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慧墨三少 第六章

作者 : 苏打

“冉冉,你认识他?”望着向来坚定、偶尔有些傻气但却乐观执着的蔚然冉,眼眸中竟出现那样的不敢置信与沉沉痛意,随后赶到的计敏快速审视过墨子曦身上的伤后,眉心也是彻底紧皱。

“他是……西北五州总提调……墨子曦。”感觉着那几乎要灼伤手的热烫,蔚然冉的嗓音那样干涩,但当看到计敏迅速点了墨子曦身上几处穴道,在他口中塞入几颗丹丸,并拉起他的长衫下摆时,望着他那只溃澜得几乎见骨的右脚,她连嗓子都几乎堵塞住了,“这伤——”

“应是掉入血獒军的陷阱里,奋力逃出来时受的伤。”虽然墨子曦腿上的伤口那样不忍卒睹,但早医治过万千军士的计敏,还是由伤口处看出了些端倪。

“血獒军……”怎么也没想到墨子曦竟会落入到这世间最恐怖、阴毒的地狱陷阱中,蔚然冉整个身子再无法克制的轻晃了。

“先带回书院里再说。”由蔚然冉的反应,计敏可以知晓他二人绝不仅仅只是相识,更可能交情匪浅,因此她二话不说,回身喊着经常至书院聊天,今天恰好与她们一道出门采买,但晚她们一步归返的丐帮少年,“小白,快过来!”

“敏姊,我就到!”远远望见两匹马停在路旁,驾着马车的小白就觉着不对了,因此他立即快马加鞭赶到,然后在看到那三名娃子及墨子曦后,二话不说先将大人小心翼翼扛上马车,再将女娃们也抱上,急急便往书院赶回。

整整两天两夜,蔚然冉都守在墨子曦身旁,而计敏则是进进出出的诊治、熬药,而她则帮着紮敷、换药,喂食药汁。

那样英姿焕发的好洁男子啊,怎么就成这样了……

望着虽高热已退,但却至今未醒,并且神色枯槁、朗颜惨白,左颊带着伤疤,四肢更伤处遍遍的墨子曦,蔚然冉将柔巾浸了温水,轻轻擦去他脸上与手脚上的的血渍与脓液,心底着实心酸又心疼。

但无论如何,她都感谢上苍能让她遇上他,否则她完全不敢想像他与那三个孩子之后的景况了……

“怎么样?”待计敏终于有空坐下,对墨子曦由头到脚做最后的诊疗,以免有所错漏时,蔚然冉轻轻问道,嗓音那样干涩。

“毕竟底子在那儿,因此风寒及身上其他部位的伤病只要好好休养便无甚大碍,只这只右脚……怕是无法彻底复原了。”望着躺在叠蓆褥垫上紧合着眼眸的墨子曦,计敏低叹了口气。

“还能……走吗?”听到“无法彻底复原”几字,蔚然冉心底那样抽痛,但还是咬牙问道。

“能,但终究不能同从前般自如,施展轻功更必然会受到影响。”

“能走就行……”听到墨子曦至少还能行走,蔚然冉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毕竟能由血獒军所布设的阴毒陷阱中逃出,并还留住一条命,真的已是万幸了。

只一想及他竟曾经受到那样残酷又巨大的苦楚,她就浑身发凉,眼底更是忍不住浮现出痛意雾光。

“是个好男人啊。”望着蔚然冉用软巾擦拭墨子曦脸庞的小手那样轻柔,计敏慨然低语道,“他这伤应是掉落陷阱后,自己硬生生撬开机关逃出来造成的,若当时有找个地方好好养养,绝不至于如此,但因遇上了那几个小丫头,压根儿就没心思顾上自己了。”

“他一直……就是个这样的人。”听及计敏的话,蔚然冉的话声轻轻飘在屋内。

是啊,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明白,他永远将他人的安平摆在第一位,外表看着沉稳、威谨,心底却柔软得如同雪白云棉;个性刚毅如铁,可面对女子时却又腼覥得惹人怜爱。

“既然这阵子有小白及海姊在,就请他们去照料那群孩子,你专心好好照看着他。”完全理解蔚然冉与墨子曦之间必然存在着深深的羁绊,更知晓在他未醒之前,她绝不会离去的,因此计敏缓缓起身后,轻轻走向拉门。

“敏姊,谢谢。”

“等他醒来后再谢我吧。”

☆☆☆

由那日后,除了计敏前来诊脉、看顾之时,蔚然冉会快速去梳洗、用饭,其余时间,她几乎寸步不离墨子曦身旁,倦了,便躺在他榻旁的叠蓆上小睡一下,醒来后继续照看。

三日后的午时,当蔚然冉刚将墨子曦左臂的伤口换好药时,突然发现他身子微微一震。

“小桦、翠翠、花花!”幽幽由无梦的昏睡中醒来,墨子曦眼未睁,口中就先着急喊道,并挣扎着想坐起来,只他全身却仿若被大石压住一般,怎么都动弹不得。

“她们都很好,放心吧。”听着那全然瘖哑的低微嗓音,蔚然冉轻轻拍了拍他的袖子和声安抚着他,然后在他缓缓睁眼后,往旁挪坐了几步,既不离他太近令他不自在,也能让他看到她,“你觉得怎么样?”

