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尧皱着两道墨眉走进嘈杂的PUB,战战兢兢的眸光不断梭巡着陌生的环境,试图在这黑夜天使蛊惑漫舞的堕落殿堂中,找寻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约莫十七岁的亮丽美女以纤细的手搭上易天尧的肩膀,脸上泛起娇艳神秘的微笑。
“先生,一个人吗?”她挑逗地在他背上画着圆圈。
易天尧略微受惊地回头,这女孩穿着一袭鹅黄色皮制紧身削肩低胸短裙,蓄着劲爆染紫的头发,但时髦的造型却掩不住脸蛋的稚女敕。
“小妹妹,现在都快半夜十二点了,怎么还在这里闲逛?还不赶快回家去,爸爸妈妈会担心你的安全呀。”易天尧板起脸谆谆教诲跟他搭讪的年轻女孩。他实在不懂时下父母为何放心让子女深夜在外游荡,看这女孩应该还在读书吧,他不禁正气凛然地肩负起长辈教导晚辈的责任。
“哇拷!你是我爸吗?SPP有够机车!罗哩罗唆不嫌烦哪,到底怎样嘛,阿沙力就一句话,别他妈的GGYY。”女孩不耐烦地拿起海尼根啤酒一口饮尽,真他妈的衰到脚指头去了,要钓个穿西装的上班族,谁知竟然是个食古不化、未老先衰、只会讲一堆不入流大道理的男人。
易天尧惊讶地瞪大双眼,直觉明天该预约耳鼻喉科看看听力是否健全,这个Y世代新新人类显然对他的苦心劝告嗤之以鼻,不仅不考虑接纳,还说出一堆他听不太懂的话。
女孩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不爽地说道:“你到底要不要?一晚五千以上,可是我要去饭店哟。”
“什么要不要?小妹妹,我不懂你的意思。”易天尧更是胡涂了,他也才离开台湾几年而已,怎么社会变迁如此之快,看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他有义务要请不相熟的女孩子去饭店吃五千元大餐?这是什么世界嘛!
“阿尧,刚到啊?”一名身材高挑、穿着浅灰色阿曼尼西装,看来仪表堂堂的男子绽开俊美的笑容朝易天尧走来,他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的气质,断能风靡各年龄层女子,吸引女性的热烈追求。
丙不其然,他才跨进门便陆陆续续有女性狩猎的灼热眸光瞄准在David身上,似乎在伺机而动,蓄势待发。David像光源般毫不费吹灰之力,即能攫取众人的注意力,不论是男性的嫉妒或是女性的爱慕。
“David,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我等你很久了啊。”易天尧对这个外型无懈可击的留美同学投以怨责的目光,他一听到人群中些微的骚动就知道David已到。
原本与易天尧正僵持不下的女孩眸光激射出兴奋,像是着魔般只顾对着David傻笑,她立即忘却与易天尧的交易谈话,转移目标向David打招呼:“嗨!我叫甜甜。”
哇塞!真正的帅哥!
“你好,是阿尧的女朋友吗?”David回报甜甜足以迷死众女的超级帅哥笑容,没想到阿尧回国还混得不错嘛,泡了个幼齿辣妹。
易天尧马上抛给David一记卫生眼。“你来得正好,赶快帮我劝劝这位小妹妹,告诉她不要半夜在这种声色场所鬼混。”什么女朋友?他易天尧会无耻到去摧残国家幼苗吗?
