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香香姐刚刚托人传口信来,说暖香阁三日后便要重新开张了。”莲儿说着一脸的激动,说便说,可还老喜欢在项柔身边转来转去的绕个不停。
“莲儿你说话非得来回转悠吗?”项柔抬起头无语的丢了她一记白眼。
“哎呀公子,这几个月你天天只晓得待在苑里抚你的琵琶,我一个人快闷死啦。”
“怎么?我的曲子不好听?”被她一抱怨,项柔故作委屈的皱起眉头埋怨的看她。
“小姐~”莲儿立马露出一脸我错了的表情,连小姐都喊上了:“您如今这副女儿身的妆扮不要对莲儿露出这般表情,莲儿的心都叫你给弄碎了。”
“贫嘴。”此时的项柔被她那滑稽的表情一逗,却是一巴掌往她脑壳上拍去径自大笑起来。
“哎呀,只怕这满院的花都要失了色啦。”莲儿捂住额头也不恼,反而自顾自的调笑起来,正乐着,却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想是那公子又来寻你了,我去打发。”
“慢着。”项柔眼珠子一转收住笑叫住走开去的莲儿。
“公子要见他?”莲儿停住脚步,一脸惊讶的上下打量起她来。
“对,但不是今日,让他三日后带足银子到暖香阁等我。”项柔说着便站了起来往屋里走去。
“是,公子。”莲儿也不多问,见主子回了屋便领了命出了小院的门,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少爷,竟有如此耐力,只闻一曲便天天到门外望穿秋水的等。
三日后项柔遮了自己容颜出了门,那是麻本给的药粉,与一般胭脂无异,仔细涂抹便能随意画出另一张脸,只是最大的弱点就是遇水即化,果然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公子,我当你要以你的容貌去给暖香阁撑场面呢,怎么却整成这副模样。”
“如此便不美了吗?”项柔怀抱琵琶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还有,如今要叫小姐了。”
“美到确实是说不上,这世上哪里还有哪张脸能与你比?”
“红颜祸水,切记切记。”项柔一扬眉颇为不屑的转头撇了她一眼笑了起来。
“这双眼果然还是桃花般诱人呢,小姐~”
“还是快些走吧。”说完又习惯性的一拍她脑门转身自顾自的走了起来。
到暖香阁时,里面已然待满了人,门口也甚有许多自喻清高的读书人,莲儿见状倒是惊讶的一张嘴能塞下两个蛋了,堂内台上莺莺燕燕的舞着唱着,项柔冷眼旁观的看着那些个做官的抑或想做官的,戴着他们的假面具,虚伪的叫人发自内心的厌恶。
“香香姐。”项柔怀抱琵琶一脸笑意的看向阁内忙碌到团团转的霍香,她闻声转过来好奇的打量了半天,一副你有何事的表情。
“香香姐!”见她一脸茫然,莲儿嗖一下从项柔身后钻了出来也大叫了一声。
“少主。”霍香惊讶的瞪大了眼低呼出声,更是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起项柔来。
“姑娘们还都习惯吗?”项柔点了点头对她笑了一下向楼上走去。
“姑娘们比起以往气色都好多了,能看出她们很喜欢今日的暖香阁。”霍香跟在身后认真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这三个月辛苦你了。”项柔到二楼围栏边的位置坐下,看着她比以往更消瘦的脸忍不住心疼起来:“过几日找几个机灵点的姑娘,帮你打点打点,你也不至于这么累。”
“我不放心别人来做。”霍香微红了脸低下头去。
“你总不会在这暖香阁待一辈子,总会离开,总要交给别人的。”
“霍香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暖香阁。”刚听完说完她便又抬起头,一脸的决绝。
“把你们这里主事的给我叫出来。”突然从楼下传来一位少年的声音,三人同时转过头去,只见一蓝袍少年立于大堂之内,身后跟了两名随从,少年长的并不俊朗,但也算清秀,单从那身装扮也是能看出身份尊贵的,古代的有钱人家多的是三妻四妾,娶的又都是貌美如花的姑娘,也难怪随处可见这些富贵人家出生的尤物,即使不算极品,也都是过得去的。
“少主,我下去看下何事。”霍香向项柔行了一礼便提起裙摆急急的下了楼去。
“你是管事的?”那少年收起折扇仔细的打量起霍香来。
“小女子霍香,不知公子找我所为何事?”霍香微微一欠身行了一礼。
“你可知我是何人?”少年扬起一边的嘴角颇为得意的盯着眼前的人。
“小女子不知。”霍香抬头凝视了那少年好一会,微微摇了摇头。
“我乃沧月国丞相之子段司易。”
“民女见过世子。”霍香一愣,随即又讲究的对其行了一礼,方又问道:“不知世子……”
“今日这雀城暖香阁焕然一新,我怎么能不来捧场呢,听人们传言这暖香阁日后不再做烟花生意了,不知此等烟花之地是要改作什么呢?”段司易在大堂内绕了一圈好奇的问道。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文弄唱,皆可。”霍香抬起头来,语气有难掩的骄傲与底气。
“姑娘说话倒是颇有自信。”少年一转身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请她出来吧。”
“恩?”霍香愣了一下,显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随即问道:“不知世子所指何人?”
