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虎堂。
大鹰被五花大绑在天虎堂庭院中央的天灯柱上。
此刻,他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堂上的一人,只是,再怎样恶狠狠,现在的他,除了这样瞪着,却是手脚都施不出力来。
“萧先生,我实是不知道,手下的人做了这样的事,得罪了萧先生,现在,我把大鹰捆了,全凭萧先生处置。”
说话的,是坞角的大哥头虎哥,他很少这么谦恭的说话,尤其是对外人。但今天,注定很多事都会是例外。
“多谢。”
萧默澶坐在虎哥的旁边,他的样子仍是淡漠的,只是淡漠间,眼神示意大卫,大卫上得前去,把塞在大鹰口中的布条拿开。
这一拿开,可听得大鹰啐了一口,才要骂骂咧咧,萧默澶的声音却先行响起:
“她在哪?”
匆匆抵达坞角,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也是紧张的两个小时。
因为这两个小时,他方能坐在这里,以审讯者的姿态。
此刻,他的声音里,除了惯有的淡淡外,还有的,是隐藏在其后的涩意。
“嘿嘿,你想知道她在哪?那之前就该去辽源大厦的车库,可惜,你这个孬种,竟通知了警察,当然,再见不到她了。”大鹰突然阴笑了起来。
半个小时前,被虎哥紧急召回,没想到,一到天虎堂,就被拿下。
形式的反转,大鹰看得清楚,所以,更不会提及方才正在山上缉捕逃走的夕雪。
纵然,这件事,瞒不过去,但,多瞒一会,看看萧默澶心急如焚的样子也好。
想不到,萧默澶是在意的,也想不到,这世上,或许没有萧默澶的能力达不到的地方。
他始终还是低估了萧默澶。
早知今日,他该送的,就不是再次试探萧默澶的假手指,而该真正把那女人凌迟了送过去才好。
那样,才是真正的泄恨。
在不能将萧默澶弄死的情况下,让他永失所爱的泄恨,这样,即便没有俘获萧默澶,同样能让萧默澶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萧总问你,夫人在哪?”旁边的大卫再次逼问了这一句。
明眼人都知道,辽源大厦是个圈套,所谓的赎金更是个幌子。
如果不是警察的出现,萧默澶恐怕难以月兑身。
而大鹰早在那时,就亲自把夕雪带往了坞角。
是的,亲自。
因为,他不希望出任何纰漏,夕雪在彼时对他来说,是一张绝好的牌,也是他潜伏许久,接近不了萧默澶,好不容易才逮到的副牌。
倘若萧默澶没有叫警察,他应该会在转了几个地方后,让底下的人借机俘获萧默澶吧。
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可惜,萧默澶出尔反尔地,竟叫了警察。
不过现在想想,在意一个女人,和重视自己的安全,这两者没有任何的冲突。
毕竟,萧默澶曾为了那个女人,设下过那场看似天衣无缝的圈套。
现在,他睨向这个可怕的男人,森冷地道:
“什么萧夫人?这里只有在虎哥的灯区给十几个男人上过的小雪蝶,哈哈。”
这一句话,钻进萧默澶的耳中,让他的薄唇颤了一下,但,话语出唇,依旧保持淡漠:
“你刚才是不是去搜找她?”
竟然,这么快,就被萧默澶察觉了。
“被人用烂的破鞋你还要?萧总,您胃口真好,不过,也只有您这么好的胃口,当初为了得到她,不惜煞费苦心,但转眼,我还以为您用厌了,才大胆做主让弟兄们尝尝,萧总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滋味。”
大鹰嚣张地说完这句话,换来的,自然是随着虎哥眼神一转,旁边两个粗壮的汉子,重重用铁榔头敲了大鹰胸口一拳,只这一拳,大鹰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即便,他投奔了坞角,却还在萧默澶的掌控范围之内。
但,又如何?
