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微舒的秀眉,再度打结,情不自禁模了模身上的衣裳,碧色的夹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拨掉了,此刻,她只穿着领襟上绣着几朵梅花的单衣,床上,飘荡着丝丝缕缕不属于自己的清香,清清凉凉,有一种薄荷的味道……
她低头,又嗅了嗅自己的衣裳,也沾着这股味道,脸孔不觉微微一变。言琥滤尖伐
青衣婢女很能看颜色,立即极含蓄的说了一句:“这里是我家公子的睡房,昨日姑娘受了邪气,公子的床以岭山寒玉所造,可去邪,故将房间让了出来!”
香软的垫褥底下,果然有一阵阵寒气逼上来,被窝并不太冷,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边有温温的东西,掀开被子拎出来一看,是手炉。
青衣婢女翘首瞅了一眼,笑着说:“这是我家公子给姑娘备上的。寒玉床太冷,怕您冻着了!”
“哦!”
金凌听在耳里,不觉微微耳热,心下暗责自己尽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月复诔。
她胡乱的扒了扒自己的脸,才注意到自己并没有戴面纱,而眼前这个小婢女面对她这样一张脸孔并没露出嫌弃之色,又想到那温温淡淡的白衣男子也无视她的丑陋,那人生的冰清剔透,让人看着极为顺眼,心下也喜欢,不觉而笑:
“倒真是一对奇奇怪怪的主仆,全不嫌我丑!”
青衣婢女听着,露齿一笑,眼珠子在金凌脸上骨碌碌一转:“奴婢听人说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一个人的好坏,不可仅取决于人的长相。”
“嗯,这话有见底,我中意!”
金凌拍手相应,而后拥被,爽快的笑起来。
青衣婢女跟着噗哧一笑,全不似一般忸怩成性、胆小如鼠小丫头:“姑娘好性子,如此明快直爽,怪不得会让我家公子另眼相待……”
她来了静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领了一个姑娘回来,而且还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房内,可见有多重视了。
金凌因为“另眼相待”四字而楞了一下,但也没问怎个另眼相待法,只笑着问:
“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话,奴婢叫花如,是府中的侍女!”
“花如——嗯,好名字……很衬你!”
金凌念了一句,又瞅了这如花似玉的少女一眼。
花如笑着答说这名字是进府后管家给取的!
两人都年纪相仿,金凌生性直爽,而这花如也极落落大方,随意聊了几句后便熟稔了,金凌便问她可曾见过另一位姑娘——醒来后不见子漪,她自难免会担忧。花如回答说在别的客房内住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匆匆跳下了床,想去看看子漪的伤。
穿着罗袜的莲足才趿绣花鞋,她忽又想到一件事,直起腰,问:“对了,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字来了?昨日事发突然,害我还没问他姓名,真是失礼了!”
花如微微有点诧异,她原以为公子待这位小姐如此特殊,彼此间必是大有渊源的,没想到竟陌生到不知对方的姓名,想了想答道:
“这事说来只怕姑娘不信,我家公子很少来京城,加上生性好静,很少让人服侍,来了和没来是一样的。奴婢虽在府中做婢女,却很少见到公子,府中其他人也是,是以公子叫什么,奴婢并不清楚,所以,实在没办法回答了姑娘的问话!要不这样,姑娘待会儿见到公子,亲口问他一下如何?”
才答完话,却听得这姑娘“哈啾哈啾”打起喷嚏,情知房里凉的厉害,暖炉已经熄,冷到了她,花如忙到偏厅端了一身衣裳来,崭新的,嫣色的雪锦裙,送到她跟前,脸上的笑未曾减了半分:
“姑娘,这是我家公子一早让人去绣阁选的夹裙,简单省净,不像锦衣阁的衣裳,繁复迤逦……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若不喜欢,外头还有……公子总共让人送来了三身,都漂亮的很,奴婢替姑娘挑的,您若觉得不如意,奴婢再给姑娘换。”
离开了被窝,才觉得屋里冷的紧,金凌正揉着不太舒服的瑶鼻,心下因为花如说不知道自家公子叫什么而奇怪,等瞧见这衣裳,又是一楞,而后,脑袋反里蓦的就想起昨儿“轻薄”人的画面,不觉脸上泛起红丝来。
不再问什么,呐呐的接过衣裳,抖开一看,淡霞色,衣襟袖口皆绣着几朵红梅,娇艳欲滴,含苞欲放,用的全是上等的滟红天丝,裙摆是荷叶状,蓬蓬松松的低垂,不会很长,足可遮了莲足,很具大家风范,正合她的心意。
“很好……我喜欢!”
