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离开可以,我不拿休书,我要和离。”
这是钟灵在搞清楚自己眼下的情况后,对司霆说的唯一一句话,然后那男人便气得拂袖而去。
没有了打扰,她刚好借机养伤,趁着自己还是马帮四少夫人时,什么汤药补品来者不拒,就算唯二服侍她的朱嬷嬷和丫鬟杜鹃企图替她揉开背上淤伤,痛得她哭爹喊娘,这样的疗程她也咬牙撑下。
因为她本来会死的,没死,这条命就是捡来的,自当好好珍惜。
胡里胡涂地过了十余日,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几步,在床上缓了几口气,钟灵才扶着床沿起身,开始仔细打量自己养病的这个房间。
身为马帮四少夫人,住的地方那是宽敞大气,雕花窗棂石板地,乌木妆奁罗汉椅,她好奇地模了模墙角及腰的五彩珐琅大花瓶,又无聊地把玩了下妆台上的几朵丝绸头花和木篦子,最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真的穿书了啊!
来自现代的钟灵,是一名建筑师,因为过劳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时却人事已非。
一张张陌生的脸,一帧帧古代风景,还有原本细瘦矮小的身材,变得高-匀称,再加上自己这张似有异族血统深邃妍丽的陌生脸庞,在在提醒了她,这是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人。
彼时她刚由伤病中清醒,就被一名样貌出众的男子扔了一张纸在脸上,她莫名其妙地拿起纸一看,是张休书。
从休书上她知道了他叫司霆,而自己穿入的这具身体主人同样叫钟灵,是司霆的妻子,而那男人义愤填膺的叙述,因为原主嫉妒他对表妹袁柔依太过呵护,在袁柔依因故流产后,对其冷嘲热讽,所以原主被气不过的马帮三少雷傲宇打了一掌,而他当即决定休妻。
乍听这些讯息,其实钟灵是傻眼的,她总觉得司霆、袁柔依、雷傲宇这些名字很耳熟,休妻的桥段也颇有印象,最后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自己少女时代很爱看的一套罗曼史《霸道少主爱上我》。
这些人不就是《霸道少主爱上我》的主角群吗?
那个年代十分流行各类霸道总裁、残酷贝勒、邪佞少主与美丽柔弱小白花女主角的配对,而这套《霸道少主爱上我》更是经典中的经典,说的便是风家坪马帮四位少主——风夔、云从龙、雷傲宇与司霆,合称“风云雷电”与女主角袁柔依的情爱纠葛。
少女时的钟灵花光了所有零用钱预购套书,等了一个多月才到货,所以印象深刻,尤其书中一个配角与她同名同姓,是四少司霆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过在被休弃之后,因着马帮势大,众人认为她必是德行有亏,她担着一个弃妇的名声不容于世,离开马帮时身上的伤都还未痊愈,无人帮扶闻问,最后默默地死在了风家坪的一角。
风家坪隶属秦省华州,位于黄河与渭水交汇处附近,大小约莫一个镇,全是风家马帮的地盘,住在这里的若非马帮弟兄或眷属,就是靠着马帮吃喝的老百姓,四位少主在此地说一不二,他们厌弃的人,自然没有好下场。
也就是说,原主在整本书的篇幅,大概只占了前两章左右,就下去领便当了。
想通了这环节,由现代而来的钟灵冷汗都要滴下来,因此极为抗拒被休弃这回事——纵使她根本也不想与一个陌生男子继续做夫妻,更不想掺和进他们风云雷电与袁柔依轰轰烈烈的爱情,但至少小命要保住啊!
改成和离,至少名誉勉强还在,她不会成为众人唾弃的无德之妇,在风家坪起码能安身立命,让她被赶出门不会直接断粮。
钟灵走到窗边,出神地看着窗外风景,春风冷冽刺骨,一如她内心寒意,自己在这古代的未来,究竟会怎么样?
这里屋子与屋子挨得很近,却不相连,两户之间都隔着一臂宽的青石步道,纵横交错。
就她这个建筑师的专业眼光,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防火巷功能,毕竟风家坪位于陕南,气候干燥,一点火花都容易漫成滔天大火。
而离她最近的对门不知谁住的,过年窗花贴的是可爱的喜鹊,还挂着粉色纱幔,两边窗对窗只隔着一个封闭的方形小院,嗓门大一点都可以直接开聊,她由这个绣窗扔东西过去,都有信心能打中对方挂在屋檐上的红灯笼。
此时,突然钟灵的房门被不客气地推开,门扉撞到墙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还没看清楚来人,她感觉到一只大手擒住了她的手臂,很用力,很痛。
“妳盯着柔依的房门做什么?妳有什么企图?”来人是司霆,风云雷电中被称为电的那个,也就是钟灵那个无情的夫君。
钟灵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一边揉着自己细瘦的胳膊一边埋怨道:“你这不找碴吗?这房里也就一扇窗,不让我往窗外看,你要么封了这扇窗,要么别让我住这里。你明知道钟灵……知道我与袁柔依不和,还安排我们住在对门,是怕我们架打少了?”
