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仲逊没有说话,采萍抿抿嘴角,转过头来。父亲已经不年轻了,鬓角染着薄薄的灰色。
“傻丫头!”江仲逊看出女儿是在担心自己,刮了刮她的鼻尖。“爹想你的话,可以进京去看你。”
“可是长安那么远……”
“那不算什么,你爹以前就是个行脚的大夫。”
“但爹爹你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若是走了,谁来照顾你?”
“我是大夫嘛,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说罢,江仲逊将女儿拢进怀里,“不用挂念爹。爹知道你心气儿高,爹也希望你嫁一个优秀的夫君。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开创我大唐盛世,是个难得的明君啊……”
“可都说后宫佳丽三千,皇帝们*成性,萍儿真要选进宫里,有什么好果子吃?那也是三千人中的一个!还不如待在莆田呢。”李牧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径直插入对话。
采萍摇摇头说:“今上是性情中人。他在诗里说‘视人当如子,爱人亦如伤’,这样的人,怎么会滥情呢?”
“那都是逢场作戏的表面功夫。”
采萍沉默。她读过皇帝的诗,也听过皇帝的曲,即便没有读过也没有听过,但她会看。一个让大唐如此政通人和的君主,岂会是沽名钓誉之辈?
“如果哪天我受到冷落,老死宫中,也是我自己福薄。”
江仲逊瞪眼嗔怪李牧,你怎么尽说这样的话?李牧却仿佛肚子里有气,掉头往外面走。
“哎,都要吃晚饭了!你这是去哪儿?”
李牧不顾师傅的叫唤,反而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一溜烟出了院门。
“这孩子,越大越任性!”
夜里,李牧从酒馆里回来,脚步醉醺醺好像踩在棉花上。扶着院门,他吐了一会儿,一块折起的手帕送到他眼下。他看到萍儿的绣鞋,知道是谁,便扭头挡了过去。采萍的手依旧停在风中,“李大哥,吃饭了没?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良久,她问道。
李牧看了她一眼:“不用你……管。”本来是故作冷漠,但看到采萍的脸,就连重话也舍不得说了。“这么晚了,你该休息才对。”
见李牧始终没接手帕,采萍终于垂下手来,嘀咕道:“从没见你喝得这么醉过。”
“我若是真醉了,心里的话也就……”李牧的手指重重地抓在门杆上。“萍儿,你真想进宫吗?”问这话时,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不想这么快就知道答案。但他仿佛听到了,她的点头声。
“是的,我想进宫去见见我们的天子,他是一位伟大的君主,能够侍奉在他身边,真的是我的荣幸。”
虽然说早有准备,但李牧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他抬起头,对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那么沉静,隐隐有对幸福的期待;而他的目光,却显得这么悲哀,仅仅因为那期待不属于他。
沉默着,然后他转身离开,将房门猛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