谁家的好礼数,竟然都不打声招呼的?”
祝心琏暗叹口气,回过身喊道:“二皇子妃,常宁县主,谭二姑娘,周大姑娘安好。”
刚刚庆王世子妃已经跟她提过这几个人了,只是人家要她走开,所以她才没打招呼的,如今倒又是她的不是了。
“就这样?”唐芊不依不饶地问着。
祝心琏疑惑地偏着小脸,庆王世子妃还没开口,她便道:“喔,那我等你们给我行礼呗。”
“你!”唐芊愤懑起身。
祝心琏眨了眨眼,心想,又怎么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唐芊老是你呀你的,什么话也不说清楚,净找人麻烦,比她嫡姊还要惹人厌烦。
“我的品阶不是最高的吗?”
她面带疑惑问着庆王世子妃,庆王世子妃急得满头大汗。
秦王侧妃看起来娇娇柔柔很好拿捏,如今却把问题推给她……要知道,她只是个世子妃,可她面前有二皇子妃有县主,要她怎么说话?
“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女儿,拿着清白巴着秦王做妾,倒还有脸敢说品阶?”唐芊嗤笑了声,半点面子也不给。
破落户三个字将祝心琏脸上的笑意彻底打碎,“谁是破落户?”
“敢做还怕人说吗?就在方才,你姊姊不也想跟进庆王府里,目的不是跟你一样想巴着哪个皇亲当妾?真是贱,怎会有人巴望着给人当妾?你家里到底是怎么教的,教得这么有本事,真叫人大开眼界。”
祝心琏的粉拳握得死紧,虽说她和嫡姊感情不怎么样,她也管不了嫡姊想做什么,但骂到祝家,骂到爹就不能忍受!
段嬷嬷瞧她脸色不对劲,赶忙拉着她,就怕她一时失控真做了什么。
可惜,拉得住身子拉不住嘴——
“祝家的家教在于礼,不管怎样我还是三品的秦王侧妃,一个无品的皇子妃怎么敢在我面前放肆?打的是谁的脸?秦王的,还是圣上的?”祝心琏嗓音明亮,一字一句说得再清楚不过。
“荒唐!”
唐芊起身伸手就要打人,但祝心琏可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软弱女子,一把就握住她的手腕,甚至还将她扯到面前。
“你也知道自己荒唐?”
唐芊怒红了眼,不断地拉扯却扯不回手,身后一票与她交好的女眷见状上前,本是想拉开两人,谁知道唐芊却趁机狠推祝心琏一把。
祝心琏猛地往后倒,下意识地想护住头,然而却不是撞在坚硬的石板地上,而是……也还满坚硬的胸膛上。
她抬眼望去,就见宇文修脸色森冷,唯有那双黑亮深邃的眸透着一股担忧。
“没事,我……”
她急着站起身,脚却拐了下,宇文修见状,浓眉紧拧着,想也没想地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惊呼了声,一双杏眼瞪得圆滚滚。
宇文修没看她,而是冷睇着唐芊,“二嫂还是谨言慎行的好,省得拖累二哥。”
宇文信已经跑来,连声道歉。
唐芊见状,气得劈头就骂,“是她先骂我的!”
宇文修懒得理,抱着祝心琏直接往外走。
“欸,不是要吃酒席吗?”祝心琏瞧他是往外头走,赶忙轻拍他的肩。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酒席。”
“……对不起,我应该忍住的。”她一脸抱歉地道,人都进了庆王府,结果宴都还没开就走了,会惹人非议的。
“你为什么要忍?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一点面子都不需要给,她敢打你,我帮你打回去。”他恼道,要不是他让暗卫偷偷跟着,还不知道她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你一个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她可以自个儿打。
“我打她男人。”
“别了,你二哥多无辜。”
“他真无辜吗?”他撇唇哼了声,抱着她直接走出大门,正要把她抱上马车时,却察觉她攀住他的肩想跳下,立刻喝道:“别动!”
“不是,你不是脚疼吗?”
宇文修顿了下,“你哪只眼瞧见我脚疼?”