司霆眼神一沉,“这是我们新房。”
也就是说,表哥表妹住得近理所当然,也不是他故意安排的。
钟灵更无语了,原主住新房天天与袁柔依低头不见抬头见,自己的丈夫又总是对表妹细心呵护,忽略她这名正言顺的妻子,不吵才怪。
就说堂堂一个大男人,把新婚妻子和暧昧表妹搁在一块,到底是想逼死谁?
“况且,柔依不会打架。”司霆不知她心中月复诽,又可恶地补了一句。
钟灵挑了挑眉,“所以我会?”
这会儿换司霆无语了,毕竟钟灵虽对袁柔依没一句好话,但始终没动过手,这也是他们还留着钟灵一命的缘故。
“那你管我窗户往哪边开?你们不能因为偏袒袁柔依,就把什么都怪在钟灵……怪在我头上吧?”
说真的,少女时觉得风云雷电真是狂拽酷炫,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社会历练,罗曼史也不再流行霸总风格,钟灵对风云雷电四人印象只剩一个神经病,态度自然不会太好。
对于挚爱的女人恣意掠夺,不顾礼教律法,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妳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管妳。”司霆冷冷一笑,蓦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钟灵有些惊讶,之后他取出一纸契书亮在面前,她豁然开朗。
“你愿意与我和离了?”她有些意外,本以为还要与他纠缠许久。
“我不放心柔依与妳如此接近。”他直接且残酷地道,等着钟灵跟他闹,可不料,眼下的钟灵却是冷静到近乎淡然,令他有些诧异。
钟灵语重心长地点点头,对他的话认同死了,“相信我,我更害怕她接近我。”与娇弱女主角沾染上,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袁柔依是朵天生的白莲花,只要柔柔弱弱的展现善良,那身边的人稍微强悍些也成恶毒的,届时风云雷电又要找碴发飙,所以钟灵自是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
司霆以为她在讽刺,皱起了浓眉,“柔依纯真心软,与人为善,并不是妳想象中那样……”
“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袁柔依那是冰清玉洁、纯真无瑕、不染凡尘,犹如皑皑雪地上的一朵冰凌花,平时饮的是金风玉露吃的是天山雪莲,清新月兑俗得很,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吗?”都这时候了他还要置入性营销一下他表妹的好处,钟灵直接白了他一眼,“和离书拿来我看清楚!”
反正以后她与袁柔依及马帮四位少主也没关系了,钟灵懒得与司霆争辩,一句话堵了他接下来所有对袁柔依的赞美感叹。
司霆面色不快,却仍是将和离书递给她。
钟灵接过,越看目光越是晶亮,到最后假笑都变成真笑了。
白银千两,两进宅院一户,一个铺面及一座百亩田庄,就是她的赡养费了,想不到这男人渣归渣,倒是挺大方的。
钟灵不假思索就想签上自己的名字,想不到被他拦了一下。
“这些财物,不是白给妳的,妳须答应我几个条件。”司霆脸色沉沉,没错过这女人在看完和离书后那迫不及待的举动,心中有些没劲。
她对他的迷恋众所周知,如今却这么容易就放下,难道他还比不上这些身外之物?
钟灵对他的神逻辑简直佩服了,一直希望她走的是他,现在用和离书拿捏她的也是他。万一她不答应他的条件,难道他会将和离书作废让她继续留下来,对他的亲亲表妹不利?
要不是他啰哩叭嗦,她现在已经找来朱嬷嬷和杜鹃一起打包了好吗?
她深吸了口气,“你说。”
“日后不许用马帮或我司霆的名义在外行事!”司霆沉声道。
“可以。”
“从妳踏出此门后,永远不许再回马帮。”
“可以。”她求之不得,离这群神经病越远越好。
“还有,以后再也不许妳见柔依,否则……”
“等等等一下,我不许再回马帮,是如何有办法见到袁柔依?你这第三个条件跟第二个条件根本是同一件事,大哥你逻辑错乱了吧?”钟灵实在忍不住吐槽。
司霆虽听不懂什么叫逻辑,却能意会她的意思,沉默半晌后说道:“……我不是大哥,是四哥。”
她到底听了什么?钟灵再次深吸口气,没让自己原地爆炸,“你提的第三个条件,可以,接下来的四五六七八九十个条件,全都可以。”
钟灵无语至极,决定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答应,总之先逃为妙,这地方就不是个正常人待的。
“我可以签和离书了吗?”她直视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
司霆无端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心中不悦,却未再拦着她在和离书上签字按手印,眼看她干脆利落的完成,然后一份留给了他,另一份自己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在了衣袋之中。
“妳……”
司霆还想再来一句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但那女人已经不听他说了,拿着和离书就像放飞了的鸟儿,直接奔出了大门,一边还嚷嚷着——
“朱嬷嬷!杜鹃!快来帮我整理行李,咱们要搬家了……”
如果他没看错,她是不是还欢快地跳了一下?