金凌轻一笑,为那人有如此这般的细腻体贴而生了几丝奇怪的滋味。
“既然喜欢,那就由花如服侍姑娘穿上吧!”
金凌笑着点点头,抚了抚散开的丝发,目光漫不经心的往外瞟去,随口问:“你家公子呢!”
****
这是一座小楼,矗立于一个波光粼粼的小池前,四周遍植奇花异草。
西秦国内,天气寒冷,特殊的自然环境,养成了许多特殊的花种,皆不畏寒冷,即便在寒冷冬日,也能开的艳丽,但是想要养好这些花,却是不易的。
一袭白衣,广袖生竹,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手中执着一个剪子,慢悠悠的在五颜六色的花丛里走过,白衣侍僮扛着一个锄头,不紧不慢的落在几步远处跟着。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小园内慢慢的流动,四周安安静静,只有淡淡的花香在飘零,偶尔,自小池对面的梧桐树上传来一阵阵鸟雀的欢叫。
那个俊挺的男子,则时而低头修掉一些绿叶,时而又取来锄头,锄掉一些生下根部的杂草,时而扯下挂在脖间的雪白汗巾抹一下汗水……
金凌自小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白衣男子在悠哉游哉的忙碌,瓷玉似的脸孔,清凉中透着冷淡,神情极为专注的修枝除草——明明是很粗鄙的活,由他做起来,却显得极为的优雅而顺眼。
这是一片花的世界,色彩斑谰,充满春的气息,而沉寂在花花草草里的他,遗世而独立,就像天际一朵悠然自得的白云,独自飘荡,却又与整片花海一起融进了那样一个恬静的氛围,构勒出了一幅不可触及的绝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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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样一幅画,会让人心神俱静,感觉无比的舒服,无比的安心!.
金凌愣愣的看着,竟然再一次在这个陌生男人身上看到了某些属于燕熙的影子。
恍惚中,她又记起昨天夜里,那极深极深的拥抱——她总觉得,有人抱过她,并且还亲过她,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让人留恋。
甚至于,她还曾听到,有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唤着她的名字,不断的幽幽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怅然!
怎么可能?
她在心里反驳着自己,屈着手指往额头上敲了一下——他不是熙哥哥,并且还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趁她昏迷,轻薄于她?
那些感觉,只是幻觉罢了!
瞧,阳光下的白衣男子,圣洁而清雅,俊美的身姿,就如跌入凡间的神仙,就是俊似神邸的父亲,也比不上他的风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她怔怔的看着,一双灵活的黑眸,跟着他直打转,就像被蛊惑了一般,移不开眼去。
好半天后,她用自己极美的声线,打破了这份沉静的美。
“喂……好卡哇依啊……”
发自内心的大叫在天空底下长长的拉响,金凌闪动着晶灿灿的水眸,将素手圈在小蒙着脸孔的小嘴上,嗓音又清又脆,带着女子特有的娇媚,为眼前为恬美的画面,另外染上几分灵动的美。言琥滤尖伐
静中有动,动中有静,自别生一番情趣。
卡哇依?
正弯在剪花的九无擎身形立即一僵,这词儿,哈,也只有她懂。
可是,她用这个词儿来形容一个大男人,是不是有点词不达意?
用来形容她自己才算正解。
他在心里这么反驳,隐约记得“爹爹”曾教过,“卡哇依”是“可爱”的意思——他可是男人,和可爱沾不上边的!
