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殿中,大殿屋脊上精致的梨木雕花依旧静默呆在原地,接受香炉氤氲升起的轻烟的熏染,空气中熏香淡淡的味道肆意地弥漫,让人闻之放松。
天后与莺歌慢悠悠地走进殿中,一呼吸,让这股淡淡的清香味进入自己的鼻孔。
“嗯,不错,这熏香是谁点的?”天后满意地点头,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兽首香炉小孔上冒出的缕缕淡淡的白烟,问着侍立在殿中的宫人。
“回娘娘的话,这是方才上官大人前来时,吩咐奴婢点上的,说是这月白兰有凝神静气的作用,对娘娘的凤体十分有益。”宫婢一五一十地回答到,她早已将天后满意的笑容看在眼底,在禀告实情的同时,当然也要算上自己的一份功劳。
“咦,你是谁,为何本宫没有见过你?”天后点头,目光停留在那宫婢脸上良久,心下确定自己并未见过此人后,有些疑虑地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名曰若雪,原是尚仪局中沈司赞手下掌礼仪赞相导引的一名小小彤史,今日才让丹凤殿的画眉奉侍从六尚调到丹凤殿来,故娘娘未曾见过奴婢。”若雪低眉顺眼地回答道,口齿清晰,一言一语皆合乎礼度。
天后见她面容娇好,气度不凡,心中也十分满意,点点头,道,“本宫前几日让画眉为本宫寻一个懂得礼仪的婢子来,她办事本宫一向放心。”说着,转过脸去对莺歌道,“若雪,从今以后你就留在丹凤殿中,若有什么问题,随时问莺歌便是。”
“奴婢谢过娘娘”若雪行礼罢了,又朝着莺歌轻一躬身,一个半礼便承认了莺歌是自己前辈的身份,莺歌点点头,算是应允。
“若雪,你先下去吧,没有娘娘的吩咐,不要到内殿来。”莺歌开口吩咐道。
若雪称是,行过礼,敛裾离去。
内殿中,只剩下天后与莺歌主仆二人。
“知道怎么做了么?”天后乜斜着眼,看向若雪方才离去的方向,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奴婢明白。”莺歌了然地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说罢,莺歌便迅速地走到殿外去。
内殿空无一人的时候,天后终于喘口气,懒懒躺在软椅上,美目轻轻闭上,想要假寐一番。
此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内殿,忽然又消失不见,原来是赵邦国办好了事情匆匆回来复命,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却瞅见天后已经合上眼躺在了软椅上,不敢扰了娘娘的休息,故而只得站立在殿门处,不住地朝里张望着。
“是赵邦国么?”天后忽然睁开了眼,懒懒地问道。
“娘娘,正是老奴。”赵邦国赶紧回答道。
“进来吧”于时,天后侧躺着,单手托着下巴,双眼已经完全睁开,灼灼地看着赵邦国,“鸡汤可曾熬好了?”
“回娘娘,老奴点燃了炭火以后,便唤了一个小太监守在鸡汤旁边,算好了时辰,老奴就去为娘娘端来。”赵邦国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向天后传递着一个讯息。
“嗯,很好。”天后赞扬道。
今日,赵邦国的身上藏了一件龙袍,原本是想在搜查东宫的时候栽赃给太子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放进去,羽林卫却在西偏殿中搜出了三百皂甲来,天后想证明太子有不臣之心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要将原来计谋的所有痕迹全部抹除,所以才有了赵邦国亲自为天后炖鸡汤的这一幕。方才赵邦国的话,是为了让天后明白,那件龙袍已经被他彻底烧了,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那好,准备步辇吧,摆驾承乾殿”天后忽然坐起身来,瞬间变得抖擞,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承乾殿
王福禄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之上,轻轻呵出一口气,吹干明黄色绢布上的墨迹,看了一眼歪着脑袋颓然躺在软椅上的天皇李治,心中不免伸出一股凄凉:如此的病弱,哪里有一个九五至尊的模样?
除了李治,宫中没有人知道天皇身边大太监不仅识字,还能将天皇的笔迹模仿地一模一样当年的上官仪,也许到死也没能明白为何天皇所下的圣旨都经过他手,不是皇恩多么浩荡,而是——天皇到中年之时,就已经染上风邪之症,右手是再也提不起笔了
所以,之前的上官仪以及现在王福禄,他们有一个同样的任务——便是为天皇执笔。
“陛下,难道真要这样么?”王福禄吹干绢布上的墨迹之后,看着自己方才写下的内容,有些不敢确定。
“加盖玉玺吧”天皇无奈地闭上眼睛,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的心中比谁都痛
“可是陛下,您明明那么疼爱太子,不惜设计让他娶了繁蕊,就是要让太子的房中不再空虚,这本是一件大好事呢,可您为何要让繁蕊将那三百皂甲偷偷地藏在东宫之中,让娘娘带去的羽林军搜到,好让娘娘借此机会罢黜太子呢?”王福禄不懂,他在天皇身边多年,自然知晓天皇心中将李贤看得比哪个儿子都重,他不明白,为何天皇不将大位传于李贤,却要将李贤从储君的宝座中推下来呢?
“哼”天皇的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双眼陡然睁大,“就算是没有三百皂甲,天后也会想着方儿将贤儿拖下水,与其如此,倒不如朕早早地将他废了,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回他的封地去,远远地离开长安,也好保得一世安稳。”
“可是,陛下……”王福禄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李贤脸上的困倦,终于,挣扎了几下,还是闭上了嘴。
“福禄,朕——时日无多了,保护不了贤儿了”说完,李贤轻轻地闭上眼,下定了决心,嘴里轻轻地吐出,“盖印吧”
王福禄默然,取出玉玺,重重地盖下。
顺娘,朕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个了天后闭上眼,眼前浮现一张如花的笑靥,在心底,他默默地说道,王福禄不曾发觉,他的主子在闭上眼后,眼角静悄悄地滚落两行清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