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成了磨人精 第三章 以身护侯府

作者 : 风光

三年后。

与达克瓦汗之战,承远侯世子齐骁将十万京军去芜存菁,选出三万人加入宁夏卫的齐家军,然后剩下的七万人便留在驻地,平时与当地军屯百姓一起训练屯垦,参与修筑城墙或筑堤等工事。

其中自然有人不服,尤其赴西北的京军有不少是京中勳贵子弟来混军功的,成天挑土挖地的,能得到什么战功?因此传信回京抱怨的所在多有,然而齐骁一律将这些人以泄露军机论处,绑了全送回京师,一共退回了两万余人,自也引起京中相关重臣勳贵的不满,在廊堂之中大力挞伐齐骁。

即便如此,却没有人敢提起拔了齐骁的将军头衔召回京师。

因为齐骁率领的齐家军胜仗连连,不仅没让軽靶越过长城,甚至将他们赶出了河套之外。

除了他,还有谁能胜任统帅一职?

何况去掉了那些混水模鱼的人,留下的都是能用之人,齐骁也是个大方的将领,公平公正有功便赏,所以那些子弟得到嘉奖的权贵们,当然也会在朝廷支持齐家军,正反两方遂僵持不下。

这样的形势,最高兴的自然是承远侯府,及兵部侍郎府的夏沐曦。

这两年夏沐曦与宋氏几乎是情同母女,成功破除了京里那些认为齐骁嫌弃夏沐曦的谣言,而她也确实替侯府解决过不少次来自太后或盛乐长公主的压力,宋氏也是真喜欢她,巴巴的等着儿子回来,才能多一个儿媳妇。

在大家以为战事就快要结束的时候,边关急报说,齐骁领三百精兵奇袭軽明中军车币却任务失败,一行人被追到深山之中,已然十余天不知所踪。

消息从西北传回京师,至少也要半个月,如果没有更新的消息传来,代表齐骁等人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而这段期间,軽粗反攻的力道猛烈,西北齐家军已经连败几场,敌方似乎隐约又有了抢回河套土地的优势。

事情传开后,京城一片译然,舆论有谓齐骁已然身死,齐家军群龙无首,应快些派新任将领过去取代齐骁;又有说齐骁表面失踪,其实暗中叛国投敌,軽粗原本节节败退,突然又有能力反攻便是最好证据。

夏沐曦闻讯同样心急,但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沉住气看事情发展,就连夏婉柔都特地明嘲暗讽了几次,说什么夏沐曦及笄订亲,现在都十九岁了,这会儿齐骁战死,只怕她这老姑娘也嫁不出去,成了京城笑柄。

相较于政局变动的阴谋诡谲,后宅的唇枪舌战夏沐曦反而不怕。

年十七的夏婉柔正与平乡伯的庶长子议亲,虽是庶子,但平乡伯嫡子病弱,哪日没了那爵位便落到庶长子头上,所以夏婉柔很中意这门亲事,自希望嫁得气派,所以掐着她这命门,夏沐曦淡淡一句公中出的嫁妆减半,就能让夏婉柔乖乖闭嘴。

她相信齐骁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危险,才会音讯全无。

他不会那么容易死,更不可能叛国,这些谣言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盛乐长公主阵营的人放出来的,横竖那些人平时便是见缝插针的污叽承远侯府,这次正好借此扳倒侯府唯一的希望齐骁。

但在她担惊受怕数日后,承远侯府突然又来了人,这次是宋氏跟前的吕嬷嬷亲自前来,夏沐曦一见到她惊慌的神情,心就直往下沉。

“吕嬷嬷,不知侯府发生了什么事?”都动用到这位老人家了,肯定不是小事,夏沐曦开门见山地问道。

吕嬷嬷这会儿都还在喘气,忙不迭地急道:“大小姐,我家侯爷被陛下召进宫,应当是为了世子失踪之事,这一去三日都没回,侯爷夫人不知打哪里听说陛下因为世子失踪导致两北战败之事盛怒,欲问罪于侯爷,心急又不知该怎么办,居然……居然进宫去求太后了!”