至少,现在,他不会让他知道夕雪的下落,纵然一死,死之前,他都要看着他紧张。
或者,只要不说出来,他的命反能留长一些。
“还不说?”旁边的粗壮汉子继续逼问。
“无可奉告,这坞角都是虎哥的地盘,不问虎哥,倒来问我,太可笑了,哈哈。”大鹰的语调依旧是狂妄的。
“**,这人怎么处理,就交给你了。”萧默澶却平静地起身。
这一举动,明显出乎大鹰的预料。
虎哥冷冷抽了下嘴角,做了一个手势,站在大鹰旁边的粗壮汉子立刻会意过来是什么意思,包括大鹰。
是坞角最严厉的一种惩罚——点天灯。
大鹰咒骂起来:
“你个狗日的,你找得到的,都是破烂货,都是——”
接下来的话语,再是说不出来,因为,他浑身开始被塑料膜包裹上,封住口的人,再如何想说话,都是没有声音的。
“虎哥,发现大鹰的那座山附近,可有什么河流?”萧默澶淡淡问出这一句。
从夕雪今晚接了一名客后,消失在灯区,加上这么晚,大鹰带了人往山上去,无疑只有一个可能。
但,这个可能,显然带着其他人为的因素。
而要悄然离开坞角,只有一条路径可行,就是水路。
“有一条湄江。”
在答出这句话时,虎哥已然明白萧默澶的意思,倒是他派人让大鹰回来时,忽略了大鹰在做的事。
而显然,彼时的大鹰也不会告诉他,他在搜捕夕雪。
毕竟,从这个女人被带到灯区,直到萧默澶来,他才知道,是谁的女人。
若是一早知道,他是犯不着,为了这件事,得罪萧默澶。
“劳烦虎哥给我安排一条船到湄江。另外,封锁所有可能出去的河道。”
“萧总开口,立刻办到。”虎哥大手一挥,早有手下听命去办。
而,天灯柱在这个时候翻转过来,黑压压的天际,只看到,一串长长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一夕缠绵》※※※※※作者:风宸雪※※※※※
当萧默澶和虎哥登上那条船时,果不其然,掌船的船主很慌张。
另外比较镇定一人,正是灯区的人指认说是当晚点名要夕雪的黄球。
而,船主慌张的目光泄露了,舱室内或许就有他们要找的人。
可,在这一刻,没有人会轻率地去打开舱室,反是萧默澶,就这样淡淡地朝舱室走去,也在这一刻,门从里面打开,舱室里赫然站着另外一名男子。
“Ken,没想到,你也在这。”
皇甫奕凝着萧默澶,他的手下意识地撑在门栏上,并没有放松。
这样的姿势,显然也是阻住了萧默澶进去的路。
萧默澶淡淡走近他,手放在那一侧的门栏:
“谢谢。”
只淡淡两个字,看似淡淡的眼神背后,却并非仅是那样淡然的一切。
也正是这淡淡的俩字,顺着萧默澶的手覆到皇甫奕的手腕,只让皇甫奕的手再没有办法撑在门栏那。
“手受伤了,早些让大夫瞧了,未央才不会担心。”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萧默澶松开皇甫奕的手,朝舱室内走去。
皇甫奕的脚步在这当口却是往后退了一下,他望定萧默澶,在启唇前,却是萧默澶的声音率先响起:
“小雪!”
不算轻的声音,在这一小隅舱室内响起。
接着,他能看到,边角那个柜子里,传来轻微的一声扣动。
他越过皇甫奕,径直朝那走去,在打开扣子时,他的手僵硬了一下,似乎那扣锁很沉很重,深深吸进一口气,方有力气打开那扇柜子。
柜子里,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纵然这一次的失踪不过短短的三天,却好像比三年都要漫长。
“小雪……”他的语音很干涩,唤出这两个字。
而夕雪愣愣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她的脸上有些绿色的膏药,隔着那些膏药,能看到她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满布着淤青的伤痕。他的手想抚上她的脸,源于这一刻,她这样的神态,是让他有些许担忧的。
但,就在下一秒,她忽然‘哇’地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这一扑,连门口的皇甫奕都是惊愕的。
即便,曾见过不少样子的她,但,没有一次,会是这样的情绪外露。
或者说,记忆中的她,从来不会这么哭过。
哭得很大声,很狼狈。
这样的她,和以前的夕雪,是截然不同的。
她的手紧紧抓住萧默澶的后背,哭得气快噎住,而萧默澶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一个恸哭的女人,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
这样的安慰,除了轻抚她的后背外,也再做不出更多的动作。
外面的虎哥包括他的手下,待在原地,有些面面相觑,直到舱室里的哭声渐渐低下,才看到,萧默澶抱着一名披着衬衫的女子走了出来。
在经过皇甫奕身边时,萧默澶停了一下:
“Ken,谢谢。多亏了你,小雪总算安然无恙回到我的身边。”
皇甫奕没有说话,只看着在萧默澶臂弯里,哭到累了,倦倦睡去的夕雪。
这么近,却那么远。
右手腕的麻木,让他彼时连抱她都不能够,包括现在,也仅能看着萧默澶抱着她,和虎哥颔首示意后,登上一艘缓缓驶来的游轮。
在这样的地方,能有这样规模的游轮,显然是萧默澶安排的。
皇甫奕看了眼黄球,现在,也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球叔,一起走?”