“哈哈哈——你还是没变嘛,讲出这么八股的大道理。”
David对易天尧逗趣地挤眉弄眼,阿尧就是这副牛脾气,老是摆出高姿态自以为是地教训青少年。
易天尧被这顿抢白气得脸色发青,他这算什么朋友?“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什么八股?我们身为知识分子,就该有匡正天下……”
“对对对,还要斩奸除恶,锄强扶弱,和平统一救中国啦!”David不屑地说,随即转头向被冷落已久的甜甜说道:“我跟阿尧有事要谈,这是我的名片,打手机给我吧。”
甜甜宝贝地接了David的名片,还回瞪易天尧一眼,才蹬着五寸高跟鞋找别人去了。
“不是我在说你,女人嘛,喏——两三下就摆平了。”David一脸轻松惬意,应付女人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具备先天优秀的外表再加上高学历,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深陷他随心所欲撒下的情网中。
唉,标准的公子。
“我知道你很行总可以了吧,可是她才十几岁还在念书咧,你给她名片存什么心?”易天尧虽然在心中对David玩世不恭的行径不以为然,但是同样身为男人的他却也不得不承认David的确有令异性倾心的完美条件。
David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才懒得管对方是臭老还是幼齿,是她们自动送上门来的,可不是他设计诱拐,当然不玩白不玩罗!“阿尧,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婆婆妈妈像个娘儿们似的。”
易天尧瞅着David,正经八百地说:“你以为我吃饱没事做吗?我可是为你好,诱拐未成年少女可是触犯刑法……”
“好了好了,ShutUp!ShutUp!老兄,我才刚下飞机就直奔这里见你,别忙着教训我成不成?”David无奈地向酒保点了杯“新加坡司令”,再听阿尧说下去,他耳朵不长茧才怪。
“你还敢说?偏偏选了这个堕落颓废黑暗荒唐的PUB,还约半夜见面,这种会面实在让我浑身不对劲,生理时钟全搞乱了。”易天尧望着穿着暴露却坦然扭动身躯的男男女女,心中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少土了好不好?这是台北市最ㄅㄧㄤ的地方,你瞧瞧有多少美得冒泡的辣妹等着让你钓哩。再说我从美国搭机回来,飞机又不是我开的,它就是要飞到半夜我哪有办法,这怎么可以怪我。”David煞是有理地说着,但他省略故意带从不涉足风月场所的易天尧来开开眼界的本意。
易天尧用眼白回敬David,恨恨地说道:“早知道我说不过你。”
“好兄弟别介意啦,都来了不是吗?走!我们去舞池那里看看。”David怂恿着易天尧往人群聚集的地下室走去。舞池里的男女像是共同举行某种仪式,以肖似的身体语言膜拜着重金属音乐的有力节奏。
“阿尧你瞧,他们在跳什么舞啊?好像很High的样子。﹂David拉着易天尧挤进闷热的人群中,好奇地观察着舞池里舞动的人们。
“天哪,这哪算跳舞?不是探戈,也不是伦巴,更不像恰恰,乱七八糟地扭挤在一块儿,简直像面团。”
易天尧巨细靡遗地研究前后左右打扮妖媚、穿着清凉的女子,发觉她们的舞姿甚是怪异,一会儿三三两两前后紧黏着扭动着肚皮,一会儿又独自摆动着手脚和用力甩着头,这样激烈运动居然不会头晕。
站在David和易天尧身后的女子突然说:“你们两个是第一次来吧,这里没人会跳过时的探戈、伦巴或恰恰。”
被人当场奚落,David霎时满脸通红,不悦地抱怨:“阿尧,请你少开尊口行吗?”
他心中咒骂易天尧俗到最高点,根本是现代北京人。
易天尧无奈地闭嘴,看来这年头提出自己的浅见并不受人尊重。
“这个啊叫作萤火虫舞,够High吧。”穿黑色热裤的女子说道。“学着点儿,就这样跳。”
易天尧和David面面相觑,只见女子神态自然地将双手置于另一个女子的腰间,两人似乎沉迷于彼此摇摆的热舞中。
David顿时觉得自己落伍了,原本还打算秀一段美国流行的街舞,藉以成为众人崇拜的舞神,让自己行情水涨船高。却没料到台湾的PUB充满“地方色彩”,什么“萤火虫舞”倒是头一回听到。
“可以谈谈这种舞的由来吗?”
