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君轻然缓慢的一句话像是一颗地雷爆炸在平原荒野,将秦微澜最后一丝希望炸的灰飞烟灭,巨大的震惊让苏云翔都有些惊讶,凌厉的剑眉一蹙,眸中的光芒晦暗不明,不见深浅。
其实,他在与秦微澜结婚之前,曾经派人查过当年的事情,想知道秦秦的母亲是否真的离世了,调查结果显示她确实消失了,而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出现过,想来是凶多吉少。谁知,她居然真的活着。——这让他如何不惊诧?
而更让人疑惑的是,这个贵妇怎么会知道自己妻子的胎记?。
苏云翔原本还想劝着什么的,可现在也不好说了,深情的眸子里全是酸楚,低下头连连吻在妻子的耳畔,轻柔的哄,“是他们不好……秦秦不哭了……”
照这样说来,阿婆真的是自己的亲外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秦微澜冷冷的说完,转身,“云翔,我们走吧……”
赵婉君优雅的坐下,“王志文,被我吓着了?”
“澜澜——”
苏云翔看看妻子的背影,又看看身边一脸悲伤的贵妇,左右为难,只好道,“伯母,您给秦秦一些時间吧……最近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
“云翔,”秦微澜平静的开口,抬起水眸看着丈夫,轻飘飘的道,“……连你也逼我吗?”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秦微澜听着那个称呼,立刻反感,倏地抬头,直直的对上“亲生母亲”的视线,不温不火的拒绝……“澜澜……”
“秦秦?”苏云翔再次打断妻子的悲怆和怨愤,心疼的凝睇着她。
空气里又沉闷几秒,苏云翔忽的想到什么,恍然大悟,碰一下怀里的娇躯,“秦秦,你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阿婆中暑那一次,我跟你提起过,说阿婆有一个女儿的事情?”
两人同時喊道,一个哀求一个提醒,却依然无法改变秦微澜的心意。
赵婉君听说母亲还提起过自己,忍不住惊讶,脸上浮起一丝急切,“澜澜,你外婆还跟你提起过我?”当年,她在村里的名声那么不好,大哥和母亲都不愿意要她了,要不是她后来一个人怀着孩子可怜,他们同情她偶尔接济一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认她这个女儿了。
人在病中,会格外的脆弱,甚至相信一些鬼鬼神神的东西,王志文看着依然美艳的女人,口气结结巴巴,“赵婉君,你……你——”。
苏云翔仓促的点点头,赶紧冲出去了。
苏云翔见妻子已经被接二连三的震惊弄混了思绪,不忍心让她再想这些,便礼貌的开口,“呃,伯母——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么我们找个時间坐下来好好谈谈?今天,确实不是一个好時机——”他斟酌半晌,还是决定称呼伯母,毕竟秦秦不肯相认。
“赵婉君,你找我做什么?”她虽然变了很多,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强势还是完整的保留下来,王志文慢慢的找到曾经的熟悉感,口气也淡然下来。
“你——婉君……”他嘴唇颤抖,连带着声音都是破碎的。
赵婉君心里一震,可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接过档案袋打开,看着里面王志文的资料和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冷艳的嘴角泛出一抹冷笑,“陈特助,去医院。”
秦微澜心里的震惊太大,徜徉着无比复杂的感觉,同王志文突然现身一样,赵婉君的出现对于她来说,同样是惊慌多于喜悦。王志文抛妻弃女,而眼前的贵妇,亦是心狠的拿她做挽回婚姻的赌注,在赌局失败后,毅然决然的抛下她——
闷热的夏日,不愉快的相聚使得人更加浮躁,赵婉君看着两人先后离开,愣愣的半天才坐下来,亦是忍不住掩面低声痛哭——她的女儿居然还活着,可是,却恨她入骨……老天爷,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王志文没想到日盼夜盼没有等来想见的女儿,却等来另一个让他差点吓破胆的女人——
赵婉君点点头,“是啊,你不是跟一个老婆婆相依为命吗,她就是你外婆啊——是我的母亲,只不过,我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澜澜,怎么……难道你不知道?”
想着自己也这样问过女儿,赵婉君心里不由得黯然,想必当時女儿心里也不好受吧。而这一切悲剧的造成,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始乱终弃。
赵婉君站在病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瘦的颧骨高耸,面色苍白蜡黄的男人,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自己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天意弄人啊,谁又会知道,他们会在分开将近三十年后,以这样的状况再次相见?
“是,董事长。”
“婉君,你没死……”王志文的眼神来来回回看了几圈,终于承认面前的美艳贵妇是自己的前妻。
“自从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在网上看到这张照片,认出这个胎记,我就托人调查了。澜澜,你从小是孤儿,跟着你外婆长大的——澜澜,你是我的孩子……你姓秦,这就是你外婆的姓——”看着两人的反应,赵婉君心里更加明了,继续说道,却不知,这番话又揭开一个内幕——
见秦微澜抵死不认,赵婉君心里一痛,就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一样炙烤着五脏六腑,可还是勉强维持着微笑,手里颤抖着拿出一张照片,嘴角挂着强撑的弧度,“——澜澜,这个人……是你吧?”
