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宣召宫妃,能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找她去商量国家大事吧?
德妃的脸色终于忍不住一沉,勉强笑了笑,说道:“既如此,本宫就不耽搁妹妹的时间了,妹妹还是快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宜妃这才得意地笑着,扬长而去。
德妃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阴沉着脸,默默向前走去。
晴鸢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快到永和宫的时候,德妃突然说道:“这宫里头,各有各的手段。最近皇上宠爱宜妃也宠得过头了一点,若不是你怀孕的消息来得及时,本宫怕是也要对她退避三舍了。”
晴鸢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心中不由暗自晦气,怎就这么倒霉被牵连进了宫妃们的后宫争斗中去了呢?
德妃抱怨了几句,脸上又换了笑容,一路拉着她的手走进了永和宫内,仿佛方才的龌龊从未发生过似的,那份镇定和从容,实在是令晴鸢叹为观止。
姜佳氏还在永和宫里规规矩矩坐着,待德妃和晴鸢回来,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德妃又留了饭,这才让她们告辞出来。
姜佳氏就和晴鸢一起慢慢走出了永和宫,母女俩挽着手,说着悄悄话。
“看到娘娘和皇上如此喜欢你,额娘也就放心了”姜佳氏偷偷抹了抹眼角,欣慰地说道。
晴鸢淡淡地笑着,却没有母亲那样的欢欣雀跃。
帝妃的宠爱都是有条件的,当她对他们还有用时,自然宠信备至。然而如果自己的存在对他们构成某种程度的威胁,则再亲的关系也敌不过利益攸关,随时都有可能被放弃。
在皇家待得越久,越了解皇家的种种,她就对这个看似尊贵荣华的大家庭愈发的忌惮。原来并不知道为何梦中所见胤禛与德妃会反目成仇,她还以为可能是因为两人了解不够,产生了误会。然而现在看来,在这种亲情敌不过利益的地方,夫妻、父子、母子、兄弟,什么时候反目都丝毫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她平静地说道:“是啊,额娘,皇阿玛和额娘对女儿都关怀备至,您实在用不着担心什么的。”
姜佳氏欣慰地点着头。
突然,一个小太监从旁边闪出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姜佳氏一愣,顿时便有点紧张。
皇宫里步步危机,难道是她们母女不经意间得罪了什么人?
她不是傻蛋,自然知道宫里头的争权夺利丝毫不亚于官场。晴鸢得了康熙和德妃的眼,自然就会碍了某些人的眼,会有人寻隙找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晴鸢倒是镇定一些,定了定神道:“这位公公,有什么事么?”
那小太监躬身道:“四福晋,我家主子有请,请随奴才来吧。”
说着,从手中露出了一块玉佩。
晴鸢一见,顿时心中一震。
虽早有心理准备,她却万万没想到胤礽竟会那么大胆,明目张胆,甚至当着自己母亲的面儿就要求自己过去见他。
是骄横自大,还是已经破罐子破摔?
但毫无疑问,若是不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同样无法预料。万一他一时想不开……
心中一凛,她只得点了点头,然后对母亲说道:“额娘,女儿要去见一个人,您先在这儿等会儿……”
那小太监却插嘴道:“四福晋请放心,自然有人会好好招待您母亲的。”
晴鸢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却是丝毫发作不得,只得改口道:“额娘,您先歇会儿,女儿去去就来。”
姜佳氏的眼中惊疑不定,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什么人你一定得见?”
她苦笑了一下,不忍让母亲担心,便只是说道:“是宫里的某位贵人……您别担心,这里规矩森严,除了皇上,没人敢随心所欲地做事儿,不会有事的。”
姜佳氏一想也是。
不论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再怎么嫉妒眼红也不能不顾忌到晴鸢现在的身份——德妃眼中最宠爱的儿媳妇儿,康熙帝青睐有加的人,再怎么着也不会敢光明正大给她使绊子。
于是稍微放下点心,她点点头道:“那好,你自个儿要小心,尤其是小心肚里的孩子”
她忍不住忧心忡忡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
晴鸢笑了笑,知道现在对母亲说什么都是隔靴搔痒,不能完全安了她的心,索性也不说了,便转身对小太监说道:“走吧。”
小太监转身引路,她缓缓向前走去。
姜佳氏目送着她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心中的担忧却是越来越浓。有心要去找德妃帮忙,但女儿并未有这样的暗示,万一她擅做主张反而坏了事呢?
