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清晨,半启的东窗吹进一阵阵的冷风,几缕明灿灿的阳光自夹缝里射进来,正好落在了床上,绡帐半垂,暗香幽幽。
带着宿睡的迷糊睁开眼皮,阳光有点刺眼,金凌眯了很久才适应这光线,然后,瞪着这陌生的床顶,大脑处于瘫痪状况,不知身在何方。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记起昨儿个晚上的事——她遭了道,躲在厨房那只大水缸里,然后不知是谁走过来将她拿住……
金凌心头一沉,十六岁出师到现在,她从没曾走过这样的霉运砍。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手完全麻软,脚倒依旧可以动。
“怎么回事?”
金凌在心头暗想,她的身子,自七岁起,因为长年喝各种灵药,练就了如今的百毒不侵。如果中的是一般的毒,不出半日,毒性自去,很显然,昨儿个中的毒,不同寻常玩。
也就是说,现在,她被人抓住了?
她的心是止不住的往下沉,想到了一句母亲教过的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常叫英难泪满襟。
沉沉的叹息自嘴里溢出来。
金凌不再多想,转头打量四周情况,这一转头,傻眼!
床边上居然睡着一个男子……
一头黑发如墨,铺展在大红的锦被上,侧睡,半张脸藏在他自己的臂湾里,半张脸浸润在朝霞间,眉,锋利清俊,鼻,高高俊挺,浓密的睫毛掩起了那一双眼睛,面颊,白皙微带一些健康的蜜色,唇色嫣红,便若冬日怒绽之红梅,那优美的唇线,微微上扬,似乎在笑,这抹笑,足能让人神魂颠倒……
风一阵阵吹,几缕散落的发,随风而动,轻轻的拂动着他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很轻很轻的逗弄着那极为出色完美的脸孔,而那睡颜,让人看着很是陶醉。
金凌有刹那的呆楞,很多年以前,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常常和燕熙同榻而眠。
她的燕熙生着俊美的相貌,脸蛋就似上等的美玉,白里透红,嘴角上扬,眼睛微眯的时候,既危险又优美,就像一只准备出击的金色猎豹——
每天晚上,他喜欢倚在床上看书,而她喜欢趴在他身边,名义上是看书,实际上是借机看他那张漂亮的脸。
那时候,身边的人都说她是个小美人,可她觉得燕熙哥哥比她还要漂亮,那时而温柔、时而严厉的酷酷模样,着实令她既想亲近又心生敬畏,最终却迷陷在其中。顽皮的她,只有在燕熙哥哥身边时,才会安安份份,才会乖巧听话。
事隔十三年,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一个男子,金凌的脑海里想到依旧是燕熙,无法想像,长大后的燕熙哥哥会生着怎样一个模样,会不会也像他这样好看?
***
“为什么这么看我?”
沉睡听男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动了动那两道长长的睫毛,倏地一下睁开眼,抖落犹沾在黑眸上的那几丝慵懒,爆射璨亮的精光,与朝霞互相辉映,浑身上下散发出戒备的气场。
等看清谁在睇视他时,他身上的戒备一寸寸敛尽,忽然,抿紧的唇线,再次优雅的弯起,上翘之时,发出一声含糊的笑,微微暗哑。
床上的女子,肌肤黝黑黝黑,整张脸上小雀斑密密麻麻,这张脸妆的真是很不好看,一双圆圆的眸子里闪着几丝不一样的疑惑和期待,居然没有惊叫出声……
龙奕觉得有点稀奇,很快,他才知道自己稀奇的有点早了,下一刻,某个女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啊啊……龙奕龙奕龙奕,怎么又是你……怎么又是你……你怎么会在床上……怎么能跟我睡一起?”
龙奕吓了一大跳。
他真的惊到了,又加上长时间不动,脚已麻,手也麻,听得这么一叫,嘴巴喔成了一个圆圈,往后倒了下去——
哎呀呀,龙奕可以用自己的人格发誓,自小到大,他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噗通一下,就趔了一个四脚朝天,就像一只被人恶整的千年王八。
是的,具有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龙奕龙公子,在这样一个晴好的早晨,因为某人的尖叫声,“吓”的摔倒,并且,那尖叫声,依旧在持续,嘹亮的可以刺破龙公子的耳膜。
听……
“啊啊啊……”
多响亮,多有底气啊!
倒地的龙奕,捂着被“吓到”的小心肝,以及摔疼的腰,好没气的爬起来,瞪着床上惊乱的女子,哭笑不得——现在这个女人完全没有那日在晋王府那般镇定自若,完全就是一个被吓到的小丫头片子。
“喂喂喂,停下停下……叫什么叫……大清早的,你当在杀猪啊!”