百里楠出事后,他担心着百里楠的情况,但,通过现场的撞击痕迹,让他清楚,夕雪的状况可能更加不妙。
他辗转从绵园的刘姐那,得悉了夕雪确实一直没有回去,只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于是,在急救室外,他不得不同时开始派人寻找夕雪的下落。
因为,她在,他才能报复她,她不见了,他的疼痛,又该报复给谁呢?
这是他彼时的理由。
因为没有任何线索,只能让人从各个渠道去搜找,而,最偏远的黄球,却在翌日传来一条消息,说坞角新来了一名女人,很神秘地被关在屋中。
坞角,各国政府鞭长莫及的三不管地方,如果那女人真是夕雪,对于这样危险的地方,哪怕萧默澶知道,都未必会亲自来吧。
其实,论道理,这件事,本不该他插手,夕雪是萧默澶的女人,有什么事,他也只需告诉萧默澶即可。
但,他却做不到坐视不理,源于,黄球电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确,这女的是被一个新投奔坞角的,叫做大鹰的掳来,传言是要整到那个女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大鹰的背景,以前是埃及一个团伙的头目,日前才带了人来投奔虎哥。
这个讯息让他不安,埃及那一次,确实有些蹊跷,不是吗?
他给萧未央发了一条信息,只说是集团有急事处理,便连夜赶赴坞角,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是独自前往的,黄球的意思也是人不需要多,如果真是他要找的人,由黄球安排逃离的路线。
按照最初的约定,黄球帮她救出夕雪后,为了防止大鹰的报复,会一起离开,只是现在,当黄球得知大鹰的下场后,却是不用离开这一块他本来就熟悉的地方:
“大鹰已经被点天灯,我不用再离开这了。”
大鹰被点天灯?
皇甫奕微微蹙了下眉心。
只未曾想到,萧默澶竟同样亲自到坞角。
并且,夕雪竟会这样依赖他。
现在,独剩下他站在黄球跟前,听着黄球说大鹰被点天灯。
萧默澶,他的能力,还有什么是不可及的地方呢?
还是这样的能力,带着某种交换的意味?
※※※※※《一夕缠绵》※※※※※作者:风宸雪※※※※※
萧默澶抱着夕雪从其中一部电梯上到游轮的三层,径直步入最前面的一间房,早有侍应生为他打开。
里面是和驾驶舱一样开阔的视野,半圆形的舱房,正中放置着偌大的水床。
在梵天,她曾睡过相似的水床。但,现在,当他抱着哭累了,有些昏昏欲睡的她,放到水床上时,水床波动的不安定,却让她骤然惊醒,手下意识地继续抓住他的衬衫。
“没事了。”他柔声安慰,“我们回家。”
她抬起眼睛,看着萧默澶,眼底不再有惊恐,泪水也渐渐散去,意识到手的紧抓,稍稍松开手,脸也在这刹那,稍稍低了下去,接着,忽然想起什么:
“朱婷……朱婷……”
越急,越说不清一句话,也或许,因为刚刚的嚎啕哭泣让她的嗓子没有恢复。
“是找一位叫朱婷的女子,然后把她也带上船?”
是的,她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不知道,萧默澶用了什么法子,能把她带回去,可,把朱婷单独留在那,此时的她,却做不到不顾。
因为——
那些记忆,虽然只有一晚,但,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拂不去。
“我会安排,现在,你先冲个凉?”