秦微澜强忍半天的泪水终于雨点般倾盆而下,埋在丈夫怀里,哭的浑身轻颤,“云翔,她居然活着……居然活着……可是,却让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的长大……我恨她,我恨他们……呜呜,我情愿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就让我一直以为我是孤儿——”
周围静寂下来,空间似乎一下子变得狭窄,空气也仿佛在瞬间凝结,沉闷压人。
女人尖酸刻薄的话让王志文眸中一痛,“好吧,我承认,你现在过的很好……”至少,物质上是极端享受的。
秦微澜的震惊一波接着一波,眸光里的疑惑都要漫出来,苏云翔也是同样的反应,低头正好迎上妻子探寻惊讶的目光……两人都愣住了。
男人一愣,手不自觉的放松了,秦微澜迈着步子,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
秦微澜看着贵妇,娇小的身躯忍不住轻颤,眸中泛着冷冷的光,仿佛浸染在冰水中一样,又透露着不解和怨愤,想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她只觉得造化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看着那个贵妇,佯装惊讶的问,“原来你还活着……?”毕竟——当年投河自尽的人是她——
照片上,秦微澜雪白的胸前肌肤上,一个浅红色的梅花胎记赫然可见——
“你不要叫的那么亲切,我们之间并不熟悉。”听完赵婉君的话,秦微澜对这个人更加的怨恨。这么多年,就算是不为她想想,难道不应该为阿婆想一下?她知道自己有母亲,居然也不晓得尽孝。秦微澜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因为不想看到自己——
赵婉君悠然的吸一口烟,丝毫不在乎这里是病房,也不管会不会给病人的身体带来伤害,慢慢的吐出烟雾,“王志文,你这是遭报应呢。都说男人比女人经老,可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看起来比我老十岁?”
秦微澜和苏云翔的目光同時看向那张照片,俱是一怔,这照片,是前些日子韩仲勋上传到网上去的,虽然在眼部模糊了,可那五官还是比较清晰明了。
“呵,赵女士,这天下无奇不有,胎记长的一样又怎么样?”秦微澜暗暗的捏着拳,昂起头轻然一笑,眸中平静无波。
秦微澜眸光一亮,显然也想起了那件事,当時她还问过阿婆这件事,阿婆很痛苦的说那个女儿跳河自杀了,她想着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也不好再问。因为阿婆一直都说她是在河边捡回来的,所以她也没有把阿婆的女儿和抛弃自己的母亲联系起来——
“我什么?想知道我是人是鬼?”赵婉君冷冷的一瞥眼,从名贵皮包里拿出昂贵的女士香烟,动作熟练的点燃,放在唇边,轻吸一口,又吐出烟圈,美眸看向床上的男人,冷傲的开口,“王志文,你觉得呢?”
赵婉君察觉到有人进来,只片刻的功夫,已经掩饰好情绪,抬头,平平的语气,“什么事?”
苏云翔也抓住秦微澜的胳膊,狭长的瞳孔里有心疼也有坚持,“秦秦,我想你总应该给伯母一个解释的机会……”她一直盼望的父母终于出现了,可是她却拒绝相认,苏云翔能理解她的心情,可更想让她化解这些怨恨——他不喜欢看着她不高兴的样子。
“秦秦。”
“秦秦——”在秦微澜冲进烈日之前,苏云翔追了出来,一把抓住她按进怀里。
心怀歉意和愧疚,一向强势的赵婉君在跟秦微澜对话時,总是不自觉的放柔语调,带着轻哄的意味。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人。
所流林成。“哼,你也不差啊,吴家的产业在你的领导下,扩大了数倍。”赵婉君丢掉还剩半截的香烟,用高跟鞋碾碎,身体前倾,认真的看着病床上的人,“王志文,你跟着我的時候,怎么除了打女人,就没有别的出息呢?”
伤口正在结痂长肉,总是時不時的瘙痒,王志文被一阵痒意弄醒,睁开惺忪的眼看一眼屋里,又慢慢的合上,三秒之后,忽的睁开,猛然撑大,整个身子跟着重重一震——
赵婉君早就打听好了女儿嫁的夫家,这会儿见苏云翔对澜澜的关爱和照顾体现在字里行间,心里总算是安慰一些,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点点头,“好、好,是我太激动了……”说完看看四周,松一口气道,“这里确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澜澜……听说你是一个作家?那应该有時间吧,我们抽時间找个地方坐坐,好不好?妈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秦微澜的目光猛然一愣,从照片上移开看向赵婉君,惊诧的嗓音带着不可置信,眉心猛的一皱,“……我外婆?”
王志文神智清醒,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可看向赵婉君的眼神还是极端的不敢相信——这哪里是曾经那个拉着自己哭的无比凄惨的孕妇?眼前的女人,保养的比璐璐的母亲还要好,而且那满身的贵气和举手投足间的高雅,分明就是出身豪门的贵妇。赵婉君,何時成就了今天的辉煌气势?
“呵……”女人嘴角噙着冷笑,今天的对话真有意思呢,见了面不是问过得好不好,而是你还活着?
特助恭敬的递上来一个档案袋,“董事长,您要的资料已经查清楚了,那个人现在生病住院着,同样已经找到了秦小姐,而秦小姐,也拒绝相见——”
赵婉君忽的明白,“澜澜,难道她从来没跟你说过,你是她的亲外孙女?”
赵婉君的特助进来了,见一向干练利落的董事长痛苦的低着头,双手掩着面,肩膀微微抽搐,忍不住吃惊的站在一边。
赵婉君驰骋商场几十年,识人的本领非同一般,只一眼,她便对这个浑身充满凛然正气的年轻后辈充满好感,收起脸上的哀恸,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你还是快去追澜澜吧——”。
病床上的人一愣,暗哑的开口,“婉君,当年,我也是被你逼的——”
“呵,原来是我的错。是啊,我逼你的,我逼着你离家出走,逼着你抛妻弃女,逼着你投进了别的女人的怀抱——”
受不了她的冷嘲热讽,王志文哀伤的叹息,“婉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我当年回去找过你们,可却得知你投河自尽的消息,我也找过我们的女儿,可是也没有下落……婉君,如果我知道你们都还在人世,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婉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