夏沐曦猛地站起,简直都快昏倒。

侯爷夫人这真是急疯了出了昏招,平时她带着侯爷夫人躲太后都来不及,她居然自己送上门任人宰割,何况侯爷是不是真被问罪都还不清楚,怎地就自认有罪急匆匆的去求了?

这不是挖坑给自己跳吗?

这么明显的陷阱,夏沐曦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盛乐长公主又在兴风作浪,宋氏偏偏就中了招,难怪吕嬷嬷会担心成这样。

然而事情还不只如此,吕嬷嬷说着说着都哭了。

“侯爷夫人求太后未果,反惹怒了太后,说什么西北战局失利全是世子之过,太后把侯爷夫人赶出皇宫,罚她跪在了午门之外,为那些战死的英灵致哀……”

“侯爷夫人还跪在那里吗?”夏沐曦倒抽口气。

“还在,太后不松口,侯爷夫人就只能一直跪着。老奴就是没办法了,才来求您想想办法……”吕嬷嬷心急道。

夏沐曦深吸口气逼自己冷静,看了看天色尚有一个时辰左右近午,她思索片刻,在吕嬷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自己也换了一身衣服,乘马车速速出府了。

入夏的天气,近午日头正炎,当夏沐曦赶到午门外的时候,正好见到宋氏在门下的台阶跪着,一边还哭哭啼啼的。

还有精力哭,身体应该并无大碍。

夏沐曦微微松了口气。不过她知道这场仗才正要开始打,尚不能掉以轻心。

午门算是皇宫之内了,百官朝会就在是此门外集合,之后才依序入宫,所以宋氏跪在这里,并不会有百姓看到,除了守门的皇宫侍卫,就是来来去去的内宦宫女了。

不过这些人也就是宫里最低贱的一群,太后罚宋氏在这种地方跪,承受这些人打量的目光,算是极为侮辱人了。

夏沐曦能够进到午门,也是齐骁在离京前,曾给过她一块令牌,能进出宫禁,当然现在还不到闯皇宫的程度。

她看了看天色,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便大大方方的走上午门的台阶,微拉裙襦便跪在了宋氏身边。

宋氏一顿,侧身一看,不禁惊得停下了哭。“沐曦,你……”

夏沐曦突然红了眼眶,猛地伸手抱住宋氏,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而后才松开宋氏,用旁人听得到的声量说道:“夫人,苦了你了!”

宋氏表情复杂地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一个闺中女子,何苦来掺和……”

“在沐曦心中,夫人就跟家人一样。”夏沐曦正色,“何况,世子离京前请我多多到侯府走动,夫人今蒙此难,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夫人受苦?既然我无能为力救夫人,有愧于世子,那便与夫人一起受罚吧!”

宋氏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保持沉默,就这样与夏沐曦继续跪在午门前。

不多时,一行官员许是由衙门出来欲进宫,走到午门之外时,无预警看到两名女子跪在宫门口,都不禁顿了顿脚步。

其中一名官员是都督府的,算是齐骁在京营时的同僚,便惊呼道:“这不是承远侯夫人?为何跪在此处?”

夏沐曦很快地瞥了一眼这一群官员,大多来自都督府,或者是具武将背景,而其中几名文官,身分最高的是左都御史李清松。

李清松为官公正严明,都察院负责监察百官,有时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在朝中也不偏不倚,不结党派,是说话极具分量的一名大员。

一见到此人,夏沐曦便知自己计划成了一半,心忖吕嬷嬷话传得好,面上却哀哀婉婉地抬起头,柔弱地说道:“诸位大人,小女子夏沐曦,因承远侯夫人被太后罚跪在此,哀伤过甚,故小女子斗胆代她回答。”

“你是夏侍郎的女儿!”那名都督府的官员一副才认出来的样子。

夏沐曦才貌双全之名,京里不少人听过,且她这些年以齐骁未婚妻的身分帮扶宋氏,知情的人也盛赞她的聪颖与有情有义,并不是什么没没无闻之辈。

想到她的身分,众人也明白为什么她会陪宋氏跪在这里了。

此时夏沐曦一直暗自观察的李清松突然开口问道:“太后为何要罚侯爷夫人跪在午门前?”

