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取来了钱后,池老爷气得甩袖而去,肖氏则恨不得能用目光杀死大房一家。
池二损失了一大笔钱还有些恍惚,被何氏扶着回东院去了,整个厅里就只剩下大房的人了。
池大拿着那二十两,有十两是银票,看来是二房压箱底的积蓄,另外十两有的是银锭有的是碎银,用一个荷包装着,池大把那二十两全给了池婉夏。“婉儿,来,收着。”
“爹。”池婉夏的确有心要敲二房一笔,但并不是为了自己,是想留着家用的。
“咱们现在的工钱过日子可以了,我知道你心里的打算,这钱你拿去吧!”
原来爹都知道,池婉夏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把老爹拿着当枪使。
但池大并没有生气,“这本就是你该得的,就算闹到官府去,要一笔赔偿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其中有十两医药费……”
“就算砸锅卖铁,医药费都不需要你操心……”
“爹!”池婉夏制止了池大的话,为了不留疤,池大一定会让大夫用最好的药,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笔很大的负担,“要不这样吧,医药费就由这里出,多的都给我,行不行?”
池大知道这是女儿舍不得他辛苦,本想拒绝,最后是刘氏拉了拉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他这才同意了,“好,就依你说了办。”
这时,大门被敲响了。
池俊夏去开的门,看见的是已经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的季嘉平及徐皓良。
“季公子?徐哥?”池俊夏不明白他们怎么上门了,但也还是客气地把人请了进来。
“本与池姑娘约了时间但久候不至,正巧我的护卫由外头巡视回来,遇见了贵府找人去请大夫说是池姑娘受了烫伤,这不,一是担心池姑娘的伤势,二是我这里有好药,便不请自来了,还望池公子不要介意。”
一听见季嘉平手上有好药,池俊夏哪里有什么好介意的,立刻就把人给请了进来。
池俊夏在前头带路,季嘉平及徐皓良跟着,在经过院子时还看见了打翻在地上的食盒,他认出那是自家的食盒,而洒在地上的鱼片红通通的,看来是辣口的,过了许久香味已经散了不少,但依稀可闻很淡的香气,不知道原本尝起来该是什么味道?可惜了。
徐皓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主子这吃货,盯着地上的残羹要不要太明显?
季嘉平在池俊夏的领路下进了池家正厅,与池家人打了招呼。
总不能让池婉夏一个姑娘家单独与季嘉平谈话,所以池大及刘氏把池俊夏给留了下来作陪便回了西院,临走前还跟季嘉平致了歉,说是池婉夏刚受了伤,希望他别担搁太久,改日池婉夏的伤好多了,再让池俊夏陪着她上门致谢。
落坐后,季嘉平扬手,捧着一只漆盒的徐皓良便走上前来,他拿过漆盒放在自己与池婉夏相隔的几上,池婉夏的手上包着纱布,看不出伤有多严重。
“这是烫伤药,当初我要离京的时候我娘让人给我准备了不少药,这药听说是太医院开的药方,不但是上好的灵药,而且绝对不会留疤。”
药效季嘉平没有夸大,但“听说”两字却不是事实,而是这药的确就是太医院所出,但季嘉平不想透露自己身分,所以才用了“听说”二字。
池婉夏虽然怀疑这药真是出自太医院,但也不会怀疑季嘉平所说的药效,看季嘉平这一身就知道他身价不凡,有钱人家用的药肯定是好的,她相信季嘉平所说。“那就多谢季公子了,看来我能省了不少医药费。”
池婉夏偷偷对池俊夏眨了眨眼,池俊夏笑得无奈。
刚才季嘉平在外头把发生的事听全了,当然知道池婉夏这句话的意思,但池婉夏没打算解释他便也装作听不懂。“池姑娘别客气,我本只知你烫伤,方才路过看见地上的食盒才知道你是因为为我送菜而受了伤,如此我便更过意不去了。”
池婉夏这才想到了与他有约,也想到了她辛苦做的那锅水煮鱼片,她爱好美食,自然是见不得浪费的,想到那打翻在地上的水煮鱼片,心里又把池冠威骂了千百次。“这事与季公子无关,季公子不用多想,倒是本来答应给你送菜……”
“这事不急,交流美食我们多的是机会,等池姑娘的伤好了再说。”
“好,等我伤好,只要有做新菜色我就定给你留一份。”
池俊夏无奈,池婉夏嘴快,又做下了新的承诺,他阻止都来不及,本来只是给季嘉平做一道菜的,这下怎么变成有新菜色就给他送一份了?
