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路走得慢。
我是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可是这一道颠沛流离,今日烤羊肉竟也能招出祸来,可见我确实是流年不利。
一会儿倘若他要治我这个用盐的罪,我是逃跑好,还是认罚好,或是反抗好?奈何我没有那般先见之明,提前带包盐巴穿越。
假如是为了其他的由头,我又如何应对?
我捏了捏拳头,下了个决心:一会儿如果有冲突,我还是跑路比较好,万万不能伤了这位赫赫有名的骠姚校尉,未来的骠骑将军。
须知,凡是史书上有名有姓的,都要敬而远之,此为穿越人头号要紧的事。
历史不可更改,否则会波及后世。当然,根据地毯效应等时空法则,路人甲路人乙的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那个人登记在册,就要分外小心,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穿越人便要留在当地,竭力弥补。
此为穿越守则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我曾听凌风说起,有位年轻有为的时空警察,在执行任务时误杀了中国明朝一个姓魏的太监,结果轮到魏姓太监出场时,时空警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替补人选,只得含泪举身赴任,挥刀自宫。实是一例惨痛的前车之鉴。
这年轻将军的角色虽然比那太监要好些,我却自问没有福分消受皇帝分桃断袖的情意。
周彤心里急,又不好催我。在我前头快走几步,再回过头来等我。
我心里想着事,也不去理会他,周彤心里承受不了这份压力,讷讷道,“吴兄弟,我对不住你。我不知道骠姚校尉会在那里,带累了你。不过我看骠姚校尉的模样,也不像是要罚你。”
我抬起头来对他笑一笑,“不妨事,你原也不会撒谎。”
罚与不罚他说了不算,那个少年行事乖张,岂是周彤可以揣度?
行到一个帐篷前,周彤低声对我道,“到了。”
他掀了帘子进去,我跟在他背后,帐篷里点着一盏油灯,坐了两个人。
周彤行了个军礼,道,“骠姚校尉,吴次仁带到。”
我跟在他后面拱了拱手,“参见骠姚校尉,赵司马。”
穿银甲那个,眼神如同薄凉的剑刃,不轻不重的从我面上扫过,“我记得你,采药郎,这肉是你烤的?”
我怀着一种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的悲壮,凛然点头,“不。”
他突然笑了一下。
那一笑融化了他倨傲的五官,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收进鞘里,你才恍然发现它的精美,觉得它原也可以做个摆设。
我这样的形容或许不大贴切,但却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
他那双漆黑的瞳眸望着我,“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随从,专为我烤肉。”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掷地有声。
赵破奴碰倒了一个酒杯。
酒水从杯口溢出,悄
声息地没入泥土。
我满心的悲壮突然遇到这样的抬举,梗在喉头一时难以化解。转头去看周彤,亦是一脸迷离。
赵破奴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校尉,吴次仁医术了得,前番高医士才向我讨要,恐怕不大妥当。”
我眯起眼,盯着赵破奴,前日他对我貌似不是这么说的,这会拣出来当盾牌,倒使得顺当。
少年哦了一声,淡淡道,“要他做甚?如今就要班师回朝,放在医士营里
所事事,不如给我做个伴当。”
赵破奴身子又往前探了探,“校尉,医士营里还有一些受伤的兄弟……”
少年靠在小几上,斜斜望着赵破奴,“他们的伤已
大碍,你还有什么理由,一次说出来。”
赵破奴身形一滞,缓缓俯下首去,“属下不敢。”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很好,你明日就到我的帐前报到,不要令我失望了。今日先退下罢。”少年对我道,就此将这件事情盖棺定论。
我瞅瞅赵破奴,他也正瞅着我,我们两个这般模样,若是到了别人眼中,没准就要扯出点别的意思来,譬如有个住在东山坡上的姓苏的人写过一句话,相顾
言,唯有啥啥啥的……我在老妈的日记上看过,记不大真切,隐约是写情人之间的凝视,但我与他这般看着,虽不是这么个情绪,委实也有些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有警告的意味,我回了他一个眼神,空气中看不见的火花四射。
周彤扯着我俯去,“属下告退。”
我走了半个小时的路,说了一句话,站了不到三分钟,就与周彤一道被
发出来,我寻思我这个新的上司,也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角色,看他说一不二的模样,只怕比赵破奴还难缠三分。
想起方才赵破奴的眼神,我又叹了一声。
依照他狭隘的世界观,多半又以为这一切是我的预谋,其实我甚是
辜,只想一路平安混到长安,从狼窝到虎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回到营地,庞一山和李乐少不得上来关切几句,周彤把我要去骠姚校尉前当差的事情一说,众人反应各异。
庞一山道,“我听说那骠姚校尉在吃字一事上极为挑剔,在长安城里是有名的,就连皇上的御厨都被他挑剔过,吴兄弟这个差恐怕不大好当。”
李乐嘬着牙花子道,“依我说……吴兄弟这张脸蛋,难道连骠姚校尉也动心了不成?”
我似笑非笑,淡淡看他一眼,“李兄之舌,更甚妇人一筹。”
李乐的脸有些挂不住,庞一山忙上前拍我的肩膀,“李乐就好逗个闷子,吴兄弟莫跟他计较。”
我轻轻笑了笑,“庞兄言重,吴某也只是逗个闷子,李兄别计较才好。”
李乐脸皮抽了抽,干笑道,“吴兄弟这番得了升迁,说话也不比从前了。”
我微微挑了挑嘴角,回身对庞一山拱了拱手,“吴某换了职位,心中甚是忐忑,多谢庞兄提点。”
庞一山拱手回了个礼,为了不虚受我这一礼,又主动爆了个料,“我听说骠姚校尉规矩虽然多,待人却是极慷慨的。吴兄弟
多留些神,只要不出
,做他的伴当比寻常军卒还是轻松许多。”
我叹息两声,“我本来是医士,正经的营生做不了,却要借着厨艺混生活。”
周彤劝我道,“不管如何,今日吴兄总算没有受罚,这个差事虽说不比不上医士营,也还过得去,要是这肉晚一天再烤,吴兄去了医士营,骠姚校尉也不好强要。”
我悲悯的看着他,可怜的周彤,你真以为你家赵大哥和你一样老实?
庞一山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吴兄弟这样手艺,也不能埋没在军卒里。”
众人又说了些话,方回营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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