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人人都困倦地小憩。
一个白色的身影斜靠在“聆雨台”的栏杆上,那是换过衣服的若冰。她似乎也带有几分倦意,微风吹来,白色的裙子随风飘扬,像是白色的浪花,与荡漾的水波互相映衬,披散的长发也随风飘起,露出半张如玉的脸,墨色的头发与雪白的长裙亦形成了对比,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她似乎在这站了很久。几乎没有动过。另一个身影,在她的身后,也是久久伫立,两人相隔大约三米。
他就这样陪她站着。天地都似乎了却了所有的喧嚣,如深夜的宁静,却又比之更宁静。
又过了良久。女孩终于淡淡地开口,却依然背对着那人,语气难掩内心的悲伤。“你都知道吧。”
“是,我知道。”那人也淡淡地回答到,随即慢慢靠近那抹白色的身影,语气亦有一丝哀怨。
“可是你又不知道。”又是一句淡淡的话,只是这次似乎冷了些。将两人的距离刚刚拉近的距离又拉开了。
“是,我不知道。”那人的语气似乎越发地平静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那样平静?难道他不在意吗?
“可是我在意。”心中没有问出的问题却被那人回答了。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难道你不好奇吗?”这次若冰十分直截了当,不再话里有话地兜圈子了。
“我……”“你是在等我主动告诉你吗?”明知故问。
“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那人似乎有点微怒。
“那好,我就全部都告诉你。”若冰的语气似乎有些勉强。
“不想说就不必勉强。”那人似乎有些无奈。
“可是你在意呀!”这句话话音刚落便被接上了:“我是在意,也很好奇,但我更希望你能够在心平气和的时候,心甘情愿地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那样说的那么勉强!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我现在也是心甘情愿呀,我不想你误会!”若冰也一扫平时的冷静,开始有些激动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吗?难道我对你的了解不足以消除这些误会吗?难道我对你的信任竟也有错吗?”一口气说了三个“难道”,那人的语气仍是那样的平淡,却让人感受到一股钻心的冷。若冰知道,这是他生气的表现。他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沉默良久,若冰才吐出这三个字。“对不起,墨琉,是我今天太激动了,没有顾虑你的感受。”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墨琉闻言却没有反应,很久才问出一句话:“那人…洛陨……真的对你很重要吗?”问了以后又不禁有些反悔。
“是。他是我的哥哥。”若冰很平静地道出那人的身份,语气却平添了一丝温情。
“哥哥?”若冰什么时候有个哥哥了?
“他就是我的哥哥,他离开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呢,或者说还不熟,所以你不知道。”提起往事,那抹灵魂深处的幽怨又被勾了出来。
若冰靠在墨琉身旁缓缓地将往事叙述,平静得像在讲他人的故事,她望向地面,哀伤、无奈、幽怨、微怒的眼神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从二人从小相亲相爱——哥哥总是保护妹妹,妹妹总是照顾哥哥;讲到因为妹妹的疏忽而导致哥哥的身份暴露被赶出家门;妹妹不舍哥哥离去而追车千米;再有哥哥许诺中秋节时一定会回来相见……
一切就真的像一场童话,如梦如幻,仿佛就在眼前上演。
说到两人相亲相爱时,若冰的眼眸褪尽冷漠,那样幸福的眼神真的不多见,似乎在若冰的眼中还是第一次看到;说到两人被迫分离时,若冰眼中所喷射出来的怒火、怨恨、懊悔……似乎要把一切都湮没,这样的若冰,墨琉也是第一次见到。
末了,若冰说了一句:“14年前原以为中秋节的相见场面却并没有出现,而这个场面却又发生在了14年后我早已放弃了希望的今日;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一场梦?命运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若冰的眼底闪过一丝更为稀有的嘲讽,似是在埋怨老天的不公。
“若是在14年前那一幕便发生了,今日又会是哪般?”
“那样啊,那样也许我就不会遇见你了…不,我应该还是会遇见你,只不过我们现在也许就不是情侣了,或者感情没有那么深厚了……总之,有千千万万种可能呢。”若冰的眼底浮上一丝笑意,嘴角也微微一动,“不过,我最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了。”
“嗯,我也喜欢呢。”墨琉轻声在若冰耳边附和。
若冰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眼眸一转,望向了水波微漾的湖面,此刻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一条身披金甲的美人鱼,随风摆动又长又宽的美丽鱼尾。
“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这湖叫‘落晚湖’是吗?当时我的回答是:‘晚霞落在了湖面上,十分迷人。’那时候你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呢。”
“现在我懂了,‘落’是洛陨,是你哥;‘晚’是绾儿,是你。”
“的确,那时的我还抱着希望呢。”
不知为何,两人再次沉默了,只是十指紧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我后天要出差,去美国,两个月。”墨琉少有地先开口。
“出差?两个月?!”若冰闻言也有些惊讶。
“是陌言跟董事长推荐我去的,看来他或许已有所察觉。”
若冰闻言又是心头一跳,陌言?难道他知道了?
