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队伍中,有二三百名护卫,现在加上冯宛带来的三十名护卫,胆气更粗了。
当下,那周夫人要求队伍加速,风尘中,众马车急急向前驶去。
这时,一个亲卫凑近卫子扬,正在向他禀告都城战事:“十五殿下已经下令,说将军你英勇善战,实是陈国的不世功臣。他还说,如果将军回来,他愿意郊仿汉时事,封将军为王。”
他念到这里,见卫子扬眉头也不扬一下,继续低声说道:“反贼四面而起,又有两个城池沦陷了。北鲜卑的人更是整装待发,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叩边。”
对于陈国人来说,北鲜卑的人远比反叛可怕。现在反叛看起来是节节胜利,那主要是因为都城中的权贵勾心斗角,又逢成为皇帝的五殿下与十五殿下相争,朝中根本无人理会他们。一旦他们腾出手来,对付反叛并不为难。为难的,还是北鲜卑的人,北鲜卑人英勇善战,行事颇有点疯狂无所忌惮,附近的胡人小国,没有不怕他们的。
念到这里,另一个亲卫在旁冷笑道:“前阵子,我家将军屡立奇功,也不过是个二品官。怎么现在一走,倒是愿意封他为亲王了?哼,这乱世中,强者为王,这回不回去,可由不得他们!”
几人在这里说得热闹,那一边,周氏队伍里,频频有人向这边看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一个骑士翻身跳下,朝着周氏等人慌乱地叫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前面出现一伙山匪。”
那骑士叫声十分响亮,令得众人同时向他看去。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回过头,看向那周夫人的所在。
周夫人白了脸,她转向后面的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连忙令马车上前,他与周夫人嘀咕几句后,转过头向那骑士喝问道:“对方共有多少人?”
“约,约有百人之数。”
百人之数这几个字一出,车队中紧张的气氛马上一清。一个少年大声斥喝道:“不过百来人,你们慌什么?”
“就是,胆子也太小了!”
周夫人也脸色大为和缓,她镇静地说道:“我们的人比他们多了二倍有余,用不着在意。吩咐下去,照样行进。”
“是。”
这时,冯宛掀开车帘,她温婉地看着周夫人,问道:“前方有敌匪,夫人若有吩咐,不妨开口。”
周夫人还没有开口,后面传来一个青年护卫讥笑的声音,“你们不过区区三十人,能有什么用?这百来人,交给我们就行了。”
冯宛回头,她对上一众护卫和世家子们倨傲的面孔,不由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她继续看着周夫人,等着她开口。
见她如此,周夫人眉头暗蹙,而一旁的老妈子已是轻声嘀咕道:“原以为这个夫人知书明理,原来也是不晓事的。话都说得这么明了,她还不知顺势而退。”
周夫人轻咳一声,制止了她的话头,她看向冯宛,淡淡笑道:“冯夫人过虑了,这么些人,交给我们便可。”在周夫人说话之际,众护卫同时高高的昂起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鞭打马匹的幅度大了些,马蹄激起的灰尘,都扑了冯宛等人一头一脸。
冯宛侧过头,眯着眼咳嗽一声后,朝着周夫人福了福,拉下了车帘。这时,卫子扬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这些晋地护卫,怕是没有见过血,见过真章吧?志气倒是挺大啊。”
冯宛闻言,轻轻恩了一声。
既然周夫人开了口,众护卫又是这个态度。当下,冯宛便令众亲卫退到一侧,把头锋让给这些人,自己等人则吊到了尾巴后面。
如此行进了二里不到,前方的山道处,突然呼啸声大作,却是百来个衣衫破旧的汉子冲了出来。这些汉子手持钢刀,一边朝车队冲来一边叫道:“放下财物女人,让尔等通行!”
众护卫正是情绪高扬时,闻言哄堂大笑。他们唿哨一声,拔出长戟,向着山匪们迎面冲去。
这些护卫虽有首领,那首领却似没有威信。这时刻,首领大叫大嚷着,可冲锋的照旧冲锋,原地策着马打转的也有,跑了几步停在一侧的也有。更有几个冲锋的护卫,彼此的马差点撞到一块了。
一个转眼,两队人冲撞到了一块。这里长戟伸出,那些山匪却是大刀一搂,就地一滚,砍起马腿来。
很多时候,这打仗打的便是头阵和气势。这些山匪看起来是打惯了的,随着他们这一滚一砍,“扑通扑通”,便有六七匹马被砍断了腿,把背上的骑士重重地摔了下来。
随着这冲到最前面的六七匹马一倒,六七个骑士被捅了个透心凉。瞬时,那些没有见过什么血的护卫们,都给惊住了。
急喝声,嘶喊声中,哭闹声中,他们有的急急拉马,有的转头就跑。竟是一个照面,便全乱了套。
车队后面的众子弟,本来还一个个掀开车帘兴致勃勃地看着,见到这个场面,顿时脸色大白,慌得大叫起来。
有话说,兵败如山倒。那些骑士这么一乱,山匪们更是气势如虹。他们挥着刀,厉声吼叫着,“扔下兵器,饶尔等不死!”“扔下兵器,饶尔等不死!”