司霆的脸黑了。
要说干酪霆跟原主钟灵的婚事,还得先提提马帮四位少主的背景。
大少风夔是老帮主风扬的亲生孙子,其余二少云从龙、三少雷傲宇及四少司霆,都是风扬陆续收养的孤儿。
因着收养后没替他们改姓,有这般姓名上的巧合,兼之四人能力出众,对马帮贡献卓越,久而久之便有了“风云雷电”的合称。
至于袁柔依,是风扬收养司霆时,后者带来的拖油瓶。
司家所有亲族死于洪灾之中,只剩他与袁柔依幸存,小小的司霆无论如何也要带着表妹,风扬心善,索性两个一起收了,只袁柔依算是司霆的外家亲眷,没有纳入排行。
四位少主与袁柔依一起长大,对于唯一的妹妹都极为疼爱,几人可谓青梅竹马。
众人都以为司霆与袁柔依日后会亲上加亲,就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可在袁柔依及笄后,行事狂狷霸道的风夔横刀夺爱,不仅掳获了她的芳心,也得到了她的人。
司霆考虑到兄弟情义,同时表明自己与表妹的清白,便避嫌似的主动求娶原主,然而同样是在马帮长大的孩子,原主并没有袁柔依那样的好运,在众人呵护中成长,她自幼失恃,由父亲教养长大,养出了一副硬脾气,成天与人吵吵嚷嚷的,在马帮名声可不算好。
直到有一次马帮运货的船只破洞进水,同行的钟父到了舱底抢修,虽然缓住了水势,却无法止水,不过钟父的努力让船只成功靠近岸边,在最后一刻水势冲开了那破洞,甲板上的弟兄们可轻易的跳水逃生,没一会儿便能游到岸上,但钟父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随着大船沉没在江底。
钟父算是以一己之力救下不少马帮弟兄,这个恶耗却让原主这个硬气的女子悲伤得大病一场,差点就没能挺过去。
她生无可恋的模样,让马帮那些受到钟父帮助的弟兄们很是愧疚,钟父本是帮中干部,专门替帮中建造修缮屋宇,建造车辆船只,做各式木工石工精细活儿等等,资历老手艺好,地位超然,很受帮中弟兄们敬重,何况如今救了那么多人。
事情上报到马帮四位少主那儿后,司霆考虑片刻,便决定娶了原主。
被自己恋慕许久的司霆求亲,原主心中终于燃起希望,但后来知自己会被司霆选上做妻子,只是看在钟父对马帮的忠义,还有他当时也需要一个妻子做挡箭牌,表示司霆与袁柔依的清白,他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原主的嫉妒与自卑便爆发了。
平时对袁柔依冷嘲热讽只是小菜一碟,更多的是仗着表嫂的身分喝斥打压,当袁柔依怀了风夔的孩子,却因无法与风夔共结连理大受打击而流产,钟灵像是找到了机会一般,指责袁柔依婚前失贞,寡廉鲜耻,令袁柔依悲痛难当,卧床不起,险些没了性命。
这件事让马帮四位少主知道了,行事冲动的三少雷傲宇气得打她一掌,直接让原主死去,再醒来已是现代的钟灵,而司霆更是不假思索决定休妻。
总之书中钟灵这个角色很单薄,性格也被作者直接又粗暴地写得偏狭,没有过多剖析她的内心世界,单纯就是用来突显女主角袁柔依有多么圣母的反面对照组,若非她现代钟灵穿书替自己争取权益,只怕早被赶了出去。
此时众人以为应该哭天抢地自怨自艾的弃妇钟灵,兴高采烈地带着朱嬷嬷与杜鹃离开马帮,来到了司霆赠送的两进小院。
小院的位置极佳,前门面对的是连接官道的大街,治安良好;后门一开便是渭河,若拥有自家的船,还能划到黄河游赏一番美景。
入了大门是外院,有一整排倒座房,再过垂花门则是内院,如今只有主仆三人,正房自是钟灵占了,朱嬷嬷与杜鹃各住左右耳房,东厢与西厢暂时空置。
此外还有个后院,灶房、柴房与茅房皆在此处,综观屋宇久无人居有些老旧,破损却不多,也算是司霆良心尚存。
“这个房子太好了哇!”朱嬷嬷瞧得双眼放光。
她与杜鹃是钟灵嫁给四少后,由帮中分配服侍的奴仆,钟灵和离后,她们也得跟着,本以为出府后日子难过,想不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居然住的房间还变大了!