“三日前有人让本少爷带足银两来暖香阁。”段司易微微一笑:“姑娘不知吗?”
“这……”霍香是真的不知道,于是一脸懊恼的呆立在堂内,不解的促起了秀眉。
“小姐,原来那少年竟是丞相府的公子。”莲儿站在项柔身边不禁露出了一脸的惊讶。
“如此更好。”项柔倒是不紧张,笑盈盈的站了起来,抱着琵琶向楼下走去,那段司易见楼上有动静便抬起头来,见有人怀抱琵琶缓缓而来,只愣了片刻便露出了了然的笑。
“终得见姑娘一面。”他见项柔走至跟前,收起之前的纨绔模样浅笑连连。很多年后项柔再想起这个初见时的温暖的笑,她总是相信,当时他眼里的温柔是真正对她而露的。
“不知公子可带足了银两?”项柔明眸微转,打量了他一番。
“一万两,够不够。”段司易笑意不减的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放在了桌上,周围一时间响起了碎碎的唏嘘声。
“九月在此谢过段公子了。”项柔略惊讶于他的豪爽,微一福身对他行了一礼。
“银子我是带足了,不知姑娘要如何赢得这一万两呢?”他继续笑着坐了下来,项柔又微一愣,斜睨着他,这一万两真不是小数目,想来他也未必真的会为见她一面而如此阔绰。
“公子不妨直说?”
“九姑娘分明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他略微收了笑,眼睛落到她怀里的琵琶上。
“呵呵……”项柔随着他的目光撇了琵琶一眼轻笑出声,转身走到堂内中央的大舞台上,随即有人搬了凳子来,她便施施然坐于中间:“那公子可听好了。”
朱门半掩谁家庭院我骑白马路过门前
只闻见一曲琵琶点破艳阳天
待字闺中谁家小姐琴声幽幽拨我心弦
盼相见日日在她门前放纸鸢
不过茫茫人海偶然的遇见
谁知(踏破所有铁鞋)只在一瞬间
注定沦陷你眉间
佳人少年前世种下的纠结
姻缘红线邀你人世共并肩
“好曲。”琴音缭绕许久,周围安静的只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知道段司易吐出两个字,其余的宾客才忽然缓过神,纷纷惊叹于之前从未听过的曲子,那种不一样的风格不一样的调。
“段公子觉得如何?”项柔怀抱琵琶站了起来却不下去,只是含笑的问着。
“九姑娘曲中不是唱了?只在一瞬间,便注定沦陷你眉间。”段司易说完随即开心的大笑了起来,可是他的眼底为什么看不到快乐。
“这一万两就买你这曲子。”项柔略微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却炸开了锅,纷纷感慨于他一出手便是万两买一曲的壮举,见项柔不语他却淡笑了开来:“得亏生的不倾城,否则必乱了这太平世间。”
“这少年游本就是送于段公子的。”项柔微低下头不敢去看他明亮的眼睛,倾城乱盛世,是我吗,那个人不该是项琉璃吗?