这又凌乱又大声的吼叫声传来,当真有不少护卫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而随着他们这一扔,整个情势成了一面倒。转眼间,已是二三百人,被那不足百人的山匪像赶鸭子一样,赶着倒冲回车队中!
败局已成!
那些世家子,平素虽然听说过匪徒凶残,胡兵狠辣,可哪曾经历过?想这一路他们也遇上过好几伙,可那些人,要么只有十数二十人,要么只是一些村民假扮的山匪,人数虽众,却根本不足为惧。此刻真正面临,真正感觉到死亡的威胁,顿时吓得哭的哭,尖叫的尖叫。
不知不觉中,周夫人身边的那些马车中的少年男女,都抱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直如惊鸿。
早就不知不觉中来到队伍前列,在一侧田野中远远站着的冯宛等人,此刻看到这场景,不由频频摇头。
一个亲卫双手抱胸,大大咧咧地说道:“难怪经常听人说什么,晋人如羊,原来真是如此。”
另外几个也频频点头。
议论声中,好些目光都看向冯宛。对上脸色有点不好看的夫人,他们闭上了嘴。
此刻的冯宛,心里是不好过,可她也没有着急着让众亲卫冲上去。她从来知道,施恩要在对方绝望时,送炭要在天寒地冻日。
眼看那伙山匪哇哇大叫着,双眼放光地冲向车队,眼看那些大刀就要落到了周夫人的马车上了。冯宛清声道:“大伙上去吧。”
众亲卫朝卫子扬看去,见他没有阻拦,同时应了一声是。
于是,三十个护卫一声呼啸,马蹄翻飞,同时冲了出去。
周夫人和她的子女甥侄,正被山匪转上,眼看那些山匪的大刀杀翻了好几个护卫,一只只脏黑的手就要攀上她们的马车了。突然的,她们同时听到了一阵令得地面震荡的轰隆声!
这轰隆声如此整齐划一,如此沉闷单调中,带着森森杀机。一时之间,不管是周夫人,还是那些山匪,都转过头,顺声看去。
他们看到的,是整齐的,弥漫成黄布的烟尘,以及烟尘下,一张张冷肃的面孔。
此刻,三十个骑士,正以十人为列,整齐而杀气腾腾地冲来。他们一个个手按着佩剑,脸上毫无表情,木然的双眼看着他们,仿佛面前远多于他们的强大山匪,不过是一具具死尸!
这种气势,这种杀机!
一时之间,众匪只觉得全身发寒。呆滞中,那匪首最先反应过来,他嘶声叫道:“弟兄们,他们不过三十人,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聚在一起,杀他们一个轮回!”
叫声一出,众匪乱七八糟地应了一声是,同时长戟转向,冲了过去。
虽说是冲,可山匪们却感觉到那轰轰而来的马匹,那寒光森森的剑锋,实是令人胆寒,不知不觉中,都是手脚发软,举步艰难。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三十个亲卫已经一冲而来。冲到还有五步远时,他们同时举起佩剑,随着剑锋一侧,三十柄长剑在阳光下,散发着森森的寒光,刺灸着山匪们的眼。
周夫人只感觉到眼前一阵白花大放,当她伸袖把白光刺出来的眼泪拭去时,却只得一声声整齐而短促的“啊——”声戛然而来,戛然而止!
周夫人急急抬头。
她对上的,是一地的尸体!
只是一个照面,地面上,便躺了二十来具山匪的尸体。而此刻,那三十个骑士连阵列都没有乱,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若不是他们的剑锋还滴着血,周夫人几乎要怀疑,杀人的不是他们。
三十个亲卫继续向前冲来。随着又一批惨叫声响起,终于,被这一幕吓破了胆的山匪嘶叫一声,“鬼啊!快逃——”
他一边叫,一边身子一折转身就跑。随着这个山匪一跑,众匪也都清醒过来。当下他们怪叫连连,再也不管不顾了。转眼间,便一个个都四散逃去。
亲卫们没有追赶。他们同时勒停奔马,转过身,踩着整齐的步伐,回到了冯宛的身边。
冯宛的马车缓缓驶来,不一会,她来到了周夫人的马车前,朝她福了福,冯宛温婉娴静地说道:“让夫人受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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