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二双眼发亮的看着自家王爷,那唾沫差点没落下。“王爷!你这是要去佟叔的面摊吗?要不还是让属下替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拉到一旁。“王爷,还是让属下去吧!要是让喻二这家伙去,那包子回头可就少了大半了!”
说话的是喻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年纪虽轻,却是几名暗卫中枪术最好的一个,耍起百来斤的长枪就像耍木棍一般,臂力极是惊人,被他这一捂就是在暗卫中武功排行前三的喻二一时半晌也挣月兑不开。
喻三见魏墨霄似要颔首,心一喜,这一松懈竟让喻二钻了个空子,一记扭身一个扫腿,扫得喻三下意识纵身一跃,这一跃便让喻二顺利的挣开他的挟制。
“喻三你要不要脸?真让你去那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喻三不仅臂力惊人,就是食量也很是惊人,那一百个包子塞他牙缝都不够,真让他去取,除了王爷的份,其他人可是连一个都分不着。
“你说谁是狗?”喻三年纪轻,脾气也大,听喻二将他比譬成畜生,当场就捋起衣袖打算活动筋骨。
“谁应声便是谁喽!”喻二压根儿就不怕他。
“我看你是皮痒了——”
魏墨霄看着打成一团的喻二和喻三,额角一抽。
这两个活宝,一日不打像是浑身不对劲似的,此时的他无比怀念喻一在的时候,有喻一在,这两个家伙乖得像只猫,可惜喻一被他派去寻人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指望两人,天恐怕就要黑了,倒不如他自个儿去取还快一些,最重要的是说不定还能再见到那双弯弯的月牙眸子……
说也奇怪,自从那日与君九思接触后,他脑中总是时不时浮现她那明媚的笑容,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却也不排斥,甚至隐隐还有点期待再见到她。
他看也没看打上瘾的两人,迳自回屋换了身衣裳,又戴上了面具,这才从暗道出了王府。
他也没想过君九思的包子竟是这般的热销。
一开始他不过是想帮帮她,王府多的是大厨,想吃什么现做就是,又岂会差这几颗包子,他本以为这一日一百颗包子对他来说会有些困扰,没想到她手艺当真好,每日交的包子皆是不同的口味,若不是他有所节制,恐怕也与喻二、喻三一样不要脸皮了……
说起他那几个暗卫,一开始看着这些包子也很是嫌弃,没想到才多久就为了这些包子吵了起来,今日仅是喻二和喻三当值,若是加上其他家伙,那画面简直跟大乱斗没有两样。
他想起那日君九思眨着一双晶亮的圆眸将包子递给他的模样。
那味道……确实不错。他对吃食的并不重,尤其这些年来频频遭人**,可此时想到君九思的包子,他竟有些馋了。
王府的地道不仅通往整个京城,就是洛安城也有,且比起外面路上走地道更快,不过才两刻钟魏墨霄便出现在梅花巷,他特地没有从面摊出现,而是从另一个地方出了地道,远远的魏墨霄便看见了还未开张的面摊,以及在面摊旁卖包子的君九思。
看着那姑娘纤细的身影,魏墨霄双眸下意识泛起一抹柔意,并未靠近,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
那姑娘的笑容似是有感染力一般,仅仅看着他便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来哟!好吃的包子!大人小孩都爱的包子!今日有新推出的流沙包,一颗只要两文钱,买十颗送一颗!要买要快哦!”
佟叔知道魏墨霄有心想帮衬君九思,便让君九思在他面摊前卖包子,若换作他人肯定不许,就怕同是卖吃食的会抢了自家生意,可性格古怪又面冷心热的佟叔压根儿不在意,就算没有魏墨霄这层关系,在知道君九思一个寡妇要拉拔两个稚儿,他也会无偿让她摆摊。
因为这点君九思很是感激,时不时便多带些包子给他,时日一久,佟叔早将君九思当成了亲近的小辈看待。
有了固定的地点摆摊,君九思的生意好了不少,从一开始的乏人问津到渐渐打出名号,如今一日下来能卖上百来颗的包子,若不是她就一个人,产量有限,以这包子的热销,怕早将君以淙的束修存够了。
尽管如此,君九思仍很知足了,待松花蛋与咸蛋制好,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到时说不准真能在城中买套小房也不一定。
思及此,她叫卖的益发卖力了,不一会儿最后一颗包子也卖完了。
看着一日比一日早完售的时辰,她露出了笑容,正打算收拾东西就发现了站在巷口的魏墨霄。
见到久未见到的大客户,君九思很是高兴,朝他挥了挥手。“喻珏!”