“呃……”就在她思索的当下,大颗的雨滴打在她脸上,她抬眼望去,雨下得又快又急,赶忙又拍着他,“快快快,下雨了,赶紧进马车。”
“你把我当马儿赶不成,要我停、要我走全都拍我的肩,要不要顺便塞把粮草到我嘴里?”他没好气地叨念着,长腿一跨,轻而易举地踩进马车里,再安稳地将她放置在椅上。
祝心琏轻挥去他肩上的雨滴,“咱们赶紧回去吧,你得赶紧换下这身衣服才行,要不染上风寒可怎么好。”
宇文修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到底以为我有多弱?”
“你身子不好啊。”
宇文修凑近她,双手压在墙板上,将她困在双臂之间,沉声问:“谁跟你说本王身子不好?”
祝心琏被他这举动吓得瞪大眼,动也不敢动,嗫嚅道:“那晚……遇见你时,你的脚好像不舒服……刚刚要出门时,你也像是隐忍不适。”
他都自称本王了,意味着他正不开心……想想也是,她应该更斟酌用字的,别这么大剌剌地提及他的身体状况。
宇文修狠狠地瞪着她,强调地说:“本王这是旧伤落下的宿疾,死不了,顶多就是难受点,不至于淋点雨就染上风寒。”
“喔……”所以他不开心的原因是她把他说得太弱不禁风,她明白了。
祝心琏很诚恳地朝他点点头,想让他感受到她的真心诚意,好让他能退开一点,他靠得太近,她不太习惯。
“怎么脸红了?”宇文修眯起眼直盯着她脸上的红晕。
“嗄?”祝心琏轻抚脸颊,发现果然烫烫的,顺口道:“可能热吧,你靠太近了。”
“怎么先前勾着我时,你就不觉得热?”
“我……”那时担心他嘛,真是。“热啊,所以现在要退开些较好。”
“偏不。”宇文修硬是往她身旁坐,而且还是贴得很近很近,甚至企图将她抱坐在腿上。
祝心琏无言看着他,算了,换个角度想,他还能跟她闹,大概身子也没大碍,既是如此,他想闹就让他闹呗,她没什么不能让的。
“饿了吗?”他问。
祝心琏点了点头,“饿。”她早上才吃了两块饼和一杯茶,现在都过午时了,哪有不饿的道理。
“咱们上馆子吧。”
“馆子?不回家吃?”
“现在回去吃还要折腾一群人,咱们上馆子折腾馆子里的人就好。”
祝心琏不禁被他逗笑,“行,咱们去折腾别人。”
宇文修瞧她勾笑,也跟着勾弯了唇角。
可她的笑意随即又敛起,正色问道:“王爷,咱们就这样离开庆王府,真不要紧吗?”
她对朝堂的事不太清楚,可她爹说了,人在官场不可能单打独斗,总是要应酬交际,不求有难时有人相助,而是为了落难时别被落井下石就好。
“庆王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再者唐芊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们也很清楚。”宇文修啐了声,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正经事。
“那就好,要不给你惹祸就不好了。”祝心琏终于松口气,很多方面她是帮不上忙的,能不扯后腿就好。
“你能替我惹什么祸?”宇文修嗤笑了声,真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谁知道呢?”她不是绝顶聪明又长袖善舞的人,而有些人对于遣词用字又特别刁钻难缠,谁知道她会不会月兑口一句话就帮他得罪一票人?
“别胡思乱想,先把肚子填饱较重要,一会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什么事?”
“吃饱再说。”
☆☆☆
宇文修挑的馆子是京城极负盛名的延丰楼,在京城已是百年老字号,但他已经许久不曾踏进这儿。
“王爷。”才刚踏进门,掌柜立刻迎上前来,脸上倒不是逢迎拍马的笑,而是满是感慨和欣慰的笑意,“多年不见了,王爷。”
“是啊。”宇文修淡笑着。
“小的自作主张给王爷安排在樱字房内,可好?”
“好。”
“菜刚要上桌,这边请。”
掌柜在前头领路,爬上了梯,宇文修很自然地朝祝心琏伸出手。
她不解地看向他,他却是不语地等着她。
好一会,她总算意会过来,很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扶着他一步步拾阶而上,边走她心里边咕哝着:怪了,怎么脸又烫烫的?这馆子里挺热的。
上了二楼,走到底端,门已开,小二正在上菜,这叫祝心琏更加不解了。
待上好菜,两人坐下后,她忍不住问:“这家店上菜也太快了,你都还没点呢。”
“我提早让人先点了菜候着。”他倒了杯凉茶递给她,也给自己倒了杯。
“所以你早就不打算在庆王府吃寿宴?”
