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又是一声惨叫,怀中的女子揪着他的衣裳,骇然的醒来,呼吸急促,玉色的小脸痛苦的扭曲,原本明闪闪的眸子,尽是恐惧之色。
惊喘着,当知觉回到身体里,当手底下捏到了一片异样的温烫,她本能的扬起手掌,想将那个可怕的魔鬼打翻,眸一抬,迷乱中看到了晏之那担忧而心疼的眼,一怔,立即煞住甩下去的力量。
左右一打量,昏沉沉的脸袋瓜逐渐清楚起来,她终于想起自己身在哪里。
“大哥……我……我做噩梦了……郡”
金凌惨兮兮的一笑,因为害怕而泛白的唇,勾出的笑弧有点牵强,无助的素手以一种自卫的姿态抓了抓自己的臂膀,似乎想要检查自己是否完好,抚了几下,想到那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情不自禁便深吸了一口气,雾气止不住在心底聚集,声音是轻颤的:
“唉,这几天也不知怎么的,老是……老是做同一个噩梦……吓到大哥了……嗯,都会天亮了……我回去了,扰了大哥一整个晚上……真是罪过了……”
窗外,若隐若现,有鸡鸣声在遥处的地方响起来屈。
九无擎沉默的深睇,按住想推开他的女子,摇了摇头,随即,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她泛白的玉腮,他深吸一口气,猛的将她怀抱住,宽大的手指轻轻的拍抚着她依旧发抖的身子——心底却连死的念头都有了。
那挥之不去的噩梦,深深困扰着她——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磨灭了那件事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怀里的女子有些轻微的抗拒,最后,力道慢慢的撤了下去。
千万个“对不起”只能深藏于心!
他抬头,看到她因为他的抱拥,脸孔唰的通红通红,红苹果似的,代替了之前的骇色。
“大哥,别拍了,我不是小孩子!”
她干咳了几声,打破这个诡异的局面。
“那去睡觉……愚兄在边上陪你!”
展开她娇女敕的手掌,他用手指在她手心写了一句,痒痒的感觉,直透她心房。
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已一把将她抱起,步子稳稳的跨进内室,给她月兑鞋,盖好被子,体贴而周到,却令她窘极了。
她一径的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困……呃,我若睡这里,你睡哪?不如给我弄一间客房吧!”
没能打消他的坚持,她转而问了一句。
“府里的客房常年没有居住,很冷,现下就在愚兄房里打个跺儿,天亮我让人给你办置个房间。既义结兄妹,静馆便是你的家……你若愿意,可以就此住下,以后,你就是静馆的大小姐!”
他执了她的手,又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了好一会儿。
金凌细细的辩着,轻一笑,却摇头:“不用!我另有事办,不能住大哥府上——何况我住着也不便……”
的确是有点不妥的,但是……
九无擎想了想,睇着窝在锦被之下的可人儿,又在她手心划下几字:“这事,明儿再说!现在睡觉。大哥守着你!”
可她睡不着啊,漂亮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床上淡淡的药腥味儿浓烈的冲进鼻子里——
“闭眼,睡觉!乖!”
手心上再度被划上了几个字。须臾,有只大手盖住了她的眼,意思是让她闭眼。
心底,陡然一暖,太久太久没有被这样哄着睡了,自打祖师婆婆过世,再没有过。
“大哥会不会吹箫……”
金凌从来是吃软不吃硬的,终于驯服了下来,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后,她勾出一抹温温浅浅、耀闪他眸的微笑,就这样倚在玉枕上,轻轻的问。
他几乎要点头,末了,惊警的摇了摇头:
“我会笛子——你想听么?”
他写了这么八个字。
“嗯!”
九无擎起身去外间的书房,少顷,手上持了一支通体墨绿的玉笛过来,为她掖好被角,唇沾玉笛,便有清亮的声音流泻下来,不疾不慢,悠然自得,宁静而冲淡。
金凌静静的聆听着,渐渐的,凌乱的心被这笛曲一层层的抚平了。
闭了眼,眼前出现的碧波悠悠,青草萋萋,一个俊气的小牧童坐在皮毛铿亮的牛背上,斜戴着草腾编织的凉帽,手执一本书卷,任由着大黄牛满世界的驮着他乱跑!
清风,暖阳,溪水叮咚叮咚响,那是她的燕熙哥哥在偷懒放牛呢……
她终于安静的睡下。
九无擎收起玉笛,小心翼翼的坐到床沿上,痴痴的凝望。
而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到了她的床尾,刚刚给她月兑鞋的时候,他又模到了那只凤镯——
看这镯子的成色以及做工,与他小时候戴的那只分明是一对的。
可母亲从不曾告诉过他,家里还有另一只凤镯啊,这丫头,到底从哪淘来了这样一件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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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晏之已不房里,面巾掩着容妆,金凌随意梳了一下发,推开门,只见了小丰守在门外,正无聊的剥着自己的手指,看到她出来,忙站直,笑着称呼她作“小姐”,问可要用膳,又说公子已吩咐下来,以后她便是静馆的半个主人,小姐的房间也已经让人去着手置办……不管小姐乐不乐意住,房间都会给小姐留着。
金凌笑着,没拒绝,先谢过,问:“晏大哥呢!”
“公子出去了!”
金凌没有多问晏之去了哪里,毫不客气的让小丰备了洗脸水,先洗漱了一番,独自吃了早点,而后,让小丰上了一盏茶。
将自己关在房里,她一边喝茶,一边静静的将昨夜的事发生的事回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行动有点失常——
嗯,怎么就和这个危险份子结拜了呢?