“因为侯爷夫人心系战事,心知京中关于世子的谣言皆为不实,有意为他辟谣,便来求太后,想不到惹怒了太后。太后认为西北失利皆为世子之过,便罚侯爷夫人在此跪着。”

太后罚宋氏并非完全为此,但夏沐曦说得模糊,真要追究起来也有七八成真实,且众人都知太后不喜承远侯府,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理由,对于太后的跋扈自也不满起来。

“西北失利因素众多,岂可以偏概全!”李清松原就不喜朝中如今一直攻击西北齐家军的风气,简直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得知太后不明是非对错便恣意妄为,更是不敢苟同。

夏沐曦看上去柔柔弱弱,又故意抹了抹泪,似是悲不自胜,楚楚可怜,这么一作态,随即勾起了诸位大人们的同情心。

“大人,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战事明明还没结束,就算近前几战失利,或许也只是一时之事,为何京中却传得像已经战败了,且将罪过归咎于世子?难道先前世子将鞭粗赶出河套的功绩都不算数了吗?”

“这……”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表情微露难堪,虽然他们不全是帮着造谣的人,但也没有积极的去替承远侯府辟谣,谁也不想去踵侯府与长公主恩怨的混水,如今被这夏氏一说破,他们这些沉默着明哲保身的人,明知可为而不为,似乎全成了帮凶。

夏沐曦像是不知他们的尴尬,仍悲悲切切地控诉道:“小女子也知世子如今下落不明,但那不是因为奇袭敌军导致的?小女子以为在这种时机,我们才更应该齐心一志的祈祷世子没事,能尽快获救再出来领导大军抵抗軽粗,而非急着清算承远侯府……否则万一最后打胜仗了,侯府所受到的污蔑及伤害,谁来补偿?”

这番话又像一记重槌,足以振聋发赎,打得每个人措手不及,如果刚刚只是尴尬,那现在就是羞愧了。

近日他们确实讨论的焦点全放在了西北战败该怎么办,却没有人在意齐骁的生死,可是若齐骁死去,齐家军群龙无首,谁还能挡得住帽子的铁蹄?

一想到这里,众人都不由得冷汗涔涔,很多人发现自己自以为中立,却早已不知不觉的被流言牵着鼻子走了。

最后,夏沐曦朝着众官员一拜,沉重却真挚地道:“世子为国出征,立下赫赫战功,有目共睹,这是怎么抹黑也掩不掉的事实。然而他今日生死未卜,还要被流言攻击,甚至朝廷还保护不了他的家人,任他们被随意欺凌,小女子虽只是一介白身,却也忍不住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想替承远侯府、替被随意罚跪于宫门前的侯爷夫人,求一个公道!”

如果说先前她说的只是为了让众人同情侯府做一个铺陈,那最后这一句话,便激起了千重浪,引动众人的正义感,特别在场有大半是武官,夏沐曦所言对他们特别有感染力。

其中一名武官愤愤地一甩袖子,“你说得对!本官早对近日京中不辨事实,造谣攻击承远侯府、攻击齐骁将军的声浪有所不满!将士在外流血流汗,朝廷自该保护好他们的家人,不应随意欺侮,否则以后谁要为国出力?”

“大人明监……”夏沐曦拜伏,暗中轻轻的捏了下宋氏的小腿。

宋氏早得到夏沐曦的提醒,一感受到小腿的异感,随即哎呀了一声,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昏”了过去。

夏沐曦紧张地扶住她,“夫人!夫人!你怎么了?”随即哭丧着脸望向众人说道:“诸位大人,能不能求宫里替夫人寻个太医?近日夫人为国为家忧思不断,如今又被太后莫名处罚,只怕这身体撑不下去了!夫人若出什么事,侯爷又被困在宫里,这些事传到边关,先不说齐骁有没有事,至少齐家军便先军心不稳了……”

这却是千真万确!以承远侯和齐骁对齐家军的影响力,今日齐家女眷在京中受人欺负,要是无事便罢,若有个万一,说得严重一点只怕齐家军都要反!