她点头,很乖巧。
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大卫,然后,将她外面披的衬衫解开,这件衬衫是皇甫奕的吧,从袖口的那个带有Ken的扣子就能看出,不动声色地把衬衫放到一旁,她里面的衣裙是褴褛的。
大鹰那番肮脏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即便再肮脏狠毒,他的脸上在这一刻却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仅是温柔地抱起她,朝洗手间走去。
这一走去,他才发现,她的脚上还带着镣铐,镣铐后的脚踝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刚刚,他竟是忽略了。
因她那一场大哭,让他措手不及地忽略了她脚踝上的伤。
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到浴缸,接通大卫的电话,简单吩咐了几句,不多会,大卫再打电话来时,所幸,是带来了没有因着大鹰点了天灯,就一并消失的密码。
他俯子,手触到那镣铐时,尽可能放柔和手中的动作,直到把镣铐解下,她都没有吭声,可,他知道,哪怕再轻,始终是会触到那些伤口。
“伤口不能碰水,洗盆浴,好吗?”他的声音很温柔,这份温柔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点了点头,依旧乖巧地坐在那。
他亲自给她调好水温,放好水,看着她褴褛的衣服,犹豫了一下,稍转了身:
“把衣服解开,然后我抱你下去。”
“我——自己可以。”
这是再次见面以来,她第一次对他说的一句完整话。
想起刚刚在他跟前的失态恸哭,现在的她,有些许的赧然。
只是,彼时的哭,却是她没有想过去克制的。
再见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感觉,一股脑地涌上来,只化为那些泪水。
“听话。”他只是淡淡的两个字,而她不再有拒绝的言辞。
她清楚,他是为了她好,以她现在的样子,要好好地坐到浴缸里,又不至于碰伤脚踝,恐怕是不容易的。
他能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月兑开衣服的声音,紧跟着,是她很低的语声:
“好了……”
他回身,看到她从旁边拿了块浴巾,裹住身体,有些不自然地坐在那。
他看着她的样子,走近她,她有些拘谨地朝浴缸后坐了坐,但再往后坐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后面就是腾空的浴缸。
他的手揽住她的胳膊,越过她,然后打开一个盒子,倒了些什么到浴缸里,接着,轻声说:
“可以洗了。”
“嗯。”
他抱起她,把她放到浴缸里,然后,将她的小腿小心翼翼地放到浴缸的边沿。
也在这时,她才看到,浴缸里起了很多的泡沫,这些泡沫使得她的身子能浸在泡沫之下,免去了赤身相对的尴尬。
他的手指了指她拥在胸口的毛巾,起身朝一旁走去。
她的脸红了一红,终是松开毛巾。
毛巾被抽离,浑身的倦怠,似乎在这温暖的水中,渐渐得到舒缓。
就着温润的水,她先洗了脏兮兮的脸,有些疼,但,这样的脸,她看着都讨厌,何况是别人呢?
虽然还有伤痕在,洗干净了,总会好点吧。
很快洗完脸,她下意识地侧了头,不自禁地闭上眼睛,纵然只有三日,可,期间却是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太多的惊吓,还有太多的忐忑和担忧。
脑海里,在松懈下的此刻,却不期然地想起百里楠。
但,彼时,她能问皇甫奕,可,在萧默澶跟前,她下意识地却是不能提起百里楠。
不管是什么原因,提了,或许要不到答案,还会再起些许芥蒂。
“头发也脏了。”他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睁开眼睛,他还在身旁,她竟是倦得,在泡沫的浴缸里,有种熏然的困意。
“嗯。”她的手掠起飘散在浴缸里的发丝,确实脏了,散发着一股从来不会有的味道。
“我来——”他的指尖从她的手心将她的头发掠起,在下一秒,她突然觉到,他的手顺势把她的头缓缓捧在手心,紧跟着,是徐徐的水声响起。
原来,他刚刚是去拿洗发水。
而在浴池的上方,还有一个玻璃的瓷盆,现在,他移坐到浴缸的上方,就着瓷盆,为她洗这脏兮兮的长发。
“默澶——”
这是再次回到她身边,她第一次喊这两个字,这一喊,声音纵然轻,他的手缓了一缓:
“闭上眼睛。”他的言辞不多,但,每一个字都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柔软。
顺着他温柔的手势,她的眼睛不自禁地闭上,他的水温调得很舒服,他给她洗头发的手势同样很舒服。
那些泡沫在她的发梢弥漫,但,不论是泡沫,还是清洗的水,他都不会让它们流到她的眼中。
