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脸上的肌肤,是那么温热,抱着她的手臂,是那么有力,那点点湿意,都透着别样的温暖——一种被需要的温暖
冯宛的心颤了颤。
她温驯地靠着他。
良久,卫子扬低哑的声音传来,“阿宛,你怕我么?”
怕你?冯宛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她好奇地看向他,摇头说道
不。”她温柔地补充道
你对我甚好,我怎会怕你?”
“是么?”卫子扬的声音更低了,他轻轻说道
你既然不怕我,怎地我抱你进这房中时,浑身颤得厉害?”
啊?冯宛一呆。
卫子扬抬头看向她,烛光中,凤眼满满都是嘲弄的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情动的模样?他朝她上下看着,又说道
而且,一入这房,你便向里面张望,莫非,你以为这是我的寝房?你想与我上塌?”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终于涨得通红,那好不容易激起的母性和温柔,又一扫而空。
她睁大一双美丽的眼,气恨地瞪着卫子扬。看她这模样,似乎恨不得咬牙切齿地骂他一顿,奈何她的性格本是温婉的,没有武装警惕时,便是想骂人也找不到词。
卫子扬微微侧头,他微眯着血色凤眼,饶有兴趣地
量着气恼难当的冯宛。然后,他嘴角一扬。
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他
开放在一角的箱子,拿出一袭火红色的外袍穿上,再从里面拿出一根红色的系带,他把它绑在了额头上。
当卫子扬再回过头来,冯宛看呆了去。
这火红色的外袍甚为奇特,初看是火红,细看又是暗金色,在烛光中,隐隐有光芒流动。
卫子扬这个人,向来张扬,可这火红袍,直把他的张扬更彰显了七分。明明还是夜间,明明他只是站在那里,却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夜风从纱窗口吹入,拂起他那红色丝带,拂起那乌黑的长发,拂起那猎猎作响的袍角
突然之间,冯宛感觉到,此时的卫子扬,仿佛站在血海中,站在那焚烧一城的烈火前。他明明在看着她,眼神却
比的沧凉,甚至是悲壮,还有亘古的寂寞
这是一种刻在骨髓里的寂寞。明明是旷世少有的美男,明明是人生最好的年华,明明是春风得意的岁月,可她从他的身上,只感觉到
边
际的寂寞,和沧凉
冯宛仰着头看着他,脚步在不由自主地靠近。
她走到他面前,扇了扇长长的睫毛,她伸出手,轻轻地抱上了他。卫子扬身材高大,她虽是抱着,却仿佛是偎依在他的怀中。
抱着他,冯宛低低地说道
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是温柔的,母性的。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冰冷的,嘲讽的声音传来,“你在这里?你会在多久?”
冯宛一怔。
腾地一声,卫子扬转过身去,他粗哑的命令道
月兑去那裳,解下那冠”声音生硬横蛮。
冯宛轻应一声,伸手把他刚才披在
身上的裳袍解下,又把华冠取下。
她把它们恭而敬之地放在几上,微微躬身,温柔
比地说道
子扬,我出去了。”说罢,她慢慢的,安静地向后退去。
转眼间,她退到了房门口。
就在这时,卫子扬沉哑的喝声传来,“且慢”
冯宛回头看向他。
卫子扬依然背对着她,他腰背挺得笔直,声音冷得如冰渣,“冯氏,我知你心事重,我也知你近我,并不是欢喜于我”
在冯宛微微变白的脸色中,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你发誓,从此后,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管我在何方何地,终你一生,永远不叛不离,不弃不厌,铭之守之”
铭之守之?要她记他一生,要她为他守身如玉一辈子么?
这不难……冯宛垂眸,她这一生,本就不
算再找什么夫主,再涉足儿女情爱的。他助她良多,若不是有他,她真不知该如何走下去,所以,要她为他铭之守之,那也理所应当。
当下,冯宛盈盈跪倒,她面对东方,声音温柔清脆如流水地说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冯氏阿宛此生此世,生是卫子扬的人,死是卫子扬的鬼,终我一生,对其不叛不厌,铭之守之”
她一拜而下,声音优美如弦乐,“若违此誓,天人共弃”她没有说出不弃不离四个字。相比为他守身一世,那不弃不离的相守,对她来说,太沉重,太美好…这份沉重和美好,她都不相信
能够承受,能够拥有。
幸好卫子扬也没有在意。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地,卫子扬腾地一声转过头来。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
盯着这个伏在地上,姿态优美,表情娴静,明明在说着将会影响她一生的重誓,却温婉得仿佛只是平常闲语的妇人。
她为什么不犹豫?她明明对
是抗拒的,明明心深似海,为什么此刻发起这誓言来,却似是理所当然?
