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小女官 第十二章

作者 : 陈毓华

☆☆☆

临渊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熟悉的帐幔,他拿掉额头上的帕子,往下看去,一颗小小的头颅趴在床沿,一头青丝披散在床褥上,也许是睡得不舒服嘴里不时发出呓语,换了个姿势,似乎觉得冷,缩了缩身子又继续睡了,丝毫没有察觉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临渊没有喊醒她,听了一下发现她彷佛做着恶梦,嘴里直喊娘。

她想娘亲了吗?他记起付府的夫人是个贤慧却又冷清的妇人,至于他为什么能确定这尾小鱼就是他的婉儿,或许有些怪力乱神,但是有怀疑就能存在希望,有希望,他也许就能重新获得一份真挚的感情,携手走向人生的路程,而不是形单影只。

嗯,改天找个理由让付夫人进宫来便能试上一试,看看小鱼会有什么反应。

他难忘自己毒发时那紧贴在他身上,给予他的温暖,还有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呼唤。

那温暖就是从眼前这小小的身子散发出来的,她那么小,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驱走他身上的刺骨冰冷,让他就算在极度的撕裂般疼痛中也能感受到她宛如八爪章鱼竭尽所能的想给他的暖意。

这么小的姑娘,像个奇蹟一般。

临渊伸长胳臂把她给捞上了床。

她很轻,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她捞上床,是宫女的伙食不好吗?她未免也太瘦了。

锦羡鱼实在也累了,自从来到紫辰殿上值,别说睡个好觉,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让人心累!

忽然陷入一团柔软得几乎要叫人为之叹息的床褥中,最后一丝浑沌立即消失,一个激灵,她张开了眼。

她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尽职的宫女,她还在看顾病人呢。

锦羡鱼对上临渊彷佛比以前还明亮的眼睛,那眼里有钩子,牢牢的勾着她。

寝殿里非常的安静,只有西洋大挂钟在滴答走的齿轮声,临渊修长手指撩开她落在颊畔的青丝,忽然淡笑出声:“傻丫头,这么多年你可是头一个睡在我身边的女人。”

睡在外侧的锦羡鱼脸色发青,一个大翻身,以非常标准的倒栽葱姿势掉下了床,就势卷下来的被子虽然减轻了几许的撞击力道,可这一扯,临渊身上就只剩中衣敝体了。

锦羡鱼懵了。

虽然摔得不轻,但说疼也还好,她极力的想让自己站起来,却见临渊伸出修长的手来,“摔疼了吧,来。”

锦羡鱼觉得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临渊的自称改成了平辈的你我,无暇细想,又听见他说道:“就算惊喜也不用表现得那么激动,要是真摔疼了怎么办?”

锦羡鱼只能月复诽,这哪是惊喜,是惊吓好吗?任谁被那一双清奇的眼睛看着,而且自己又莫名其妙爬上龙床,阿娘,她这是爬龙床爬习惯了?再说,临渊是病人,她哪敢真的把手伸出去。锦羡鱼认命的起身,慌张的想说点什么,口中却先哎哟了声,脚崴到了。

“崴到脚了?”临渊见她神色变换,不由分说,也不容她拒绝,将锦羡鱼一把拉到床边坐下,便要去看她的脚。

临渊的气场本来就大,加上果决的行动力,就算在病中,那手臂的力气还是惊人,他三两下月兑下她的鞋袜,一节白生生的纤细长腿展露在他面前,脚踝处已经有些肿了。

他头也不回往床头的暗格一按,悄然无声露出一小方格小屉,临渊拿出扁平状的白玉瓷壶,拧开瓶盖,倒出绿色的药膏,随即沁凉优雅芬芳的味道弥漫得整个帐幔都是。

膏药抹在肌肤上锦羡鱼立即感觉到肿胀的地方缓和许多,只要不碰触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这药真是神奇,皇宫里的东西果然都是珍品。

临渊替她把裙摆往下拉,盖住她那脚趾干净圆润白藕的小腿,没有人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的耳朵整个都是红的。

“寝殿左侧的配殿以后就供你歇息用,朕这里一时半刻还离不了你,那清凉殿小归小,先将就,改天你去挑一间自己中意的。”

锦羡鱼下地试了试自己的脚,感觉上好像还能走动,没把临渊的话往心上放,心里哀号的是人手少的坏处因为突发事件就显现出来了,她想走也走不开啊。

“浮医正开了药方,还说您一醒过来,就得先喝第一帖汤药,在您恢复之前只能喝清粥,吃苦药。”

“煎药的事有人会做,还有,朕看了你的脚,朕会负责任的。”

什么?

男人头女人脚,只能看不能模。在这年代,时人的观念中把女人的脚和同等看待,所以,一个女人要是被男人模了的脚,等于认可这个男人和自己关系匪浅。

她太大意了,在那个梦境般的现代流浪太久,久到她常常会忘记自己如今是“重启人生”的西贝货锦羡鱼,至于付婉儿那辈子的女则、女诫和很多的框框条条都被她抛诸脑后了,以至于犯下这样的错误。

锦羡鱼觉得不妙,用生平最真诚的声音道:“看起来您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能开玩笑了。”

“朕是认真的。”他眸如星辰,神情认真到不能再认真。

最初的惊悚过去,锦羡鱼开始飞快转动脑筋,她看了临渊一眼,也不再装傻充愣。“恕奴婢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还见过陛下赤身的样子,那奴婢不也要以身相许,争一争皇后的位置?”