“我去!我立即入宫去求个太医!这真是太过分了,本官也看不下去了!捕风捉影的欺负一个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宫里的某些人为了斗争,连国家兴亡都能不顾,根本昏了头了!”一名武官带着怒气的话声一落,便急匆匆的大步往宫内行去。

又有一人愤慨地说:“就是就是,要知道齐骁现在是在边疆替咱们血战,驱逐鞭子收复失地。那些人在京中弄倒了承远侯府,对国家社稷到底有什么帮助?”

果然,夏沐曦声泪俱下极具煽动性的言语,字字句句打在了那些武官们的心坎上,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这时都反应过来,想到若是换成自己在外头打仗,留在京里的家眷却饱受欺凌,换成他也不干!

齐骁所受的待遇,就是所有武官都可能遇到的待遇!

同样的,这种兔死狗烹……不,甚至兔子都还没死就急着烹狗的朝廷现状,稍有点良知的文官们也是看不下去的,这下午门之前像是炸了锅。

除了第一批来这边的李清松等人,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官员,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多心有戚戚焉,就算本不是站在齐骁这边的,在众人的压力下也不敢多说什么。

夏沐曦垂下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这便是她要的结果,面色哀戚的她,看起来比谁都可怜,内心却比谁都冷静。

很快的,太医匆匆忙忙由午门行出,后面还跟着一名小太监,却是御前大太监胡公公的徒弟。

太医很快的检查了下宋氏的情况,断言是心力交瘁导致身体虚弱,兼之有些中暑才会晕厥,众人一听,直接归咎于是因为被太后罚跪所致,更是议论纷纷,言下之意不无不满太后处罚的。

小太监见场面几乎失控,连忙尖声说道:“陛下已知此处之事,言必会给承远侯一个交代,宫里备了马车请承远侯夫人回府,太医也会随行照应至侯爷夫人完全痊癒,请渚也大人让让、让让!”

果然一辆皇室的马车行来,后面跟着两名宫里的大力婆子,将宋氏小心翼翼的攥上了车,接着恭敬的请夏沐曦也上车。

两女走后,聚集在午门外的官员们也纷纷散去,不过日后流言的风向,可不是那些仃心人士想怎样就怎样了。

马车里只有宋氏及夏沐曦,待远离了宫门,宋氏方“幽幽转醒”,投给夏沐曦一个不安却又迟疑的目光。

夏沐曦安抚似地朝她点点头,宋氏才真正松了口气,但她的放松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准儿媳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夫人,这件事还没完。”

达瓦克汗领导的軽粗部落联军被齐骁赶出河套平原后,大军便驻紮在阴山以北之地。

阴山在河套平原以北,面对鞑靼的一面是缓坡,大军要出入山林并不困难,达瓦克汗选择的营地可以纵览大半个山坡,易守难攻,但面对河套平原的这一面,却是几千尺的悬崖,攀登不易,所以两军实是隔着阴山山脉对峙着。

然而齐骁并不想这么旷日费时的耗着,因为己方除了宁夏卫原本的齐家军,还要养数万京军,粮食的消耗是极大问题,但让京军撤回,达瓦克汗只怕很快又要卷土重来,于是在一次与幕僚的商谈后,他决定奇袭瓦克汗的营地。

阴山林木稀疏,是有名的黑山头,并不利于大军偷袭,齐骁便只带了三百精兵,这些是齐家军中的精锐,与他配合多年默契十足,个个都是好手。

纵使人少了,如何不被察觉也是个问题,于是他们询问当地耆老土着,终于找出一条牧道,此径连结着阴山山头上几个林地草场,可以让齐骁的人马悄悄的越山到另一面达克瓦汗的营地旁,趁着半夜攻击。

可是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不知为什么泄露了出去。

齐骁的精兵受到达克瓦汗的埋伏,死战后伤亡百余人,分散退回阴山,最后跟在他身边的亲信,不到一百。

达瓦克汗命人搜山,齐骁等人只好一直躲在山上,可阴山茂密的林地不多,他们也是且战且走,这么一拖延就是十来日,有些亲兵们侥幸逃回,才告知众人齐骁失落在阴山之中的消息。

留守的陈副将亦是经验丰富的将领,当机立断的派人去救。然京军的监军是皇帝宠宦何公公,闻言大惊,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竟先将此消息传回了京师,才因此在京师引起了一阵子的混乱。