慢慢的,他抬起了下巴。
目光透过她,他看向茫茫苍穹,低低说道
我记下了。”
他闭上了双眼。
见他不动不说,冯宛也没有动。她缓缓站起。
便这般站着,衣带当风的冯宛,表情依然是宁静的,温柔的,那温柔的眸光,映衬着满天繁星,实实是说不出的平和,说不出的恬淡。
不曾有怨,不曾有被强迫
不知不觉中,卫子扬转眸看向了她。
好一会,他低而靡哑的声音响起,“阿宛。”
“恩。”
“你就不怕,有一天我推开你,让你一个妇人孤寂
依地活着?”
孤寂
依的活着?冯宛眨了眨眼,那不是很好吗?好似她活了两世,都不曾有过依靠。孤寂
依,不是世间常理吗?人本来就是孤独的来,孤独的去,只要能够不被伤害,不被践踏,孤寂算什么?
卫子扬蹙起眉来。
他看到冯宛的脸上是一派天真,或者说是纯洁。这个妇人也不小了,她怎么如一个孩童一样,竟是
法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薄唇微抿,卫子扬低声说道
丑女人,我让你发誓,你就发誓了。难道你都不会有什么要求?”
他想,他说得很明了。她都承诺一生只有他了,那她自然也得要求他做些什么,或者,给她些什么。
他想,他没有办法让她堂堂正正地入他的府门,可他能给她一个承诺,他也一定会实现那个承诺
冯宛抬眸看向他。
她的眸光明澈中,又有光芒流转,仿佛是星辰在苍穹中闪烁。好一会,她低低地说道
有的……子扬,不管你以后站在什么高度,拥有了什么身份,你能不能……”
见她停顿,卫子扬竖起了双耳,他眼睛也不眨地倾听着。
冯宛的声音继续飘来,“你能不能许我一个自在。”似乎怕卫子扬听不明白,她急急解释道
便是几亩薄田,一个铺子,没有争斗的那种自在。”
她还想说什么,见到卫子扬的脸色有点发黑,便收住了。
怔怔地看着他,她垂下双眸,好一会又说道
如果不行,那你得答应我,不管何时,不管因为何人,不得取了我的性命去”她嘀咕道
我怕死。”
卫子扬的脸更黑了。
他抿着唇瞪着她,想要冷笑一声,想要讥嘲几句,最后却只是沉沉说道
丑女人,你还挺有志向的嘛”语气颇为不快。
冯宛呆了呆,又垂下双眸。今天晚上的卫子扬喜怒
常,她有点糊涂。
卫子扬侧了侧头,让夜风吹去胸口的郁躁。
这么美好的夜晚,这么安静的时刻,她都发誓了,她都答应了他那严苛的要求并立下誓言……在家乡时,青年男女到了这个地步,都要以血为盟,用彻夜的欢爱来庆祝,从此形影不离,悲喜与共的。
冯宛见到卫子扬站在那里,薄唇紧抿,俊美之极的脸拉得老长,当下更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子扬突然问道
你是晋地出生的?”
冯宛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当下摇了摇头,道
不是。我爷爷是晋人,他很疼我,教了我很多。”
卫子扬恩了一声,又问道
晋人,对于誓言,都不在意么?”
什么意思?
冯宛腾地抬起头来:是他要她立的誓,是他对她有恩,有情,她又必须依附他,她才立这个誓的。怎么现在听他这语气,却是嫌
的誓立得太轻浮了?
冯宛咬着唇,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睛。她眨去眼中的涩意,低低地回道
鬼神看着,祖宗盯着,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哪能对誓言不在意?”
她胸口有点闷,当下转过身去,胡乱朝他福了福,低声说道
时辰不早了,将军歇息吧,妾告退了。”
说罢,她裙套一提,便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
转眼冯宛便冲出了院落。这般被夜风一吹,她才发现
冲动了。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冯宛连忙缓下脚步,如以往一样,腰背挺直,端庄雍容地朝
的院落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院落门口。
看到她出现,众婢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行了一礼。一老妈子则是上前一步,陪笑道
夫人怎么就回来了?奴婢们都准备好了舆轿,想要迎回夫人的。”
准备好了舆轿?难不成她们还以为
承欢之后,身娇
力,需要她们抬着回来?
冯宛的脸腾地涨得通红。
她想瞪她们几眼,转眼想到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卫子扬抱起,便是傻子也会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还真怪不得她们。
当下她臊着脸低声命令道
今天晚上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的话,休怪我手下狠辣了”
众婢一凛,齐刷刷应道
是。”
冯宛这才冲向
的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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