她的眼中,不该再有湿润。
慢慢为她洗着长发,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姿势,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有过,但在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是在为谁洗。
洗完头发,用干毛巾帮她把头发裹起来,却发现,她的小脸枕在他的手心,好像已然睡熟。
他调了下水温,确保浴缸的水的恒温,并关了按摩的功能。
接着,把她的脸放到浴缸的边沿,垫了一个靠垫。
这样的动作下,她仍是没有醒来,不过也好,让他可以走到浴缸下,用毛巾沾了水,为她擦拭腿上的污渍,然后用消毒的酒精复擦了伤口周围,这样的擦拭,应该很疼,但,却是必须的。
上好药,不忍叫醒她,又不能帮她清洗,只等在旁边。
但,也在这时,她悠悠睁开眼睛,他已会意地转过身:
“洗一下,一会好了,喊我。”
原来,她根本没有睡熟,只是怕他尴尬,也怕他担心。
走出沐浴间,简单安排了一下,游轮终是缓缓启动。
也在这时,沐浴间传来,不算轻的响动,他顾不得其他,急忙进去,却看到,试图起来的她,因脚踝腾空使不出力,撑住的手一滑,重重摔坐在浴缸的边沿。
幸好,边沿铺着防水的地垫,加上地垫有很好的缓冲力,使她这样跌下去,不至于很疼。
“为什么不喊我?”他走上前,看她低着脸,拉好包裹在身上的浴巾。
“我可以的……”自从那场宣泄一样的哭泣后,她却是变得很安静。
这份安静,联系起那场痛苦,让他的心底并不舒服。
他终究是晚了一天,使得她遭受的创伤,或许,要用很长时间才能平息。
至于,那处的创伤,不仅他不能看,也不能让医生来看。
但,大鹰口中的话,彼时,是让他怒不可遏的,若不是那样的话,他也不会这么早就让虎哥送大鹰点了天灯。
说到底,是大鹰伤害了她。
是的,彼时,他听到那样地话语,心里想到的,只是她受的伤害,而不关乎其他。
哪怕,这些,是其他男人会介意的。
可,放在伤害跟前,却只让他忽略了。
真的,在意她,在意得这么深?
还是说,是刻意的回避,让他下意识地在意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这一刻,他不愿再多去探究。
只弯子,将她抱起:
“对不起。”
在她的耳边低低说出这句话,虽然不是第一次,他对她说这三个字。
但,是第一次,他真真切切想对她说这三个字。
“默澶——我不原谅你……”
她却是回出这一句话给他。
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也是他愿意听到的。
“三天,你迟了这么久,如果不是——”顿了一顿,她的手用力抓紧他的胸襟,还是选择避开提让他介意的人或事,“我真的很怕,大鹰说,你不要我了,因为不愿意付十亿!”
这句话,以往的她不会说,可,现在的她却顺着他那句话,由着自己的性子说出来。
因为,突然间,很委屈很委屈。
是的,她在意了,她真的在意大鹰说的那句话。
所以,才那样慌乱地去找理由让自己相信,萧默澶不会弃她不顾。
是最后,希望变成失望,才让她又想轻生吧。
哪怕,一开始,那样绝望的环境,她都没有轻生的念头,只在那一晚,被迫出台前,终是有了。
确是她的在意引起的吧。
若不是朱婷,恐怕,她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朱婷——
但愿,她能还朱婷的这份恩情,比如,让她和惠妍母女团聚。
“我怎么会不要你?”他只是简单的一句,却看到她的泪水又落下来。
只是,萧未央的缘故,让那次交付赎金失败。
或许,即便成功,反是大鹰趁机让人挟持他吧。
但那样,是不是,有他在旁边,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助,也不会——
不可避免地想起,她在灯街受的那些**,他只更紧地抱住她:
“是当中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才使得这笔赎金没有交付成功。小雪——”
他没有提其他的事,源于牵涉到的是萧未央。
而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要听到这句话,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还是要我的,对不对?”她的声音低低的,在他拥她入怀时,在他耳边悠缓地响起。
“傻瓜,你是我夫人,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他捧起她的脸,用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她的眉心,却随着他这一拭,微微颦了一下。
是因为她是他的夫人,才要吗?