“妳们觉得这很好?”钟灵的神情却有些难解。“咱们用水怎么用?”
朱嬷嬷还以为娘子娇气,怕做重活儿,连忙说道:“这后门就是渭水,老奴可以天天去挑水打在缸里,娘子莫要担心。”
妳这么说我才担心啊!钟灵回忆着渭水那一片黄浊,实在对直接使用河水吃喝洗漱有些抗拒。
“那桌椅床铺呢?”她一坐在太师椅上,那坚硬平坦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的设计,还有冰冰凉凉的触感,简直令人坐之心寒。“硬邦邦的,坐久了不怕腰疼?”
这会儿文静的杜鹃小小声地开口了,“若是觉得太硬,奴婢给姑娘做几个垫子可好?”
不好。下是软了,但腰部没有支撑,还是一样不舒服。
钟灵无奈地环顾四周,“看看这正堂,关上窗便暗沉沉的不透光,容易让人心情阴翳;通风也设计得不好,灶房一生火,若刮个西北风,咱们全都要遭殃,还有妳们不觉得……”
钟灵用力呼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还原地跳了两下,“这个屋子居然没有火炕!幸亏是已经开春了,我们还有时间改,否则是想冷死我们吗?
“再者最重要的茅房,妳们去看过吗?”钟灵完全不敢回想她方才参观宅第时,手贱去打开茅房,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恶臭与蚊蝇。
“这……”住宅久无人居,未曾打理,朱嬷嬷能想象茅房有多恐怖,她迟疑地道:“要不老奴去寻那倒夜香的来清一清?”
“妳觉得他清完就不臭了?苍蝇就不来了?”钟灵接受不了,那样的茅坑打死她也不蹲。
这会儿朱嬷嬷与杜鹃一起为难了,“那怎么办?”
钟灵不语,没有再挑剔这房子,整座二进院的平面图在她脑海中快速地转了一遍,方道:“婆婆可认识建房的工匠?”
朱嬷嬷颔首,她在风家坪生活的时间,比大少风夔还久,可谓见多识广,“认得认得,要说风家坪最好的工匠,当然是钟大师傅……呃,就是娘子的父亲,除他之外,就是住在西大街的林大郎了!”
“那明日便请林大郎过来,我与他讨论一下这房子如何改建。”钟灵斩钉截铁地道。
“要请林大郎,那价格恐怕不便宜,不若找一般的工匠即可……”朱嬷嬷犹豫相劝,在她看来,修房子不就是破的地方补一补,这宅第内屋宇尚称完整,杀鸡不必用牛刀。
钟灵蓦地笑了,“四少可是给了不少银子,别说修缮,全部推倒重新盖一座院子都绰绰有余。况且我想改建的内容有些复杂,一般的工匠达不到我的要求。下晌我便将草图画出来,明日与林大郎商讨一番!”
朱嬷嬷与杜鹃闻言忐忑,娘子父亲堪称神匠,但娘子本人是否也有这个能力,令人存疑。毕竟她们也服侍娘子几个月了,没见过她展现这方面的天赋。
然而她们并不知,钟灵的芯子已经换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喜孜孜地想着,上辈子过劳死着实令人不甘心,这辈子最大的志愿就是躺平。
以此为前提,居住环境一定要舒适,虽说这里没水没电没瓦斯,可她就不信凭她一个经验丰富的建筑师,还玩不起来了!
坦然迎视两名奴仆怀疑的目光,钟灵信心满满,“妳们等着看!我设计的新房子,绝对前所未有,届时妳们可别惊掉了下巴!”
取出铺子及田庄的地契一看再看,同时点了点手中银票,钟灵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真有钱,躺平生涯无虞,还可以加钱让人赶工,便与林大郎讨论起二进院的改建。
一开始林大郎并不认为这前四少夫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但在看过她画的草图,听她讲解一番后,心态马上由轻视改为满满的佩服。
不愧是钟大师的女儿,他一辈子都追赶不上啊!