喊完她便要扛起她的生财工具。
这些日子她的包子热销,卖量大,为此她待制了两个大大的保温木箱,因为要保温,她在里头装了厚厚的棉布与热水,为了保持箱中水不溢出来,她都是天未亮便出门,一路走得小心翼翼,这么一段路走下来,将她那纤细的双肩压出两道重重的痕迹,每次要扛起都疼得要命,今日她也是硬撑着走来,如今虽倒了箱子中的热水,木箱依旧很沉,不过才碰到她的肩,一双眉便紧紧的挥起,身子更是下意识一缩。
她一动作魏墨霄便发觉了,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沉重的木箱,早她一步扛起,对她道:“我今日正巧要去聂大夫家中一趟,我帮你。”
虽说魏墨霄一片好意,她却是不好意思。“这可不轻,我自个儿来就成了,走回村庄可是要一段路……”
“正是不轻,才该由我来挤。”魏墨霄也是扛起才知这两个箱子有多沉,一想到她天未亮就背着这样的重物一路走来,一双俊眉微微拢起。“这太沉了,你就这么一路扛来?为何不搭牛车?肩上可是有伤?”
君九思没想到他眼神竟这么好,她不过就是缩了一下,便让他看出来了。
“也不是什么伤,就是这箱子太沉……”给压出了一条条的瘀青,甚至还磨破了皮。
她虽没明说,魏墨霄却是听明白了,见她那一身似雪一般白女敕的肌肤,知她定是伤得不轻,于是伸手从怀中拿出一罐白瓷瓶递给了她。“这是专擦外伤的药膏,很管用,你拿回去,一日三次,很快便会好了,以后搭车别再这么折腾自己。”
他习惯在身上放些伤药,这与他长年在外打仗有关,就是回到京城这样的习惯依旧没有搁下。
君九思看着他递来的瓷瓶,心中莫名有些触动。
打孩子出生,她都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出了事习惯自己出手解决,从不对外求助,毕竟人情债难还,就是许安欣一家她也是能不麻烦就不麻烦,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也从未有人心疼过她,如今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要说她心中没感觉那是假的。
她抬起眼眸,仔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虽说魏墨霄遮去了半张脸,她却能从他露出的轮廓中看出他的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漆黑的夜空,深邃幽远,似是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轻易的令人沉醉其中。
再看他那伟岸的身材,她在女子之中已算是高挑了,他却愣是比她高出一颗头多,这样的男子,光是站在他身旁便让人有浓浓的安全感。
加上几次接触下来她可以感觉到魏墨霄的沉稳与内敛,她听佟叔说他本是东陵军的一员,因为受了伤需要回京治病,才会从战场退下来,回到肃王府当个小管事。
她虽不知他受了什么伤,却猜测他应该不只身上有伤,可能脸也伤了,不过她并不是外貌协会,只要个性好,长相并没有那么重要。
魏墨霄看着眼前姑娘眨着一双亮若星辰的桃花眸直直的瞅着他,也不说话,那掩在面具下的俊颜莫名的有些热,将瓷瓶搁在她手中后轻咳了声,才又道:“我还未用膳,我的包子可是在箱子里?”
其实来取包子这样的小事让喻二或喻三前来便行,偏偏他每日都会自己过来,就是不凑巧,不是她早回了便是他来晚了,两人次次都错过。
这还是除了第一回他又一次从她手中接过包子。
君九思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盯着他看傻了,俏脸有些发红,忙掩饰的从箱子里拿出包子。“在这!今日是你喜欢的葱肉包子,还热着呢,你赶紧吃!”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葱肉包子?”他有些讶异。
君九思弯着软软的唇。“佟叔说的,他说你虽不挑食,却更爱吃肉,只要有肉你就吃得香,就是没有你也不挑。”
佟叔或许是年纪大了,三不五时便会与她说着他在东耀关的事,也时不时的提起魏墨霄刚到东耀关的趣事,他的一切,她几乎都是从佟叔那儿听来的,一开始有些别扭,毕竟两人也说不上熟,可听了几次下来,益发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不知不觉中,她对他也愈来愈熟悉,即便两人接触不多,却像是早已认识许久,最让她感到好笑的是,佟叔不停的在她耳边叨念着,说他年纪一大把了却一直不娶妻……
魏墨霄看着她递来的包子,眼中闪过一抹暖意。
虽是佟叔随口所言,她却记在心底,光是这点便让他对眼前的姑娘好感遽增。
他伸手接过,粗糙的长指不小心滑过她冷凝的掌心,似是在君九思本就有些不平静的心湖划过一抹涟漪。
她有些紧张的收回手,脑中不知为何一再浮现他尚未娶妻这句话,愈想她的耳根子便愈红,为了不让自己的异样被察觉,她忙从荷包中掏出了五十两银子,递给了他。“对了,这些银子退给你。”
魏墨霄正吃着肉包子,见她突然递来银子,有些不解。“为何?”
