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阳是跌撞着走进医院的,当他推开太平间的门的那一刹那,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些东西流失了。
韩静言这时候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看到谢昭阳进来,有一瞬间的怔神,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慢慢挪步向他走去,张了张唇怎么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种感觉就如同溺水的病人,竭力在水中挣扎,却喊不出一句“救救我”。她手里捏着一份方米奥亲手写的遗书,她在遗书上交待了所有的事。
这份遗书韩静言已经看了不下十遍,在她等谢昭阳的时间里,她一次次的看,一次次的落泪,直到眼泪流空。她把遗书递给谢昭阳,噪子里发出压抑的呜呜声。
谢昭阳慢慢接过那张过于发白的纸,他没有看床上的尸体,一眼也没有看。他将所有的视线都放在韩静言身上,她是这里唯一的活物,他只能看着她。如今,他又把视线落在那张被揉捏得发皱的遗书上。
其实这份遗书是写给韩静言的,或许在她死前的那一刻,她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只有韩静言了,所以她的遗书是写给她的。
“我最好的朋友韩静言同学,我想第一个为我办身后事的人一定是你。我这辈子不长,数来数去也就二十三个年头,活到最后落了个众叛亲离,道德败坏的名声,真的被人骂得很惨。可是我从来没的怕过那些流言蜚语,因为我活得坦正。
我想起来我还欠你一个答案,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宋敏嘉为什么不会爱顾西城。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顾西城太完美了,宋敏嘉怕自己要不起。对了,千万千万不要恨慕子寒,我的死与他无关,只是单纯的不想活了。觉得对这个世界腻味了,没劲透了。你不要难过,人从一生下来就是要死的,我只是把自己的死期提前了。
谢昭阳若来看我,请把这份遗书交给他。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还遗留了一些债务,都是我与经纪公司解约违约的赔偿款。让谢昭阳帮我还吧。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十四岁情痘初开时,就爱上了他。我对自己说过要豁了命的爱他。不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很高兴我做到了。我的债务有六千万之多,谢昭阳可能要还很久。
我不想欠别人的债,只想欠他一个人的。前世他欠我的,所以这辈子注定要帮我还债。这辈子就让我欠他吧。下辈子,我会找到他。一定会找到他,还我这辈子的债。
还有我离世的消息不许告诉陆恩齐,让他安心在非洲拍大象,我真的好好奇陆恩齐镜头下的大象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本来想以后去非洲看他的,现在只有等来生再见了。
韩静言不要哭哦,要学会坚强。我之所以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我被现实打倒,放弃逃避,是我心高洁如霜,沾惹不得半点尘埃。
最后一句,丧事从简,生前被他们骂,死后就不用他们假惺惺的眼泪了。”
“不是我放弃逃避,是我心高洁如霜,沾染不得半点尘埃。”谢昭阳看着这一段段的文字,他的心揪成了一团,疼得他身体开始痉挛。
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就算你堕落成泥,我还是会要你的。方米奥,当初你为何要与我绝裂?如今又为何要走上绝路?
方米奥你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到底是因为了什么?你难道嫌伤我伤的还不够?谢昭阳恨得浑身都在颤抖,当他的目光落在方米奥被摔得变形的尸身上时,他立时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他手指着韩静言,厉色道:“你骗我!韩静言,你骗我!米奥怎么会死?她那样坚强,怎么会跳楼?你居然骗我,联合她开这样的玩笑骗我。”他一会哭,一会笑。声音破碎,如果不是细听根无法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韩静言看着他的眼里慢慢升起了同情,他自己比谁都清楚,方米奥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他。慢慢的,他捂住脸瘫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长嚎声,如受伤的狼一样的嚎叫声。韩静言从来没的见过一个男人这样哭泣,嘶声裂肺地哭吼着,整个世界都因为他而变得悲伤。
韩静言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他哭,谢昭阳的每一声哭都像是绝望的哀鸣,在那个时刻里,她发现自己居然失语了,因为当记者闯进来拍照的时候,她无法出言制止。
照相机的闪光对着床上的那个扭曲的身体不停的乱拍,连同坐在地上的谢昭阳。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骚扰了,仿佛化做了一尊只会哭泣的雕像。韩静言想到方米奥遗书上的最后一句话,她说生前被他们骂,死后就不用他们假惺惺的眼泪了。
她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扑了上去,发疯了一般去夺那些人手中的照相机,她呀呀的叫着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越来越多的镜头对上了她,闪光灯不停的乱颤。韩静言已近疯魔,她恨死他们了,是他们把她逼上绝路的。是他们害死她的。她最好的朋友方米奥同学,是被他们害死的。
也许是这边闹得动静太大,有位医生匆匆赶了过来,看到那群记者,皱着眉喝道:“谁准你们进来的?”
其中有一个记者突然向那医生发问:“请问死者是方米奥小姐吗?”
医生怒道:“你还是不是人,这里是医院,难道你们不懂死者为大的道理吗?”他显然是被那个记者的问话激怒了。
他的话刚一说完,突然身后有人发出一声冷笑,韩静言这时也渐渐冷静下来,除了谢昭阳还坐在地上外,所有人都向那个冷笑的人看过去。那人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衬衫,头顶带了一深灰色的棒球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却能看分明她挺俏的鼻梁与冷嘲的嘴角。
她穿一件深蓝色的裹腿牛仔裤,腰间的衬衣下摆系成了一个结,给人一种牛仔女郎的不羁感。她一直隐身在那位医生的身后,这时慢慢从他身侧移到众人的视线里。
她的目光先放在了韩静言的身上,并且还朝她俏皮眨了眨眼,韩静言大惑不解。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女子抬了抬眉,脸上的五官渐渐显露出来,那是一张极精致的脸,美丽漂亮都不足以形容。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或柔弱,或高雅,或淑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她的穿衣风格与她的长相简直是两个极端。
女子咯咯的笑起来,将视线移开,对着那些还在不停乱拍的记者道:“放下你们手中的照相机,然后乖乖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