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那点小小伤就好得差不多了,等指甲长出来剪掉就行了;木叶汐有些失落,这样就不能肆无忌惮地和崔吉森待在医务室了。
闷闷地过完上午,她刚要上天台,就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拜托你,陪我回去见一下颜颜。”
颜颜?木叶汐恍惚地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费了一点工夫,才想起她就是那个写恐吓信的家伙;木叶汐挺反感这些行为,但人家母亲都找上门来了,以她的性子,自然不好拒绝,跟着她母亲上了辆计程车,去到医院。
一打开房门,看见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女生时,她就明白那恐吓成了真;看见她,朱颜颜狠狠地瞪了过来,有一种决绝的狰狞,“崔吉森是我的,不准你缠着崔吉森,不然,我就死给你看!”嗓音里满是破釜沉舟的歇斯底里,左手狠狠地扯掉点滴,鲜血淋漓。
木叶汐皱着眉头转过身子,女儿这样,妈妈也不管吗?却望见朱妈妈同样面无血色的脸,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连妈妈也无可奈何吗?这个女生竟对自己这般狠绝!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说一个“不”字,恐怕这个女生就会死在她面前,“我可以答应你,我不知道崔学长怎么想,但你这样的爱情观就很值得商榷;被你爱上的人,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幸事;另外,你不要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威胁人,这样只会伤害在乎、喜欢你的人。”
朱颜颜气急败坏,似乎还想争辩什么,木叶汐却不想再听下去,精致的面容上现出一种清澈的透明感,彷佛有什么东西在刚才碎掉了,美到令人心疼的地步;连对她恨之入骨的朱颜颜,也于心不忍,残忍讽刺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朱妈妈送她出来的时候,犹豫地开口:“谢谢,她被我们宠坏了,行事有些偏激;虽然她好几天没去上课了,但我们请假说她摔伤了腿,我希望……”
“我不会乱说。”心力交瘁的木叶汐已经没什么力气跟她争辩了,只想迅速地摆月兑这对母女,找个地方好好地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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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答应了朱颜颜后,木叶汐就开始对崔吉森避而不见,也不再上天台了;崔吉森发觉她的别扭,就一心想着找时间好好谈谈,但一直没什么机会,后来木叶汐又开始和杜非烟形影不离了,中间夹着那么一个人,他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渐渐地便有些郁郁寡欢。
除了杜非烟,木叶汐也没什么兴致同别人交谈,日子同样过得寡淡苍白,杜非烟都看在眼里,木叶汐向来脾气好、态度好,似乎永远都挂着可爱的笑容,很少有这样提不起劲的时候;但她又是倔得要死的闷葫芦,敲半天都不见得能敲出半个字来,不过十之八、九跟崔吉森撇不开关系,解铃还须系铃人。
无处下手的崔吉森也只能来拜托杜非烟了。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给我保证,你不会伤害小汐。”
“我绝不会伤她。”他低声说,并不只是对杜非烟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要求。
杜非烟相信了他,“今天晚上我会拉着小汐一起参加同学乐晓阳的生日聚会,我会假装有事先退场,这就是你的机会。”
“这是乐晓阳家的地址。”她“刷”地扯了一张纸写上地址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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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y上大家都闹得欢,水果蛋糕像UFO似的飞来飞去,木叶汐不想扫大家的兴,尽力作出开心的模样,随意吃了点东西后,就再也受不住嘈杂纷乱的气氛,跟寿星告辞。
乐晓阳与木家相距不远,大概十几分钟左右的路程,于是她就信步走回家去。
岂料,她刚转入一个略为偏僻的小巷,一道高昂的身影出其不意地冒了出来,木叶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退,却不小心踩上了一块圆滑的石子,失去平衡的身子接受了大地引力的召唤,不由自主地将往后倒去。
来不及惊呼,眼前黑影一晃,木叶汐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强硬的怀抱;不知怎的,木叶汐没有惊慌,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隐在黑暗中棱角分明的俊脸,“崔学长?”心狠狠地一跳,多日来的沉闷抑郁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心头层层涌上的欢喜。
“抱歉,吓到你了。”崔吉森柔声道歉,两条长臂牢牢地搂着她的腰,稳如泰山。
木叶汐勉强保持着适宜的微笑,“学长,我没事了,谢谢你,你放我下来吧!”
崔吉森依言松手,木叶汐立即退了一步,跟他一接近,就会越发贪恋起他的声音、他的温热、他的味道,本来就不甚坚定的决心更加不堪一击。
那种忙不迭后退的样子,好像他是一个病菌传播源,崔吉森的神色有些暗淡;木叶汐注意到了,人家好心帮她,她确实是过份了点,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木叶汐出声:“学长,你也来参加晓阳的生日会吗?我好像没看到你哦。”
“不是。”一问一答后,便别无他话,率先朝前走去。
木叶汐忙不迭跟上。
“你也走这条路吗?”或许是最后一次相处了,木叶汐分外珍惜,没话找话。
俊美无俦的少年倏忽回头,专注地盯住她,目光灼灼,木叶汐不由得一愣,脸儿也微微地烧了起来,“我这么问有什么不对吗?”
崔吉森勾了勾唇角,略略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温柔好听得不可思议:“木叶汐,我在送你回家,你感觉不到吗?”