“你给的太多了,都快够买下好几年份的包子了,这包子就是再好吃,天天吃也会营养不良,最重要的是我做不了这么多。”
他看了眼摊在她那被冻得微红的白皙掌心中的银两,又看向眼前一脸真诚的姑娘,并未伸手拿取。
这银两是他得知她有困难后让佟叔转交给她的,怕她不收,才会说要多订一些包子,从一百个增添到五百个,反正府中的暗卫那么多,人人都爱吃,尤其是喻三,食量极大,别说一百个了,就是五百个也吃得下,就是他自己也爱吃极了。
他一直知道她的生活不好过,这点可以从她身上破旧的衣裳看出,从佟叔口中得知她筹钱是为了让她的儿子上学堂时,他本想直接让人将君以淙送进白鸣书院。
除了国子监,白鸣书院乃京城最有名望的书院,里头的先生全是当代大儒,每年想进白鸣书院的学生可以说是挤破了头,即便有钱也进不了,然而以他的身分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就在他让佟叔将这事告诉君九思时,她却回道——
“喻珏认识白鸣书院的人那是他的本事,若是因为我们母子欠了人情那便不必了,我家淙儿很是聪慧,就是不进白鸣书院也定能读好书,劳烦佟叔替我转达,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瞧他也不好过,这人情用一点少一点,可别为我们浪费了。”
想到这番话,魏墨霄眼眸深处浮光掠影般划过一丝笑意,这姑娘当真将他看成穷苦人家了?这对他来说可算是很新鲜的体验。
他离京十多年,十三爷的名号却从未因他的离去而消失,多的是权贵上赶着趋炎附势,他不在,他们便将主意打到了喻太妃身上,想从中得到一些好处。
就是如的他一身布衣,与那威名赫赫的十三爷完全擦不上边儿,可有谁会嫌钱多?也就君九思这单纯的姑娘才会说出这般傻乎乎的话,做出这样傻乎乎的事。
君九思见他迟迟未拿,催了声。“赶紧收回去,财不露白的道理你不懂吗?”
五十两银子可是一户人家好几年的收入,这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都不知道有几双眼睛往她掌心中的银两扫来了。
魏墨霄却依旧没拿,而是沉声道:“你可是累着了?”
她方才说了,她做不了这么多。她不愿接受他的好意,他有心帮衬才会出此下策,却没想过,她一个女子要带孩子又要做吃食,岂能不累?
君九思见他丝毫没有要拿的意思,只得将他拉到一旁,避开那些虎视耽耽的目光后才道:“累是不累,只是我近日研发出另一种吃食,恐怕没这么多时间做包子,一天五百颗我负荷不了,这才会把银子退给你。”
就是请许安欣来帮忙,一天顶多也只能做两百到三百颗包子,再多便没法子了,毕竟她得备料、擀面皮,还有家务得做,最重要的是她每日都会匀出时间陪陪两个孩子,若是再加上腌蛋,时间便更少了,她不想为了赚钱而牺牲掉陪伴孩子的时光。
“另一种吃食?”他挑眉问道:“是何种吃食?”
这姑娘的脑袋似乎特别的灵活,同样是包子,她硬是能比其他人多出数种口味,且味道一绝,此时又想出了另一种吃食,不免让他有些好奇。
君九思见他有兴趣,却不知怎么与他解释,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个法子。
“你最近可有空?若是有空,不如就约在聂大夫家,我做几道料理给你尝尝?我听佟叔说你是肃王府的管事,想必认识不少人,你要是尝过觉得可以,能不能替我宣传宣传,到时我给你宣传费?”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肃王那可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魏墨霄虽只是王府中的小管事,但她却没怀疑过他为何有法子拿到白鸣书院的名额,毕竟肃王府的权势可是其他人家所比不上的。
然而他有能耐归有能耐,要他为她欠下这份人情她却是不愿意,倒是他管事这一层身分让她起了心思……
她这两种宝贝蛋并不适合在街边叫卖,她也曾想过让佟叔替她打名声,可佟叔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这面摊爱开不开的,客源也不稳定,指望佟叔,她的房子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如今魏墨霄主动询问,她岂能不把握机会?