“嗯。”
“既然这样,为何还要去?”
“总得让你去认认人。”
祝心琏震惊了,她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出门,喝了口凉茶后才道:“但我只是个侧妃,往后也不需要出入这些场合。”话落,她随即发觉自己语意暧昧,忙又道:“我不是想做正妃,只是纯粹觉得往后等你有了正妃,那些场合自然有正妃陪你前往。”
呼,还好她这回脑袋还清楚,要不真怕他误会自己在埋怨呢。
宇文修听她说完,脸色都黑了,一股火从胸口窜上脑门,可偏偏他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因为她压根没说错。
但是,就是气!
见他脸色阴沉,瞧也不瞧自己一眼,祝心琏就知他又生气了,可她不是解释了吗?还气啊……
她抿了抿唇,想解释嘛,又怕自己口拙愈说愈错,干脆别说,先吃饱再见机行事,所以夹了一块糕饼进碗里,轻咬了一口,随即瞪圆了眼,然后再咬了口,不断地细嚼,像是在品尝,更像是尝出什么记忆中的滋味来。
“好吃吗?”宇文修见她吃得专注,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先开口。
“好吃,这枣泥十分绵密细滑,微甜的味配上了压成末的核桃,这味道……我以前吃过。”是很遥远的记忆里的味道,叫她尝了一口,心中有抹说不出的怀念。
“不可能。”宇文修不假思索地道。
“真的,我记得是以前有个大哥哥买给我吃的。”
“……什么大哥哥?”他口气不善地问。
“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虽然记忆模糊,但是因为长得太好看,所以她有印象,也因为糕饼太好吃,所以她才记得。
“绝对不可能。”他哼了声。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这道核仁枣泥糕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且这不是菜单上的点心,是我让延丰楼的厨子替我额外做的,外头根本买不到,更别提外地。”
她是在淮州出生,今年才第一次踏进京城,在京城凭祝家的名头都吃不到延丰楼的核仁枣泥糕,更何况是什么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什么玩意儿?
祝心琏抿着唇,皱着眉,看着碗里的核仁枣泥糕。
她知道就算是同一款糕点,出自不同厨子之手,味道还是有些微的不同,可是她真的吃过……正因为好吃且完全投了自己的喜好,所以她不可能记错,可是他说的又有道理,她又没来过京城,怎么会吃过?
可是,真的有个大哥哥待她很好很好,可惜她年纪太小,实在是记不清。
“喜欢就多吃点。”他把整盘都推到她面前。
“谢谢王爷。”
“也用点菜,不能光吃糕饼。”他拿起筷子替她布菜。
祝心琏专注着吃核仁枣泥糕,待她吃完回过神,看见她盘子上小山般的菜,再看向他嘴角那抹带着蓄意的笑……其实,她打从心底觉得他有点幼稚,但她不会说的,因为要是说出口,他不知道还会怎么发作,她又要怎么遭殃。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她吃就是了。
宇文修满意地看着她乖乖吃菜,心想她实在太瘦,得想个法子将她喂胖点。
于是,一顿饭,他忙着喂食,把所谓重要的事给抛诸脑后,等到饭饱后,顶着大雨回王府。
入夜,雨还是不停,浑身难遏的痛楚在泡过澡后依旧没有缓和,宇文修摆着生人勿近的臭脸,让在旁服侍的海青在心底哀叹连连。
宇文修穿着中衣坐在床边,却没打算睡,一来是因为身上痛楚折磨,二来是因为这场雨叫他想起淮州水患。
在庆王府时,听二哥提起淮州又闹了水患,父皇正心烦着。
淮州几乎年年水患,只因当年昭廷在淮州的治水根本没有完成,当初要是治好了水,岂会有如今的年年水患。
正思忖着,外头传来侍卫的声响,“王爷,侧妃来了。”
宇文修微愕,这时分……她来做什么?
一旁的海青眉头一跳,心想侧妃这是开窍了,可惜来错日子,今日大雨,王爷身子不适,也不知道成不成……
“王爷,要见吗?”外头问话声再起。
“……让她进来。”他要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外头侍卫应了声,顺便推开门,祝心琏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衣裳走来,别说化妆了,就连半支钗饰皆无。
宇文修托着腮,心想就她这么点韵味,那么平板无起伏的身子也想爬上他的床?