晴鸢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胤礽将她叫去的目的,联系如今的时局,也惟有那件事了。
但那却不是他们能够做主的……应该说,天下除了康熙帝自己以外,没人能在这件事上有任何的话语权。
她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小太监将她领进了北五所的一个小亭子里。跟上次不同,这里是个开放的空间,虽然周围也不见什么人影,但却多少给了晴鸢一些安全感。
胤礽背着手站在亭中,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她的到来似乎也未曾注意。
她不得已只得轻声叫了一声:“太子爷。”
胤礽这才转过头来,她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那张原本俊逸的脸上此时满是疲惫,整个人似乎都老了十岁。一双邪魅的丹凤眼中此时全是血丝,也不知多久没睡好了,脸上神色阴霾,似乎被云层厚厚遮盖的天空,见不到一丝晴天。
他的样子比她想象中更加颓唐,也更加阴郁。
“太子爷……”她不禁又讷讷地叫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胤礽的眼光在她身上缓缓游移着,最终落到她的肚子上,不知怎的,晴鸢竟觉得他的眼中在一瞬间闪过了杀气
这……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她不敢确定。
再怎么着,在目前阶段,这孩子应该还没碍事到会让他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吧?
“坐。”胤礽低沉地说道。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赶紧依言坐下。
胤礽坐在她的对面,拿起石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你最近的日子过得可逍遥啊”他的语带讥讽,“原本太医都说你还要过几年才能有孕,怎么,不顾自个儿的身子拼命也要怀上,老四那里就那么不令你放心吗?”。
晴鸢又是一愣,这个关头了他还有心情管胤禛和她的闲事?
“这……也不是刻意为之,不知不觉就有了。”她斟酌着说,“我不是个会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的人。”
“也是,”他讥嘲的笑容更浓,“没有人比你更懂得明哲保身了,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是对你不利的,总能够想办法趋吉避凶。”
晴鸢咬住了下唇,这话让她可怎么接?
他到底想说什么?
“太子爷……如果您是为最近的事儿烦心的话,这……我可帮不了您,四爷也帮不了您。”她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的脸在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老四深得皇阿玛的宠信。”他说道。
晴鸢忍不住说道:“四爷虽然能得到皇阿玛的宠信,但毕竟还是个臣子,身份地位连您都无法相比,又怎么可能左右得了皇阿玛的意思?”顿了一下,又道,“太子爷,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是您,现在都不宜有任何动作啊”
他的表情愈发浮躁,伸手一挥,顿时将桌上的酒壶酒杯一块儿扫落地上,猛地站起身来,怒道:“难道要让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不成?”
晴鸢吓了一跳,赶紧跳起来避开,看向胤礽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太子爷,您想要做什么?”她惊问。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他牢牢盯住了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不可能的”她不假思索地说道,“别说四爷没这个能耐,就算有,也不能冒然出手”
“他不出手,我可不担保以后会发生什么。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把我惹急了,咱们谁都讨不了好去”他恶狠狠地说道。
晴鸢不禁一愕,随即泛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她揉了揉额角,在亭边的廊檐下坐下来,看着胤礽无奈地说道:“太子爷,您到现在还没明白么?皇阿玛为什么要处置索大人。”
他一愣,随即恨声说道:“皇阿玛的意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晴鸢看着他,问道:“可是皇阿玛为什么要这么做?您是他亲自册立的太子,以后这大清江山始终都是您的,他没有必要给您下绊子。说句大不敬的,若是他真的想要对您怎么样,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废了太子不是更省事?”
他又是一愣,自从收到风声以后就一直又焦又躁、急怒攻心的心思终于可以沉淀下来好好思考一番,然后愕然地发现,晴鸢说的竟然都是事实
他是关心则乱,再加上上次事件对他的震撼太大,以至于一时间乱了阵脚。如今短暂地冷静下来,便想到了其中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