呵,这丫头,就爱张冠李戴的烂用词儿。
缓缓地直起身,九无擎冲声音的来源地望过来,等看到她那张如朝阳般明媚的双眸时,小丰看到公子那冷淡的唇角,浅浅的弯了起来……
小丰并不知道“好卡哇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家公子根本不懂得笑。
如果说,笑就是弯唇,那么,公子刚刚这个动作,就是在微笑。
小丰看得心头狂跳,差点看痴:冰冷的脸线因为这么一个弯唇,而缓缓柔软,平时深不见底的眸子有明晃晃的光华转动着……
金凌也看到了,微微一楞,感觉到他淡淡的喜悦,菱形的小唇轻轻上扬,飞也似的奔了过去,荷叶似的短裙摆撩起了一抹美丽的弧线,随风而舞。
“喂喂喂,你别动你别动,让我看看,你这是在笑吗?嘴角还是弯的不够大力,再弯大一点,喂……笑是发自内心的,你的肌肉都僵掉了吗?”
踩上极为蓬松的泥土,她小碎步的走过去,伸出手在他好看的唇角弹了一下,举止有些唐突,看傻了边上的小丰。
小丰张大了嘴巴,心想:这姑娘真放肆真放肆啊……他家主子,那可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平时谁敢对他上下其手,如此没规没矩……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敢拔他的虎须……
微微有点疼,九无擎并不见怪,定定的瞧了一眼,伸手抚了抚被她弹过的地方,唇线当真就弯的更深了一些,眼底的柔光,更加的浓了一些——
她戴着嫣霞色的面纱,看不到那张小巧的嘴巴咧成了怎样的笑花,只看到乌溜的黑眼珠转啊转,光彩胜过朝霞。
“你应该多笑笑的,为什么不笑?”
她看得有些傻眼,多没想月兑口了一声,等吐出来以后,才发觉,对于初识的人来说,她管的事有些多了,而且,举动有些不合礼法,小脸上不觉泛起了红晕,幸好,戴着面纱。
“呃……我有点高兴过了头……”
弹过他弹的食手就像被火烧到了一般,烫的厉害,从指尖一直烧到心窝上。她不安的捻了几下,将小手藏到了背后,紧接着胡乱接上一句企图转移视线:
“对了,这些花种的真好……你种的吗?很漂亮啊!呵呵呵,很少有男子喜欢种花种草的!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呃……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喜好真是与众不同……呃,不对不对,我想说的是:你很风度翩翩……很标新立异……跟别的臭男人不太一样……呃,当然,你不是臭男子……你身上味道很好闻的……呃……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想说……”
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金凌只晓得自己是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语无伦次,越说越脸红耳热!
天呐地呐,祖宗呐,平常时候,她都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今日遇上这个男子,怎么就接二连三的出丑?
她说不下去了,只能咬着唇,极尴尬的看着这个依旧一身风清云淡的男子,而他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眨了眨眼,唇角又上扬了几分,清凉的脸色被朝阳映上了一层淡霞色,白里透红,好看极了——并没有怪责她举止孟浪,也没有笑话她言辞放浪形骸。
“噗哧!”
小丰呆了半晌后,忍不住笑出声,心想:公子如此纵容这姑娘是件稀罕事,而这姑娘难为情的模样也甚是有趣。
金凌囧在当场,用可以杀人的眼光瞪去一眼:你主子都没笑,你笑什么笑——
某人急忙憋住笑。
九无擎起初并不明白她结结巴巴这是怎么了,想了想,才明白她竟是在害羞,看到她眼底的懊怅之色,他的心不觉柔软起来,抬头轻轻扯下了她的面纱,学着她的样,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那举动满带怜爱——唉,这个小妮子,不折不扣是一个祸害,当真教他不喜欢也难。
一阵晨风吹过来,带着宿夜的清冷,才吹散了她脸上的躁热,又因为这记轻弹,而滚烫起来。
金凌连忙抚着额头,往后退了两步,干咳了一声瞪他,这人好小气,她弹了他一下,他马上弹回来,一点也不肯吃亏?等等,他不像小气的人啊?那他干嘛弹她?.