“海青哥,这里交给我吧。”祝心琏一进来就这么说。
宇文修扬起浓眉,朝海青摆了摆手,海青二话不说踏出房门,立刻关妥房门,贴在门后,把耳朵竖得尖尖的。
“你来做什么?”宇文修沉声问着。
“来让王爷舒服点。”
赤果且直白的回答叫宇文修莫名地心跳漏了拍,莫名地觉得有些害羞……现在的姑娘家都如她这般吗?
他是纳她为侧妃,可他真没想过房事,纯粹只是挪个位置给她,要是能和平共处不给他惹事最好,可如今她夜半上门……他有点意外,有点心动。
“你要怎样让本王舒服点?”他哑声问着。
“请王爷先趴下。”
“……趴下?”
“嗯。”
“趴下怎么让本王舒服?”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该不会是祝家教了她什么不入流的手法吧。
“王爷一会就知道了,赶紧趴下。”
宇文修盯着她一会,半推半就地趴下,还没模清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便感觉床边的位置微沉,他开始口干舌燥,绮想连翩。
当她的小手沿着他的腿弯慢慢地爬到大腿时,他屏住气息,可是当小手来到他的臀下时,他眉头微锁,下一刻倒抽口气,险些惨叫出声。
“你……在干么?”她所按之处,窜出难以言喻的麻痛。
“替王爷按穴道,舒筋活血。”说着,她又缓慢地按着,“来,王爷,当我按下时,你要慢慢吐气,我松开你再吸气,来,咱们开始。”
“我……”
不等他说话,她立刻按压了下来,他紧咬着牙,才能忍住满嘴的秽语。
她轻柔的嗓音又响起,“我爹也曾伤了腿,后来每逢刮风下雨入冬时,他总是疼得难受,后来我请教过一个老大夫,他教了我一些按摩的方式,虽说无法根治,但总是能缓和些,等一会你出了汗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宇文修双手紧抓住床褥,心里恨恨地想,他想出的不是这种汗!可该死的,他真的冒汗了,更丢脸的是,他没忍住地发出了痛哼声。
门外把耳朵竖得尖尖的海青一听,不禁暗想侧妃好手段,竟然有本事撩拨起王爷,真的太好了!
正这当头,抬眼瞧见跟他一样等在外面的兰草,他二话不说拉着她走。
“诶诶,海青哥,我等我家主子呢。”
“不用等,侧妃一时半刻离不开。”照他揣测,已经素了十几年的主子,如今开荤,肯定是要大开杀戒,既是侧妃自个儿点的火,她就得想法子给主子灭了火。
“我家主子说大概两刻钟就成了。”
“不不不,我看两个时辰都不止。”
兰草愣愣地被拉走,按揉穴道两刻钟都嫌多了还两个时辰……姑娘的手指要不要紧啊?
两刻钟后——
“是不是觉得舒服多了?”祝心琏坐到脚踏上,笑吟吟地问着他。
宇文修侧着脸,好半晌才闷闷应了声——身子是舒坦些了,但心里很不舒坦。
“再给你捏捏腿,会更舒服点。”她随即坐到床畔,替他揉捏着腿。
“等等,我还得再趴着?”
“王爷可以翻个身。”宇文修松口气,正躺在床上。
身子确实不像她按揉前那么僵硬难受,而此刻看她替自己揉捏着腿,那股劲儿拿捏得刚刚好,还真的挺舒服的。
祝西临那个混蛋的嫡子嫡女全都是端不上台面的,怎么与外室生的这一个就这般好?温柔又善解人意,给她一分好,她便回得更多。
瞧着她一身朴素,发上连支银钗都没有,他思索了下便道:“库房里有一套翡翠头面,明儿个叫段嬷嬷拿给你。”
祝心琏顿了下,不解抬眼,“为什么要给我?”
“你不喜欢?还是要宝石的,或是碧玺的?明儿个让段嬷嬷带你进库房,你自个儿挑喜欢的。”
她微微皱起秀气的眉,道:“可是我不喜欢那种东西。”
“不喜欢?”
“我不喜欢,还是你觉得我帮你按摩得舒服了,拿那些东西打赏我?”