易天尧充满了解萤火虫舞来源的兴致,凡是任何新奇事物,他总要详加考究推敲,这才符合作学问的精神。
剪着三分短发、装扮中性的女子向舞池中央努了努嘴。“你们运气好,创始人正巧在那里带头跳呢。”
David和易天尧穿越重重人墙,愈走近舞池中央空气就愈稀薄,彷佛整间PUB都被二氧化碳占据,高热的体温互相传递着迷醉的抚触。两人以高人一等的身高定睛一看,舞池中果然有几个女孩正在热舞着。
“原来台湾的妹妹不赖嘛,比起美国的辣妹毫不逊色。”David猎艳无数的职业目光精准地锁定舞池里一个身形娇小,但脸孔美丽绝伦的女孩。“依我看,她就是什么萤火虫的创始人。”
易天尧不甚相信,提高声调说:“David,你也太夸张了,这么多人都跳同一种舞,你凭什么认出创始人?”
他只瞧见炫目的旋转灯光轮流在每人身上停留半秒,要看清动作已经很难了,怎么可能一眼认出所谓的创始人呢?
David自信满满地说道:“阿尧,你不常在女人堆里打滚,缺乏经验也难怪。这么多人在同时扭动着跳同一款式的舞,但你没发觉那个穿亮绿色小可爱、扎着马尾、染成火红色头发的辣妹,她一举手一投足都让其他人群起效尤,是整个舞池的主宰吗?”他眼底的眸光开始燃起狩猎的兴致。
“哪里啊?有吗?我怎么没看到?”易天尧眯细眼试图透过一千度厚重的镜片,寻找红发绿衣的庞德女郎。
“唔,身材娇小玲珑,凹凸有致……不过穿得太少了,起码给她块布遮肚脐吧,站在冷气口下不会着凉吗?”易天尧出自肺腑赤诚,神情凝重地说。“还有,染那什么颜色的头发,红得像鸡冠一样,乌黑柔顺的秀发不是很好吗?怎么会喜欢伤害发质呢?哎哟——真是怪得不得了哇,哪有人在肚皮上贴反光亮片的,学萤火虫月复部第二节发光吗?”
庞德女郎顺着舞步缓缓转过身来,瞬间,易天尧的双脚如被超黏强力胶沾附,丝毫动弹不得。他的表情媲美五星级程度的呆若木鸡,神色呆滞如被风干的远古化石。看清红发绿衣女孩的真面目——那个他前一分钟还在喃喃评语的前卫Y世代,此时此刻他脑中响起平地一声闷雷,轰的一声巨响轰断他少得可怜的思维,心中只得不断呐喊着: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夏婕?
易天尧摘下眼镜,努力按摩着原本就视力欠佳的双眼,企图以更清楚的视力辨识,但一切都该死的没错。
她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夏婕,只不过秀发显然以挑染剂虐待变色,实验结果像个红鸡冠;她大概因为经济拮据缺钱,所以无法购买较多的布料蔽体,还有显然她善用艺术天分,具有创意地结合人体美学和现代科技,特别将反光亮片浮贴于雪白无辜的肚皮上,呈现新视觉艺术。
David不屑地睨着神情呆滞的易天尧。“你确定是我朋友吗?大美女也能被你批评成这样,真不明白你的审美观。”他用手肘微撞易天尧,这家伙就不能够清醒一点吗?
“阿尧——易天尧先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David忿忿不平地吼道,但比起震耳欲聋的音乐显然是微乎其微的细语而已。
舌头原本就不大灵光的易天尧此时更是结结巴巴。“David,你知道……她……她是……”
他的视线无法离开舞得香汗淋漓的夏婕,这个深夜在不良场所游荡、又穿着奇装异服活像个街头太妹的年轻女孩,竟然是那个苦恼微积分的夏婕,两者怎么可能画上等号呢?