同一时间,仍躲在阴山树林里的齐骁,受了不轻的内伤,精神却是尚可。他在灰蒙蒙的雾气之中,远眺山底下若隐若现的鞋龃营帐,偶尔轻咳几声,还得压抑住不能太大声。

与他一起撤退的二把手,是一名叫胡子玄的副将,是齐世准带出来的人,忠诚度与武力都无话可说,这次的偷袭失败让他觉得相当憋闷,看着眼前同袍垂头丧气的模样,狠狠地担了下树干,扑簌簌地落下不少叶子。

“他娘的,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出卖了我们!达克瓦汗那厮能这么精准的把握咱们攻打的时机,肯定出了内奸!”

此话一出,林子里的战友都很是认同,却也更加沉默了。

齐骁瞥了众人一眼,很清楚他们在想什么,遂淡淡开口道:“咳!攻打鞭组中军营的路线及时间,都是在出发前就预定好的。我军三百人出兵之后,皆是急行军,同进同出,没何泄露消息之虞,所以就算有内奸,他总不可能坑自己,此人一定还在大军之中,不会在我们之间。”

所以在场的众人无须互相猜忌——众人懂了齐骁这层意思,绷紧的心神微微放松了些。

齐骁身为主帅,他的沉稳及自信会影响士气,眼下他仍能维持脑袋清楚,分析精辟,很大程度的鼓励了所有人。

胡子玄却是看着齐骁叹息,“不过咱们被鞋子困在这山里也过半个月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咱们的情况,何监军肯定会将消息传回去京里,也不知会怎么说。”

“何监军虽是陛下宠臣,却也向太后示好,两面逢源,在他口中我八成战死了吧!”齐骁微眯着眼。

“那群该死的混帐,为了一个软蛋刘松,接连陷害污女敕世子与承远侯府,就连现在你在为国打仗都不例外,简直是无视社稷百姓的安危!”胡子玄非常了解当年刘松及齐世准战败一役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对于事后盛乐长公主联合了太后不断对承远侯府施压报复很是不屑,此刻骂了一句,他同情地看向齐骁,“承远侯府只怕又要再一次被造谣中伤了。”

因为这是预料中事,齐骁倒没有生气,语气平和地道:“不管京中谣言如何,只要我活着,承远侯府就会没事。庙堂之事长公主影响有限,主要是我母亲会受到较多责难,不过这几年有沐曦,咳咳咳……有夏姑娘在帮扶着我母亲,倒也不必那样紧张。”

他离京三年来,夏沐曦几乎每几日就会写信给他,所以对于京城发生的事情,他几乎都知道。

她的聪慧及手段屡屡让他折服,京中的事小到侯府与旁人的送往迎来、保护他柔弱天真的母亲,大到替他的大军在京中造势,告知他朝廷政局现况等等,她都能替他打点好,让他在边关能无后顾之忧的打仗。

想到那姑娘每次写来的信,理智的言语之中却又有缠绵之意,齐骁的目光都柔和起来。

或许他坚持这次奇袭,也是想快点将战事结束,好早些回去迎娶那等了他多年的好姑娘。

听到夏沐曦之名,胡子玄的眉毛挑得高高的,“世子的亲事还真是定对了!我看就没有比夏姑娘更与世子相配的人,就连侯爷也称赞过她足智多谋,进退有度,适合做侯府未来的主母。”

齐骁几不可见地笑了,因为他也这么觉得。

而且他喜欢的不仅仅是她的聪慧,还有她的美丽、她的撒娇、她的羞怯、她的热情……

总之在他心中,她就没什么不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派到几里外的斥候突然无声无息的回来,众人又警戒了起来,树林里陷入了寂静,只剩虫鸣鸟叫,还有隐隐约约的喧译声。

原以为是鞑靼又找来了,没想到斥候面露喜色,低声说道:“将军,陈副将派出援军,亲自领兵现在已经寻到这附近,与鞑靼的人打起来了!”

所有的人闻言精神大振,既然援兵来了,等于他们闯过了这一关,就不用再胆战心惊的像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

这阵子实在太憋闷了!