这一颦,他看得清楚她在想着什么,但,这一次,他只是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如果还不肯原谅,萧夫人有半个月的时间好好考量我的表现,等我们抵达沪城,你再不原谅,那就向媒体发表声明,可以休夫。”
半带着揶揄地说出这句话,她的注意力,果然是被引到了半个月上。
“是,我们坐游轮回去,你有半个月的时间调理好你的腿,然后,享受沿途的景色。”
听上去是萧默澶的体贴。
用这半个月,不仅她能养好她脚踝的伤,也能使她回到沪城后,在人前,只要她不愿提起这次绑架,就不会再被人察觉。
毕竟,对外,完全可以宣称是他和她的又一次蜜月旅行。
虽然,因为意外,这艘游轮上,还多了另外俩人。
说完这句,他让她躺下,拿起吹风,轻柔地为她吹干湿漉漉到的头发,并细致地为她那张满是伤痕的小脸去上药膏。
上药膏的时候,他能觉到,她下意识地又想低头躲避。
可,他却是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为她上完那些有伤痕的地方。
在他温柔的目光下,他同样能看到,她的眼底,有着最朦胧的晶莹。
做完这一切,才抱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接着,关阖上半圆形玻璃窗前的帘子。
“现在,你需要好好睡一觉,然后我们一起共用午餐。”
说完这句,他看她乖乖地闭上眼睛,室内的灯光被调节到适宜的亮度,伴着空调机里散发出的薰衣草香味,使得夕雪放松下绷紧的神经后,很快便进入梦乡,微微的呼吸声响起,他陪在床边,一直到她入睡后,才往舱室外走去。
和这件舱室隔了一个楼层,是皇甫奕的舱室。
他走到舱室跟前,有随行的医生和护士正走了出来,见到他,躬身示意。
他没有问医生和护士皇甫奕的伤势,径直走进去,能看到,皇甫奕的右手腕已打好石膏,此刻,坐在舱室的床上,眸光低垂,神色肃穆。
“Ken,伤势好点了吗?”萧默澶走到皇甫奕身边。
他的妹夫,竟然会出现在这。
不过,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再怎样不悦,都是没有必要的。
皇甫奕抬起头,和他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接,也是这一对接,他看得到,皇甫奕的眼底,有些什么,是来不及掩饰的。
“游轮再过一天,就会到国内的边境,届时,你可以坐专机先回沪城,离开这几天,未央一定会很担心。”
“是吗?”皇甫奕反问出这句,将目光错开,“恐怕,未央更该担心的,不是我。”
“Ken,不管怎样,未央现在是你的妻子,而夕雪是我的夫人,这点,是不会变的。”萧默澶不去接他的话,虽然,他能听懂。
“是,这点不会变,但——”
“没有但是,Ken,你也不会希望,我们两家的合作,因为一些但是,变了了味道吧?”萧默澶走近皇甫奕,“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事业,从皇甫集团的失而复得这一件事上,你该更能体味这句话的意思。”
皇甫奕的唇扬起,随着这一句,睨向萧默澶:
“但,如果这事业发展得不得当,反而会让家人担心。”
萧默澶淡漠地回过身,看着舱外,那滔滔的江水:
“Ken,好好休息。然后和未央通个电话。这一次,就只当你因凌云的地皮,出了一趟短差。”
真是不错的借口。
撇清所有的借口。
和他之前用的托词也是吻合的。
男人,原来都是虚伪如斯,他也同样如此,不是吗?
舱窗外,四月的阳光很是灼目,只是,这层灼目不会让惊扰到睡在主舱室的夕雪。
她睡得很熟,这一睡,再醒来时,因为拉着厚实的窗帘,分不清昼夜,仅知道,室内仅有她一人。
是啊,萧默澶那么忙,又怎会一直陪着她呢?
她起身,脚踝上了药膏,疼痛不是那么明显,只是走到地上,还是一跛一跛的,像个瘸子。
她没走几步,忽然,室门就被打开,萧默澶出现在门外,出现得这么快,她不由得怀疑,这间房里是否装有什么监视的仪器也未可知。
没有等她去搜寻,萧默澶走到床边,扶住她的胳膊,一手指了一下,床头一个红色的小探头:
“不介意我放这个吧?”