热情有劲的舞曲恰巧结束,缱绻动人的慢舞转而上阵,舞池里男女各自成双成对跳起罗曼蒂克的慢舞。David见机不可失,连忙又拽又推着易天尧朝夏婕走去,心中盘算如何使红发呛妞首肯,与自己共舞一曲。
“你这么急要去哪里啊?洗手间在左边啦。”尚弄不清楚现在状况的易天尧不合作地拒绝前行,反倒拉着David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阿尧,拜托拜托,别再耍宝可以吗?谁要去洗手间啦,现在跳慢舞,我要去泡泡呛妞,对了!朋友妻不可戏,虽然听到你刚才对她的评语,足见你对她兴趣缺缺,不过我先小人后君子,还是说明白你别打她的主意。”David立即转向,信心十足朝第N任准女友的方向前进。
朋友妻不可戏?易天尧吃了一惊,莫非David是认真的要追求夏婕?“David,她……她是我……”
他脑中正快速思考是否要将自己与夏婕的师生关系向David坦白,并且打算劝阻这个花花大少高抬贵手,别糟蹋清纯的下一代。
正汗流浃背、感到热不可抑的夏婕不停地扇风吹凉,虽然已尽量穿得轻薄短少,可是仍然感觉热气蒸腾、很不舒服。
杜若琴对着夏婕红通通的脸蛋嫣然一笑。“总算是跳慢舞了,小婕该不会又要落跑了吧?”每次放慢歌时总有一堆缠人的苍蝇……呃——男人,争先恐后向夏婕邀舞。
夏婕淘气地眨了眨眼。“萤火虫舞跳完了嘛,该走了吧?”阿琴不愧是女诸葛,一语道破她的想法,她实在懒得和自以为是的男人周旋。
杜若琴本想点头同意,却看到两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朝这里走来。“要跑就快,喏——苍蝇来了。”
夏婕顺着杜若琴的目光看去,咦?右边那个戴眼镜的似曾相识、好面熟哦。她原本无谓地盯着苍蝇,但不消半秒即脸色大变!
“完蛋了!完蛋了!”眼镜仔看来矬矬的,若非她眼花,绝对就是……
杜若琴瞅着突然间神情怪异的夏婕,不解地问:“你在着急什么啊?不过是两只苍蝇,我们现在落跑不就得了。”
夏婕却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凭她的聪颖却怎么也料不到会在这里碰到易天尧。她低头看着不及大腿三分之一的短裙,烦躁地扯着刻意搞怪的红发,这副刻意标新立异的造型让易天尧看到还得了?
“小婕,你跳昏头啦,像个神经病猛拉裙子干嘛?它就这么短,拉也拉不长啊!”杜若琴开始担忧起夏婕是否正常,每次来PUB她都是辣得发火的呛妹,还嫌裙子不够短呢。
“2000号……哎哟,我死定啦!2000号来了,他是不是认出我了啊?”夏婕六神无主,她该拉着杜若琴逃跑,还是就地掩蔽?该死!哪里可以躲呀?
杜若琴瞠大了慧黠的双眸。“2000号?哦,原来是情人来啦,那更应该相认,一起跳黏巴达增进感情才对,走走走,打招呼去。”她细细打量两只“苍蝇”,心中揣测夏婕口中的2000号应该就是左边这个身材高挑精瘦、面孔俊俏绝美的男子。不愧是会计系花,精挑细选的情人确实具备过人的外型,俊男美女的组合果然登对极了。
夏婕却拼命摇着双手,涨红着娇滴滴的脸蛋。“不行不行,你不知道啦,他若是看到我这副德行……”她可以想像易天尧吃惊之下笨手笨脚滑了一跤,惹得旁人哄堂大笑,接着佯装若无其事貌,一面推着厚重眼镜,一面忽视众人的目光,专心地以他原始人的审美观将她批判得体无完肤,最后慷慨地对她抛了个鄙弃的眼神——唉,真没想到你是这种女人。
天哪,肯定让她无地自容,即使再挖十二尺深的坑洞也无法填满她的情何以堪。
“什么德行不德行的,难道他不能接受你的外型吗?不会吧,艳名远播的会计系花居然还有人敢嫌弃,真是岂有此理。”杜若琴义愤填膺地说道。“正好趁这个机会修理修理他,让他知道我们会计系娘子军不是好惹的。”
