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昊把绸子往上拉一拉，头发拢一拢，尽量往床里靠。
“看你都没吃什么东西，菜不合胃口？”
钰昊咬了一下嘴唇又松开，不回答他也不好，小心又小声地说
不是，是衣服太紧。”
他笑了一声，四周是蒙蒙的一片红，钰昊看不清他的脸，钰昊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来这里。昨天还好说，算是行礼。今天呢？钰昊又不是美人，他又来做什么？
试图不着痕迹的把被子卷起来把
包住，不过只拉过一半，另一半，被睡外头的那个人压着了。
“不是累了？早点睡吧。”
钰昊不吭声，把被子拉到脖子，紧紧兜住。
皇帝好象倒不困，还在说话
那种衣服以后也不常穿，一年顶多一两次，也不用怕成这样。”
钰昊不吭声，眼珠轻轻转动向外看。
一片茫然而蒙昧的红花，连绵不断。钰昊看书上提过，这种并蒂齐开的花朵，枝叶牵蔓，象征富贵连绵。
可钰昊怎么也没看出富贵啊吉祥啊的。
钰昊只是觉得茫然。
皇帝跟聊家常似的，语气平和悠闲
明天想做些什么？”
要是可能，钰昊当然想回去看白石。
但是钰昊想，这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钰昊没吭声。
“这几天可以好好歇一歇。”他想了想，忽然又说
你家里人大约后天到京，你和他们聚聚。”
钰昊愣神儿了
钰昊家里人？”
皇帝说
是啊，你父亲，还有兄长，他们现在应该在路上。”
钰昊抓抓耳朵，不怎么能回过神来。
钰昊父亲，还有兄长？
钰昊是孤儿啊，家里人都死光……啊
是白石的家人
这个，那个。
可钰昊不认识他们啊。
见了面谁是谁钰昊都认不得，有什么旧可叙啊。
皇帝支着头，侧过脸来问
怎么？不开心？”
钰昊张口结舌
不是，开，开心啊。”
皇帝忽然伸手过来，钰昊一下子僵住了，不过幸好他的手只是模模钰昊的头发，就缩回去了
睡吧。”
因为皇帝说的那个消息，害得钰昊又作了半夜噩梦。
虽然不一定是因为他说那个事，可是，钰昊一腔闷气
处发总不能
咽下，时间长了还不得冠心病心绞痛啦的。
尽管对他冷言冷语是不行，不过爱搭不理的方针钰昊还是贯彻到底。说不定后天白石的亲人一来，发觉钰昊很不对劲，然后钰昊这个新任侍君就要下台一鞠躬了。
那钰昊还跟皇帝客气个啥。
幸好皇帝虽然不用上朝，可是正事还是要办。一早起来的挺早的，钰昊揉揉眼，看看外面，窗户上还是黑黑的，皇帝问外头什么时辰，一回头看到钰昊也睁开眼，说道
你多睡会儿吧，才五更天。”
钰昊抱着被子坐起来，身上衣服还是完完整整，看来没有又被他占了便宜。
又不上朝不知道他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皇帝看钰昊又揉眼，笑着说
你也就这几天好偷懒。等新期一过，也得乖乖去内府点卯应差管事去。趁着能睡多睡会儿吧。”
钰昊完全清醒过来，皇帝站在大穿衣镜前，身前身后三个人服侍他梳洗，小乐很了解钰昊的习惯，斟了一杯温白水过来，跪在床前。钰昊接过来喝了，把杯子还他。
唉，一当这个破侍君，连累的小乐也跪的多了。以前他给钰昊喝水只要躬腰，现在却必须下跪。
规矩多的压死人。
唉，钰昊想这么多做什么，还不知道
再能活几天呢。
皇帝漱了口，忽然想起来问
你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啊？”
钰昊茫然的看着他。裴德正站在他身后替皇帝梳头，闻言肃立，低声说
侍君身边该配的小侍宫女都已经齐备，等侍君今天白天过目挑选。”
钰昊更是瞠目结舌。
小侍钰昊当然理解。
不过给钰昊配宫女？
钰昊倒……难道皇帝觉得钰昊当了男妃，就失去了男人应有的生理功能，不能勾三搭四捻七搞三？钰昊要是和宫女那啥啥的，他这个浅蓝的头巾，就得换个绿油油的色的吧。
再说，钰昊还是有前科的呢。
原先钰昊不就因为和白石的事还进了一次冷宫么。
皇帝看钰昊的样子，竟然心情挺好似的笑笑
宫女是理当要配的，男侍总有不周到的时候，宫女要细心的多。再者，这是前代的规矩，历代侍君都有侍女，这也是……”皇帝顿了一顿
对侍君操行的信任和肯定。”
哦，明白了。
就是说，虽然不给钰昊关高墙，但钰昊
得懂得画地为牢，严谨自律。
咳，真是的。
当然钰昊不是想……和宫女怎么的。