可想到人家拿来了太医院开的上等烫伤药,池俊夏怎么也开不了口阻止池婉夏,好在看这季嘉平应该是个正人君子,池俊夏多少放了心。
季嘉平看得出池俊夏的顾虑,再怎么好吃,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姑娘家常给他送菜,便道:“怎好麻烦你?”
“不麻烦,再说了,我打算做吃食的生意,有你给我点评对我很有帮助。”
季嘉平看着池婉夏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季嘉平的出身好,虽然没有被人生折磨过,但也知道一般的市井百姓要讨生活是不容易的,更何况是池婉夏一个姑娘家,可她脸上没有一丝愁苦,反倒让人看了心疼。
季嘉平知道别人家的事不关他的事,但心里却是把池家老爷及肖氏给骂了一顿,这偏心要不要偏得太明显?这么压榨自己的儿孙,也不怕天理不容,难怪悦客来一直没起色,该说是不是报应啊!
“怎么了?季公子觉得我做不了吃食的生意?”池婉夏话说完没得到回应便有些着急,她虽然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但毕竟相隔了千年呢!当代的人不适应她料理的口味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是怕之前所有人给她的信心都是客气呢!
所幸季嘉平很快就回了神,他只是有些心疼这小姑娘,并不是不相信她。“怎么会?我之前说的不是诳语,我是真的认为如果悦客来的厨子是你,这生意肯定能更好。”
季嘉平知道她想做吃食的生意,就不好太担误她,可是他也的确不舍得她所做的美食,他想着有什么既能帮助她又能让自己尝到美食的法子,突然灵机一动道:“让池姑娘常给我送菜我实在难以坦然接受,除非池姑娘让我付钱。”
季嘉平本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却没想到池婉夏却冷起了面孔,“我把季公子当朋友,没想到季公子却只把我当厨娘吗?”
对池婉夏来说与朋友美食交流是一件乐事,但提到钱就伤感情了。
季嘉平一愣,虽说他并无此意,但不知为何,听到池姑娘是把他当朋友才给他送菜,他心里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花钱了,让我白吃白喝的,你又把我当朋友了?”季嘉平佯怒道。
这话倒让池婉夏清醒了过来,她装什么大爷啊!还以为自己是上辈子的美食主播呢!买什么食材不用钱?之前她一直不能好好的发挥,不就是因为有些她想上桌的料理实在买不起吗?
倒不是她只会用高价的食材来堆砌岀食物的美味,而是她想尝试的菜色有很多,但有些菜色却因为买不起真的无法做出来,她也不是打算赚季嘉平的钱,但让他出钱买食材,这也能算是公私分明吧!