夏婕急得要命,杜若琴又会错意了。“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是……”眼看着易天尧愈走愈近,这会儿连遁地都来不及了。
脸色尴尬的易天尧和神情怡然的David已走至紧张慌乱的夏婕和不明就里的杜若琴面前。
“你好。”David漾起风靡众生的笑容,猎物就在眼前,近观她更觉亮丽迷人,更加深他攫取佳人芳心的念头。“你真美。”他优雅地执起夏婕的纤纤玉手,礼貌地一吻。
夏婕只得挂着僵硬的笑容,她不时瞟着易天尧,只见他平静如常,自己怕被认出的忐忑不安顿时消弭——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是你的谁,凭什么对你的装扮指指点点?你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这一点都不像我行我素的夏婕。
夏婕深呼吸了一口气,向David点头微笑。“你过奖了。”她实在很想抽回手,不过这个男人应该是易天尧的朋友,为顾及2000号朋友的颜面,只得暂时作罢。
“真巧啊,大伙儿在这里碰到。”杜若琴机伶地先说句场面话,她暗中观察夏婕和David的一举一动,发现这个2000号哪里像是嫌弃夏婕的沉鱼落雁之貌,她敢打赌他那双满溢恋慕的眼神没有一秒离开过夏婕,小俩口闹脾气的假设已是不攻自破。
杜若琴立即转向易天尧,“我渴死了,陪我去Bar喝杯酒如何?”制造机会让小婕和2000号好好聊聊。她没有破坏恋人谈情说爱的兴趣,也绝对不让不相干的第三者介入夏婕恋情的发展。
“啊——什么?”易天尧莫名其妙被杜若琴环着手臂,见她又不停地向自己眨着眼,努着嘴,举止怪异。他恍惚中瞥见夏婕泛着亮彩的眸光,心中不禁一动——想起那日在巷中她突如其来的一吻。
易天尧感到浑身发热,窘迫得低下头来。
“太好了!这位先生答应陪我去喝饮料,你们自己先跳舞吧,我们就不打扰罗。”杜若琴以为易天尧点头答应了。
“那么……阿尧,就麻烦你照顾这位小姐啦。”David顺水推舟地说道,他别有用意地拍着易天尧的背,惹得易天尧一阵咳嗽。并向杜若琴致上谢意的微笑,感谢她鼎力相助、如此帮忙。
夏婕看易天尧并不推却阿琴的邀约,心中顿时不快。她也纳闷为何阿琴亟欲带易天尧离开,但当她抬头再一次看到David完美的面孔时,在这瞬间便已明白。
“小琴……”夏婕赶紧唤道,阿琴又误会了,这个人不是2000号呀。
很遗憾晚了一步,杜若琴早已与易天尧相偕走入人群中,空留下夏婕尚哽在喉中的苦恼。
“美丽的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David绅士地摆了姿势,诚意十足地邀请夏婕共舞。他双眸中早已烧炙着熊熊欲火,如此费心地布下通天蜘蛛网,就等着眼前这只美丽的蝴蝶入网。
“阿保,给这位先生一杯Vodka。”杜若琴像个大姐头跨坐在单人椅上,豪迈地请易天尧喝酒,作为他相当配合的谢礼。
“谢谢,我不喝酒,给我一杯柠檬水就可以了。”易天尧闷闷地坐着,他正在厘清刚才的一团混乱。
杜若琴别有深意地瞧了易天尧一眼,“你跟2000号是朋友吧?”依她的阅人本领,2000号一看就知很滑头,漂亮得不够实在,她不由得忧心夏婕会遭玩弄。她打算问易天尧2000号是怎么样的人,好给夏婕忠告。
“2000号?”易天尧弄不清楚杜若琴的语意,但2000号这个字眼对他是再熟悉也不过了。“抱歉,我不懂你说的2000号是指谁,不过我恰巧也叫作2000号,是夏婕帮我取的。”原来很多人都叫2000号呀,这个称号挺流行嘛。
“什么!?”杜若琴脸部神经霎时僵硬,她吃力地牵动嘴角一字一字地问:“你、说、你、也、叫、2000、号?”哈哈哈——真是太精采了,他刚才好像还说是夏婕这么叫的吧!
