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能力卓绝之人,难免刚愎,对于不服从自己之人,必然摧之残之,必要其俯首帖耳也
天后出生高门,从小便聪明绝顶,遇事冷然沉着,手段高明,而今,她贵为六宫之首,虽然已是处在一个天下女子皆仰望之的地位,可这‘一人之下’又怎能让她满足?
她要的,不仅仅是这样
王霸之气一说,玄而又玄,没有人能够将其具体地说个清楚,气本无形,即便是鬼才如明崇俨,也只能望个大概,并不敢断言耶
可是,婉儿现在与天后四目相对,背上早已沁满了冷汗宽大的袍袖下,拳头紧握,掌心已经汗湿,她紧紧压住下唇,拼命地压制自己想要颤抖的冲动第一次——她真正感受到了王霸之气
这个时候,她不能示弱,绝对不能
“本宫问你,今日太平在清苑中的所为,可是你的主意?”天后的说话的声音带着威压,如同一块巨石向婉儿压来,婉儿只觉得呼吸一紧,仿佛自己的咽喉被人伸出手卡住一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天后见婉儿不回答,眉梢一挑,眼中隐然有怒,“难道你以为还能瞒过本宫的眼?”
平静此刻一定要平静婉儿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道,如果你慌了,那么以前所做的全被都会白费一定要平静
深呼吸……
深呼吸……
终于,几息之后,婉儿喉咙一松,她发觉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了,“奴婢绝没有隐瞒娘娘的意思,不瞒娘娘,太平公主今日在清苑里的一幕,奴婢事前并不知晓。”
“是么?”望着跪在地上的婉儿,天后嗤笑一声,明显地不信,“太平是本宫的女儿,她虽然聪明,却是过于耿介,这样弯弯绕绕的主意,绝非她的手笔”天后说着,一扬手,莺歌便收回她还在为天后揉肩的双手,天后兀地站起,慢慢地,走到婉儿的跟前来。
涂着精致丹蔻的右手伸出,抬起婉儿的下巴,一双美目在婉儿的面上逡巡,“啧啧……”天后看着婉儿,唇边溢出冷笑,“真是面若桃夭,我见犹怜啊……”
婉儿只觉得自己的下巴一阵疼痛,想来,天后这么一动作,下巴上定然已经有了几个深深地印痕,她要紧牙关,忍着自己想要叫喊出声的冲动,她倒要看看:这个天后,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么娇媚的人儿,放在本宫身边做一个女官,可是委屈你呀”天后阴阴地笑着,双眼怨毒地看着上官婉儿,接着说道,“本宫的侄子,右卫将军武三思,曾将向本宫请求,要将你娶了去,本宫舍不得,便用了其他的话来搪塞他。”说到此,天后忽然一顿,冷冷地瞪着婉儿。
“现在想想,本宫还真是有些后悔呢”天后的手还牢牢地掐着婉儿的下巴,婉儿被强制性地抬起头,与天后的目光对视,却发现天后的眼中居然闪着类似于妒忌一样的情绪是的,她没有看错,天后眼中的的确是妒忌,就像是电视剧中那种知道自己心爱的男人其实爱着别的女人后的那种妒忌发觉了天后这样的情绪,婉儿茫然了
自己,做了什么让天后妒忌成这个样子?
