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其实不用她叫他闭眼,易飞就已经到了极限,昏了过去。
醒来时,眼睛被蒙上一块布,耳边响起她的声音。
“不可以偷看。”
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因为上一刻他还被吊着,下一刻他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床?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身上果然藏着秘密。
其实他若想知道,只需把眼睛上的布拿掉,但是他没这么做,因为他怕自己看了,她会气得跑掉,再也不理他了。
原本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认为这次是他的劫数,或许他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他面前,着实给了他一个意外。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他经脉尽断,那种疼痛无法想像,像火灼般地烧,令人痛不欲生。
可是现在躺在柔软的床上,鼻尖闻到舒服的清香,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包围着,疼痛渐渐减轻,甚至感觉不到痛了。
他从未感受到这种舒服,令他安心地闭上眼,好似在娘亲怀里的婴儿,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你想多了……”他说:“我困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安芷萱在一旁盯着他,直到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便知晓他已经睡着了。
仙屋的这张大床有治癒的功能,也只能把他带进来,才能救得了他。
确定他睡着了,她才松了口气,可是瞧见他的伤口,她的心又揪疼了。
光看这皮开肉绽的血口,伤及见骨,这是有多疼啊,那些杀千刀没人性的禽兽!
安芷萱很心疼,还后悔自己找得太慢,她若是早点去救他,他不会受这种折磨。为此,她又庆幸自己有仙屋,但她自己从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也不知道像这种程度的伤,仙床是否也能医治?
她一直守在他身边,担忧地观察他的伤口,当见到伤口在慢慢修复时,她才喜极而泣。
能修复就好!
既然他的伤势有在修复,看这速度,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都会处在沉睡状态,就跟她那时候一样,睡醒后,伤全好了,跟没受伤一般。
她不知道他会睡多久,在确定他的伤势会康复后,安芷萱擦干泪水,充满了希望和干劲,总想为他做些什么。
他受了酷刑,衣物早已破损,沾了污血,如此狼狈,看得她都受不了。
他应该是那个总是一副高傲莫测、英挺干练的模样。
她想帮他清洗,还有这身脏污破烂的衣裤也该换掉,但他是男人,她实在不好下手,因此犹豫不决,但又实在手痒,越是瞧他脏兮兮的模样,越是受不了,抓心挠肺地想下手。
最后还是战胜了理智,她就是见不得他如此狼狈不堪,反正他现在睡得沉,她闲着也是闲着,趁这个机会帮他打理干净吧。
安芷萱没带别人进来过,还真不知道他会不会醒来。
她用手指戳戳他的手臂。“易飞?”
没醒。
她改戳为推,还是没醒,直到她大胆地去拉扯他的脸,把他英俊好看的脸左右一拉,成了可笑的鬼脸,他依然沉睡不醒。
安芷萱这下放心了,果然没错,在修复之时,人都会睡到不醒人事。
对于仙床,她又多了解一件事,现在可以放心地帮他月兑衣去裤啦!
☆☆☆
原本对易飞而言,他这一生算是结束了,成了废人,跟死了没两样。
他睁开眼,发现眼睛上没蒙着布。
他看着陌生的床顶,这是一间干净清爽的房子,而床的一旁,趴着一个女人。
是她,正熟睡着。
他没有出声叫醒她,只是侧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她两手趴在床边,脸压在上头,睡得呼噜呼噜的,可以想见在他昏迷期间,她一直守在床边。
自从上回丫头把他们三人从霍府地牢救出后,他就知道她有着奇诡的神通,显然这一次,她也用了神通将他从锦衣卫手里救出来。
可惜就算救他出来,他也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没了武功,他只是一个平凡而……等等!
他盯着自己的右手好半晌,上头没有伤痕,也不痛。
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应该还在梦中未醒吧?他把手放下,静默了一会儿,又抬起手来细瞧。
他掐了掐大腿,会痛。
不管遇到任何事,他受过的训练便是处变不惊,细查每个细节。
他缓缓坐起身,看着自己的脚,没有伤口,完好无缺,身上的衣衫和裤子已经换新的,身子也干干净净。
易飞解开衣衫,看着自己的胸膛。
练武之人,身上不可能没有伤疤,这几年加起来应该有大大小小的伤疤,可他替自己上半身做了个检查,发现肌肤光洁一片,看不到任何疤痕。
“……”他一定在作梦!
床边的人动了动,缓缓醒来,睁着惺忪的睡眼,脸上还有刚睡醒时的痕迹,慵懒的美眸瞅向他……
“啊!”她尖叫地指着他。“你月兑什么衣服啊!”
一睡醒就看到半果的男人,把安芷萱的睡意全吓跑了。
易飞盯着她,猛然出手,如老鹰抓小鸡似的将她抓住,拉入怀里,鼻息相近,四目相交。
安芷萱被他这举动惊呆了,他不会连脑子也受伤了吧?
易飞盯着她,伸手模上她的脸,光滑水女敕,他心想,这触感还挺像是真的,又见她傻傻地瞪着他,他突然觉得这个梦挺有趣,安丫头可不会这么乖让他抱。
既然是梦,动作就没顾忌了,捏起她的脸,拉一拉。
“疼啊!”安芷萱气得打他。“敢捏我?死没良心的!”
姑娘的脸比千金还贵,他力气又大,被捏的地方肯定红了。
易飞被她打,一脸不敢置信,喃喃道:“这个梦也未免太真实了吧?”
呵!原来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就说呢,他怎么这么奇怪!