杜若琴懊悔不已,顿时有芒刺在背的恐惧感——肯定是夏婕的怨念在作祟。“Shit!懊死!我咧@#$%……你怎么不早讲?”她埋怨起易天尧所表现的缄默,若她因此惨遭夏婕修理,她绝对要真正的2000号负责,而那个诚恳向她道谢的冒牌货,她也不会放过。
易天尧无辜地问道:“你要我早讲什么啊?”他茫然地眨着眼回视杜若琴不甚友善的眸光,突然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有了直接的体认。夏婕和她的朋友果然是心性相通——杜若琴剑拔弩张的表情,真是像极了于系馆初遇时,夏婕那横眉竖目、盛气凌人的模样。
还有,这两个手帕交同样有个胡涂毛病,就是怀有将人唬得满头雾水、不知所以的本事。
他开始觉得夏婕鸭霸的神气,还有她对他不时微带俏皮的揶揄,都格外的纯真可爱。
对于易天尧的丝毫未进入状况,杜若琴像被踩扁的气球,有气无力地幽然叹道:“真是时也、运也、命也。想不到……想不到你才是2000号,是我搞错人了。”夏婕真是命运乖舛呀,冒牌货可能是绣花枕头,而真正的2000号却包准是只大笨牛,她不由得为夏婕感叹,突然想唱首“男人何苦为难女人”。
“搞错人?”易天尧松了松领带,事情发展得扑朔迷离,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瞅着杜若琴瞬息万变的表情,还有她没头没脑的问话,这一切真像是悬疑小说,吊诡得可以。
“你还不明白吗?”杜若琴心灰意懒地睇着易天尧满头汗的狼狈模样,不得不怀疑夏婕受了什么打击,这种三脚猫竟然也入围角逐情人?她原以为2000号有多特别,起码皮相的条件也不能差于那个冒牌货吧。
“没时间让你洗耳恭听我的高调,现在请你挪开尊臀随我来。”杜若琴宛如龙卷风,呼啸声中又将易天尧卷向舞池去。
夏婕心思不宁,寻觅的眸光无时无刻不飘向吧台。她不专心地踏着舞步,内心兀自在想着易天尧和杜若琴,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
“哎呀!”David惨叫一声,俊俏的脸顿时扭曲成芥末色。“小婕,你踩到我的脚。”说完后,他瞬间又恢复成神采奕奕,并且努力挂着风流倜傥的微笑。
夏婕一惊,愧疚地说道:“真是抱歉。”她仍无法专心于舞步,焦急的眼神依旧兀自飘荡。
David温柔地提议:“小婕,你很不专心喔。是不是不喜欢这支舞?要不要先休息,待会儿我们再跳别支舞好不好?”开玩笑,再不哄她休息,他那只可怜的右脚就得寿终正寝了,夏婕总共踩他七次,七次!看哪,他的右脚多像被砸烂的马铃薯呀。
夏婕巴不得与David这只黏人的苍蝇分开,“好呀,我举双手赞成。”她点头如捣蒜。
“小婕!”杜若琴带着易天尧再度出现于舞池中,这次她专程来赎罪。“喂,你是死人哪?”她拉长脖子在易天尧耳畔“轻声细语”,授意易天尧向夏婕邀舞,多多少少弥补她认错2000号的愧疚。
夏婕看见易天尧与杜若琴连袂出现,原本忐忑的心情更加强烈,她当然信得过好友——毕竟杨浩的魅力对阿琴来说是无法挡的。但是易天尧的态度是如此捉模不定、混沌未明,说不定刚才与阿琴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出感觉来了,这还得了!