“好一曲少年游。”他喃喃的说了一句死死的盯着不言不语的项柔:“这一万两只想要姑娘一句承诺,这曲子,日后不再唱与他人听去。”
“九月明白了。”项柔抬头含笑着望向台下那些喜形于色的人:“各位公子老爷们,今日是我暖香阁重开之日,改过的规矩想是大伙已然知晓,以后这暖香阁还望各位多多照应,九月在此代所有姐妹谢过了。”
“九月姑娘客气了……”
“谁若是来辱了暖香阁便是辱了咱们的九月姑娘,自是不许的……”
“……”
“今日的菜肴酒水都算在我九月身上,还望各位玩的尽兴。”看着散去自行寻乐的人,她笑着下了台,换上了其他的舞姬,正要向楼上走去,却被一只手拦住。
“九姑娘这便走了?”段司易收回手站在项柔面前。
“不知段公子还有何事?”项柔扯扯有些尴尬的嘴角笑着望向他。
“红尘女子皆薄情,怎刚刚收了我一万两,这下便不理不睬了?”他跟着笑了起来,眼里却带着些许不满的冷意。
“段公子误会了,九月只以为怕丞相之子定有数不尽的公务在身,怕误了世子大事。”
“我父亲是丞相,与我何干。”他眉头一皱,大有一副我是纨绔我怕谁的模样。
“那段公子现下想做什么?”项柔心里彻底无语了一把,将琵琶递给一边的莲儿转头问他。
“九姑娘不请我喝一杯?”
“段公子,请。”项柔莞尔一笑,领他上了楼去。
那日之后雀城家家户户都传颂着暖香阁九月姑娘一曲琵琶惊为天人,丞相之子不惜花银万两,只买此曲独奏于他一人,暖香阁的变化又在那些人嘴里一传十十传百的宣扬里几乎一夜之间又红遍了雀城,而那段司易更是天天出入暖香阁与九月把酒言欢,吟诗作对,大有将其迎娶回丞相府之势,而暖香阁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是坐稳了雀楼第一女子阁的称号。
“九月,快看我今日给你带什么来了。”此时的项柔正一身鹅黄色纱裙坐在庭院内赏着秋菊头也未抬,俨然一副早已习惯他人未到声先到的作风。
“你这狼狈的模样哪里像是丞相府的公子?”项柔懒懒的抬起眼帘扫了他一眼,却见他头发凌乱满头大汗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那些礼节。”他见项柔那般猖狂的嘲笑也不恼,只是微皱起了剑眉。
“那还不快快让我见识下今日你带了什么宝贝来?”项柔也不再逗他,拍了拍褶皱的裙摆,走了过去。
“你看。”一听项柔提起他带来的宝贝,立马得意的扬起了手中的笼子扯掉了上面的黑布,一脸讨好的问:“你可喜欢?”
“你买这小白作甚?”项柔凑近了些看,盯着笼子内缩成一团的小白狐不解的问,心里却是喜欢的紧,微风吹来,它柔软的皮毛便轻轻地动着,再加上那灵动的小眼睛,好不可爱。
“昨日我第一眼看到它便觉得你就是该是它的主人。”段司易自信满满的撇了项柔一眼:“你和它一样,外表温顺内心狡黠。”
“世子这是在夸九月呢还是在骂九月呀~”项柔听他这么一说不免对他有些佩服起来,不露声色的调笑着,故作不满的斜睨了他一眼。
“自然是在夸你了,还有,好好的叫我世子做什么。”他不开心的放下手中的白狐瞥了项柔一眼:“若不喜欢便丢了去吧。”
“谁说我不喜欢的。”项柔一听他要扔掉,立马一把抢了过来,拿到一边自顾自的将那小家伙从笼子里放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喜欢。”眼见项柔将狐狸抱在了怀里,段司易立刻换成了一张笑脸满足的看着眼前柔美的景色。
“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看着手里乖巧的狐狸,项柔将它举得高高的,仔细的观察起来。
“那你可得用心取,这小东西可是我花了五千两买来的。”一听项柔要给狐狸取名他又激动了起来,一副不好好取他便要如何如何的表情。
“花了五千两?”项柔轻呼出声,心里不免又狠狠的鄙视了一番,还真是实实在在的纨绔,于是不满的斜了他一眼:“那就叫五千两。”
“什么?”段司易一听急了,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哪有这样的名字。”
“有啊,它就叫五千两。”项柔眨了眨灵动的双眼一副“这不就在眼前吗”的表情一脸无辜的看着段司易。
“可怜的小白狐。”段司易与项柔已然相处了不下一个月,对她偶尔的无赖行为也算是有些了解了,不免同情的瞟了一眼项柔怀里的小白狐,呐呐的嘟囔了一声。
“哇,小姐,哪里来的小白狐?”从院外刚走进来的莲儿见到项柔手里的狐狸,一副比谁都惊喜的模样,跑过去一把夺进了自己怀里。
“这可是段大少爷买的,名曰五千两。”说完便大笑起来的项柔,一副花枝乱颤的模样,却生动异常,一边的段司易只是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却又有一丝抗拒。
“五千两,好奇怪的名字。”莲儿的柳眉一皱不解的看了怀里的小东西一眼:“算了,我还是带你去厨房寻些吃的去吧。”
“你慢着点跑。”看她踩着裙摆跌跌撞撞往院外跑去,项柔急急的叫着不免为她捏了一把汗。