他扑上去,将那个小女子压住,捂住了那张很能叫的小嘴。
龙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她闭嘴,实在太吵,但是,这一捂,出问题了——手掌之下,肌肤雪滑,如丝如缎,那唇瓣,温如暖玉,鼻际的热气喷在手上,令他不觉一呆,心头陡然一跳。
九岁以前,他爱逗弄女孩子,那是不假,可那个时候,他怀的是孩子性情,纯萃在瞎胡闹。至于九岁之后到如今,漫长的十三年间,他再不曾碰过任何女人。
如今他已成年,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只听说女人是水做的,只听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却没尝试过去亲近一个女人——那种床第间的风流香艳,他不是不好奇,不是没见过,只因身染“恶疾”,他怕痒,完全没兴趣想这种有害身心的事,故从不知女子的肌肤,竟会如此的撩人。
他呆了一下,想到昨夜抱着她的那种滋味,她是软软香香的,和自己硬邦邦的身子完全不一样,眼底里不觉露出古怪之色,然后轻一笑,无他,喜欢这样的碰触,喜欢抱她的滋味。
不幸的是,他乐极生悲了……
“唔唔唔……”
尖叫声渐渐消停,身下的女人,倒吸一口冷气,就像一条掩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恶蛇,掐准时机,猛的咬来一口,又狠又准。
“呀……”龙奕脸色一变,大叫一声收手,低头看时,虎口已经被咬破,血滋滋的冒出来。瞪着血淋淋的伤口,他已没了刚才的欢天喜地,火大的龇牙咧嘴:.
“臭丫头,你你你……你是不是属狗的,一醒来就乱叫乱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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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叫乱咬?
正常思维下,一个姑娘家的床上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不叫不咬,那肯定不是一个正常人。
金凌只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砰似小鹿顶撞,对于自己“出口伤人”这件事,她认为这是正当的防卫。
“龙奕,你给我滚开……”
金凌又急又怒的吼了一声,额头青筋直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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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公子根本就不懂“滚”字是怎么写的,他极度不满的白着眼:
“喂,臭丫头,别动不动就让人滚?若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一个下场,你的反应实在不该尖叫,而应该表现为惊喜,外加感激泣零,怎么说,我也是你恩人不是。”
一股淡淡的香袭来,似梅香,悠悠然就沁入了鼻际,极好闻。
软枕上,女子一脸戒备的瞪着,就好像他是她的仇人一般,那长长的睫毛在龙奕视线里抖动,就像振翅欲飞的蝶翼,明澈的眸子在朝霞里微微泛出几丝淡紫的光,非常非常漂亮……
龙奕微微看着一呆,心曾不断的回味尖叫的内容,好像,她惊叫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床上出现了男人。也就是说,她还没有被别人“睡过”。
嗯,这个重点令他感觉很高兴。
于是又堆起了笑容,慢慢的很坏心眼的凑了过去,把嘴里的口气呵到她脸上,果然看到这个小女子眼底浮起抗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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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
金凌再度没好气的一叱。
不喜欢男子的亲近,也不愿和任何人有肢体上的碰触。
打很小起,她的世界,有两个了不起的男子守护,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他就像天神一样,保护着她,给了她一片谧静的天空,一个是燕熙,是她专属的守护者。
她爱黏父亲,也爱黏燕熙。她生活里的一切全是他们打点的。
但自从燕熙遗落在龙苍,她的温室生活彻底结束。
九岁开始,她拜别父亲,去隐居学艺,然后游历河江,磨砺在艰苦的军营。
这些年,她的生活里曾出现过不少出类拔萃的男子,可她从未正眼视之,也从不曾与他们一点点的亲近,闺房之内,她保留着一颗纯净的少女之颗,只等自己喜欢的男子归回成亲。
与一个男人同榻而眠,从未有过,睁开看到陌生的龙奕,那种惊骇,着实令她失态了一番。
尖叫出声后,她自己也觉得可笑,小脸不觉滋滋的发烫起来。
也许她是该庆幸,醒过来看到的是龙奕这张令人讨厌的俊脸,而不是九无擎那张阴沉可怕的鬼脸。
龙奕对她没恶意,这点,她感觉得到,但是,这个家伙很爱逗她,很爱使坏,比如说现在,他就一脸邪恶的在冲她坏笑,也不知想打什么坏主意。
被告知是他救了自己以后,她意识到似乎不该再对他大呼小叫。
问题是,这个男人长着这么一张欠揍的脸……
“女孩子家斯文一些,别动不动就让人滚……再说,凭什么你让我滚,我就得滚……”
极俊逸的一张脸孔,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偏偏就笑的这么“毒”……
金凌紧张的蹭开头,一双漂亮的秀眉全拧在一起,心头恼死愁死,真想一拳打扁这张臭脸:
“龙奕,你……你玩够了没有?男女有别,你懂不懂,就算是你救了我,你也不该睡在我的床上……麻烦你,立即马上挪开你这张臭嘴……呀,还敢对我吹口气……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吹来的味儿,并不臭,带着男子特有的气息,挺清凛的,但,令她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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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奕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只稍稍挪开了一距离,用手支着俊逸的脸,斜眼睨着:“喂,你说错了,这床,是我的!是你占了我的床!我不睡自己的床,难道还让我睡地上?”
金凌顿时语塞,黑里泛紫的眼珠子上下转动着——活这么大,还没这么理亏过,恁是吐不出半句话来堵他。
龙奕见她无言以对,越发的嚣张了,立即笑白了牙,随手挑了一撮落在枕上的秀发,一边刷她那张“黑漆漆”的脸孔,一边老秋气横的说教起来:
“臭丫头,懂不懂什么叫知恩图报?我若不把你弄出来,你早被九无擎他们给捉了去?不是被用刑,就是被人给灭了,哪还有这种机会躺在这里享清福?居然一醒来就给我咬上一口……哦,对了,说起来,昨儿个,我把床让给了你,自己可是一宿没睡。嗯,现在,我得睡个回笼觉……哎呀呀,我可是累坏了……睡觉睡觉……”
说着说着,他慢条斯理的扯过被子就要往里面钻,优美的唇线高高扬起……
待续!
嘿,这个龙奕,是不是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