似是看出若冰的忧虑,墨琉轻声安抚:“别急,他也许只是怀疑,想找个机会证实,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好,向往常一样小心谨慎些,跟他保持一段距离。”说到最后一句,墨琉竟有些脸红了,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似乎刚才若冰亲眼看到的一切只是一个幻觉。
于是两人商定好送别事宜以后,便向往常一样一前一后离开了。
第二天。市郊的一个僻静的咖啡馆内。
布置精美,气氛适宜,以至于远近闻名的沁心咖啡馆此刻却空荡荡的,除了店里的服务员,便只剩下那坐在窗边的两人了。
店里的服务员看着二人,极想上前搭讪又不敢破坏那种浑然天成的宁静,只见一个身穿浅黄色连衣裙的女子与一个身穿休闲的白色T-shirt的男子同桌相对而坐,女子举止优雅地拿起一杯女乃茶放在嘴边细细地品着,还时不时拿起桌上的点心漫不经心地吃着;男子则是只顾看着眼前的手提电脑,时不时在键盘上敲打一阵,打字技术十分娴熟……一切都是那么宁静,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自己做着自己的事,仿佛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服务员们都静静地看着二人,不敢高声语,但又不知道等待何时是个头,只知道眼前的二人就好似一幅画,静止不动又充满了神韵。
1分钟…2分钟…3分钟……10分钟…15分钟…30分钟……大家终于忍不住了,无聊得紧,竟打赌看谁先开口。
“我看那女的那么爱吃,应该很活泼吧,我赌她先开口!”一位服务员很没底气地分析道。
“不对,我看那男的很忙的样子,应该不会陪她在这儿耗吧?”另一位服务员比起前面的那位有底气多了。
“我赌女的先开口!”“我赌男的!”“女的!”“男的!”……
“都别吵了,静观其变吧。”店长发话了,于是店里重归寂静。
又过了15分钟,桌上的点心已被“扫荡”干净,那女的缓缓将杯子放下,与此同时,那男的也将手提电脑合上。
只听一声清响,那是两个动作同时完成的声音。店内的人统统都屏住了呼吸,只等待一句话的诞生。但那二人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对方,眼中充满了玩味。服务员们见状失望极了,正想转身离开,却听到了一个复杂的声音,不,是两个动听的声音所产生的共鸣:“若冰(墨琉)怎么说?”
众人傻了眼了,这…这可怎么分胜负?二人居然是同时开口!只见那二人闻言也是一愣,连忙转过头去,想掩饰脸上那抹诡异的红晕,不料椅子的椅背是镜子做的,转过头去却正好看见对面人的表情!于是像是同时决定的,二人又将头转回来,然后闭眼慢慢调节情绪。当四目再次同时张开,刚才的那抹惊吓已不复存在,只是二人的心中,仍是风起云涌,怎么也无法平静。
良久,二人再次开口,很不巧,依然是同时:“若冰(墨琉)说洛陨是她哥哥。”这次二人再也没有尴尬了,反倒是琢磨起对方的话来。“就这些(样)?”事不过三,在他们第三次同时开口以后,终于学会了礼让,于是女子先问:“你不是自称是墨琉的‘哥们儿’吗?他就没给你再透露多一点儿?”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不也自称是若冰的‘死党’吗?你怎么也才问出那么一点来?”
毋庸置疑,这二人就是沂寒与轶磐。此刻二人杠上了,火气呼之欲出,但深深一想,又将火气咽了回去。只听沂寒一声轻叹:“没趣。”轶磐也回了一句:“无聊。”
紧接着二人便离开了,在咖啡馆前分道扬镳,他向左,她向右。
第二天便是墨琉出国的日子,他的家人及几个亲密好友都来了送机,唯独若冰没有来。
……
秋风越发的萧瑟了,树叶也越发的枯黄了,那满树的金子此刻都已“化作春泥更护花”了,只剩下伶仃几片,在秋风的鼓动下飘飘欲坠,舞得凄美。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离毕业典礼只剩下一个月了,离墨琉的归期也只剩一个月了。
白若冰和沂寒正不紧不慢地准备着舞台剧,剧本早已写好,演员也已定好,更甚的连服装、道具都已找好,只剩下有关人员紧张的排练与契合了。
配角们已经彩排过好几次了,几乎连台词都背熟了,但不管任何一次排练练得如何好如何差,排练场上就是不见二位主角——白若冰与洛陨的身影。为此,沂寒已劝过二人好几次了,但二人皆总是以公司事忙推月兑了。当然,沂寒也知道二人的脾性,他们是绝不喜欢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的,而沂寒也相信二人的演技。只是,从来没有配合过的二人会有舞台上观众们所期待的默契吗?说实话,沂寒不太信。
演出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白若冰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在意,反而惬意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洛陨则更是来无影去无踪,时不时突然出现吓若冰一跳,然后二人便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画画,一起看星星,一起弹琴……甚至是…一起发呆!亲密得像一对情侣,但那感情却又不是情侣。陌言望着洛陨的眼神简直要喷出火来,那张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恨!漠询则高明多了,以行动代替了语言,时不时在街上来一次“偶遇”,又时不时调侃几句,那眼神没有丝毫吃味,有的只是看似天生的玩世不恭。当然,在二人的背后,那玩世不恭的眼神也就消失无踪了,只剩下深深的疑惑与凝重。
……
作者题外话:沂寒和轶磐,天生一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