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年半死不活,人尽皆知,突然扔下个乐师的饭碗,平阳公主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天上凭空掉下来的,究竟是馅饼,还是陷阱?
太监一走,李季关了门,立刻转身回来,模模云锦,又拔开酒瓶塞子,嗅了一嗅,“平阳公主真是阔气,仅这匹云锦,就值四千钱。”
李若芷冷笑一声,“这点钱她自然不放在眼里。多半以为二哥死了,送些东西来,安抚人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李季脸上带笑,抱起酒瓶摇了摇,“有总比没有好?再说了,二哥受伤,和平阳公主也没什么干系。”
“虽说不是她直接下的手,二哥如果不是因为选乐师,又岂会与公孙府结仇?一匹锦,一瓶酒,就能揭过一条命么?平阳公主好手腕,面面俱到,笼络人心。”
“说得对”李广利一巴掌拍在腿上,“就这么点东西,怎么顶得过二弟一条命。”
我被口水呛到,咳了两声。
“方才那人不是说了,还要二哥去做乐师么?这可是个好消息啊”李季道。“只要二哥能进公主府,钱财自然滚滚来。”
“那也得你二哥有命去才行”李若芷站起身来,径自朝里屋走去。
李广利在后面道,“小叫花不是说了吗,七天之后他就没事了”
李若芷头也不回,李广利凑到我跟前,挥挥拳头,“七天之后醒不来,让你尝尝这个的滋味。”
我淡淡别过脸去。
若说方才他们还有那么一点哀伤,此刻便全被抛诸脑后。
哎李延年,你真是个苦命的娃——
我也是个苦命的娃
他躺多久,我就得守多久。
每天换药,喂药,换洗绷带,又恢复了军营时的日子,幸好有个李若芷可以帮忙。
我所剩无几的那点抗菌素,几乎全葬送在他嘴里,植皮是个风险很高的事情,马虎不得。
七天的时间其实是我随口一说,正常情况,三四天就能醒过来。
李延年比我想象中恢复得要好,在第三天上午,他便醒了。
彼时,我正在给他敷药,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低头一看,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正静静看着我。
“你可算醒了”我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气,要等他解了绷带才能松。
那双眸子微微又一闭,叫我怀疑,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没有吱声。
“你等等,我去叫若芷姐”知心姐姐不是我的长项,烫手山芋赶紧抛出去。
他方才的眼神,分明什么都知道,叫我清楚地看懂一个词,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责任仅在救人,没有后续的保修服务,他若是自己厌世寻了自尽,与我无干。
李季和李广利都出门干活,李若芷正在厨房里煮绷带,听了消息,险些烫了手,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去,一声呜咽梗在喉头,“二哥……”
那双清澈的眼又闭上,一声不吭,若是可以,多半他还想转过身去,可惜此刻除了眼皮,他能动的只有嘴皮。
哎花样美少年一下变成残疾儿童,就连老子都惆怅得很,何况当事人?
我好心提醒,“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病人气虚体弱,躺了那么几天,先喂他吃点东西”
李若芷含着热泪,煮了热粥来,听我的话,撒了当归粉,一口一口给他喂下去。
我很善解人意地避了出去,蹲在门口陪牛牛。
有李若芷在,我不相信他不吃。
牛牛闹了两天脾气,终于恢复正常,但是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扬着脖子,似乎我欠了它天大的人情。
阳光从窗口洒进来,屋里传来两兄妹的低语。牛牛撒开四脚躺在地上,我轻轻揉着它的肚子。
这些天,我坐在李延年床边的时候,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倘若老子不穿越,谁来救他?
这样重的伤,就连我处理起来都不是很有把握,何况医疗设备简陋的古代医生?
我的出现,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我隐约觉得,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我的存在,都已经影响了历史,或者说,从我穿越的那一刻起,历史就被改变了。
我的本意,只是采棵萆荔而已,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被历史的车轮卷了进来,更不知道,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
凌云总说我太过莽撞,我一直不肯承认,其实她说的一点也不差。
李若芷端了空碗出来,脸上泪痕已经擦干。里面的李延年平平躺着,似是风波已经平息。
晚上李广利和李季回来,听说李延年已醒,亦是激动不已,进去探视一番。
李延年始终淡淡的,一言不发。
李广利和李季看我的眼神倒是缓和不少,不再是赤luo果的看乞丐的表情。
不过从那天起,换药就多了几分尴尬,毕竟是男人的敏感部位,又惨遭不幸,每次换药,我都能感觉到那具身躯绷得死紧,本来老子不觉得怎么,也被搞得很不好意思。
好在他的伤口恢复得还算快,也没有什么感染的嫌疑,只是肋骨折断,一时半会起不了身。李若芷每日都煮一锅粥,细细喂他吃下。再过十日左右,只要伤口结痂,我就可以解月兑。
我x日照料他,月兑不开身,心里却反而轻松,至少有个借口,暂时不用为手柄发愁。
李家的日子平平淡淡,就好像每天吃的白水煮菜,晃晃悠悠就又过了四五天。
下午换了绷带,李若芷喂病人喝粥,我抬了洗好的绷带去门外晾晒。
榆树下搭了两根竹竿,挂满了白色的布带,风吹过,有几分飘逸,有几分渗人。
我站在竹架后面,把晒干的布带解下,换上新洗的,隐约听见街角处有人在说话。
“阿季啊,听说你二哥有被救回来了,可是真的?”一个苍老的声音。
“恩,他都能坐起来了,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地了。平阳公主聘了他做乐师,只等伤好了,就可以上任”李季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很好。
再过几天就能下地?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得起李延年?
那个年老的声音叹了两声,“延年是个好娃啊,我说也不该这么福薄短命,不知是哪位高人救了他?”
声音由远及近,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我晾完绷带,抬起木盆要走,和李季打了个照面。
他伸手指着我,对旁边的老人道,“不是什么高人,就是她我二哥捡回来的小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