魏墨霄虽听不懂何谓宣传费,却大概可以猜出来,正巧肃王府名下有几间酒楼,于是爽快的应下。“好,至于宣传费就不必了。”
这点小事,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怎么能不必?”君九思瞪眼。“我请你帮忙,理所当然要给费用,若是不给我良心过意不去。”
她这人最不爱占人便宜,亲兄弟都得明算帐,更何况他们不过就是见过几次面的生意关系,自然得算得清楚些。
与这姑娘几次谈话,魏墨霄算是模清她的个性,也不与她争,只道:“既然如此,那便换个报酬。”
“什么报酬?”她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眸问。
不得不说,君九思一双眼睛生得极美,被她这么凝视着,魏墨霄总会挪不开眼,好半晌才能找回自己的心神,沉声道:“以后你别进城卖包子了,你一天能包多少包子就全给我,也不必特地送来,我会去村里取。”
这么一来,她就不必再扛着这么大的木箱,每日走上一个时辰进城……想到她方才疼得缩着身子的模样,他双眸一暗,心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舍。
君九思没想到他说的报酬竟是这个,见他目光瞥向她的双肩,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心疼,她小脸又是一热。
他明摆着就是在帮她……若说是要报恩,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她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纷乱,压根儿不敢细想,想要拒绝,魏墨霄却早一步往前走去。
“走吧!我送你回村。”
君九思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只得默默的跟上,低喃一句。“其实你不用如此……”
她真没想过要他报恩,当初救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完全没想过要他回报什么,他对她这么好,很容易令她误会……
魏墨霄自然听得懂她指的是什么,回头对她勾起一抹笑。“小思,你能不能想得简单一点,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可好?”
这是他心里话,报恩是一回事,但她爽朗的个性也确实让他感到很舒心,他是真心将她当成……朋友。
君九思因为他一句“小思”胸口一跳,再见他唇边那抹好看的笑,一颗心更是跳得快如擂鼓。
朋友吗……他说的对,是她把事情想得复杂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也没什么大不了。
至少之后的事……那就顺其自然吧!
这一想,心中的纠结也随之一松,她重重的颔首,再次面对他时俏脸已是满满的笑容。
“话说你都还没尝过我的新吃食呢,这就放心定下了?”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咬下手中的包子,入口的肉香味不仅美味可口,也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怪不得喻二与喻三会为了她的包子大打出手。
吃完一个仍有些意犹未尽,他又拿了第二颗,直到吃下六颗他才又道:“吃过你的包子,我恐怕再吃不惯其他家的了。”
他的行为比起他的语言更令人开心,君九思一双眼弯起了月牙儿。“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不使出浑身解数给你做顿好吃的,那可就辜负你对我的信赖了。”
她的爽朗影响了他,弧度优美的唇益发上扬。“到时便打扰了。”
君九思朝他摆了摆手,笑道:“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这是借花献佛,用的是聂大夫的地方,待会儿我向聂大夫说一声。”
她知道聂远不会拒绝,因为他不知私下与她抱怨过多少回,他极想念她做的饭菜。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一会儿便到了九塘村,半个多时辰的路程,两人竟都感到有些意犹未尽。
到了家门口她才接过木箱,对他道:“今日谢谢你了。”
若不是有他的帮忙,她的肩膀肯定又得磨出不少伤痕。
魏墨霄本想替她扛进屋,却也知不适合,于是道:“小事,你的肩膀记得擦药,若是药没了再与我说,明日我会再来取包子。”
见他不忘自己肩上的伤,君九思双眸一柔,轻声应道:“好,你回程小心点。”
魏墨霄朝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直至看不到他离去的身影,君九思这才拍了拍自己不听话的胸口,低喃道:“君九思,振作点!别像个花痴一样!”
她知道经过今日,她对魏墨霄有了些许的好感,但也不能因为这好感便像个花痴似的,痴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实在是太掉份儿了!
她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君以沫稚女敕的嗓音。
“娘!什么是花痴?能吃吗?”
君九思一颗心差点没被女儿吓得从胸口跳出来。
“没、没什么!沫儿是不是饿了?走!娘给你们做饭去!”
她说着便逃也似的躲进了灶房,留下一头雾水的君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