“太好了!”胡子玄乐得以拳击掌。“咱们快过去与他们会合,老子都要忍不住把例子的头打爆了……”

“等等!”齐骁突然心头一动,眸中露出精光。“陈副将他们寻来,必然会吸引住骁制兵的注意力,而达克瓦汗必然也会认为我们在山里藏了那么多天,会迫不及待的与大军会合,但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呢?”

所有人再度沉默下来,但这次并非如先前的垂头丧气,而是身上都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可是将军的伤……”胡子玄微微迟疑。

“无妨。”齐骁唇角一勾。“让我们给达克瓦汗一个惊喜吧!”

夏府。

夏沐曦在信纸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放在旁边晾干后,便小心翼翼的封缄起来,唤来总管送到宁夏去。

这三年她写了无数封信过去,齐骁只回了两封。

不过她知道他忙于战事,自不能心系儿女情长,而且身为将领,一直送信恐怕被人攻撃有泄密之虞,因此她很能体谅,只是用自己的方法将京师的现况尽量详细的告诉他,信中也难免倾诉了她的思念,她写的并不隐晦,就是怕他错过了没看到。

至于什么害不害羞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她若不时时提醒他,京中还有她在等他,就怕他忘了喜欢她的感觉。

今日的信中,她提到自己将宋氏带离午门,还反将太后一军的计划很成功。

当时时辰近午,皇宫附近衙门不少官员都会出来觅食或入宫准备议事,她让吕嬷嬷去都督府寻齐骁友好的同僚,让那人带一些立场中立的官员至午门,之后便全靠她的演技,果然成功的影响了流言的风向。

而让宋氏昏倒求太医,主要是想让皇帝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太后及盛乐长公主与侯府间的恩怨,皇帝的态度一向微妙,虽说后宅之事他不管,但夏沐曦一席话,已将此事提升到了国家兴亡的地步,皇帝自然不能再坐视。

齐世准仍被皇帝留在宫里,听说为了此事差点撞死在御书房里以求公道,连武官部被逼到学文官那一套以死明志了,皇帝无奈与太后狠狠吵了一架,日后太后和盛乐长公匸要再找宋氏麻烦,也要先掂量掂量情势。

不过便如夏沐曦所说,这件事还没完。

太后不能出皇宫也就罢了,但盛乐长公主就是个疯子,如今齐世准被召进宫限制行动,齐骁远在边关生死未卜,承远侯府只有一个柔弱的宋氏,恰好给了盛乐长公主报仇的机会。

何况盛乐长公主是皇室,不管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就算她当真杀了宋氏也不会死,顶多被夺爵幽禁,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夏沐曦只能想办法扭转舆论的风向,把承远侯府每个人的安危,与边疆的稳定绑在一起,希望多少能让盛乐长公主有所顾忌。

京里的戏台子及茶楼,开始演起了齐将军怒斩軽子收复河套的戏码,百姓们关心起了边疆战事及英雄,前些日子京中影影绰绰暗示齐骁失踪叛国的言语,渐渐地每个人都觉得是子虚乌有。

既然要叛国,那一开始就可以叛国,何苦要等到把軽子赶出河套再叛国,岂非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很快的就被人当成笑话一桩。

同一时间,夏沐曦写了几首歌咏边疆战士的诗词,气势磅礴字字血泪,极受到文人雅士们追捧,甚至引得读书人之间也论起了兵法,再去了解过去盛乐长公主驸马刘终身死的关键一战就有了新的看法。

过去因为长公主府的引导,大伙儿都把重点放在承远侯战败,害死驸马,然而这次大家却关注到那一战虽败,之后却并没有让外族越过长城一步,原来是年纪轻轻的齐骁领齐家军力挽狂澜,否则只怕不仅仅是河套地区,就连陇西都会成为鞑靼的地盘。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京中对于承远侯府的功过评价截然不同了,但夏沐曦知道这只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于是夏沐曦特别告知了家中的门房,如果承远侯府有人来找,务必第一时间带到她面前来,避免盛乐长公主报复,她却来不及前去帮忙。

果然,就在这一日她信刚寄出的时候,吕嬷嬷便脸色惊惶的被门房领到了她的院落,那眼中的惊惧,比起求她去午门救宋氏那日还要深刻许多。

“怎么了?”夏沐曦大感不妙,表面上却仍要维持冷静。

“五、五城兵马司的人刚刚包围侯府了,总管在外面阻拦,因为夫人最近寝食难安,我不敢让他们告诉夫人,便连忙先来通知大小姐。”吕嬷嬷好不容易把话说清楚。

五城兵马司?