还在他的眼皮底下呼呼睡了过去,并且还睡的很香?
到底是他的笛声蛊惑了她,还是这个男人迷惑了她?
她思来想去,得不出答案。
近中午时候,金凌回了回春堂,晏之没有回来,也不知被什么事给绊住了,她和小丰说了一声,自偏门而出。小丰一路相送,剑奴一直冷冷的侍于附近,满身敌意令她觉得甚为奇怪。
福街行人匆匆,没了大会期间的热闹,路上时而有一列列士兵走过,气氛有些凝重。金凌深吸了一口气,心下想: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龙座上的那位怕已经愁白了头发,就不知道九无擎打算如何收拾这一场烂摊子……也不知道拓跋弘会如何来反击?
太阳依旧是明媚的,不管人世间发生过多么惊天动的事,它都不会变色——清晨,从东方升起,傍晚从西山落下,做着它亘古不变的运动。
金凌没有直接回去,慢悠悠走过两道街,进了一座茶楼。
茶楼不大,收拾的干干净净,客人不多,皆凑在一处,三三两两的说着话,每个人脸上,皆露着忧色,每番听得楼门外有大批人马骑马走过时,一个个提心吊胆的往外头探看,生怕被波及了祸事。
金凌挑了一处有窗户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茶,也不喝,只是安静的听他们说话,才知道这几天官府抓了不少人,也知道了皇帝曾给九无擎赐婚来了,一赐就是两位佳人,听说是为了佳许九公子奋不顾身的救七殿下和晋王。
“真是奇怪呀,九公子和晋王不是劲敌吗?”
有人纳闷在嘀咕。
金凌听着也是一怔。
“哎,你们说,皇上赐婚,会不会是因为在怀疑九公子啊——明着是赐婚,实则是让两位小姐去看着他……五年前公子府闹兵变,九公子虽然侥幸逃了一劫,但皇上总归是对他怀着戒心的不是……”
不知是谁大胆的假设了一句,颇有见底的。
“你的意思是说,天盘失窃和九公子有关?怎么可能嘛……负责祈福大会的可是晋王和常王,再说九公子这些年足不出户的,又和朝中大臣没什么往来,他若有本事瞒天过海策划得了这么大一件事,那他不是可以只手遮天了吗?”
“对,不可能的!何况九公子自己也受伤了不是,这几天还在府里静养着!听说额头上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市井之民都是忧心忡忡:“你们说,会不会打仗?若是如期限归还圣珠,三国强而攻之,蔫有我秦国安宁之日?”
一阵叹息,一阵摇头。
金凌抚着手中的茶盏,捂的手心生暖。
这时,外头又能有人冲进来,惊呼而叫:“喂喂喂,你们听说了么?慕倾城找到了……晋王府的人昨儿个在城外一处村落里发现了她,据说被人下了巨毒,正昏迷不省,一只脚已经踩进鬼门关了……已经被人送回了镇南王府,昨夜晋王曾带病去镇南王府探看,龙少主也去过,九公子今一早也赶了过去。”
茶水没有动了半口,那些议论纷纷的市井之徒回过神来时,但见窗台前已没了那道美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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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侧门进得回春堂,沿着羊肠小道进得花园,心里不断的琢磨着刚刚听到的那些消息。
九无擎被赐婚,这代表皇帝对他有怀疑,却没有证据。
可慕倾城怎会突然被晋王府的人找到,是九无擎故意让她借此机会回去镇南王府,还是,别有原故。
另外,祈福大会上的这个案子,九无擎布置的几乎天衣无缝,如此大制作的布局,其背后到底有谁在支持他?
她想的出了神,没注意路况,狠狠就撞进了某个人的怀里。
“哎哟……”
她模模发疼的鼻子,只觉腰际有一双手臂有力的将她圈了进来,紫芜草的味儿扑面而来。
“龙奕……别动手动脚……”
闻着这味儿,就知来的是什么人。
金凌白了白眼,竭力将这个爱占人便宜的家伙撑开,抬眸,有两道恼愠之色冲她射了过来,恶狠狠瞪着,凶巴巴的样子,好像很想将她一口吞下才能解恨。
“一整晚时间,你跑到哪里去鬼混了?我还以为你在房里睡觉……结果,床是冰冷的……”
这语气,悻悻的,挟带着凌厉之怒,十足将她看成了他的所有物。
金凌一扯嘴角,眨眨眼,吐出一句足可气死他的话:“我的事,轮不着你来管……放手……”
龙奕气的脸儿一沉:“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好危险的口吻!
金凌自我反省,好吧,她口气太冲,伤了人家自尊了,不管怎样么,这人总归是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就走到静馆去了?嗯?”
他恼火极了,眼神狠狠的盯着。
金凌并不意外他会知道,眯眼一笑,扯下了脸上的面巾,慢吞吞的道:“对啊,走着走着就进去了!你的那些属下有跟你回报不是,既然这样,还问什么?”
美丽的脸孔,展露着一抹比阳光还灿烂的轻笑,不假雕饰的映进他的世界——这是一个美的让他惊叹的小女子,不光有着精致绝艳的脸孔,更怀着一个良善、坚毅而又乐观豁达的心胸。
三天前,当她扯着一抹明媚的浅笑昏倒在他怀里时,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真的栽了——这个可恶的小女子已完全收住了他的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