临渊先是错愕了下,眼中浮起几许的饶有兴味。“还有呢?”

“奴婢身分低微,万万不敢奢望陛下的厚爱,伺候陛下是奴婢的职责,这件事就此打住,陛下莫再提了。”

不管临渊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以退为进还是有别的心思,总之,这个话题咱们就到此为止了吧。

临渊生平有了坐着也踉跄的感觉,遇到蠢货你怎么说他都不明白,非要撕破脸皮见了血才知道惧怕,可这个丫头聪明狡猾得很,开口闭口都是奴婢,把两人的地位划出天上地下的沟渠来,但是她心里真正的意思就是不愿意。

只见她坐得笔直,单薄的肩头彷佛蝶翅般一碰就碎,日光透过大窗照进来,映照着她整个人都隐没在光线中消失了似的,她神色冷淡,声音更是清清如水。

她很明显看不上他想给的,临渊不禁怀疑自己行情就这么差?或是多年不曾与女子有所牵扯,魅力消失了?想他遗传了天家的好相貌,年少时桃花只多不少,可在小丫头这里却硬生生碰了壁。

这可不行,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这么个合他心意的女子,更何况,他总是在她身上看到婉儿的影子,不管她是不是婉儿,他是不准备放她走了——

“你可知我有元后,陶国公府珍谨郡主付婉儿。”临渊言下不无试探之意。

锦羡鱼忽然发现自己呼吸断了,自己太没用了,只听到从他口中吐出的“付婉儿”三个字就好像被人看破了一切般,她撇开眼,硬逼着自己四两拨千斤的说道:“陛下长情,是万民之福。”

临渊却好似无视锦羡鱼的顾左右而言他,眼里泛起痛色,“你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吗?特意去想太难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想她。”

那眼神太暗太深邃,让锦羡鱼心口一阵刺痛,故作的冷淡悉数不见,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劝解那么苍白无力?还有她为什么要感同身受?

“做人要向前看。”

“如何向前看?你告诉我。”他语声沉痛的问。

锦羡鱼额头隐隐冒汗,总不能告诉他:你有权有钱,是天下之主,皇权时代,五湖四海英雄皆跪倒皇帝跟前,俯首称臣,文武大儒勋贵富豪世家之流,唯你马首是瞻,番邦来使称臣称儿,你想宴酢如水,靡费如雨,学司马家族的司马炎老头后宫数量超过万人,谁也不敢吭上一吭。

当然,照他这奏摺不离手,以民生为要,以国家为重的模样,就算没有与三皇五帝比肩的念头,但再给临渊一个十年,打造另一个贞观之治怕是指日可待了。

就彻彻底底的工作狂咩。

长年泡在富贵窝里的人,居然问她这个在贫穷线上挣扎,每日只图温饱的人如何向前看?这跟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有什么差别?

锦羡鱼忽然就来气了,“不,您不爱元后,您糟蹋自己,用这种方式表示您对一个女子坚贞的爱意,可她在地府看着您这么不爱惜自己,看起奏摺来没日没夜,从不爱惜自己的眼睛,也不怕不到三十就秃头眼迷,和大臣们商讨起国家大事,随便用两口汤就当了事,别说御厨们绞尽脑汁给您餐餐翻新花样的做膳食,那些身为鸡鸭鱼肉蔬菜瓜果的食物们也会哭,它们努力在地里成长,长得丰满可口,来到了您的餐桌,结果您不好好享用,让它们原封不动回到馊桶去……还有,生了病,浮神医之前说天天要喝的汤药,奴婢自从进紫辰殿,从未见您喝过,奴婢看着都想打你,这样的行径,您觉得元后会安心,这就是您表达爱意的方式吗?您不是应该要好好珍惜自己,活得舒畅而长寿,这才是那位姑娘最想见到的吧?”

临渊被她这番滔滔不绝,义正词严的话闹得有些啼笑皆非,原来他这么没人味,这么爱耍性子,怎么从来没人提点过他?他是那种不纳谏言的昏君吗?

锦羡鱼顿了顿,继续一鼓作气的往下说:“你每天伏案劬劳国事,整个昭国的大好河山都是你的,可你知道开得漫山遍野的花,春日踏青,夏日模鱼,秋日摘果子,冬日玩雪,你问我如何向前看?那就别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看看你身边的人吧!”

他为国为民为了付婉儿,但是他有想过自己吗?

被这毫不留情的数落,临渊没有勃然大怒,却觉得浑身舒畅,“你喜欢春日踏青,夏日模鱼,秋日摘果子,冬日玩雪?”

“做人总是要劳逸结合啊。”他没发火、没生气,没有指着她的鼻子叫她滚,她她她她她可是捅破了天啊……

“劳逸结合吗?”

锦羡鱼硬着头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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