夏沐曦心头微动,回想起刘松自称出身汝宁世家大族,事实上只是旁支,本只是守城门的侍卫,后来因为形貌奇伟,被盛乐长公主看上,最后皇帝下旨让他尚公主。

其后盛乐长公主为刘氏一家求官,刘松本人混得了京营提督之职,后来才会到西北支援战事,至于刘终的父亲却是得了一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职务,正六品的品阶在京城里不算高,象征性质居多,但辖下负责的事务却非常重要,其中就有巡城缉匪一项。

吕嬷嬷又说道:“他们说侯府进了盗匪,要进门捜查!”

“荒唐!侯府再怎么也是国之重臣,有功勳爵,岂可由他们想搜就搜!”夏沐曦难得的动气了,“吕嬷嬷,你先由侧门悄悄地回侯府,至侯府库房取个东西……我赶过去前门看看。”

当夏沐曦来到承远侯府大门,五城兵马司来了近百士兵,叫嚣得特别厉害,说的全都是些无凭无据的指控,她看得简直都要气笑。

“……难道侯府想要包庇匪徒?还不快快让开,使我等进侯府搜查,否则被匪徒逃了,侯府难辞其咎……”

“大胆!”夏沐曦在人群之中一喝,果然引起了注意,而后她毫不畏惧的穿过了一干持刀拿剑的士兵,挡到侯府门前。“谁敢擅闯侯府!”

或许是她气势太足,又或许众人顾忌她侍郎之女的身分,竟没人真的敢拦她。

带头的巡城御史一见己方声势都弱了下来,不禁用力地冷哼一声道:“夏小姐,你还没嫁进门啊!承远侯府的事情你件件要管是为何?”

“不管有无嫁进门,你们假公济私带头滋事,是个人就可管。”夏沐曦虽无品级,但她父亲是兵部侍郎,说话也不是毫无分量的,更何况她句句在理。“五城兵马司口口声声要进侯府捜查,可有陛下手谕或衙门主官印信?若无岂可随意闯进勳爵府中?”

五城兵马司这些人其实就是寻衅而来,虽然自知无理,却仍要虚张声势,“你若不心虚,就让我们进门捜查一下又如何?”

“瞧瞧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等你们进了侯府,万一偷盗抢劫怎么办?杀伤掳掠怎么办?又或者你们若夹带什么赃物进府,再谎称侯府勾结贼人,那我们岂非百口莫辩?”夏沐曦把所有可能性都说了,她估计这些人要硬闯侯府为的也不出这几件事。

而被她这么一挑明,一些在旁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慢慢回过味来,不禁开始议论纷纷。对方若是狡辩擅闯,说真的单凭夏沐曦及如今承远侯府空虚的状态,是无法阻挡的,所以必须让百姓全站到侯府这头,让来犯者投鼠忌器。

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且齐骁还在外征战,如果承远侯府当真被陷害而有了什么损伤,所引起的批评及激愤这些个士兵是承受不起的。

“要知道,承远侯世子齐骁舍身忘死的在边关保卫社稷,承远侯府本就应该特别受到保护。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与軽子勾结了才要硬闯侯府?万一被你们拿住齐骁的家眷,或是做了什么不利于侯府的行为,影响了前线战事,这与通敌又有什么不同?你们敢不敢说自己究竟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对侯府不利!”

夏沐曦疾言厉色,还上纲到通敌的层次,果然吓住了这些纯粹来闹事的士兵,尤其最后的质问,简直鞭笞到了灵魂。

由他们作贼心虚的反应,众人都看出他们今日确实是受人指使而来,而那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这时候吕嬷嬷终于由库房找到夏沐曦要她拿来的东西,正是秋捕那日皇帝亲赐的宝剑,急急忙忙取了跑到大门来。

夏沐曦恭敬地双手接过剑,连着剑鞘高举,对着门外的人冷冰冰地说道:“此剑为陛下所赐,为的就是奖励齐骁英勇善战,你们谁敢再前进一步,便是对陛下不敬!”

