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一个沉沉而怒,欲将其生吞活剥,一个静如死水,不生半分涟漪。一个俊面如玉,泛着恨意,一个面具冷冷,看不到一丝情绪——透过两个大大的眼洞,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在底下静静的凝视,似乎她的憎恨和恼怒都不能影响到他半分。
也是,这个人,如此的无情无义,又有谁能影响得了他的情绪?
“放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敢对我起发脾气了!”
冰冷的声音,寂无波澜的自面具底下钻了出来:
“那日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要你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你呢,你都干了一些什么?请问,谁准你冲进东林的?谁让你奋不顾生去救拓跋弘的?又是谁许你跳崖的?还有,又是谁叫人夜不归宿的?燕青城,你有你想保全的人,我也有我想办的事……我保你想保的人,你就该坏了我的事……这世上,互相利用的事,多了过去,互利互惠才能两赢,否则,就只能是两败俱伤——在你还没有能耐搬倒对手的时候,你能做的就是保存自己,顾全大局,轻易挑衅别人的底线,就必须付出代价——堂堂青城公子,英名在外,难道连这种道理也不懂吗?茆”
被冷风吹的冰冷清凉的大掌一把扣了金凌手腕,轻轻一拨,将她撂开——也是她松了手劲——她厌恶这只“死人手”的碰触。
金凌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这番话代表着他承认了一切全是他的杰品:
“所以,你就拿小鱼儿和慕倾城来报复我?九无擎,你真毒!蚊”
“呵!”
她误解了,他懂,心底痛了一下,却没有多作解释,只悲极而笑——对,他极不可思议的发出一记暗哑的笑,随即又扔出一句话: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九无擎臭名在外,毒是毒了一些,但是,画蛇添足的事,从不会做!”
金凌也是一楞,发觉这古怪的笑意似露着几分苍桑,而话也含着几丝自嘲之意,细细嚼之,似话中有话。
“出去!今日夜已深,本公子不想多烦这件案子,下得楼,东罗自会给你安排住处!”
他别过了脸,滚着车轮,往自己的卧室而去,似真打算就寝了。
金凌黑脸,已不想再研究他的话是不是另有深意,急步蹿了过去,拦住,仰着下巴叱叫道:“九无擎,你若累了,自可以去休息,但必须把《天医策》给我……除非你只是在拿《天医策》唬弄人……”
她会这么想,九无擎并不意外——在她心里早就认定这一切全是他的阴谋。
“《天医策》,有,但今天我累了,不会给你!”
他把着轮椅,给了一句话,一字一顿,干净利落。
“你若不给,我就不出去!”
“不出去?怎么?你还想侍夜?成啊,公子青如此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若真想以身相许,九无擎却之不恭……”
九无擎突然站了起来,伸手快如疾电的扣住了她的的腰,狠狠一带,欲将她送上床。
金凌赫然一惊,挣月兑他的束缚,翻身稳住的身子,嫌恶的避离那张床,惊怒的直叫:“九无擎,你真是卑鄙无耻……”
急步远离他三丈之远,一阵恐惧漫上心头。
九无擎神色一暗,一撩墨色的衣袍,袍角掠开一朵黑色的弧花,人已盘坐到了温度冰冷的软榻之上上,一句更“无耻”的话再度冒出来:“这床,你又不是没睡过,怕什么?何况是你自己不肯出去,这是我的寝房,你又是我的人,你若想留宿,我自会成全!”
“闭嘴闭嘴闭嘴!”