“九月倒是比我更不拘那些礼节。”此时的段司易已然收起了刚刚的表情,悠然的喝了一口茶,笑嘻嘻的调侃起来。
“莲儿十岁那年便随了我,她不是我的丫头。”项柔好不避讳的说着笑了起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杯子:“真真是没见过你这般厚脸皮的,日日来此蹭吃蹭喝都不知羞。”
“那今日段某请九月到府上一坐如何?”段司易有一瞬间的窘迫,但随即站了起来,做出一副邀请的姿态。
“九月荣幸之至。”看着他那别扭的滑稽样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莫不是九月姑娘早已想去丞相府一住?”眼看着项柔的神情里又是一副捉弄他的样子,心里也愉悦了起来,跟着耍起了无赖。
“不知世子是否同样深感荣幸呢?”项柔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窘到的人,于是立马垂下眼帘故作娇羞状,竟弄的他一时没了语言,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他心里真的怀疑,这女子分明是朵未长开的小花苞,姿色平平怎么总有那么多让人失神的瞬间。
“得亏生的不倾城。”段司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嘴上又自我安慰的说出了口,说完便大笑着向院外走了出去,这倒是让院内傻站着的项柔一囧,但是仍旧抿嘴一笑跟了出去。
“我这副姿色当真生的如此好笑?”直到门外街上,项柔才追上他的脚步,故作好奇的问。
“可要备辆马车?”段司易却并不回答,只是岔开了话题。
“九月可不是那般娇贵的人。”项柔见他不回答也不多问,一扬头不屑的说道。
“怎么都没让莲儿跟来?”段司易见她的小尾巴没跟着,倒是颇显意外,好奇的看着她,项柔却气恼的斜了他一眼,自己跑那么快哪有时间喊莲儿。
“难不成莲儿不在身边,到了丞相府还能委屈了我不成?”项柔秀眉一皱可怜兮兮的抬头看他。
“哈哈,那伺候的周到了,可愿长住?”段司易嘴角扬起歪下头来,颇有深意的问着。
“……”项柔却是抿嘴一笑低下头去沉默着,见她不语便不再多说什么,无声的二人均被突然传来的嘤嘤哭声吸引了注意,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正哭着立在一家面馆前,好些人围着看着。
“你这丧门星,别在我铺子门口哭哭啼啼的,克死了你爹娘还想来克我们吗?”一妇人拿着扫把立在门口,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指着那姑娘叫骂着。
“舅母……”那姑娘头也不敢抬只抽泣着轻声唤道。
“别喊我舅母,我可不想被你克死,赶紧滚。”那妇人毫不客气的举起扫把便朝她打去。
“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如此心狠手辣。”项柔眼看着扫把就要打下来,急急拉过站在一边不躲不闪的姑娘,一手挡住了那扫把,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哟,这不是暖香阁的九月姑娘嘛,还真当自己是富贵闲人,管起老娘的事来了。”那妇人被挡下扫把,一脸气愤的卷起袖子来。
“不可理喻。”项柔狠狠的甩开抓住的扫把,那妇人没有料到她突然放手,用力不稳,险险的退了好几步,项柔也不再理她,转头仔细的检查着哭着的人:“可有受伤?”
“……”那女子死死的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哭。
“你看她那副丧门星的样,谁敢让她进门,九姑娘既然如此好心,那便收了去啊,你们暖香阁多的是女子,也不多她一个。”那妇人嘲讽的一笑,扭着腰肢转身进了面馆。
“你可愿跟我走?”项柔内心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心疼的拉住那女子的手小心的问着,沉默许久,那人才抬起一脸惨淡的面孔,但只是死死的看着那铺子的大门,一句话都不说。
“姑娘?”见她久久不语,眼神茫然空洞,段司易也不免不耐烦起来,走过来轻声叫了她一下,听到有人叫她,她才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却突然撒腿跑了起来,那跌跌撞撞的模样,脆弱的如同断了翅的蝴蝶一样,许多年后,当她含笑倒在项柔脚边,倒在满地的血红里时,项柔脑海里只剩下当年她第一次从自己眼前跑开的模样,越跑越远,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事。”看着她的身影,项柔依然担心的眺望着。
“别去管了,我们走吧。”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