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宛伴着卫子扬,慢步朝外走去。
院落中,婢妾们还在向她看来。她们听到了书房中陈雅的那声惊呼,隐隐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一双双惊疑询问的眼神中,冯宛走得很慢。
她感觉到
如在云端飘浮,明明不在意了的,明明早就放开了的,怎么在那封休书入手时,却是如此的解月兑?
前世里,她做梦也没有想过,
有一天会主动地离开赵俊。
今世里,她一直要想着怎么才能离开他,却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感觉到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从此后,她与赵俊两不相干了!
从此后,她便是她,她会走一条与以前完全不同的路。
这感觉,真好,宛如在云端漫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份量。
两人来到马车旁,卫子扬见她有点恍惚,伸手把她手臂一提,拿着她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中,卫子扬沉声说道
阿宛,这休书是我们逼迫得来的,为了不彻底激怒陛下,现在,我还不能娶你。”
冯宛点头,这个她自然是明白的。她与他进宫时,是想着完美地办成这件事。若能得到陛下的首肯,与赵俊顺利地和离,那么卫子扬也可以趁势娶了她。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到了宫中却发生这等变故。逼迫赵俊写休书,只是
策可施之时的下下之计。
见她似乎不介意,卫子扬眉头蹙了蹙,低声问道
在想什么?”
冯宛抬头看着他,蓦然,她轻轻一笑,道
我离开他了?”
卫子扬不答。
冯宛却是径自欢喜地说道
我自由了。”说出这四个字,她忽然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喃喃说道
以前很久很久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离开他。我以为,这是我的命。”
她嫣然一笑,掏帕拭了拭眼角,低声说道
不过现在的感觉,真是好。”
是真的好。
仿佛有千斤巨石,陡然从胸口搬走,也仿佛一直束缚住的手脚,陡然得到了解放。
这感觉,真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放松。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嘟囔道
连不能嫁我也不在乎了?”
他问了一句,没有听到冯宛的回答。不由伸手扳过她的肩膀,冯宛顺着他向后一倒,安静地偎入他的怀中,含着笑,浑然不知道他有点郁闷的冯宛低声说道
我终于不用想他了……真困。”
说罢,她以袖掩嘴,
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脸在他胸口蹭了蹭,便再不见动作。
卫子扬低头一瞅,呵,这么快就睡着了?
盯着她,他慢慢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睛。
然后,他把她换了一个姿势,让她舒服地睡在怀中。
一直回到卫府,冯宛也没有醒。她仿佛一个担了太多心事,欠了太多睡眠的人,一下子抛去了所有隐藏的,连她
也不曾注意到的负累,彻底地放松下来。
卫子扬搂着她大摇大摆的从宅中一路走过,直到他顽皮地把她放入
的塌上,她也没有醒。
他故意让婢女们在外面说着让她脸红心跳的那些话,可她依然睡得好好的。
直折腾到了半晚,卫子扬累极,
躺在她旁边睡着了,她也依然好梦正酣。
卫子扬不知道,曾有
数个日夜,冯宛一夜一夜
法入睡,一夜一夜在噩梦中反复惊醒。
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太久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冯宛才慢慢醒来。
她伸了一个懒腰,披着长发踏上木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向窗台。
好一会,冯宛命令道
我要洗漱。”
“是。”
在婢女们地服侍下,冯宛洗漱梳妆着,她似乎一直没有注意到,
并没有睡在原来的房间,这身边围绕的婢仆,也不是她惯用的婢仆。
一脸清爽后,冯宛走出了房间,来到院落里。
卫子扬的院落中,男人远远多于女人,她刚一站出,那些男仆便连忙收回视线,低下头老实地干着活。
冯宛微笑地望着他们,似乎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
置身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婢女低细的声音传来,“冯氏阿宛,将军问你,一切顺意否?”
冯宛回过头来。
她含笑对上那婢女,点头道
多谢将军,我很好。”
说罢,她又回过头,有滋有味地欣赏着满院春光。
那婢女呆了呆,向冯宛看了一阵后,向后退去。
好一会,她又来到了冯宛身后,问道
将军还问,阿宛睡在他的塌上,与睡在
的塌上,可有区别?”
婢女老老实实地说出这句话后,便低下了头。
不止是她,所有婢仆都低下了头,屏住了呼吸。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红了红,恨恨地想道:那小子,他是故意的!
她自是一醒来便发现这是卫子扬的寝房,可她正是放松时,又下定了决心跟随他,便让
不在意。
可恶的卫子扬,却故意一问再问,偏要让她不自在!
