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手一扬,眼前一白,鼻端闻到怪异的气息。
钰昊急忙闭气,可是已经吸入不少,头脑一晕,手不自觉就松开了。
那人拔腿便跑,钰昊捂著头靠著墙,吸了好几口气,还是觉得天旋地转。
大意了^江湖经验不够,竟然一点防备没有……
唔,头越来越昏了。
钰昊顺著墙慢慢滑坐在地,眼前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东西。
糟了,白石还在等茶叶。
拼命告诉自己,起来,走回去。
可是身体就是不配合……
眼前一黑,钰昊软软的倒在了地下。
耳边有流水的声音,恍惚中,钰昊以回到了乌岛小居,窗外就是碧波万顷,门前是绿柳如丝。
可是下一刻神智回来,钰昊立刻想起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猛然睁开眼,大喝一声:“小贼”
话一出口,已经看清周遭情势。
牙床软适,红帐低垂,上面隐隐的暗花浮现。钰昊心里打个突,一把撩开纱帐向外看。
一间明显是寝房的屋子,窗前有案,案边坐著一个,听到动静向钰昊回过头来。
钰昊骇得叫了一声:“龙成天”
他穿著一身浅蓝便袍,乌发披垂,向钰昊微微一笑:“醒了?”
钰昊张大嘴怕不能塞下鸭蛋。
这是……这是……
钰昊猛然伸手进嘴去一咬
嘶…………痛
不是恶梦,是真的。
他居然又出现在钰昊面前了
他脸上带著含蓄的笑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饿不饿?”
钰昊戒备的看著他,摇了摇头。
他走近床边,钰昊向後缩了下脚,警惕地看著他。
不知道和他是偶然遇上,还是他设计捉钰昊的。他什麽时候知道钰昊没有死的?他还知道不知道白石……
心里一团乱麻一样。
一时缠,一时绕。
白石知道钰昊不见了麽?他会来找钰昊麽?
钰昊,钰昊是盼他来,还是……盼他千万别来?
龙成天拍拍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侍从捧著托盘进来,里面盛著粥和菜。
钰昊看看他又看看饭菜,肚里咕噜叫了一声,转头向著床里不看。
龙成天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把托盘接了过来,柔声说:“喝一点。放心,钰昊不至於下作到在粥里动手脚。”
钰昊转头看看他,他笑著,把调羹举高了一些:“吃吧。”
钰昊摇摇头:“钰昊不想和你走,咱们各走各的,行不行?”
他笑容不变:“现在他们在船上,船在运河上,顺风顺水,离朝平早远了。你就是要下船,也得等到下一个镇上的渡口才成。”
调羹递到手里,钰昊呆呆的接住。
“等船再下锚的时候,你要走便走。”他笑笑:“钰昊只是想见见你,和你说一说话,没有别的意思。”
钰昊听到最後这句话,将信将疑,粥碗递到手边,钰昊便顺手接住了。
“知道你没有死,钰昊真是欣喜之极。趁著巡游的功夫,怎麽也要见你一面。”
钰昊捧著碗僵住。
你挂念钰昊干麽?
白石是因爱钰昊。你呢?
一个人会怀念自己出过力的马,牛,或是狗。
不过,死了就是死了,再没有价值的东西,就不用想来心烦。
他干嘛要想起钰昊。
他干嘛还要来见钰昊?
钰昊可一点儿一点儿都不期待见他。
他究竟是不肯放过钰昊,还是……不能放开白石?
外面有人进来,送了一叠折子放在案上。这种整整齐齐的柬书钰昊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猛然间再看到,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看钰昊一眼,起身离开床边。
那送折的人并没有立时便走,他近前来向钰昊微微一笑:“白公子?”
钰昊呆呆的说:“杨统领。”
恍惚中,一切过往又回来了。
安静有序的空气,执礼甚恭的侍从……牙床轻轻摇晃著,水波轻柔。
钰昊抱著膝靠著舱板坐著,白石……
不知道龙成天什麽时候出去了,屋里只有钰昊一个人,鼎里安然的升起青色的烟,香料的气息弥漫在屋子里。
听到有软绵轻巧的脚步声,钰昊说:“把窗子开开。”
这种沈寂不化的香气,让钰昊总觉得自己要被埋葬了一样。
那人依然走到窗前去,拔掉栓子,拉开窗户。水面上的风灌进屋里来,清凉微潮。钰昊把头埋进两手里。
白石。
钰昊自己是逃不出去的,可是又不愿意他知道钰昊的境况来救钰昊。
龙成天的目标,是钰昊,还是他?