“送我回家?”木叶汐愣愣的,“我家很近,不用啦,谢谢你哦。”崔吉森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木叶汐只能轻轻地“哦”了一声,心里倒生出了一丝欢喜,真希望这条路再长些、再长些……最好永远没有尽头。
今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到了傍晚终于放晴,空气中飘浮着清新而湿润的气息,木叶汐与崔吉森前后交错地走着,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路灯昏黄的光线穿过两人明艳而清秀的身影,在他们身后投下了一双交缠在一起暧昧的影子;风微微有些凉,拂过耳鬓,如同缓缓流逝的时间。
“崔学长,我家到了,谢谢了。”真不想说这句话,若没有夜色的掩护,她铁定不允许这最后的一次放肆,但是,放肆的时间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黑暗中的木家别墅前庭中央,华美的喷泉池涌出晶莹的水流,在跳跃的音乐下,如同烟火,一朵又一朵地在半空中绽放,绚烂又璀璨。
崔吉森惜字如金,只是静默;木叶汐两脚上似乎灌了铅,明明知道该进屋去了,却一步也走不了。
“木叶汐……”崔吉森唤她,连名带姓的,月光下的黑眸里弥漫出一种极其深沉的感情,如同漩涡,让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她隐隐约约中猜到了什么,他为什么对她与众不同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心慢慢地抽紧,有点疼、又有点幸福。
“木叶汐,我不知道你最近为什么要避着我,是因为那些绯闻对你造成影响了吗?还是因为我含煳的态度?很抱歉,我应该在开始的时候就告诉你,我接近你,是因为我……”
木叶汐想阻止他说下去,但是她好像被神剥夺了声音,唇张张合合几次,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叫嚣“不要让他说出来,不能让他说,他一说出来,只会伤得更深”,但内心深处偏偏欢舞地鼓噪起来,生出了某一种隐密的期待。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上次说我是你的男朋友,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应付那些人而乱说的,但我希望,能成为你名正言顺的男……”酝酿了一路的告白被突如其来的煞车声打断。
一辆超炫的宾利突然在叶宅大门前停下,里面走出一个身着休闲服饰也难掩优雅气质的男生,他走向木叶汐,亲昵地模模她的脑袋,“小汐,怎么在外面?进去吧,都快入秋了,风都带着凉意,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木叶汐点点头,目光却依然沦陷在那一片黑色的漩涡里;顺着木叶汐的眼神,杜非云也望见了崔吉森,“你好,是小汐的同学吧,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完全一副主人的架势。
杜非云是杜家养子,与木叶汐青梅竹马长大,长久相处下来难免有些亲密的举止,但两人确实一点都不来电,只培养出越来越深厚的亲情。
崔吉森厌恶地撇了撇嘴,探究的目光从年轻俊朗的杜非云脸上,慢慢地落到清雅出尘的木叶汐身上,最后落到两人亲昵的动作上,几欲喷薄而出的感情霎时冻在了眼底。
木叶汐自然知道他误会了,撇开又酸又涩的心情不管,对杜非云说:“杜大哥,你先到车里等我一会儿,我有些事跟我学长说。”
杜大哥?好亲热的称呼!他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骨节处泛出青白色,在银灰色的月光下,彷若没有一丝血色;
木叶汐不敢看他,只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轿车上,“对不起,我这段时间疏远你,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我刚和云哥哥确定关系,我不想让他误会。”
瞬间有如五雷轰顶,“原来……”这才是你疏远我的真正缘由。
“抱歉,学长,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太在乎云哥哥了,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所以,我才不想让他有一丝误会的可能。”
以结婚为前提?所以,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果然只是一时的应对之词而已……他多么想要当真,徘徊犹疑了那么多天,甚至生出“木叶汐回避他,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告白,回应她的感情”这样的妄想……确实,只是妄想……
“我了解了。”崔吉森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连后退好几步,黯淡的双眼一直盯着她的侧脸,但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那个男生身上撤回来,终于心灰意冷,转了身,慢慢地隐入黑暗。
木叶汐僵在原地,四肢一点一点地冰冷,连同呼吸;杜非云从轿车里出来,站到她身边,声音好像从遥远的九天传来:“小汐,你怎么了?”
木叶汐茫然地抬起头,好半晌才成功聚焦,看见一脸担忧之色的杜非云,杜大哥智商极高,情商上,只能说还没开窍吧!她摇摇头,“我没事,杜大哥,我们进去吧,你是不是来拿非烟的笔记本?”
“对。”杜非云没有发现木叶汐的失态,露出了一脸宠溺的笑,“非烟丢三落四的,大概昨天在你家做作业时忘了拿。”
“嗯,我本来想明天送过去的。”她心不在焉地说着,脑子里反覆地出现少年如同星辰陨落般黯淡的神情,似乎有根针扎进了心尖,想来想去就是锥心的疼。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说着,缓缓走入了那幢“公主城堡”;隐入黑暗中的少年又缓缓地走了出来,大门后两人相得益彰的背影刺痛了他的眼。
天生的荣华,天作之合、门当户对,他又算什么?甚至连争夺的勇气也没有,只因为他不想伤害她,连执着也没有了理由;原来,真的是一切枉然,有些事情即使你有坚持、有勇气,却也不一定能够完美。
不知过了多久,崔吉森拿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了一个号码,“成童,我决定退学。”唇角慢慢地一勾,极冷、极冷的笑,眼神黝黑,让人看不清底下到底掩藏了多少的痛和伤。
前庭中间的冲天水柱在半空中散成一片水雾,迷迷蒙蒙的,如同一个美好易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