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陆兼一道回去,仆多已经起来了,他负责校尉的安全,晚间是要巡夜的。
仆多披衣出去,没过多久,骠姚校尉的帐篷中也熄了灯,我与陆兼没有什么话说,各自睡下。
第二天骠姚校尉起的很早,我听仆多说,大将军今日兴致好,要带人出去
猎,改善一下伙食。
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原本就人迹罕至,平日里偶尔也有个把迷路野鹿野马误
误撞跑进来,可见周围的野生动物资源还是很丰富的。
骠姚校尉装扮停当,带着仆多一道,留我和陆兼两人留守。
我把他的黄骠马签过来,他握紧缰绳,翻身上马,姿势利落,很是让我羡慕了一阵。
他很适合这种军人的装扮,显得他英气勃勃,兜鍪下的一双眼瞳锐利如鹰,隐藏着狼一般的野性。浑身的肌肉蓄势待发,等待猎物的出现。
他是一个天生的军人。
我记得据野史记载,他有一个封号叫做苍狼。如狼一般迅捷,席卷匈奴人的阵营,如狼一般凶狠,他带出去的士兵,没有空手而归的。长戟喋血,杀敌封侯,他是所有年轻将士最渴望的统帅。
他是汉人的一个传说,是匈奴人的一个噩梦。
当然,他现在还没成为噩梦。他将在十九岁的时候,迎来他事业的巅峰。
大约是研究心脏研究多了,我也喜欢探究人的心理,像他这样的人,会是怎样一种性格?
大将军领着一队人马,远远地等他。
我忍不住想,这英雄
敌的两个男人,共事一主,是什么个滋味?
唔,我又想偏了,是我的罪过。
陆兼待我依旧客气热情,仿似昨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却总是有什么东西搁在那里,我知道捅不破,也不想捅破。
这个清秀的少年笑起来眼睛里象有一层雾,我听说他从前也是个世家子弟,能写会算的,后来家道中落,
人扶持,出征也是想要建功立业。
他的志向很令人敬佩,他的模样也比梁建和陈喜洲他们好看许多,我却总觉得还是那些伤员更亲切些,直来直往,虽卑微,却不卑贱。
人之间的感觉都是相互的,我看陆兼如此。陆兼看我大约也是如此。
校尉一走,陆兼自去做他的事,我照旧抱着我的卷轴,研究针灸。
这几日我自觉已得个中三味,其实我学东西比别人多了个好处,就是芯片,凡是看过的东西,只要往里面一录,便大功告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比寻常人翻来覆去的背诵,节省了不少时间。
芯片是个好东西,自从二十二世纪发明了人脑与芯片的接口,知识的传播容易了许多,大大提高了生命的利用率。
我自觉已经学的差不多,估模着校尉回来还有一段时间,便趁着这个空当,去医士营里寻高期。
高期正在帐篷里看书,见了我很是欢喜,“吴兄弟许久不见,听说去了校尉那里。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对他拱拱手,递上看完的卷轴,“吴某是来还书的,这两捆书卷已经看完,还有几个问题欲向高兄讨教讨教。”
高期曲高和寡,人又严厉,许久没有人敢与他讨论问题,抚掌叹了两声,“高某上回向赵司马要人被拒,只道与吴兄弟
缘了,不想吴兄如此勤勉,居然真的看完了卷轴……哎,可惜可惜,如此人才,却不能入我医门!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高某定知
不答。”
我指着羊皮上的穴位道,“针刺时,如何判断刺中了穴位?”
高期捻着胡须,笑得欣慰,“如是刺中穴位,捻针时会有轻微的吸力和粘滞,病患亦会觉得酸胀。针灸里面很多东西,非看书可以学到,贵在熟练,吴兄若想学,我这里有几枚银针,吴兄可以练习练习。”
他取了一个小木盒子出来,里面排列了三根银针,“这是我当年初学针灸时用的,我用它扎过饼,扎过树皮,扎过牲畜。针灸要先练手法,一个是力度,一个是准头,吴兄先拿去试试。但是轻易不要用人试针,人身上有几个大穴是轻易不能施针的,即便是可以施针的穴位,也有深度和角度的讲究,多一分或偏一分,结果便大不相同了。”
我拱手道了谢,高期又从墙角挑了两捆卷轴,递给我道,“你上回看的《素问》,讲的是经络与针灸的道理,这两卷是《灵枢》里的《针经》,说得便是针灸手法,你那些问题,看完便知道了。”
我很是感激,“高兄倾囊相授,吴某感激涕零,定不负高兄所望。”
高期摇摇头道,“吴兄弟如此好学,若能入我医门,他日成就必不在我大师兄之下。针灸一术,还需多练,你若是在医士营,我施针时你能旁观,对你大有裨益,如今只好你
揣摩。”
我道了谢,把卷轴和针盒收好,又把归还他的卷轴整理了一番。
高期抄起我放在卷轴上的羊皮,抖了抖,道,“这张羊皮高某已赠与吴兄弟,吴兄弟其实不用归还。”
我对他笑了两声,“这上面的经络穴位我都已经记下,怕高兄有用,还是还给高兄罢!”
“你都记下了?”高期微微皱眉,诧异的看着我。
我恭谨道,“都记下了。
不想高期刷的沉下脸来,双目在我面上剐了几剐,“才几天功夫,你怎么可能都记下了?我就到今日,遇到生僻的穴位,也要亲自翻查,你不过看了两天,怎么可能记得住?少年人还是谨慎些好,你学的是医,不要仗着几分小聪明。须知扎
穴位,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我暗自后悔。
原本我是一番好意,却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人的记忆不可能这么好。我这么一说,大约高期就要将我归到年少轻狂中去。
高期此人爱医成痴,最是严谨,平日与人冲突也都是因为看不惯医士们散漫的作风,我这话犯了他的禁忌,不过是看在与我的几分交情上,尚苦苦压抑着怒气。
让一个老人家动怒伤肝,我自觉对他不起。
他见我不语,带着几分薄怒道,“你说你记住了,我便考考你,章门穴在哪里?”
我左右思量了一番,觉得还是说出来的好,虽然有悖我低调的原则,总比让他老人家伤身强。
我比了个位置,道,“章门,乃脾经募穴,位于侧月复,屈肘合腋时正当肘尖尽处。”
高期点了点头,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捻着胡须又道,“命门何在?”
我道,“位于腰部,当后正中线上,第2节腰椎下面凹陷中。”
我张口便答,高期忍不住多看我两眼,拿起羊皮翻了翻,道,“陷谷和八邪呢?”
他起先问的都是大穴要穴,现在说的这两个,已是极为生僻的穴位了。尤其是八邪,乃是经外奇穴,寻常人一辈子行医也用不上一回。
我犹豫了一下,究竟是答?还是不答?
高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似乎单等我说个不字,就有一大通排揎要月兑口而出。
到了这般光景,我也不好再掖着,我指了指手背和脚背,把位置各说了一遍。
高期本想难我一难,不料我真的答了出来,他微微张口,胡须轻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想这可不好,为了不让他生气,这回反倒又吓着了他,还是我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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