是摄像头。
也就是说,她的睡姿都被他看到了,哪怕,不会不雅,可——
“看你睡得熟,又怕你醒来,我都不知道。”
简单的话语,她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从看到这个摄像头,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下楼用晚餐?”
竟然,已经到了晚上?
本来说好的午餐,却是变成了晚餐。
她点头,他转身,很快从衣橱内给她拿来风衣,披在她的睡衣外,接着,抱起她,朝底层的餐厅走去。
偌大的游轮,餐厅也是奢华的。
哪怕,今晚,只有四个人,菜肴都是尽善尽美,媲美酒店隆重的晚宴。
萧默澶抱着夕雪进入餐厅时,长长的餐桌旁,只有一名女子坐在那。
是朱婷,她洗去了浓浓的妆容,换上淡雅的裙子,依稀,是七年前的样子,曾令夕冰痴迷的样子。
可七年了,有些什么终究是不再一样。
她看到萧默澶抱着夕雪进入餐厅,曾经,夕冰也这般宠溺过她吧。
只是,那个男人不会再有了。
有些黯淡地低下脸,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神色丝毫不会有任何的黯淡传递出来。
夕雪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朱婷的目光有意识地回避,终是缄声。
萧默澶把夕雪放到首座旁边的位置。
长长的餐桌,在往日来说,很是气派,可在今晚,却有些尴尬。
这份尴尬,很快随着餐厅那一端,再次进入一人时,更是明显起来。
皇甫奕打着石膏,随意地披了一件睡袍,走进餐厅,然后,径直坐到长长餐桌的另外一端。
看到皇甫奕时,朱婷的神色有片刻的异样,但只是片刻,便低下脸,随着萧默澶的眼神示意,有厨师送上今晚的餐点。
仿佛是有先见之明一般,今晚的餐点是分食制,臻美的餐点,兼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只是这一餐饭,用得格外沉默。
萧默澶素来就寡言,夕雪也不说话,朱婷相当于外人,更是默然,包括皇甫奕,除了因一只手用餐带来的不之外,他没有唤侍应生帮忙,仅是快速用完自己的那份菜式,在甜点上来前,便径直离开。
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夕雪看着上来的甜点芒果布丁,只舀了一口,也再用不下。
“谢谢萧先生,萧夫人。我用好了。”这时,朱婷起身,语音恭谨地说。
“那回房好好休息。我——一会去看你。”借着朱婷的起身,夕雪终于能说出这句话。
“好。”朱婷莞儿一笑,回身,朝属于自己的舱室走去。
“用完了?”在餐厅只剩下,他和她时,萧默澶启唇问。
“嗯。”夕雪点头。
萧默澶起身,依旧打横抱起她,朝主舱室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带她走电梯。
而是抱她走出餐厅,从甲板走过去,夜色中江水的景致是怡人的。
“我可以自己走。”她的声音很低的传来,但身子却没有执意要从他的怀里下去。
“不喜欢我抱?”他顺着她的话,突然问出这一句,
她赧然,这,让她怎么回答他?
只是,从再见他那时起,她的行径,便亦没有任何修饰了罢。
“喜欢——”她干脆地应上他这句,“但,我想要自己走,而不是让你抱着走下去,不然,总有一天,你会累的。”
他的薄唇浮出一抹浅浅的弧度,顺势把她放在甲板的栏杆上,下面,是奔流不息的江水,还有,月光耀进江水浪尖的碎银,这些碎银,再璀璨,都抵不过此刻,她眼底的光芒,而他终于又能看到这双眼睛,揽住她柔软的身体:
“我不会累,只要——”
剩下的话语,他没有再说,只一并缄默在久违后的第一个吻中,一开始本来打算浅尝辄止的吻,却随着触到她的唇瓣,不自禁的加浓。
她的手试着环上他的腰际,微微扬起脸,任他掠夺她的芬芳。
晚风很凉,吻,却让人的温度骤然上升。
而此刻,二楼的舱室,有窗帘迅速的拉上,是谁的身影,不愿去看这一幕的缠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