臊着脸,冯宛咬了咬牙,极力压下羞恼,也一脸老实地回道
你去禀过将军,将军的塌上又香又软,与我的塌上并
区别。”
“是。”
婢女一走,冯宛便数起数来。
果然,不到一刻钟,一阵旋风般的脚步声传来。
那人刚刚靠近,猛然把她的手臂一扯,怒道
丑女人,你敢把我比作女人?”正是卫子扬的声音。
冯宛连忙抬头,对上一脸羞恼的他,她眨了眨眼,天真而纯善地说道
将军顶天立地,取人头颅于呼吸间,怎地会是女人?”
她的声音清脆而温柔,表情又实在诚恳。卫子扬怒火顿时大消。他哼了哼,磨着牙瞪着似在忍笑的冯宛,不满地说道
你,你明明……”顿了顿,他哼道
丑女人恁地狡猾!”
见他还在恼怒,冯宛眯起大眼一笑,她伸手挽着他的臂弯,温柔的,细声细气地嗔道
还不是你,故意问出那话来让我不自在。我这也是有仇报仇。”
她这娇嗔的模样,卫子扬可不曾见过。以往,
数个女人在他面前显露出这副面孔,他一直只觉得厌烦,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冯宛这么一做,他却是心情愉悦,恼意尽消。
忍不住唇一扬,他一把搂过冯宛,低头便向她的脸上亲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尖哨的喝声,“圣旨到!”
圣旨到?
卫子扬眉头一蹙,放开了冯宛。前不久,陛下还让他闭门思过,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给他圣旨的啊。
他大步朝外走去。
冯宛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不安。呆了一阵后,她也提步跟上。
刚刚来到卫子扬身后,便看到卫子扬扯着一个宫里出来的护卫,正在低声询问着,“怎么会有圣旨?出了什么事?”
他这是还没有去接圣旨便开始
探。
这阵子,卫子扬在宫里宫外,实是下了不少功夫。这个护卫虽然不是他的人,却也是得了他好处的。他为难了一阵后,朝靠近的冯宛瞟卫一眼,见卫子扬不介意,便凑近他低声说道
有人向陛下上折子,说是将军外通诸敌,内练私兵,行盅惑太子之事,有谋反自立之意。”
他沉了沉,警告道
那折子洋洋洒洒,把将军骂得狗血淋头。陛下听了,可是当即大怒的!”
听到这里,冯宛心中格登一下。
别的不说,在有一点上,这人下了一招险棋,同时,也是妙棋!
他说,卫子扬行盅惑太子之事,这是明摆着想把卫子扬从太子的阵营里摘出来。皇帝正是对太子忌惮之时,别说卫子扬已是倒向了太子,便是他不曾有那个倾向,陛下也会借这个机会狠狠敲
他一番。
想来,那人是不知道卫子扬倒向太子了的,他那样说,只是想把卫子扬孤立起来。只是没有想到,歪
正着了。还真的说中了卫子扬地
算:他本有反叛自立之意!
冯宛想到了这一点,卫子扬自也是想得到。
与她不同的是,这一瞬间,卫子扬想的是,是不是太子的阵营中出现了内奸?还有,陛下如果真的知道了
依附太子之事,可如何是好?还有,那人说
想反叛自立,是造谣生事还是真的知道什么?
他心念电转间,脸色已是不好,“陛下的圣旨中说了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令将军上殿自辩!”
上殿自辩?几个刀斧手,便可把他除去!
感觉到卫子扬的腰背瞬间僵硬,冯宛朝那个宫中护卫温柔地说道
这位将军,可许我与卫将军说说话?”
“当然可以。”
那护卫退到了一旁。
冯宛上前,她来到卫子扬的身后,见左右
人听到
的话,她低声说道
将军万勿慌乱。”
她抬着头,双眸明澈如水,里面荡漾着一种让人安心,让人平静的力量,“将军行事何等周密?便是太子那里,知道将军与他们相近的,也不过三五人。这三五人,断断不会有内奸,陛下毕竟老返,时日不多。那些人犯不着用
的前程和性命,去赌这个必输之局。”
她轻轻说道
这人上这道折子,最大的可能便是想击倒将军,至不济,也能孤立将军。我看陛下之所以唤将军前去,也只是想敲
一下将军,免得将军真的倒向了太子那一边。”
她握着他的手,温暖有力地一笑,“没事的。”
卫子扬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她。慢慢的,他凤眼变亮,低低说道
幸阿宛提醒,我差点乱了阵脚。”
他朝她一笑,轻轻松开她的手,大步生风地朝那护卫走去。
与刚才不同的是,现在的卫子扬,又是腰背挺直,气焰腾腾,俨然已恢复了昔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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