此番改建动静不小,又有工人来来去去,钟灵等三名女眷不太适合留在院里,所以她想着先带朱嬷嬷和杜鹃住一阵子客栈。
三女轻简地整理了几个包袱,带足银两前往风家坪最大的福临客栈。
因为离得不远,她们选择步行前往,虽然这反常的春日让钟灵整个人缩在大棉袄内还冷得直发抖,却仍然忍不住地左顾右盼,实实在在的饱览了一番古代风光。
风家坪比她想象得热闹太多,民宅不全是矮小平房,还有不少的二层小楼,鳞次栉比,青砖灰瓦被风沙染得有些泛黄,充满了历史的厚重与朴实。
走在夯实的泥土路上,偶尔一辆马车过去,扬起尘土,让眼前的古井、矮墙、老屋等景色看上去像掩了层轻纱,令人有种黄粱一梦的虚幻感。
终于来到了福临客栈,是一座更令她惊讶的三层楼房,雕梁画栋十分精致,本想低调入住,想不到才一踏进门,温暖的热气迎面而来,掌柜搓着手亲自上来迎接,口口声声钟娘子极为亲热,店小二也殷勤招待,就差没有列队欢迎喊口号了。
还没适应由极寒到温暖的钟灵有些受宠若惊,“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谁?”
“能让朱嬷嬷这等老资格在身边侍候的,也只有钟娘子了!”掌柜一脸谄媚。
钟灵若有所思地看着颇为自豪的朱嬷嬷一眼,迟疑地说道:“那个……其实我只要两间普通房间即可,不必这么盛大欢迎……”
掌柜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四……呃,钟娘子,咱们福临客栈是马帮最大的产业,怎么也不能让您住一般的房间,咱们最大的院子已经为您空了下来,您想住多久住多久……”
最大的院子?钟灵老实道:“我没那么多预算……呃,没打算花那么多银子。”
“住咱们福临客栈,怎么会需要钟娘子花银子呢?所有支出,我们自会找马帮报销!”掌柜豪爽地一拍胸脯。
找马帮报销!钟灵心中警铃大响。
“不用了,我突然不想住客栈了。”
说完,不顾掌柜苦苦留人,她毅然决然地带着朱嬷嬷和杜鹃走人,那速度之快,像后头有鬼在追赶似的。
离了客栈老远,朱嬷嬷和杜鹃还是一脸茫然,好不容易钟灵停下了脚步,朱嬷嬷还有些气喘吁吁。
“娘子为何不住福临客栈?他们已经说免费了……”
钟灵深深地叹了口气,“嬷嬷有所不知,当初司霆原是要休妻,是我极力争取,他才答应和离,而他愿意和离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日后我不许再用马帮的名号在外行事。”
朱嬷嬷与杜鹃相当惊讶,“竟有此事?”
“是啊!要真让那福临客栈的掌柜去马帮报销我们的住宿费,只怕马帮会连我们三个一起报销了。”钟灵苦笑。
朱嬷嬷与杜鹃是知道马帮对付叛徒手段的,闻言皆是机灵灵地一颤,无奈之余,只好另寻他处住宿,幸好朱嬷嬷路熟,不一会儿又带着钟灵等人来到另一家同样不俗的客栈。
讵料三人才踏入门,又是眼熟的那一套,掌柜眉开眼笑地迎来,“今早就听喜鹊啼叫,没想到竟是朱嬷嬷带着钟娘子大驾光临,着实令本店蓬荜生辉……”
这会儿不用钟灵提醒,朱嬷嬷和杜鹃带着她落荒而逃,那话都没说完的掌柜看得目瞪口呆,都要怀疑起自己这家店是否冲煞了什么东西,这般吓人?
钟灵等人这一跑,直接就跑到了第三家客栈,这次她学乖了,在朱嬷嬷欲进门之前拉住她退后一步,用眼神向杜鹃示意。
“妳去,要两间上房,我们在外头等妳。”
杜鹃领命去了,在客栈里耗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身上的包袱已换成轻便的荷包,钟灵与朱嬷嬷才松了口气。
“可是……”杜鹃虽然成功入住,脸色却颇为犹豫,“这家客栈好像也是马帮的产业,我看到一些弟兄在里面大堂喝酒。”
钟灵握紧拳头,忍住冲到马帮一拳挥往司霆脸上的冲动,你他娘的有必要这么家大业大吗?到现在她才领悟,司霆提的那个条件根本就是个陷阱,风家坪八成以上是马帮产业,随便走都是坑,只要这里的人还认得她、朱嬷嬷或杜鹃,她们就不可能不与马帮产生瓜葛,他压根就没想让她在外头轻松快活的过日子!