池婉夏这个人也不会好面子或嘴硬,她误解了人家就是误解了,便很爽快的道歉,“是我把季公子想差了,是我的错。”
季嘉平见她不生气了倒是松了口气,哪里会生她的气,“别这么说,我们只是都把对方当朋友罢了。”
池婉夏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这季嘉平看来也的确是君子,她觉得能交这个朋友也不错,便说道:“既然是朋友,谈钱总觉得伤了感情,这样吧,我每天会把需要准备的食材写张单子,食材的采买就交给季公子的家仆了,而我每天就借你家厨房给你料理这道菜,你觉得呢?”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收工钱又满足了季嘉平不想占朋友便宜的心思,倒是一个两全之策。
季嘉平原先是想着给她些银子,在她想做生意这件事上至少能有所资助,可她却不想占自己便宜想出了这法子,季嘉平想,虽然没帮上她的忙,但至少也没让她把该花在刀刃上的银子花在给他送的菜上,也算是不添乱了吧!没有多想,他便应了。
“就依池姑娘说的做吧!不过再怎么说都得等你的伤好了再说,虽然我好吃,但一、两个月我还是等得起的。”
池婉夏是个厨师,哪里不知道她手上的伤得用多久能好全,她也不是没烫伤过,只是这是古代,先别说上好的药买不买得起,效果到底好不好都未可知,所以季嘉平送来的药的确是解决了她的困扰。“你放心,这伤也用不着养这么久,养护上多花点心思就好了,家务还是能做的。”
真能做你还需要人照护你吗?季嘉平没把他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说出来,他是真的以为池婉夏得休养这么久。
而池婉夏也没逞强,她会这么跟池二说,只不过是想让池二觉得大房正一步一步的占池家更多的便宜,让他觉得分家好像也没什么坏处,她是在为分家铺垫罢了。
“池姑娘,你的身体最重要。”
池婉夏见他这样也不多说,只让他放心。
“我不会拿我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更何况我这里有计划,也没办法等这么久不开始我的生意的。”她比了比自己的脑子,笑着说道。
“既然池姑娘心里已有计较,那我便不再多说了,只预祝池姑娘心想事成。”
“承季公子吉言了。”
没在池家多待,季嘉平便带着徐皓良离开了。
回了季宅后,他又交代了徐皓良,“派人暗中跟着池姑娘,有什么为难处便帮她打点了。”
季嘉平这一交代就让徐皓良想起了他稍早的疑问,虽然主子给他解释了,可他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主子对池姑娘……似是太好了些。”
“本也只是因为她懂吃又能做吃的,想交她这个朋友,可是仔细想了想池家大房在池家的处境,还有她心里的计较,又突然觉得……很为这小姑娘心疼,就当我善心大发吧!”
徐皓良月复诽着,既是善心大发,怎么不是针对池大或是池俊夏,而是针对池姑娘?但他可没胆反驳自家主子,反正应命照做就是了。
☆☆☆
池大在酒楼做的是苦力活,请个有能力的短工来就能做,而池俊夏的工作却是不同。
池二在两人轮休了十天之后终于看开要再请一个短工了,便与池大商量由池大休假,池俊夏还是跟以往一样上工,只在应该休息的日子休息。
池大是想月兑离悦客来,但也不想做得太绝,便想着答应池二,但在答应之前他还是先与池婉夏商量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女儿想分家的心思,也知道池婉夏心里有计划,所以为免坏了池婉夏的打算,便去同她商量。
而池婉夏听了,也非常同意池大。
不是她妇人之仁,而是她知道池大本性不坏,对悦客来还是很有感情的,即便心中再怨也不愿做得太绝,所以池婉夏不会逼迫他,更何况,她若太强势就会失去她的优势,适时的委曲求全才能让池大的心一直硬下去,张弛有度她还是懂得的。
所幸刘氏经过这阵子的调养,做起家务活儿已经不那么吃力了,池婉夏就放心的把家务活儿全交给了池大夫妻,而她开始琢磨起该做什么生意。
虽然康新只是县城,但还是十分富庶繁荣的,池二赔偿的那二十两真想开个铺子那是办不到,但支个摊子还是挺充裕的。
池婉夏装得“重伤未癒”其实就是想给自己多争取点时间好去看看市场情况,总不能她出门去了却把所有的家务都交给刘氏,如今有了池大帮忙她放心许多,所以在伤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便找机会上街去了。
她现在能做的营生只能做些平民美食,这样才能吸引到更多来客,所以她也不往那商铺林立的街道去,反而去了东市。
东市临近码头,有不少码头工人,再加上住在这一带的也多是一些平头百姓,聚集在附近的市集便也以经济实惠着称。
有钱人家是看不上这里的,这里走的也都是薄利多销的路线。
以池婉夏的手艺,要做出能让那些富贵人家满意的菜色她当然是有信心的,可在没有钱的情况下,她想这些都不太实际,只能先赚到第一桶金然后再去想下一步,她这人实际,不会妄想一步登天。
只是虽然是路边摊,也不是想支摊子就支摊子的,这个市集规划得不错,看起来应是有人在管理的,或许还得付个月费租摊位什么的,只是她一连问了几个摊子,都没人肯告诉她想租个摊位得找谁,她有些气馁,说好的人情味呢?