“冉娘……姑娘?”混浊着双眸,半晌后才将焦距聚拢的墨子曦,怎么也没想到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竟会是那张自己一直在心底默默牵念着的小脸。

“是我,有点巧是吧。”蔚然冉自然明白他眼底因何会有那股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幻梦感,因他终于醒来也是一阵悸动的她浅浅一笑。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尽管脑子有些混沌,但墨子曦还是隐约知晓必是蔚然冉救了自己,虽想坐起向她道谢,可他却完全无能为力,因只不过微微一动,他便遍处生疼。

“这种话我不爱听,下回别再说了。”眼见墨子曦的手臂紮布又开始泌血,蔚然冉小心翼翼为他将紮布解开,重新敷了一回药后,另拿取一条新紮布,轻之又轻地为他紮好。

“抱歉。”清楚自己这回决计麻烦蔚然冉了,更可能还要麻烦一段不短的时间,墨子曦心底那样过意不去,可不知为何,却又有些淡淡欣喜。

“这两个字我也不爱听。”望着墨子曦惨白朗颜上的满脸歉意,蔚然冉再忍不住撇过眼去,“说点我想听的话成不?”

平常时的她,说话绝不会这般任性,可她就是不喜欢他如此见外,好似她给了他多大恩惠,而他又给她带来多大困扰似的。

出门在外,互搭援手本就是应当,更何况,在如此特殊的年代里,再加上他们更非全然的陌生人,他这样一句一抱歉的态度,真的让人有些莫名恼火。

他就不能多关爱他自己一点吗?更何况他难道忘了,他也曾救过她吗?

“墨某承诺,定会尽可能快些痊癒……”在无任何心理准备下,乍见曾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自己内心更着实有疚的蔚然冉,墨子曦一时之间真不知该如何言说,半晌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嗯。”知晓自己让这名早已全身伤痛的男子为难了,蔚然冉蓦地有些痛恨自己的不懂事,因此在心底深刻反省过后,她缓缓望向他的眼眸,咬牙说道,“你的右脚……”

“墨某明白,姑娘切莫介怀。”早知自己的脚必有损伤,但墨子曦完全无悔,所以望着蔚然冉眼底的浓浓伤怀,他反倒哑声安慰着她,“还能看到朝阳升起以及……对墨某而言,已是上苍恩赐。”

其实,墨子曦本想说的是“以及你”,毕竟她不仅是他生命中第一个,更会是唯一一个女人,但想起曾经那一夜,她口口声声的“不须他的负责”、“别给她添麻烦”,最后甚至姓名也不说、连句话都不留便悄然离去,他也只能低垂下眼,将话吞回肚中。

尽管他弄不清蔚然冉的“不须负责”究竟是对他的体贴,抑或是发自内心如是想,可他以心立誓,定会在能力所及范围中,在不给她造成麻烦更不侵扰她的情况下,默默守护好她,因为这是他这个人立身处世的根本信念,若无法做到,他就不再是他了。

墨子曦对自己脚伤的坦然,几乎逼出蔚然冉眼中的泪,但她还是将药汁一小匙一小匙喂入他口中,并为他将柔被盖好后,才开始着手收拾方才换下的染血紮布。

“敢问姑娘这里是?”侧过头,静静打量了屋院半晌后,墨子曦哑声问道。

“我在松城开的晴天书院。”又一回坐至榻旁,蔚然冉望着墨子曦依旧病乏的双眸轻轻说道,“那三个丫头现在都安顿好了,你就安心养伤吧。”

“姑娘,墨某有个不情之请,想将……探得的血獒军陷阱机关月兑困之法全盘告知营中军士……以保全我前线斥侯……”当知晓此处竟是离战线极近的松城,尽管脑子又一回缓缓紊钝,但墨子曦还是喃喃说道。

“我定为你找来。”望着明明受创得如此严重,但醒来后所有的挂念却全是他人,蔚然冉的嗓音那样温柔,“在此之前,你就好好休息。”

“好……”听及此语,墨子曦终于安心地缓缓合上双眸,但在彻底睡去前,他还是忍不住任心语由口中流出,“冉娘……你、你能安平……真是太好了……”

就是这句话,将这几日都隐忍着泪水的蔚然冉彻底逼哭了。

他心底的祈愿,目前为止确实一直持续着没有中断,可她的祈愿也不过分啊,也只是祈求他能一生安平啊,为什么就是没能实现?为什么就是如同当初对爹爹的祈愿一般,不能实现……

泪,一旦流出,就再收不住了。

蔚然冉哭得是那样的泣不成声,那样的哀痛欲绝,因为她不仅将对爹爹逝去的恸,对墨子曦的心疼全哭了出来,更让她这两年来对这场战火的恨、怨,以及对所有受波及的人们的不忍、不舍,都随泪水一道倾泄。

不知究竟自己哭了多久,但当泪水终于止住后,红肿着双眸,望着窗外乍现的曙光,蔚然冉的心彷佛受到了洗濯,一直以来存在于心底的沉重情感,都因这一回失控的泪水而得到了抒发。

拭去泪水后,蔚然冉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逝者已矣,但来者可追,正因处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所以她才必须要好好珍惜每一个瞬间,感谢每一个由她生命中走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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