“看来我们暂时进不去了,晚点回来我们就买面纱帷帽什么的戴着,别让人认出来。”钟灵僵着脸说道。
朱嬷嬷与杜鹃认同地直点头。
前者脑子一转,提议道:“横竖眼下无事,要不我们先和娘子去寻人牙子?待娘子的院子改建好,会需要不少下人,先让人牙子替我们留一些人,否则事到临头恐怕挑不到什么好的。”
“言之有理。”钟灵虽是现代人,却没有打算改变古代人口买卖的现状,她没有能力,现在确实需要一些人手,反正又不会打骂虐待,买来就当聘雇员工便是。
众人换了一个方向,在朱嬷嬷的带领下,来到风家坪最大的一处牙行。那牙人眼睛尖极,三女才出现在门口,来人的身分他便心中有数。
“唉!这不是朱嬷嬷吗?”牙人殷勤地将三女带入门,殊不知她们听到他这一声招呼,心中忍不住凉意蔓延。
上完茶水,牙人看向钟灵,“那这位定是四少……呃,钟娘子了。不知钟娘子今日来有什么需要?”
“我需要你别把我今日来过的事告诉马帮。”钟灵欲哭无泪,连牙行都是马帮开的吗?
牙人一愣,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娘子要求,小的自无不从。今日娘子是要挑一些服侍的丫鬟,还是粗使婆子?”
听他这么上道,钟灵微松口气,“我们需要门房,马夫,厨娘,几个做粗活的汉子和婆子,婢女……大概就这样了。”
“现在不是买人的旺季,好的人年关前都被挑完了,行里暂时没那么多人,不如我先将手里有的人让娘子挑挑?”牙人面露难色。
“我不急着要,一个月后我会再来,你帮我把人留着就好。”钟灵估算了一下房舍施工的期程。
双方达成了共识,钟灵等人也不再留,在牙人的恭送下离开牙行,只是她们不知道自己才走出大门都还没拐弯,牙行里一名小厮已悄然由后门溜了出去,直奔马帮。
今日算是勉强办好了几件事,只是比想象中劳心劳力多了,钟灵压下心中一股莫名地烦躁感,离开牙行后又去了布庄,买了几顶面纱戴上,又补充了些生活用品,再回到大街上时,夕阳仅剩余晖。
“我们用完膳再回客栈吧!”钟灵实在不想冒着被发现身分的风险与客栈掌柜周旋,不如先在外头吃饱。
此番建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同,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这次地头蛇朱嬷嬷选了一家她完全不认识的饭馆,由杜鹃先入内确认过没有马帮的弟兄在里头吃喝,其他人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叫了几道如带把肘子、凉拌豆角、油炸小鱼等当地特色菜肴,一人一碗羊肉河漏,待菜色上齐了,便大大方方的取下面纱开始用膳。
钟灵刚穿入书中是带伤的,每天吃的不是药汤就是粥水补品,苦涩寡淡。现在有了吃大鱼大肉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带皮的肘子一咬下入口即化,肉香四溢,凉拌豆角清脆爽口,炸小鱼虽然有点腥,却也风味独特,最特别的是那河漏,汤汁清甜浓郁,羊肉软女敕不膻。
这一顿直从夕阳西下吃到月升东天,结账时三人都抱着肚子快走不动道。
那掌柜一脸讨好的笑。“钟娘子,这一顿小店请了,怎么能让您花银子呢?”
这声钟娘子叫得人背脊生寒,三女脸色微变,尤其是钟灵,当即觉得血气上涌,一股反胃的感觉令她冲出门去,扶着路树不能自已地呕吐起来。
杜鹃与朱嬷嬷连忙追过去,掌柜见状吓坏,暗忖莫不是自家饭馆的食物出了问题?
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好不容易缓和一点,钟灵在杜鹃及朱嬷嬷的扶助下回到饭馆中,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钟娘子,这……这是怎么了?”掌柜手足无措,脸色比钟灵还难看。
她摆了摆手,无力地说道:“不甘你的事,我就是……就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听到你要请客,吓得都吐出来了。”
这借口不仅令掌柜用古怪的眼神看向她,就连朱嬷嬷与杜鹃都颇为一言难尽。
马帮究竟是怎么亏待这位前四少夫人了?看看一顿好菜就把人吓成这个样子,就算要找借口,能找个合理点的吗?
“那……”掌柜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半价?”
“呕……呕……”钟灵忍不住又冲了出去,把方才没吐完的一半给吐完。
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可说全还给饭馆了,掌柜也不好再坚持,末了,钟灵还是结了全帐走人,掌柜一副遗憾的模样,站在门口远远地目送她们。
此时月黑风高,幸而这里的人习惯在檐上挂灯笼,晚上点亮,即使走的是夜路,不至于一点光都没有。
风家坪全是马帮地盘,鲜有宵小强盗,所以即使只有她们三个弱女子,路上倒还安全。只是钟灵从离开饭馆就是一脸土色,让朱嬷嬷和杜鹃有些害怕。
“娘子,不如老奴去替妳请个大夫?”朱嬷嬷担忧地问。
钟灵不置可否,脸色依旧凝重,没由来地突然问道:“嬷嬷,杜鹃,我问妳们,我与司霆最后一次同床是什么时候?”