他挑起黑黑的俊眉,对视着,一片柔和的柔光散落在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织成一张神奇的天罗地网,将她网在其中不能自拔,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的在心头撞击着遥远的记忆,总想将他与记忆里的某些浮光掠影套一起来。
她有些困惑,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的克星啊,怎么一遇上他,自己就形象大毁——一见面就“吻”了人家,再见面,就“调戏”他。
这样狼狈的自己,真是见所未见,她想着想着就觉特稀奇,特不可思议,不觉跟着笑了出来。
“好吧好吧……笑就笑吧……我生性便是如此的……对了,花如备了早点,一起去吃好!”
她呵呵一笑,抛开不该生出来的忸怩之色,神色恢复正常。谁知才说到吃,肚子竟非常不争气的叫了几声,“咕咕咕”,特响特响。
小丰终究年纪小,定力不够,一楞之下,忍无可忍,终于哈哈哈笑出声来,某人的脸一下通红通红……
“不准笑……有什么好笑的,我昨儿个到现在都没吃饭……小鬼,你要是敢笑,待会儿将你扔到柴房关个一天一夜……到时看你的肚子会不会叫……”
真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金凌模了模脸孔,感觉快无颜见江东父老了,一世的威名全毁在今朝。
九无擎依旧没有笑,只是看着这丫头脸上那丰富的表情,心情却是极愉快的,不自觉的又勾了勾唇角——有她在身边,平淡的日子会平添很多滋味。
他是如此的贪恋,却也知道这样的美好时候,他拥有不了太久——是以,与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是弥足珍贵的。
他无比珍惜着这样的相聚,又怎会去笑话她?
在他眼里,她越是出“洋相”,便越让他喜欢。
他喜欢给她收拾烂摊子!
举头望了望朝阳,时候是已不早,九无擎记得她说肚子饿,便伸过手去,很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轻轻一带,拉着她一起往小楼而去,那意思好像是要和她一起用早膳。
他的手,很清凉如秋水,即便在劳作,依旧是冰冰冷的,就像他的性情,似乎你怎么捂,也捂不暖他的心一般——刚刚她出了这么大的糗,他都不曾笑了一下。
她的手,却是极暖极软,两只手合在一起来,一暖一凉,各自的心,都不由得急跳了起来。
金凌原本有些小沮丧,被他一牵,思绪一乱,怔住了。
她终究不习惯被别的男人牵手,本能的抗拒了一下,他稍稍加大了力度,稳稳的牵着她,踏上青石铺成的小径上。
金凌觉得自己被蛊惑了,起初的不适应被压倒之后,竟慢慢的喜欢上了那抹清凉的滋味,就这么很温驯的由着他牵着自己上了台阶,走进了小楼。
而小丰,则站在原地,已看的目瞪口呆——一双眼珠子锁定在那两双牵在一起的手上。
****
小楼内,花如正在摆着早膳,看着自家公子牵着那丑姑娘的手进来,神色微微一呆,小心的往白衣公子身上瞟了几眼,又在丑姑娘脸上逡视了一番,露出了几分艳羡之意。
“花如,去给公子打盆热水来洗脸。”
急追过来的小丰低声吩咐了一声,花如这才行礼出去,这么一句,也惊醒了金凌,立马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结巴不成语道:“我……我……自己能走的!”
他轻轻挑了一下眉,终于有隐隐的笑在眼里显现出来,亮灿灿的,似乎极得意。
金凌一下窘了,瞪眼道:“喂,不许笑!真是的,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牵姑娘家的手!”
手心还余有一抹隐隐的清凉,她急急撇开头,一坐到了摆着几道清淡小菜的花桌前,心脏处,砰砰砰的在直跳,跳的那么快,就好像刚刚与人大战了一场,血液全都燃烧了起来。
花如走了进来,端着一盆清水,放在木架上,便退下——公子不喜欢任何人侍候,什么都是亲手亲为,她很识趣的退下,小丰也退到了门外侍候。
抓了一个盛着水晶粥的瓷碗,金凌不愿多想其他,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空空如也的肚子,需要食物来祭奠,又因为被他一牵手,心里怪怪的,原本有很多话要说,末了,化怪味为力量,哗哗哗,就喝了一大碗,又快又急,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刚才那些羞郝之情全部吞下了肚子烂掉。
不一会儿,对座忽传来移动椅子的声音,她抬头,正好看到他投来的目光,淡淡朦朦的,他殷勤的夹了好些刚刚出炉的翡翠芙蓉糕置于一只银边的小盘推到了她跟前。
这个始作俑者,一点也不别扭,依旧从容淡定。
“很好吃,尝尝看!”