这人,真的太能激怒她。
金凌终于忍无可忍,再度冲过来,粉拳若奔雷,疾扫而来,九无擎轻轻一侧身,手臂一抬,搁住了她的攻势,另一手如掣电般反身一勾,将其勾上了床压住……
一头秀水如黑铺展在他的床上,俊美的少年急怒不成言的挥拳反抗,拳头往那张冰冷的面具打了下去,九无擎大掌一抓,将她整个拳头捏得动弹不得:
“九无擎,你不得好死……”
屈起膝盖,就往男人的命根子上踹过去,又急又恨,带着无比的惊慌。
身上之人似早已知道她会来这一招,立即用自己的膝盖抵住了她的力量,却没有再行暴,蓦的松了手,将其扔下床。
她没有落地,翻身站起,怒不可遏的瞪着这个可怕的男人。
发带在对抗中月兑落于地,一头乌发如流水般暴泻而下——
她一身狼狈,而他淡定依然,斜眼睨着:
“乖乖听话,我自不会动你!要不然,你逃不月兑我的手掌心!还有,你女扮男装,我不反对,混在男人堆里,我也不与你多计较,但请你牢牢记住一件事情,你是女孩子,少做出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事,也少跟别的男人孤男寡女相处一室,这么漂亮的脸孔,哪个男人不想沾——就算你有能力自保,也少在那边托大……你别忘了,现在你身边的这些个男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若不提高警觉,迟早还要在别的男人身上栽跟斗……”
九无擎奇奇怪怪的吼了她一通后,又扔出了两字:“出去!”
金凌气的身子直抖,情知他是危险的,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骂着他十八代祖宗,自地上捡起自己的发带,胡乱束着,怒沉沉抓开了门,噔噔噔往楼下而去。
楼下,深冷的夜色中,东罗看到“俊夫人”怒发冲冠的走下来,太阳穴就突突突的直跳,刚刚楼上的动作有点大哦——他隐约听到了一点,看到这对“小夫妻”闹成这样,他真真是心疼。
金凌没有立即去找东罗,而是独自到园中,对着那抽出女敕芽的矮灌木痛快淋漓的发泄了一番,直到怒气渐渐平静下来,才发觉走廊下,东罗和南城正用怪怪的眼神瞪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是不是……再看,我就挑了你们的眼珠子——”
他们的主子,她或许啃他不动,这几个侍卫,不在话下。东罗抽了抽嘴角,直模鼻子,口气真是嚣张,这种女人,他是第一回见,好吧,他承认,青城公子是有实力,曾经,他和“他”打过一架的,身手的确了得。
“公子青到底想不想休息,阁下若想露宿在园子里的话,东罗就不在这里侍候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睡在露天,实在太亏待自己,她不做这种愚蠢的事,现下,她需要时间好好休息,于是只能悻悻的叫了一句:“带路!”
红楼不是只有一幢楼,它是一个院落的名字,园中总共有三座楼,一座是取名叫“红楼”的主楼,是九无擎日常起居的地方,另一座为偏楼,是四个侍卫的地盘,还有一座为东楼,一直空置,楼上几间房放着一些书策之类的物件,另摆置着各种乐器和刀剑,说是收藏室也不为过,除此之外,另设着一间休息室。
东罗将金凌引到了这间休息室住下。
房内,亮着灯,充斥着淡淡的墨兰花,转身关门之即,金凌忽叫住他:“东罗,东方若歆怎样了?”
“她是十爷的人!东罗管不着——东罗只管九爷的客人和女人……”
这家伙还真有一句话把人逼疯的潜质。
“你……”
“公子青,这东楼楼下还住着别人,您行事说话自己注意点,别再给我家爷惹事生非!”
说完,调头就走!
果然是张狂的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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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她竟睡的很安稳,醒来才知道东罗在她房里除放了墨兰花以外,还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摆了一盆菩提草,两种植物的香气交融,产生了一种可以宁神定气的效果。
她是被楼下一阵女子的娇声脆语给惊醒的,推开窗,但看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姐,身姿袅袅的带着婢女及嬷嬷往红楼那边而去。
金凌这才意识到,九无擎未来的正妻侧妻都被安排在了这幢楼的底层住着——这里可算是那只禽兽的温柔窟……
这个魔头让她留宿在此,是不是将她也视为了他的属有物之一?