安芷萱抓住他另一只手,张嘴就咬。
“疼吗?”她怒问。
“疼。”他回答。
“会疼就表示不是作梦!”快放开我的脸!
易飞呆愕,手一松,安芷萱立即跳下去,摀着自己的脸,嘶嘶地喊疼,疼得她都流眼泪了。
易飞左看右瞧。“这是哪儿?”
“客栈!”
易飞下床,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瞧瞧自己的脚,似乎要证明什么,于是他走到桌前,一拳将桌子打得碎裂。
“……”安芷萱觉得这人肯定脑子也受伤了,不知道仙床能不能修复脑子?
“打破东西要赔的,你赔?”
易飞正盯着自己的拳头,闻言看向她,那目光亮如炽焰,火辣辣地盯着她,突然迈步向她逼近。
安芷萱被他逼到角落,赶忙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双颊,就怕他又捏她。
“你……”
“不准问!”
“我……”
“我不会说的!”
“……其实我是想问你,这身衣裤是谁换的?”
安芷萱在月兑他衣裤时,早就想好了答案。“我花银子请人帮你换的。”
有没有人告诉过她,说谎时不要眨眼,会露馅?
易飞盯着她良久,对她说了一句真心实意的话。“谢谢你救了我。”
安芷萱总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客气。”
“难为你了。”
“还行。”
“主公他们呢?”
“放心,他们现在藏在很安全的地方。”
易飞点头。“那就好,我们现在去找他们。”
“别急,先吃点东西。”她拿出一颗仙果。“给。”
易飞的确是饿了,接过她递来的果子,这果子鲜红肥美,看起来就很好吃。
他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惊艳,好奇问:“这是什么果子?”
“这是长寿果,吃了顶饱,对身子很好。”她把长在仙屋周围的果子取了这个名。
易飞很快就吃完了,吃完后,发现的确一颗就顶饱,整个人精神百倍。
“我感觉精神好多了。”
“那是当然,这果子可以补元气呢。”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姑娘又救了易某一次,是易某的大恩人。”
安芷萱一开始并不是抱着施恩的想法才救他,当然,免不了也想在他面前表现一下,压压他的气焰。
可是当他突然变得感恩谦虚时,她反而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显摆了。
救人不求回报,可是当被救的那个人懂得感恩时,施恩者也会觉得此行不亏了,她现在的心情就是如此。
况且,他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谦和,让她很不习惯呢,她发现自己还是比较习惯跟他拌嘴、吵吵架,呃……她这是什么心态呀?
安芷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求什么,救了人家,如愿让他对她恭敬有礼,她却反而觉得挺不自在的。
“帮我穿衣服时,肯定很难吧?”
“是啊,你重死了——”惊!
安芷萱赶忙闭嘴,眼珠子瞄向他,就见他勾着嘴角,眸底精光闪现。
他在套她话!好个奸诈狡猾的家伙!
安芷萱拉下脸,反正破罐子破摔,她怕谁?
“果然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她也不瞒了,沉声问:“那又如何?”他要是敢给她来什么男女授受不清那一套,她立刻甩手走人!
“不如何,多谢。”他拱手抱拳,向她致意。“姑娘心地善良,有侠义之心,为易某做了那么多,却不愿居功,施恩不求回报,这份宽宏大量令易某衷心佩服,请受易某一拜。”说完,立即向她单膝跪地。
安芷萱的表情差点转不回来,已经摆好的阵仗架势,被他一番感恩戴德的言语又弄得手脚无措。
原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人家是想向她道谢呢。
“哎,你别这样,快起来。”她实在见不得他跪她。
“给姑娘添了那么多麻烦,易某过意不去,先前对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原谅,我在此赔不是。”
安芷萱也不是个一直记仇的人,她顶多就是不服气罢了,或许先前她对易飞确实耿耿于怀,但现在人家诚心诚意地跟她道歉后,她的气早就消了。
“知道了啦,你快起来!”
“姑娘原谅我了?”
她抿抿唇,态度还有些忸怩,见他看过来,彷佛她不给一句话,他就不起来。
“多大的事?我又不是小气之人,当时大家不熟嘛,会误会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不怪你了,你快起来吧。”
“多谢姑娘。”易飞这才起身,对她露出了微笑。
安芷萱瞧见他的笑容,不知怎么着,感觉耳根有些发热。
平日不苟言笑又习惯板着面孔的男人,原来笑起来也可以那么好看。
安芷萱没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承认易飞长得好看的事实。
她也说不出对他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人很多面貌,他冷漠,却很忠心,性子很傲,却也愿意低头道歉。
他怀疑她时,会监视她,受她恩惠时,又懂得感恩。
他与她见过的男人不一样,二伯、吕荣和梁松都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出卖他人的人,易飞却是为了别人,愿意牺牲自己性命的人。
见他还盯着自己,她为了遮掩自己莫名的耳臊,赶忙转移话题。
“走吧,乔桑他们很担心你呢。”
易飞点头,离开前,他看了床铺一眼,提出疑问。
“我昏睡了多久?”
这个安芷萱倒是有记下。“十天。”
“十天……我都在这里?”
“是啊。”
见他沉吟不语,她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主子他们在哪儿,他们可安全?”
说到这个,安芷萱正好与他说说,有她护送,他们可安全了。
易飞没说的是,那张床跟他在睡梦中的那张床不一样,那也不是睡了十天的床该有的样子。
既然她有心隐瞒,他便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