他用修长的手指,蘸了一些水渍,在光滑的梨花木桌上写下一行字,依旧是古体字。
金凌瞟了一下,看到了他眼底的坦然,并没有将刚刚的牵手放在心上,就好像那样的牵手最是正常不过,这个人,真是怪。
她在心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浓浓的女乃香飘散着,她不由自主的伸过去,接过来,拿了一块放到嘴边小口咬了一下,又松又软又香又甜,又不会太腻,很合她的口味。
“真的很好吃!”
她很挑食,而他知道,这是按着她小时候的喜好让人做的,果然还是合适她现在的嗜好的。
看她吃的津津有味,他也径自执起筷子,慢悠悠的吃起来粥。
他的吃相,很优雅,就像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良好的修养,以及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而她呢,除了在大场合上会注意保持形象,其他时候,她的吃相,绝对让人汗颜。
看着他这么完美的吃相,她觉得无地自容,只能跟着细嚼慢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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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生着暖炉,很暖,淡淡的食物清香在鼻息间流淌.
金凌扑闪着美丽的眼睛,感觉这样的气氛有点怪异。这三年来,她在龙苍四处闯荡,极少有安定的日子,像这样安安静静的吃早点,呃,和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对面,让她想起了小的时候,和父母一起用餐的光景。
她喜欢这样透着温暖的早晨,很奇妙的感觉!
“谢谢!”
金凌轻声道了一声谢,终于找到了话题:“若不是你,昨儿个,我只怕早已成了别人刀砧上的肉!很高兴认得你!真的!”
九无擎抬起头,听着她脆生生的声线,感觉好极了。
“不用客气。”
他放下碗筷,在桌案上写了四字,而后,修长的指尖又蘸了一下水,在这四个字下写道:“我也很高兴你认得你。”
写完,抬头清凉淡淡眸闪着似有若无的柔光盯视着她。
这样的沟通,很奇妙,这样斯文谦和的他,很让人欣赏。
水渍很快风干,金凌弯起唇,笑笑,有狡黠的眸光在闪烁:“以后,我们算是朋友了是不是?”
他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
“既是朋友,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喂,你很神秘,这里的人居然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会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她笑侃着,将吃剩下的半块糕点放到银盘上,双手捏拳,托着那纤纤下巴,一副不打算放过他的模样。
九无擎怔怔的看着,这表情,这举动,这说话的转弯抹角的模样,小狐狸似的,还是和以前一个样,真是让人怀念。
“喂……这问题很难回答吗?竟然要考虑这么久!”
他摇了摇头,深深瞄了一眼后,指尖在茶盏里蘸了一下,凑到她面前,端端正正写下两个字:晏之。
既简单,又阳光的名字。
“咦,很不错的名字呀……晏之……晏……之……”
金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第一遍没什么感觉,读第二遍时,她赫然惊跳了起来,脸色大变的失声而叫:“燕子——燕熙哥哥?你……你是燕熙哥哥……”
小的时候,她给燕熙取过一个绰号:燕子,每番与他吵闹后,她便愤愤的骂他:“臭燕子,死燕子,烂燕子……”
九无擎直觉心跳猛的剧烈起来,他没料到一个名字竟然能引起她如此强烈的联系。
可是,他不能承认——不可以带给她危险,在拓跋躍活着的日子里,他不可以再有软肋被别人拿捏到,当下的情况,错综复杂,他绝绝对对不能将她拖进这一团理不分明的争斗当中来。
压下急促狂乱的心跳,他静静的看着,不露任何声色,只在案上写下四字:
“你,怎么了!”
一顿,又写道:“燕熙是谁。”
金凌看到了,也发现自己失态,神色在一瞬间内落寞下来,收起笑容后,她来来回回的在他脸上看了好一会儿,这个人除了目光微微一动,就再没了其他表情,显然不会是她的燕熙。
“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
她强作一笑,默默的坐下去,抓起盘里的糕点,胡乱的塞进嘴里,一时食不知味。
九无擎看到了她的黯然神伤,伸过手来轻轻拍拍她的衣袖,又写了一句:你没事吧!