“你们……喝完了?”夏婕冷冷地睇着易天尧,她刻意武装自己,特别是易天尧竟敢在她面前与杜若琴交头接耳,让她妒火中烧。
易天尧像个傻大个儿,递给夏婕天真的笑容。“是啊,杜小姐请我喝Vodka了。”他正在考虑是否该听从杜若琴建议向夏婕邀舞,可是他实在无法忽视夏婕的红鸡冠和微露酥胸的紧身上衣,天哪——她跟那个甜甜的打扮如出一辙,不良少女!不良少女!他不能抑制自己想要冲向前臭骂一顿……呃——苦心劝谏的冲动。
夏婕秀眉一扬,挑衅地说道:“Vodka?很烈的酒,适合你喝吗?”该死的2000号,竟敢以醉酒之名与其他女人打情骂俏,他眼底到底置她于何处,蓄意来此耀武扬威吗?
午夜两点,愈夜愈美丽的PUB气氛开始骚动起来。DJ不再播放浪漫的情歌,黑暗中高张的情绪以及放纵的热舞,皆随着节奏诡谲的纽约黑人乐曲现在才要登场。
“嗯——是有点烈,不过味道挺醇,满不错的。”易天尧感受不到夏婕妒火的热度。
易天尧的回答更是让夏婕大为光火,她百分之两百确定他尽是嘲弄的弦外之音。她狠狠地瞪着易天尧,却朝David说道:“我喜欢跳快舞,陪不陪我跳?”顺便抛几个媚眼给性好渔色的David,故意气气易天尧。
彷佛为了衬托音乐中抗议爱情虚假的歌词涵义,夏婕和David恍若一拍即合的旷男怨女,在喧嚣的舞池里大显挑情的身手,俊男美女的冶艳狂舞很快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杜若琴惊讶地瞅着夏婕,好友似乎在烦恼些什么,不然不会一反常态地与苍蝇跳这种撩拨的舞。“易天尧,小婕跟David居然在跳﹃三贴舞﹄?”她不甚明白夏婕扭动的肢体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心情。
易天尧当然也注意到了,事实上打从夏婕与David搂在一起,他的目光就未曾离开过。“什么是三贴舞?”他隐约觉得三贴舞是不甚高尚的舞,虽然心系于明艳娇俏的夏婕,也不住偷瞄着她的一举一动,担心她短裙走光,担心她被心怀不轨的David吃豆腐,但每当夏婕有意无意将眸光凌厉地射向他时,他就驼鸟地闪避。
“你说呢?”杜若琴挑眉说道:“看就知道啦,胸贴……”她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这种麦芽糖式的舞步标榜煽情动欲的视觉功效。
夏婕一面小心应付着David不安分放错位置的手,一面故意示威性地逼向易天尧,她偏偏就要在他面前跟别的男人大跳三贴舞,她设想着他的反应。但他似乎对她视若无睹,每当她与David做出限制级的动作时,他总是一脸漠然,她甚至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看他们跳舞。
夏婕打定试探的念头,她干脆引着David共舞到易天尧面前,伸出修长玉腿卖弄她的风骚性感,当她的美腿抬高时,他依旧表情木然——但在他心中早已掀起狂风大浪,天知道他正极力镇定脸红心跳的羞窘,却得辛苦地佯装无动于衷。
夏婕成功撩拨他的欲火,易天尧第一次感受到热气上窜的麻痒难受,这不同于她吻他脸颊的触电感觉,而是更为强烈。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对David有十二万分的嫉妒,恨不得在轰隆隆的节奏中,将他一脚踢向外太空。
“我累了。”夏婕的所有动作戛然而止,既然2000号还是无所谓,那她也没必要继续卖弄色相。
被迫停止舞步的David错愕地说:“可是还没结束,不是吗?”音乐还在放啊,为何不跳?他不解地望着眸光冷然的夏婕。
“阿琴,回家了。”夏婕旁若无人似的,一把拉走同样错愕的杜若琴,面无表情地扬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