钰昊抬起头来,也许是他。
愣了一下,床前不知道何时跪了一个人,正用热切而悲哀的目光看著钰昊。
“小……陈?”钰昊喃喃的说,手放了下来:“你也……来了。”
他飞快的磕了一个头,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白公子,钰昊是原来五皇子府的家生奴才,後来进了宫,服侍明公子。”
钰昊的目光慢慢有了焦距:“白石?”
他点头说道:“後来白公子出了冷宫,钰昊有幸来服侍您,也不敢不尽心尽力。”
钰昊抓住他话里的重点:“那时是谁让你来的?龙成天?还是白石?”
“公子……您现在和明公子在一起?”他轻声问。
钰昊闭上嘴巴,冷然的看著他。
“您防备是钰昊应当的。”他膝行几步,凑近了床边:“可是,钰昊有些话想和您说。”
钰昊看著他,小乐自顾自向下说:“明公子那个人什麽也不说,总这那样,吃什麽苦也都不说,脸上永远微笑。从钰昊刚见到他的时候就那样。钰昊自幼净了身在王府当差,皇上救明公子的时候,他一身上下的伤,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儿。一开始皇上,啊,那时候还是五皇子,对他并不看重,他过的很不好。旧伤反复发作,缠绵病榻,府里的人势力之极,没人管他死活。”他面有难色,停了一下再说:“白公子,你看到过明公子肋下的那条伤没有?”
钰昊有些呆滞,是有一条很长的伤痕,浅白的,虽然愈合的差不多,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当时一定伤的很重。
小乐接著说:“当时他一身上下全是伤,肋下那道伤口狰狞外翻,血肉淋淳,可怕之极。高热四天都没有退下去,钰昊当时用冷水替他抹身,心里怕的要命。明公子他和你说过这些没有?一定没有说过。”
钰昊茫然而震惊的点头。
白石他把这些都轻描淡写一语带过,钰昊完全不知道。
“还有……”小乐垂下头,声音噎住。
钰昊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还有什麽比这些更糟的?
“明公子,相貌生的好……”他艰难无比的说出来:“引人觊觎……当时他重伤未愈,难以抵抗……”
钰昊一下坐起身来,小乐不敢抬头:“後来钰昊拼死去闯书房告诉皇上此事,他严惩了那几个侍卫,请人来给明公子治伤……”
“钰昊身贱言微,後来有几次触怒主子,都是明公子相护,他待人是真的好。虽然钰昊也能看出他心事重重,和皇上之间也并不单纯……但是小乐人笨,就只知道,明公子待钰昊好,钰昊自然也要待他好……
钰昊惊的呆了,眼睛睁得圆圆的。
白石他一个字都没说过,他……
白石不说,钰昊也不问。总有点现代人的意识在作怪,觉得两个人再好,也要双方保持个安全距离。让对方小心收藏著他的隐私,不去过问。说好听,是尊重,说穿了,其实是自私与胆怯在作祟。钰昊一直不敢去问白石那些细枝末节,怕问出一些钰昊害怕的不敢接受的内容。怕他与龙成天其实两情相悦过,怕他对钰昊不过是亏欠补偿利用的心思,怕他们的相守会因为互相了解了而不能继续……
钰昊觉得胸口闷闷的痛起来,像是一把钝齿的刀子,慢慢拉过去,又拉过来,伤痕越发明显,痛楚越来越深。
他只让钰昊看到完美,钰昊於是也只看到完美。
白石,白石。
小乐低声道:“若是公子你决定和皇上回宫,这些话,就当钰昊没说过,您也没听过。若是,若是您打算要和明公子相守终身,请您千万千万,要好好待他。明公子经历太多苦难,却不会对人言讲。这种性格的人是最最吃亏,旁人看他高洁聪慧,哪里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後来,皇上登基,给他用了狠药,他内力尽失不说,原来他练的功夫的寒气反扑,时时承受阴寒侵体之痛……”
他忽然停下不说,转头看向舱房的门口。
龙成天面色如铁,僵硬的立在门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小乐脸上毫无惧色,转过身向他磕了一个头:“皇上,小乐自知道是死罪,只是还请皇上怜惜白公子,钰昊服侍他这麽许久,他待人真诚,心地良善,对皇上从无妨害之心……”他的话没有说完,乌黑的血块从他口中鼻中狂涌出来,身体颓然栽倒,扭动了几下,一动也不动了。
钰昊扑上去抱起他,整张脸已经成了青黑之色,手脚冰凉,断绝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