金凌摇摇头,咽下最后一口糕时,已散开了脸上的轻愁:
“没什么……是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她的咬了一咬唇,本不想多与外人提及的,那些事,她一直深藏在心底,看到他对着自己露出关切的神色,她竟有一吐为快的***,犹疑了一会儿后,终于轻轻吐出一句:
“我的未婚夫也叫燕子,不过是春燕的燕,小时候,我顽皮,一旦和他吵架,常常骂他是一只又臭又烂的燕子……其实,他不臭了,也不烂,他是最最出色的……”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九无擎也记起那些充满童趣的过去,再见,梦幻一般的童年已成过去,成回忆,他们也已经不是那时的他们,什么都变了……
不再说什么,他低下头吃着碗里的粥,细嚼慢咽着,看上去似乎很香的样子,实际上呢,他的心里憋的慌,心一阵阵的在抽疼。
金凌没有看他,自没有发现他的手在微微的发颤,又拿了一块软糕,用手一小块一上块的掰下来往嘴里塞,好一会儿,情绪平静了,才抬头微笑的对他说:
“我与他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都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看到你的名字,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不对,是你整个人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让我瞧见了他一样,这种感觉奇怪死了……昨夜我还梦到熙哥哥他……”
碎碎唠叨之辞,嘎然而止,她想说她梦到熙哥哥抱着她睡觉,转而又一想,这种话,怎么可以与一个外人说,脸孔不觉发烫,生生转开了话去:
“呃,算了,不说不说了……我怎和你说这些……对了,你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哦……”
金凌从自己的思绪中转出来,恢复了之前活泼,看到这位晏公子神色淡淡的吃着,一拍手掌赞了一声,随即又笑着道:“晏有和柔明朗之意,很合适你哦!如果可以多笑笑,那就更加名副其实了……咦,你不吃了吗?就吃半碗?”
她看到他突然推开了还有一半水晶粥的瓷碗,似乎不想再吃了。
九无擎点点头,神情宁静。
“你减肥?不用吧……女孩子才减肥,男子就不用了……你瞧你啊,得长点肉才成……太瘦了……”
小丰一直侍在门口,一五一十把这个姑娘的全听了进去,听到这里时,眼看着这姑娘又想伸过手去“非礼”公子,再度噗哧笑出声来。
金凌听到有人笑,再看看自己越过界的小手,讪讪一笑,囧着脸道:
“晏之兄见谅,小凌子家教不苛严,自幼随性惯了,难得遇上一个相谈甚欢的人,一时失态……”
九无擎目光一动,勾着嘴唇,神色也是愉悦的,用手指在桌案上写道:“哭哭笑笑,才是真性情,你说的不是……这样的脾气,甚投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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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她昨日说过的话,还给了她.
“真的吗?嘿,我也觉得我们很投缘!”
金凌眉开眼笑起来:
“正所谓酒逢知已千杯少……小凌子在此以茶代酒敬上一杯,这个朋友,我交了!”
娇语生脆,是何等的豪迈,一袭雪锦嫣红,又是何等的妩媚。
九无擎坐着,看着他的这个丑姑娘,拎过两个小茶盏,举止利索的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跟前,一杯端在自己手里:“晏之兄,请!”
他怔怔的看着清茶,心头百味杂成,接过举杯一饮而尽。茶的清冽,在唇齿间流淌,似甘甜,又分明带着苦涩——他不能认她呵!
此时此刻,他多么的想将她拥入怀,想听她叫一声“熙哥哥”,可是他却不能那么做,只能听她俏皮的叫自己一声:晏之兄。
****
一顿饭,吃的甚为愉快,两个人有说有笑,呃,正确来说,是金凌在说,也是她一个人在笑,“晏之”偶尔写上几句来回答,总的来说,相处的很不错。
后来,她想到了青子漪,有空便问了一句。
小丰过来收拾残羹剩饭,笑着替主子回答道:“子漪姑娘在客院,肩骨上受得伤,公子已令人处理好,无大碍。”
金凌笑着对“晏之”说:“幸好遇上你了,要不然,昨儿个还真是小人得志……对了,后来,龙域的那些人怎么样了?那两个神嬷功夫不错的……你一个就把他们全打发了?”