不过皇帝这话里的意思钰昊是十分明白的。
皇帝收拾停当起驾走了。钰昊已经完全失去了睡回笼觉的心情和感觉。把被子一推
不睡了。”
“是。”
下面马上有人应着，除了小乐还有昨天晚上那两个小侍，钰昊知道一个叫刘童，另一个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手脚都挺麻利，长的也清秀顺眼。
漱口，洗脸，梳头，穿衣。一切都弄好，天已经亮了。刘童请钰昊移步到花厅里用早餐，钰昊知道这里的习惯，主子没起的时候庭院和其他厅舍已经洒扫干净，等主子起身了移去别处，卧房就开始
扫，总之呢，不会让你看到他们做清洁工作。
挑侍从和宫女也就是走了个过场，钰昊连正眼看都没看。
皇帝不在，多少松口气，日子不那么难捱。
可是一想到要见白石的家人，就觉得惶惶不安。
可是再怎么害怕，这一天还是过去了。
晚上钰昊早早月兑衣上床，整个人靠着床里，都快贴到墙上去了。皇帝回来的晚，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就解衣安寝。他躺到身边来的时候钰昊还紧张了一下，等了等他没有什么动静，才慢慢安心。
可是明天呢，明天怎么办？
睁着眼看着暗红的帐顶，钰昊愁的直揪头发。
怎么办怎么办？钰昊一个人也不认识啊，用那个生病忘记了前尘的说法行不行的通呢？
这一夜没怎么睡好，翻来倒去，皇帝倒是睡的踏实。
等到早上他起的时候，钰昊倒困意上来了，换着被子眼睛根本睁不开。
皇帝走的时候钰昊也迷迷糊糊。
足足睡了大半上午才爬起来，小乐帮钰昊梳头的时候门口刘童说
侍君大喜，您家里人入宫来探您。”
钰昊大喜？
喜个P。
钰昊大悲还差不多。
心一横，反正是避不过。
见就见
衣服外套穿好，头发梳齐，钰昊往中间一坐
请进来吧。”
外面有人躬着腰进来，小乐给钰昊端上茶，小声说
主子，这是枫立泉的水，今天早上第一车拉来的，皇上吩咐先给宣德宫使。”
钰昊嗯一声。
虽然这个水难得，不过钰昊现在哪有感谢他的心情啊。再说，想透一点，人在杀猪之前总得好好喂，喂的越肥越好，毫
疑问这个皇帝目前在做的事情，也是属于不怀好意的饲养。
钰昊端着茶，看那三个人给钰昊行大礼，口称
拜见侍君，侍君千岁千千岁。”
钰昊倒，谁能活一千年？王八吗？
反正危机已经到了脸前，钰昊反而不怕了，喝了一口茶，说道
免礼。”
底下那三个人一老两少，不过虽然说是少，也比钰昊年纪大多了，总得二十好几年近三十了。
钰昊本来担心的是他们跟钰昊叙旧，没办法只好说忘记了，不过他们很局促，那个年老的人应该是白石的父亲，只说，别来一切都好，让钰昊不要挂念，又说这次得了很多恩赏之类的，又让钰昊保重身体。
钰昊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去。
啊，钰昊多想了。
这年头儿的父子家人，不象钰昊概念中的一样。有什么真挚的情感呢？把儿子送到这种地方来的人，钰昊觉得他会因为觉得钰昊不象他儿子而拆穿钰昊这种奇异的身份，可是，钰昊真是高看了他。他并不是一个爱护儿子的父亲。
那老头儿是个大圆脸，而他另两个儿子，算是白石的哥哥吧，也是圆脸，三个人站一起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活像三只肉圆子。
好在白石长的不象他们，虽然不算什么英俊小生，可是绝对不象个肉圆儿。
多半白石是长的象妈。
大家大眼瞪小眼，钰昊怕说
话，干脆闭嘴。他们看钰昊不说，也不吭声。
简直难受的人要命。给他们看座，上茶，大家一起稀里胡鲁喝皇帝让出来的第一车泉水，喝完了，继续大眼瞪小眼。
当然，大眼是钰昊，小眼是他们。眯的一条缝一样，胖的。
钰昊不想再这么受罪，跟小乐使个眼色，他很机灵懂事，马上说
各位，内廷不能久留久戚，各位请回吧。”
好，又是跪，拜，告别。
钰昊愣愣站在门口，不相信让钰昊如此担惊受怕的见面会，就这么结束了。
小乐意思意思送客送到宣德宫宫门，回来看钰昊倚门相望，一时会
意，开解钰昊说
侍君别难过，一年一回两回总能再见着。”
钰昊看他一眼，你哪眼看到钰昊想再见他们了？
巴不得不要再见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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