池婉夏正叹着气思索下一步时,就见一个摊主很热情地喊了声,“小姑娘,走累了是吗?要不要喝碗豆浆歇歇腿?”
池婉夏还是挺喜欢古代的食物的,古代的食物大多是原型食材,而且没有太多的添加物,池婉夏要了碗豆浆便在摊子边坐了下来,还一边问了那个卖豆浆的小哥。
“这位小哥,你在这里摆摊多久了?”池婉夏看他年轻,想来应该是没摆几年的,却没想到她看走眼了。
“这摊子是从我爹手中接的,我小时候可以说是在摊子边长大的。”
池婉夏见他热情,便想着或许他愿意帮她,“小哥,我想在这市集里支个摊子卖吃的,这摊位是不是得租啊?”
豆浆小哥没有犹豫,立刻便回了她,“我们不像那些商铺需要在官府里立案登记,毕竟小摊子太多了,官府也管不了,这个市集有管事,负责管理这个市集的大小琐事,也由他代替整个市集向官府交代。
“要进这市集也不难,把你要做什么生意告诉那位管事做报备,并缴摊位租金就可以了,可以短租可以长租,短租的租金贵些,不管长租短租,在你确定不租了之前,管事都不可以把你的摊位先租给别人。”
看来和现代的菜市场差不多,也是有个管理处,各摊位只要负责缴租金,其他的麻烦事都会由管理处负责出面,管理处也会负责各摊位之间的调停。“我要怎么去找这位管事呢?”
“管事就住在市集旁,你若确定了要租摊子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带你去。”
“那就多谢小哥了。”
“别客气,我姓张,以后便叫我张哥吧!”
“好的张哥。”
池婉夏说完就要付钱,张哥本说相逢就是有缘,未来可能大家都是市集里的摊商,便想着要请她喝,但池婉夏坚持这回是张哥帮了她她不好再占张哥便宜,最后张哥还是把豆浆钱收下了。
池婉夏走后徐皓良才从暗处走出,走到了张哥的面前,并给了他几个碎银,“多谢了。”
张哥不肯收,其实他看一个小姑娘问了几个摊子却没人搭理她,本也有些不忍的,正好眼前这位请他帮忙必有后谢,他便顺势喊了池婉夏。“这位公子,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后谢就免了。”
“比起其他人,你算是帮上大忙了。”
张哥闻言一叹,说道:“都是一个市集的,吃食也就那几种,又看那位小姑娘人小可欺,谁都不愿多个人来抢生意的。”
“你就不计较这点?”
“我?我自小在这市集长大,自然是希望这市集热热闹闹的,多一个摊子就多点热闹,再说了,要论做豆浆,别家可不一定做得有我家好吃。”
徐皓良见过这种自信,那是在池婉夏的身上,因为她有本事,所以不怕人知道她掌握的那些新奇的料理方式,他看了一眼刚才池婉夏询问过的摊子,大多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吃食,替代性高,自然是不想再有吃食摊来抢生意的。
毕竟,一个人的食量有限,今天吃了这摊,另一摊的东西就可能吃不下了。
“你还是把碎银收下吧,到时那位姑娘若真要麻烦你带她去找市集管事,还得再麻烦你,至于担误你生意的部分,我会赔偿你。”
张哥不是不好奇这两人的关系,但也不好问,只得说道:“为什么公子你要私下让我帮忙,看你似乎不想让那位姑娘知道?”
“这是我家主子的意思,我只是听命照办而已。”
张哥看徐皓良这身衣裳,虽然轻便俐落也不花俏,但质料是看得出来的,听他语意似是大户人家的家仆,连家仆都能穿上这一身,想来不是个普通富户而已,与那姑娘……身分相差似乎有点悬殊。
徐皓良见他打量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有些事你无须知道太多,多问对你也没有好处。”
张哥没因为徐皓良的不善而生气,这些大户人家总是不希望自己的私事被窥探的,他也不再多说,只应了声,接着就见徐皓良迅速地消失在他眼前。
张哥有些咋舌,这应该不是普通家仆吧,身手真是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