这事妳自己不知道?
朱嬷嬷与杜鹃对视一眼,最后是负责贴身服侍的杜鹃仔细回想,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大概快两个月前,娘子妳忘了吗?”
钟灵的声音有些颤抖了,“那我上个月有换洗吗?”
杜鹃一愣,随即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没……没有!”
完了!钟灵、朱嬷嬷和杜鹃无声交换了个眼神,都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经历一整天的折磨,最后再来记重击,简直令人忍无可忍,钟灵终于崩溃地向天大喊道:“司霆你这个王八蛋——”
这一阵子不知是马帮人少了或是主子间有了龃龉,一股暗流无声涌动着。
大少风夔因为负责统筹各项事务,如今正在京城走动关系。这阵子他不在也好,因为他的缘故害袁柔依流产,司霆与他还有笔帐没算,要风夔真回来了,狂狷霸道的他岂容旁人挑衅,就算是结拜兄弟也不成,那还不立刻打起来。
二少云从龙算是最为轻松的一个人了,他容貌昳丽,性格洒月兑,自也喜欢美丽的事物,而袁柔依样貌不俗,是袅袅婷婷弱柳扶风的江南佳丽,在北方可不多见,他欣赏她的柔美。
四少之中也许只有他对袁柔依是如妹妹般疼爱,不掺杂男女之情,所以帮中奇怪的气氛并没有干扰他太多,而他算是马帮的智囊,只要有他坐镇马帮,帮里就不会出大事。
若真要说马帮中心情最受冲击的,应该算是三少雷傲宇。
他只比司霆大两个月,心性却远没有后者沉稳,自小他便以袁柔依的保护者自居,同时又极为崇拜大哥风夔,现在风夔做了对不起袁柔依的事,无疑将他两个信仰都击碎了,偏帮哪方都不对。即使他先前正去南方收购粮食及布匹,听到袁柔依出事仍是急忙赶回,然后所有怒气便全发泄在原主钟灵身上,可以说原主的消逝,这家伙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至于四少司霆,与妻子和离,表妹又遭难,该是最难过的那一个,但他一向沉默寡言,并没让旁人看出他的心思,唯一不同的是镇日耗在草场,几乎不回帮里了。
他一手养马驯马的好功夫,马帮无人能及,要留在草场似也说得过去。
草场在风家坪之外的山坡上,倒是让他躲过了不少关于他和离的风言风语。
很快地,距离钟灵离开马帮,已然一个月过去,再两天就要清明了。
天儿总算比上个月暖和一点,但也只是一点,马帮的大总管刘祥仍穿着一身驼绒夹袄,脚步匆匆踩过石板道,左弯右拐地来到了偏厅。
今日司霆由草场回来,雷傲宇特地没出门,而云从龙是一向都在帮里,三人是特地聚集起来等着过两日上山祭拜马帮英烈。
难得四少中有三名都在,索性趁机将所有需要裁示的事情都禀报了。
刘祥先恭敬地叙述南方收的粮食及布匹已经陆续运回,就等着风家坪收获冬小麦后再一起整装北行,运到边关换取盐引。
盐引可至盐场支盐,然后再运送到朝廷规定的地方售卖,其中利益巨大,是马帮最大的收入来源,所以众人都非常重视,听着刘祥的禀报没什么差错,才放下了心。
“对了,钟娘子离开马帮后不知如何了,可有消息传回?”云从龙此时也有心情闲聊了。
雷傲宇冷哼一声,他对钟灵的厌恶根深柢固,“管她那么多,就算死了也不关我们马帮的事!”
云从龙虽也不喜钟灵,却不会让这种情绪凌驾理智,“总得知道她有没有出什么问题,败坏马帮的名声。”
“她敢!”雷傲宇低喝,早知道当初就一掌把她打死,免得留到现在一堆麻烦!
