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婆婆特意让人抬了她过来看孩子。李姑姑要下床,许婆婆连忙说:“你快躺着吧,别乱动弹。”
孩子抱了过来,许婆婆老泪纵横,红豆急忙替她擦泪。
“嗯,好,好。”
不知是不是为了确定一下才放心,许婆婆还把手伸进襁褓里模了一下。红豆睁大眼看着,许婆婆模着了小雀雀,才满意的把手拿出来。
得,这还能作假不成,还要亲手模模。
“你好好儿的养着。”许婆婆明显偏心了孩子,才关心上李姑姑:“生得可顺当?现在身上怎么样?”
“挺顺当的。”李姑姑说:“吃过晚饭开始疼,快天亮的时候就生了。预备郎中也没用上,倒是参汤喝了几口。”
那是挺顺的。
许婆婆终于放下了心事。
李姑姑虽然年纪是大了一些,可是身子素来结实,这到了紧要关头,可不就看出好处来了?要是换成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不定可没这么顺当。
何勇这家也成了,儿子也抱上了,潮生那边也挺好,许婆婆顿时生出一种“此生无憾”的感慨,哪怕现在就撒手去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
红豆过来扶她:“婆婆,看也看过了,咱先回吧?”
诶,还有红豆,许婆婆想起来,还是放不下心啊。
这丫头跟了她好几年,总得看她有个着落啊。
有的人就是这样,总有操不完的心。
李姑姑这会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前面那些年过得都是伺候人的日子,现在被人伺候上了。何勇端汤送药的,别提多周到了。李姑姑心里那个舒服啊,看着人高马大的汉子在自己面前跟面团一样,怎么揉都没脾气,那滋味儿说不出的甜。
怪不得人都要成亲,生子。日子过得苦点儿累点儿都没关系,只要两个人在一块儿,前面儿的路上有再多坎,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小孩子落了地,一天一个样儿,简直是见风就长。哪怕这样一天天看着,都能清晰而鲜明的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变化。天气冷了起来,人们换了冬装,孩子更裹得象棉团儿一样。外面下雪的天气,尿布褥子这些都搭在屋里头,到处显得很杂乱。
只是多了一个孩子,可是生活一下子就全被改变了。声音,气味儿,习惯,一下子全变了。
闹闹腾腾的到了年下,旧的一年要结束,新的一年要开始。潮生一家四口,同大公主一起进宫,连阿罗都被捎带上了。为了给他整一身行头儿大公主可没少费心,足足花了半月功夫。不过这心思没白花,阿罗最后被拾掇打扮出来时,效果真是令人惊艳。大公主很了解他,压根儿没想把他往书生那边儿打扮,一身上下拾掇得精神利落,透出一股勃勃英气来。
大公主替他理好发缨,上下打量一番,油然而生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来。
阿罗是她看着长大的,真和儿子没什么两样。
“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
阿罗点点头:“记住了。”
大公主倒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阿罗虽然性子有点野,可是大事情大场面上从来撑得起架子,从来不会令大公主丢人。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人招呼你,你也回一句。等开了席你就只管自己的,别人举杯你也举,反正今年人少,也热闹不到哪儿去。”
今年先是遭了灾,皇帝又死了一个儿子,一切从简。
六皇子妃终于露面了,她脸瘦了许多,打扮也素净。衣裳象是个壳子一样套在她身上,而且她看起来的样子简直想把自己的头也缩进衣服里去。
寡妇的苦,别人既无法劝慰,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好她有孩子,生下来,以后虽然是孤儿寡母,可总算有个奔头,有个依靠。
只是看她这个样子,还是没从丧夫之痛中解月兑出来。思虑太过,郁结于心,这都对身子不好。
逝者已逝,她现在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她现在有多重要呢?或者换个直接的说法,她肚里的孩子现在有多重要呢?
看皇后有多么小心翼翼就知道了。
潮生印象里,皇后哪有如此紧张过?就是昌王妃有孕的时候,也没有这样隆重,这样的精心。
皇帝倒是很喜欢阿罗。这孩子身上有一种很难得的,少年人特有的活力,生机勃勃的,眼睛闪闪发亮,说话声音也宏亮,举手投足间,好象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
不比较分辨不出来,看看这样年轻的孩子,再看看自己——皇帝从来没有哪一刻象现在一样,发觉自己已经日渐衰老。他的精力体力都已经大不如前,以前连着批两三个时辰的奏折根本没感觉,现在不行了,腰酸,眼涩,看着一行行的字半晌,竟然全没看进去,完全不知道那寥寥几行字说的是什么意思。以前去跑马,拉弓,他还自豪自己全然不输给壮年人,可是这一二年他已经不去了。
因为他以前的那把弓,已经拉不开了。
皇帝在这一刻,特别清楚的体会到了,他的父皇当年是什么心情。
儿子们渐渐长大,年富力强。
他们觊觎着自己手里掌握的这一切,而且,他们迟早会得到——他必须选定一个继承人,将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再交出去。
是的,想到这儿,皇帝觉得很不甘。
谁坐拥天下,都不会舍得放开手,哪怕是交给自己的儿子来继承。
所以古往今来这么多皇帝,有几个是禅了位自己退却的?不,除了少少的几个特例,所有的皇帝都是把这份职业做到自己死的那一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交接给下一任。
阿罗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很老实,问什么就答什么,不知道的就老实说不知道。问他平时喜欢什么,这个阿罗倒是多说了几句,喜欢骑马,打猎。他说话时神采飞扬,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
“年轻人嘛,都是这样。”皇帝露出些缅怀的神情:“朕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打猎……对了,听大公主说,你还没有成家?”
阿罗有些腼腆:“我还……没想过这些事儿。”
皇帝笑了,看到这个一直表现很自然的孩子露出局促的神情,让皇帝有种成就感。
“男大当婚嘛,你看朕的儿子,比你小的,都已经成亲有孩子了。你们在京里多住些日子再回去,朕来给你指门好亲事。”
阿罗挠挠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不过好在皇帝是忙人,也没有那么多功夫为难阿罗,终于还是放了他一马。
阿罗和皇帝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殿里不少人在打量他——阿罗生得和中原人不同,高鼻深目,肤色也较深,再加上他和大公主同来,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些视线带着不同的含义——有估量,有疑惑,有篾视……这些阿罗都不在乎。他从小不是没经过人情冷暖,旁人心里怎么想他,他从来不在乎。那些人他根本不认识,为什么要去在意他们的想法?
不过……
他看了一眼大公主身旁坐的那个姑娘,穿着杏黄衣服的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他。
她的目光和其他人不一样,并没有恶意。
他听到别人称呼她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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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周末大橙子状态超好,我的状态超不好的……
今天只有2K,明天会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