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光线昏暗。
满室的寂静在牡丹园传来的笙箫中显得更加空洞。李隆基仰面躺在榻上,似乎是喝醉了。他辗转起身,揉了揉昏沉的太阳穴,恰巧这时,一个女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撞进他模糊的视线中。
“陛下?”
很轻的声音,带着试探。
也许是害怕自己惊扰圣驾。
“你过来。”李隆基发出邀约,他低垂着脑袋,坐在床边。
女子朝他走近。
李隆基忽然伸手拽过她的胳膊,将她拉过来,反扣在身下。
她感觉到男子浓郁的鼻息沉重地迫近……
一张帝王的脸,透着英气。
“是你?”
李隆基立起身,头脑变得清醒。没想到是杨玉环,她总来得这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她刚刚似乎被惊住了,慢慢坐起来,悄悄喘着气,而后说:“我来看看陛下,你刚才在宴会上好像不高兴?”
“朕有吗?”
“您瞧,现在说话都带着怒气!”
李隆基自顾自地低着头,良久,问道:“你呢,不陪瑁儿吗?”
“他啊……”玉环嘟起嘴,“我刚跟他吵架了。他老和一个舞姬眉来眼去的,我就说了,你们皇室的男子都是这样,秉性风-流!不过陛下您不同,您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
他像是被人戳到痛处,眉头轻锁,自嘲道:“或许是你们女人都一样,喜欢吃醋。朕这样的人,不讨你们喜欢。”
“会吗?李瑁总跟我提起您,说您幼年时的英雄事迹。您胆子真大,打了则天女皇的侍从,还说,”她模仿男子的口气,“这是我们李家的朝堂,干你何事?……陛下,李瑁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李隆基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其实那时的自己并不坚强,仅仅是勇敢,想要保护好身边的人。我总觉得自己跟孤儿没有什么两样。我的母亲被女官武团儿害死,父亲常年被人幽禁。记得有一年生日,整个王府寒酸到无以为贺,还是我的岳父大人月兑下自己的衣袍,去换了一斗面,回来做了一顿汤饼给我吃。……我之所以这么坚韧,其实是孤独的隐忍的极致。”
玉环俏皮的脸色忽然沉寂下来,她盯着香炉里升起的白烟,说道:“我也是个孤儿,十岁,父亲去世,从蜀郡来到洛阳,寄养在三叔杨玄璬家。我也会思念亲人……三叔待我还好,可是至亲的关怀毕竟不能替代,不是吗?”
李隆基点头,“我明白。所以我曾在心里发誓,不让我的孩子受这样的苦。可前些日子,朕与梅妃的孩子死了,朕心里很难过,突然觉得即便我是皇帝,有些事也无可奈何。朕感到很无力,想找一个相好的宫女麻痹自己,谁知被梅妃撞见,伤了她的心。”
“难怪陛下孤身到骊山来……”
“是啊,我们在怄气。随后,她收到家书,得知父亲过世,更加难过。朕也觉得更加无力……人生苦短,我不想自己的一生笼罩在孤独的阴影里,对于生离死别,我有种本质的排斥,不想面对,只想逃离,这或许令她以为,我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