一阵不舒服的怒潮在经脉里滋溜溜的直转。
怀着忿忿之情,她随意的梳整好打开门,一怔,看到东罗盘坐在楼梯口的软垫上,倚着墙头,似在打瞌睡——这个“口毒”的侍卫竟守在她门口半夜。
“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凌蹲下去审视这张四四方方的脸孔。
东罗极为警觉的醒过来,看着这张在眼前不断扩大的“俊脸”,什么也不答,只扔下一句:“等着,给您去打洗脸水!”
洗漱毕,东罗将他带去了红楼,一进门就看到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小心翼翼的笑着,站在正厅的方桌左右。
九无擎呢,坐北朝南,桌案上摆着早膳,玉碗银筷,他倚在轮椅里,对这两个女子不闻不问,自顾自看着手上一卷破破烂烂的玩意儿!
那是怎样两个女子呢?
皆是妙龄少女,十七八岁的光景,右侧站的这位是鹅蛋脸,丹凤眼,个子高挑,跟她一般高吧,着一身雪白的高腰裙,身材匀称妙曼,脸蛋儿呢,粉女敕粉女敕,挂着一抹笑,面对那张冰冷的“狼脸”还能镇定自若,自然是个见过世面的主儿。
左侧这个瓜子脸,双皮眼,眼珠子明闪明闪的,五官清秀,算不得倾城绝美,却有一份清新的味儿迎面扑来,一身女敕黄的衣裳映衬的她极其的我见犹怜,虽眼露怯意,却还时不时往九无擎身上瞅去,这味道竟露着几分爱慕之意。
所以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世上,居然有人会喜欢这种无耻的恶毒男人。
好吧——也许她是偏激——但是,她敢打赌,任何女子嫁给他,都会没好果子吃。
这两个女子发觉有人来,皆抬头向外瞧了出来,等看到进来的是一个风神玉立、可令天地皆黯然失色的美少年时,温婉的笑容不觉一呆,纷纷都在揣测这人是谁?
“吃早膳,吃完早膳,到书房来!”
他站了起来,拿着手上的羊皮卷往楼上而去,没有吃一口食物。
右侧手的少女急追几步叫起来:“爷,您还没吃呢?”
嗓音细而柔,娇生媚,端的是可以酥了男人的骨头。
“我不饿……你们回房待着去——东罗,传令下去,不得允许,谁也不准进红楼……都出去!”
冰冷的口吻,预示着这位爷亚个不知道何为怜香惜玉。
两个少女互相盯视一眼,只得福了一福,应一声“是”,带着门外的嬷嬷婢女细碎步的离开。
门掩上前,金凌看到这两个少女纷纷向“他”再度投来了注目礼。
房里很清静,金凌坐下,毫不客气的扒了一碗看上去很精致的香米粥,又啃了一个肉包子,狼吞虎咽吃了一通——那光景,全无斯文可言,把侍在边上的东罗彻彻底底给看傻:这公子,不对,这女人,也不对,应该说这位新夫人,怎是这样一副可怕的性子?全无名门淑***雅的风范,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鼎鼎大名的公子青,实在是太离谱了。
“看什么看,肚子饿的话,自己拿来吃?”
东罗和南城无语的对视一眸:两位未来“九夫人”起早做的早点,他们怎敢碰?
金凌没多看,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莲子汤,急匆匆奔上楼去,熟门熟路的冲进书房!
推开门,但看到九无擎端坐在书桌前,神情认真的看着那本羊皮卷,不觉放慢脚步,冷笑一个:“九无擎,你这是演的哪一出?能下得了毒,难不成会没有解药?”
九无擎抬头,一只手掌压在羊皮卷上,静静的睇着:“看来你还没有睡醒……燕青城,放下你的陈见,换个角度想一想吧——我在你面前,有必要演戏吗?”
待续!
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