“谁会用这种东西打赏?”话一出口,他有点后悔,因为父皇真就这么打赏他后宫的女人,不过他不是这个意思,必须解释清楚,“今日在庆王府里,我瞧你一直盯着二嫂的首饰,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的。”
女人都喜欢首饰的,至少他认识的都如此。
“没,我是觉得那堆簪钗太华贵,好像快把她的脖子压断,有点可怕。”成亲时她戴的那套头面,就让她一路都抬不起头,觉得为什么非这么作孽。
宇文修没料到她会作此回答,先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是实话实说。”她不解极了。
正因为她实话实说,他才笑意难遏。
谁家的姑娘不为能得那整套的宝石头面而欢天喜地,就唯有她盯着瞧竟只是因为怕二皇子妃折断脖子,真是绝了。
祝心琏瞧他笑得挺乐的,大概脚也不怎么疼了,便收回了手,站直了身体。
“行,你好好休息,一会我教一下海青哥,往后就让他帮你按。”说着,她慢慢地甩动双手。
见她要走,他二话不说地将她勾进怀里,“等等,我还有事跟你说。”
祝心琏被迫与他面对面,几乎身子贴身子,吓得她忘了呼吸,傻愣愣地直盯着他,像是无法理解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宇文修也愣住,只因怀里这副躯体似乎不像他想像的平板,叫他莫名地心猿意马。
“你……有什么事要说?”好半晌,她才找回声音,强迫自己问出口,摆月兑不自在的现况。
她这一问,宇文修回过神,掩饰性地咳了声,道:“晚上在延丰楼时,不是说了有件事要跟你说,结果忘了。”
“喔,你说吧。”她垂着眼,不敢看他,觉得心跳好快,她想要调匀呼吸,又怕自己的气息吹拂在他身上,叫他察觉她的不自在。
宇文修直睇着她微颤的长睫,突觉得她像是林中的小兔,惹人怜爱,试了好几回才把视线从她脸上拉开,简洁有力地道:“淮州水患。”
祝心琏猛地抬眼,问:“王爷要去淮州吗?”
“淮州水患再起,朝廷会派出赈粮官,我预定明日进宫自荐。”
“我也去。”
“去哪?”
“淮州啊。”
“……你去干么?”水患之后易生瘟疫,赈粮官除了先将赈粮送到,还得先处理可能引发的瘟疫,她一个弱女子根本不适合去灾后的淮州。
祝心琏霍然从他怀里坐起,正色道:“王爷,我小时候住在淮州,我看过淮州水患后尸体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后来随我爹去了汾州,在那里终于找到法子治水,所以我心里一直想着淮州,总想着有一天能解决淮州的水患。”
“淮州水势与汾州不同。”
“我知道,我之前画过淮州的水势图,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准不准确,但不变的是,我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当真?”
“嗯,没有实际再走一趟淮州,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绝对可以一试。”
“现在能说给我听吗?”
“可以啊,王爷这儿有没有纸笔?”祝心琏喜出望外地道。
“自然有。”
本来想将海青唤来,可想想算了,他下了床取出文房四宝,就着房里的桌子,亲自替她磨墨,看她蘸墨画下淮州山水,点出水患最严重的淮阴河中段,那里有最肥沃的土能养出最丰硕的庄稼却也饱受水患摧残。
“每年水患是因为上游水势过急,淮阴河中段是冲刷着淮阴山急转往东流,而在这个窄弯处是河水最容易冲出堤防之处,我想着咱们从旁边再挖一条河道疏通水流,再炸开山壁,让这里再形成一道缓冲的弯道,让河水可以平缓往下走。”
“同样都是弯道,到时候不就一样又会冲出堤防?”
“不一样的,王爷,我打算在两个弯道间做一个沙洲,一来可以过滤从上游冲刷而下的淤沙,河底不易淤积,较不会再形成水患;二来可以分流,在水道这边做一道水门,当水势急时,将水门打开,将水引入,当水势缓时,再关上水门,还有这条新开的水道也可以作为农作用水。”
宇文修看她边画边解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懂她怎会如此聪颖,想出这种一石数鸟的方法……
沉吟片刻,宇文修提出她计划中的弱点,“淮阴山的石质极硬,就算要炸也得稍作计算,否则炸不出你要的弯道。”
“是啊,这里确实是较难处理的问题。”
“还有这里……”
这一夜,本该充满旖旎春色,却变成了两人秉烛夜谈……真的谈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