“本宫一个半老太婆了,却要生生地将你这个妙龄少女留在身边,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了?”天后自顾自地说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
“奴婢……”婉儿刚一开口,天后手上的劲儿便加大,疼得她一下子闭了嘴。
“所以啊,本公思来想去,还是要为婉儿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这才对得起婉儿对本宫的一片忠心啊”天后自顾自地说着。
天后的手还紧紧地掐着婉儿的下巴,有了方才的教训,婉儿不敢开口,只是巴巴地望着天后,眼中,有泪落下。
温柔的泪水滴落在天后的手上,天后却一下子甩开手,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仿佛滴在她手上的,不是泪水,而是烧热的铁水一般
“娘娘……”莺歌见了天后有些慌乱的模样,赶紧上前,将她扶住,慢慢地安置在椅子上,“娘娘,您别激动,坐下休息”
天后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莺歌见状,慌忙地将手伸到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而婉儿却不明白天后为何方才如此是错,只是跪在原地,不敢有其他的动作。
好一会儿,天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面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娘娘,赵公公已经去了好一会儿,步辇一会儿就到,您稍微歇歇。”莺歌看着天后的脸色,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不碍事。”天后摇摇头,转过脸去,看着还跪在原地的婉儿,扬声道,“来人,将上官婉儿关进暗室面壁,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出来”
随即,便有两个壮实的小太监领了命,一左一右地架着婉儿,朝丹凤殿的暗室去。
不久,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清苑,莺歌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果然看到了赵邦国正扭着他肥硕的腰肢正在快步朝清苑走来,而他的身后,跟着抬着雕花楠木步辇的八个小太监。
“娘娘,老奴来啦”赵邦国尖细的声音扬起,就像是锉刀刮过玻璃的声音,听得莺歌的后颈直起鸡皮。
“嗯。”天后无力地应了一声,便抬起手,莺歌立即伸出手将天后扶起,待步辇放好,又扶着她小心地做下去。
“娘娘今日身子不爽,你们慢些行”安顿好天后,莺歌对着那抬步辇的八人吩咐道。
“小人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起”赵邦国唱诺一声,八人一个动作,一起将步辇抬到了肩上。
“走”统一步伐,天后的步辇稳稳地朝丹凤殿去。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天后烦躁地蹙额,不停在心中问自己。
明明是上官婉儿跪在自己的面前,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在她的眼泪掉在自己的手上的时候,自己居然将上官婉儿的脸看成了死去的箫淑妃
对,正是死去的箫淑妃
那一张脸,正是箫淑妃的脸,就连她双眉中心的朱砂痣也是一模一样,那个贱人最爱画的是飞叶眉,她不会看错,那张脸就是那个贱人的
想到那个贱人临死之时瞪着自己的那双怨毒的眼,还有她歇斯底里地诅咒,天后的脖子上就瞬间冒出了一串疙瘩
这个上官婉儿,不是红羊劫的应劫之人么,她应该可以克制住箫淑妃魂灵所化成的怨气,怎么会,怎么会……
越想,天后的心跳得越快,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喵呜——”凄婉的猫叫声忽然在天后的耳边响起。
“啊——”天后大叫一声,几欲从步辇上跳了起来。
她一动作,打破了步辇的平衡,那八个小太监肩上一滑,眼见着步辇就要翻转过来。
“小心啊小心快抬着娘娘”赵邦国与莺歌都是歇斯底里地大吼着,二人一把冲上去,抱着就要翻下来的天后。
步辇侧翻,天后被荡了下来,眼尖的赵邦国与莺歌也顾不了许多,一下子扑了过去。
“嘭——”步辇轰然落地。
“哎呦……”
“哎呀……”
哀号声此起彼伏,那几个小太监被翻转过来的步辇砸得头破血流,哇哇地一阵哀嚎……
天后这边,天后被顺势荡了下来,姿势虽然不雅,歪歪斜斜地躺着,却并没有摔疼,原来是赵邦国与莺歌见事情不妙,关键时刻,扑到了地上,结结实实地将天后护在了二人的身上
“娘娘……娘娘……咳咳……”赵邦国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
天后警醒,赶紧抓着一旁的树木,努力地站起身来。
赵邦国与莺歌只觉得背上的压力一松,咳嗽了两声,便赶紧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娘娘,您怎样?”莺歌只是简单地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连自己散乱的发髻也顾不上了,冲到天后的跟前,询问着天后的状况。
“本宫没事。”天后摇摇头,斜眼看了在地上东倒西歪的抬步辇的几个太监,“每人到尚功局王司宝那里支领五十两白银”
此话一出,众人的哀号之声立马变成了此起彼伏的谢恩的声音。
天后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脸去,对莺歌说道,“扶本宫回宫”
“是。”莺歌赶紧伸出手去,小心地扶着天后,而赵邦国紧随其后。
“方才,你们有没有听到猫叫的声音?”天后两侧只剩下莺歌与赵邦国二人,她终于还是放不下心来,开口问道。
“这……”莺歌与赵邦国相视一眼,“回娘娘,没有听到。”二人共同回答。
天后闻言,两道秀眉拧得更紧了,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了?
“娘娘,大明宫中都是没有猫的。”莺歌瞧着天后的面色太过难看,小声地说道。
天后不言,侧过脸,一双美目瞪着莺歌,莺歌只觉得喉咙一紧,吓得连呼吸都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