有御赐宝剑在手,且因着百姓议论之声渐大,一时之间隔着侯府大门的双方僵持不下。

而夏沐曦前阵子为侯府造的势显然奏效,舆论是偏向承远侯府的不说,消息传开后,一些文人学士竟自发前来为承远侯府助阵,甚至排排坐在了侯府大门口,旗帜鲜明的表明了立场。

这样的结果令人始料未及,也让那所谓的始作俑者更加愤怒,于是一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里走出了一个华衣丽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承远侯府门口。

便是盛乐长公主。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进侯府去搜!”她毫不掩饰这些人就是她指使的,这阵子烟受够了,从深宫内院至街头巷尾都对刘松及她指指点点的,今天要是不能给承远侯府一个难看,她咽不下那口气!

夏沐曦知道对付盛乐长公主,不能用对付五城兵马司的方法,于是她更是握紧了剑身,野向了盛乐长公主。

“长公主,民女知道您因为驸马刘松之事恨极承远侯府,然当年战败并非全是侯府之过,驸马亦难辞其咎,长公主何苦抱着仇恨纠缠侯府不放,还要把五城兵马司也拖下水?”

她索性把两府的恩怨堂而皇之的阐明了,顺便暗指盛乐长公主公报私仇。

果然,在场的人都沸腾起来了,甚至有激进一点的学子指责起盛乐长公主,不应让私仇凌驾社稷安危,何况刘松恐怕死得也并不无辜。

但盛乐长公主如何受得了这个,她一脚踢翻那人,怒道:“只要阻挡我们进侯府的,一律给我打!”

夏沐曦沉着脸又前进一步,这次不仅是护住侯府,而是把所有来助阵的百姓护在身后,再将皇帝赐的剑放到身前,“谁想硬闯侯府,就先踩过我的尸体!”

御赐宝剑在前,盛乐长公主若敢妄动就是犯上,即使皇帝是她兄弟,君王的权威也是不容侵犯的。

此话一出,承远侯府侍卫也围了上来,恰恰将夏沐曦及长公主围成了一个圈,虽然人数比不上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多,但个个那悍不畏死的姿态却让五城兵马司的人退了几步。

盛乐长公主见自己派来的这群窝囊废居然先怕了,更是怒火中烧,“好!我就成全你!”

这一刻盛乐长公主已然完全失去理智,心忖既然一时动不了承远侯府,先杀死齐骁的未婚妻出口气也好,横竖她不怕得罪夏侍郎,也不怕皇兄责怪,她可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这些平民在她眼中皆是蟆蚁,难道侯府侍卫还敢对她不利?

她上前一把抽出皇帝赏赐的那把剑,直接向夏沐曦的心口刺去,夏沐曦没想到她疯狂至斯,本能的把身体微微一偏,那把剑没有刺中她的胸口却刺入了她的左臂。

“啊!”夏沐曦痛呼一声,脸色瞬间刷白,后面的吕嬷嬷连忙接住她。

没有人猜得到盛乐长公主竟真的敢动手,承远侯府的侍卫也出手了,但对方是皇室、八主,投鼠忌器,盛乐长公主瞧见空隙,竟然又想向夏沐曦再刺一剑。

这次侍卫成功的挡住了这一剑。

盛乐长公主还待再刺,突然旁边大街有快马疾驰而过,却是边关急报。

但见那传令兵边奔驰着边大喊道:“捷报!捷报!西北战胜啦!西北战胜啦!齐将匝焼了例子营帐,将鞭子打回大草原,逼得他们割地赔款啦——”

“什么?不可能!”盛乐长公主惊得剑都掉了。

夏沐曦却是当即红了眼眶,不知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因突来的捷报喜得冲昏头。

这会儿前来捣乱的五城兵马司士兵,谁也管不了长公主了,一个个瞬间跑得不见,而盛乐长公主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竟愤然拂袖而去,决定回宫问个清楚。

夏沐曦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接着便昏了过去。

在她陷入黑暗之前,看到的便是百姓们渐渐聚集在侯府门口,欢声雷动,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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