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白俗九四梅九。依旧是白衣翩翩,墨发飘飞,甚至比少年时的他更多了几分清冷的气息。她慢慢走近她,他依旧背对着她吹着那首双双对对的虫儿飞。
在距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了下来,她伸了伸手,嘴唇微动,但最后都无声无息地垂了下来。所谓的近乡情怯,就是这样的吗?
还有,她该怎么去称呼他?小白哥哥?这不过是小时候的一个戏称。她不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只知道他身份特殊。这些年的念念不忘,最近她才开始思考是对孩提时光的怀念?还是这人陪伴了她最孤单的几年,所以心中待他与别人不同?如今看着郎朗如风月的他却居然不知如何叫出口。
笛声停了下来,他的背影一动不动,似乎也是在隐忍着些什么。
好久以后,他才缓缓地转过身来,如墨玉般的眼眸对上她怯怯的眼光,一把冷清又有些沉重的声音响起:“你……可好……”
声音中似乎压抑了太多的东西,连名字也没有,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可好”,里面却饱含了漫长等待过后的欣喜……
“我当然很好,我是谁啊,我可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年无双。小白哥哥。”年无双装出很欢快的模样。
涧云陌看着她的笑颜,听着她还是叫他小白哥哥,心里一种欣喜和失落同时漫过心间。自己还是她的小白哥哥,但他知道她明明是不高兴的。终归是长大了。
他心底微微地叹息一声,但脸上也同样展开一个如暖阳一般的笑容。
两人肩并肩地坐在郊外的一道石桥上,年无双唧唧咕咕不停地说着自己这些年很有趣的作弄别人的鸡毛蒜皮小事情。而涧云陌则在一旁不时地看看她,然后抿嘴一笑。这让年无双仿佛又回到了在同福客栈的那些两小无猜的光景岁月。
“你呢?小白哥哥?”年无双终于停止了对她自己的那些光辉事迹的宣扬,把头转向涧云陌问道。
“我去了郝岚,明夏,然后现在来到了西夏。”涧云陌笑笑说道。
“就这样?”年无双有点失望。他的事还是不让自己知道,从前是年纪小,现在呢?一个外人?
“就这样,我也不会像你这么捉弄人,当然不会有很有趣的事情。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罢了。”
听了他的话,年无双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果然,要走进他的心里,真的很难。从前和如今,都是一样。
“那你的,光说你在云城的事,在太府都就没遇上高兴有趣的事情?”涧云陌看着她。
“这里的人都很呆的,而且走出去一片树叶砸下来,十个里有八个都是皇帝的亲戚,我哪还敢胡作非为?”年无双看着天边逐渐变成深紫的晚霞说道,脸上也染上了一点那淡淡的暮色。
“我现在在大司马府当丫鬟的。”她又说道。
“那是我做惯了大小姐,想知道做丫鬟是什么滋味。”她解嘲地笑着说道。说完,她就没有再作声,而是沉默地看着天边最后的一丝丝金线慢慢浸没了在越来越深重的浓云里。
涧云陌看着她慢慢隐没在暮色中的脸,嘴唇动了动,终究是化作了一丝苦笑。她从来都当自己是她的哥哥吧。
走在太府都的街道上,周边的茶寮小摊上的人们还是兴致勃勃地谈论这今天徐家九族株连的事情。
年无双的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闪过徐天娇淡定平静的面容,不知怎的,心,慢慢就沉了下去。
“权力的后面,真的一定要牺牲那么多的人命吗?”年无双无来由地问了一句。
涧云陌没有回答,只是似乎步子也跟着稍稍沉重了起来。
“所有的高位、皇权,都是踏着尸山血海上去的。”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地低声说道。声音里有着几不可闻的沉沉叹息。
又穿过了一条大街,已经可以隐隐看见大司马府高大的楼阁飞檐。
年无双看着巍峨耸立的建章楼,停下了脚步。
“如果,我想离开这里,你会不会带我走?”她突然转头看着他,眼睛熠熠闪亮,像是刚刚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样。
“你,确定真的想离开?”涧云陌看着她,脸上是明显的探究。
“是的。”年无双很缓慢很坚定地说道。
“那好,你准备好了,我就来接你。”涧云陌拍拍她的肩膀。
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涧云陌来不及和无双道别就轻轻闪入了那些高门大院的重重暗影当中。
大内皇宫,金碧辉煌的殿宇里是交杯换盏的繁盛庆功宴。这一次平乱有功的人都获加官一级,奖赏若干。而霍轩这一次却着实让萧易头痛起来,已经官至大司马,位极人臣,他不知道还可以给他加什么官进什么爵?而且这一次虽然除去了徐元彪,但如今这霍轩一人坐大,万一那一天生了不臣之心……
真是让他头痛,转眼看看下首的那两个儿子,一个不胜风雅的模样,一个似乎是豪气干云,但怎么看也像是一个毛毛糙糙只会舞刀弄剑的毛头小子,他头更加地痛了起来。
抚了抚额,抬眼看看那依旧一脸淡漠的霍轩,时而睿智深沉,时而玩世不恭,行事每每都出人意表。就像这一次,他竟然动用了一大批的江湖豪客帮他再一次把皇位坐稳。这人手上到底还有多少他缩不知道的力量?
他要是自己的儿子,那他就可以彻底地安枕无忧了。一下跳出的这个想法,让他的心一阵颤抖……
他想起了那个他深爱的女人,还有那个夭折的儿子……
郎朗月华,玉阶如练,萧易独自拿着酒杯对着郎朗星空。
“依澜,我真的觉得很累了。这个位置真的让我很累,我哪一天才可以去找你?”暗暗的树影,沉沉的晚风,让这对影成三人的情景生出了几分凄凉来。偶尔突出云层的月光照耀下,这个西夏帝皇的眼角居然有几分闪烁的晶莹。
“原来,你还记着她。”后面响起那把一贯淡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