司霆眉头微皱,没有说话。虽说钟灵和离后搬了出去,表面上与马帮毫无关系,但她毕竟曾是四少夫人,真要拿着这名头出去招摇撞骗,多少还是能起点效果。
钟灵过去的嚣张任性着实令人难以放心,所以马帮始终有人默默盯着她,只要她安分守己,便不会干涉她的生活。
刘祥对此早有准备,有条不紊地说道:“钟娘子相当安分,虽说风家坪不少马帮的产业会因为她的身分给予低廉价格,但她从未接受,甚至可以说避之唯恐不及。这一整个月她的房舍正在整修,所以与婆子丫鬟搬到了客栈暂居,那客栈恰好亦是帮中产业,不过钟娘子进出都戴着面纱,似乎不愿被人认出,住宿的银钱也是照付,掌柜便也故作不知。”
云从龙颔首,“若她早能如此,何须走到今日田地。”
雷傲宇冷笑,“怕是装的吧?以为这样我们就会让她回马帮?老四会重新接受她?”
司霆冷目扫了他一眼,对这不可能的假设不屑做任何回应。
刘祥却是若有所思地道:“依属下观察,钟娘子应该没有回马帮的打算。”
“怎么说?”云从龙好奇,那女人吃过山珍海味,难道还会甘于粗茶淡饭?
“钟娘子在外头过得相当惬意,每日带着婆子丫鬟出门寻访美食,闲了去听人说书、参拜、赌马、看戏……呵呵,不知怎么她特别喜欢咱们华阴老腔,有时听得兴起了还会跟着吼一声,可谓乐不思蜀。”
三位少主听到了钟灵惬意的生活,不约而同挑起眉,想不到她是这样性格的人,尤其是司霆,忍不住暗自省思,若是当初他没有要求钟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她关得狠了,是否她就不会去找袁柔依的麻烦,两人的婚姻也不会落得这般惨烈下场?
未料刘祥的话不止这些,还有更令他们惊讶的。
他娓娓说道:“这两日钟娘子的房舍已经整修完毕,请的是西大街的林大郎。改建的草图是钟娘子自己画的,林大郎对钟娘子的奇思妙想赞不绝口,认为她之才能胜过已故的钟大师多矣,至少林大郎是自叹不如。”
“她自己画的草图?”云从龙益发好奇了。“可有拿到手?”
“那草图林大郎在完成房舍整修后便上交帮中了。”刘祥慢条斯理地从袖袋中取出草图,身为经验老道的大总管,他知道用得上。“请诸位少主察看。”
云从龙接过图,旁边司霆及雷傲宇的两颗头也凑了过来,三人细细的观察,不时你来我往推敲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令三人都难以置信。
她草图内提到的什么自来水、淋浴间、水地暖、采光窗等物,不仅新奇,而且可行,至少是他们迄今从未见闻过的。
“妙啊!”云从龙是个聪明人,自然更明白要想出这些,脑子得有多灵活。“她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当真想去她的新居瞧瞧,这些东西是否能用?”
雷傲宇不以为然,“青出于蓝?我可不信她真能比钟大师还出色。”
“至少我没见钟大师生前做出她做的那些东西。”云从龙可不惯着他的偏见,仍兴致勃勃看着手中草图。
雷傲宇无法反驳,却仍不愿接受,“就算她再厉害,我还是讨厌她!”
“若当真如此高才,她有差你一个人不喜欢她吗?这番手艺拿出去,多少人愿意捧着她。”云从龙中肯地道。
“不过是画了一张草图,算不得什么成就,小心被人捧得越高,摔得越重。”雷傲宇冷笑起来。
两人居然为了一个钟灵意见相左,隐然就要争执起来,一旁的司霆不由清咳两声。
“咳咳,你们与其这般注意一个已经被赶走的人,不如把精力放在接下来把粮食北运的事情上。要知道其他商会传来的消息,如今盐引可是越来越难换了。”兄弟们对他前妻的关注似乎太过了,这令司霆有些不舒服,索性直接把话题带开。
云从龙却不放过他,揶揄地道:“老四,可有后悔错过了这么一个身怀大才的女子?”
“她的问题不在才能,而在品格。”司霆正色道。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倒是闭嘴了,确实依照钟灵在马帮的作为,再高的才能也不能掩饰她的小家子气与善妒。
“若是她能继续安分守己,那么就算她当真才华横溢,甚至藉此闯出一番天地,名闻遐迩,那也是她的本事,我不会阻挠更不会干预。”司霆又道。
这么说已经算是公平公正了,刘祥怕三位少主一言不合,连忙插口,“属下会继续盯着钟娘子。诸位少主放心,钟娘子连去医馆都特地跑到华阴县城,想要避开风家坪所有马帮旗下的产业,就知道她应当学乖了,不敢再闹出事。”
“需要躲成这样?”云从龙啼笑皆非。“好吧好吧,这么看起来,她也不希望我们对她关注太多,便各自安好吧!”
事情似乎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过去了,但钟灵连就医都要特别跑到县城这事,却让司霆起了丝不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