“不是我赶走的,是晏的刀奴将人赶跑的……”
晏之摇头,轻描淡写的写了一行字。
后又补了一句:“龙域的**咒很厉害,以后自己小心些。”
金凌自然知道什么是**咒,点了点头,心思有些烦,她原是不怕的,只是体骨余毒未清,又乱用真气,才会着了道儿。这个晏子能破了对方的**咒,彼此素眛平生,能为了她而得罪龙域,金凌甚为感激。
天生的禀赋告诉她,此人对她的好,并没有其他目的。
可是这种好,来的极为奇怪。
****
饭后,金凌说她要去见青子漪,九无擎在前引路,两个相携而行,越过一座古石板小桥,桥的另一边是一座客院,走过一列茂密的梧桐树后,一幢极有韵味小楼出在现在眼前。
才上楼时,一个生的极为彪悍的武人急匆匆从里面退了出来,嘴上骂骂咧咧道:“这世上怎有你这种野蛮的女人?我可是好心救你,又不是害你……你骂什么骂……我告诉你,你要是再骂一句,小心我扁你……真是麻烦……”
骂到最后,一转头,看到刚刚上楼的一男一女,那高头大马的武人立即闭了嘴去。
“怎么了?”
咋吵起来了?
这个武人,金凌认得,就是昨儿个跟在晏之身边的那个刀奴。
越过他,金凌自半开的房门内闪了进去,正好与想要冲出来的青子漪撞到了一起,两个人不约而同叫出声来,子漪捂着发疼的肩胛,看到是小姐,黑沉沉的小孔顿时明亮起来,惊喜交加的扑了上去:
“小姐!”
“子漪,怎么样,撞疼了没?”
子漪只穿了一件雪缎单衣,伤口片有血渗出赤染红了衣裳,让人看着有点触目惊心。
“我当然没事了,小姐,你怎么样啊?”
子漪紧张的的拉着金凌直看。
“我没事……”
眼光一瞟,看到那个高高大大的武士正一脸嫌恶的瞪着子漪,好像子漪对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般,她不再多问其他,而是用手指指指她与他:“你们俩干嘛?素昧平生的,这番怎么成仇人了?”
“这家伙不让我见您,把我打晕了,还……月兑我衣裳……我就算流血死掉了,也不要他要好心……”
子漪气鼓鼓的指着武人的鼻子,又是一番破口大骂。
刀奴脸孔一黑,闷闷的喝了一声:“放你一百二十个心,以后就算你死在路上,我刀奴也不会当作没瞧见……你以为我想啊……若不是我家公子有令,若不是府里没有女人使唤,你以为我想替你上药?……当真以为我刀奴是好使唤的了!哼……”
骂完,冲他家公子无奈一皱眉,抱怨道:“爷您瞧见没,一片好心全当成了驴肝肺。刀奴就说,好心有好报,那是佛爷爷骗人的话。以后,刀奴再不会碰女人一下——碰了女人,就一身晦气!老古话真是说的不错!”
说罢,自楼台上跃了下去,连走楼梯都不愿意了,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叫一个鲁男子看光身子,凭着青子漪生性,不恼才怪呢!
不过,那个名叫刀奴的男子,虽然粗鄙,却是直快性子,金凌听着一呆,最后竟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然后想到,这沿路遇上的好像都是男家丁。
“你府上,怎不见有其他奴婢!”
金凌自床上取了一件外衫给青子漪披上,扬声问一直守礼不曾进来的晏子。
回答她的是侍僮小丰:“回姑娘话,这里公子在京的别院,平时少有人住,在此安置的全是男人,整个府院就花如一个婢女,昨日,花如一直在服侍姑娘,更忽视了这里,还请两位姑娘请谅!”
原来如此,金凌笑笑,看到青子漪依旧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别再生气。
****
晏之是怎样一个人?
金凌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