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忘忧草”生活中的名字叫黎子菲,1979年出生于J市申桥镇农村,她爸取名时翻破了唐诗宋词,本来叫紫菲,出自韩愈的“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之中,后来派出所登记时写成了“子菲”。
父亲黎正昌2000年在市公安局买到一套福利房,全家搬到了J市,她几年后结婚,依然还是喜欢常回申桥,女乃女乃和爷爷都离不开老屋,她也喜欢那里的山山水水以及清新的空气,喜欢那里的淳朴和浓郁的乡土气息。
“菲子”从小天资聪慧,模样长得小巧玲珑,水汪汪的大眼睛颇似电影演员金铭(《青青河边草》的小演员)又善于甜甜地叫人,村里人见人爱,在全村人的宠爱下茁壮成长。
“菲子”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小时候她最大的理想是做一名农业科学家,发明全自动化的农业耕种收割机,回到家乡和爷爷女乃女乃一起生活,不用再看着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辛勤劳作了,她可以依偎在女乃女乃的怀抱,天天数天上的星星,听她讲牛郎织女、梁山伯祝英台的传说。
她的理想只是爷爷女乃女乃的骄傲,其他人(包括她父母)给予的只有嘲笑和指责。
骄傲也罢,嘲笑也罢,一切都阻止不了她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按部就班地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美人。
1994年元月,雁门关发生一起杀人碎尸案,“泥菩萨”和“贺三占”当时正在雁门关派出所,成立“1-08”专案组后,黎正昌和贺长春被抽调到专案组协助破案,他们每天都在挨家挨户模排走访,近一个月几乎都住在派出所。
“菲子”的母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她秉承了中国几千年“相夫教子”的思想,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每周等待周末的夫妻团聚,等待两夜的欢愉。
荷尔蒙的分泌不分男女,也不分乡村和城镇人群,有无文化或有无金钱,“菲子”的母亲正值“如狼似虎”的年龄,经过岁月的磨合,从技巧到思想的成熟,此刻正处于鼎盛时期,一个月的等待比一周的等待更难煎熬,况且不知老黎何日是归期。
临近春节了,怎么就没一点音信呢?
她不善言词,没文化但并不妨碍她瞎琢磨,在等待了三十一天之后,决定到雁门关一趟。
“菲子”刚放寒假,本来约好了和同学一起到市里滑冰的(旱冰场),临时同学有事去不了,正在家里闷闷不乐,得知母亲要去雁门关,就过去和她一道收拾衣物,嚷嚷着也要去。
带着“尾巴”办事自然不方便,她妈犹豫了片刻,心想:这么大的姑娘,去了让她自由活动就是。
三十一
雁门关。
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关口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关,雁门关,芦苇落尽方过山”的说法。
1994年的腊月,雁门关的那个傍晚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依旧寒冷,天灰蒙蒙的,隐约有几丝白云挂在天边,拉成不规则的鱼鳞状,一抹残霞挂在天边,映红了远处的山脉,渐渐黯然。
雁门关派出所坐落在村镇结合的中心,刚刚新建不久,蓝白相间的外墙分外醒目,孤零零伫立在207国道一旁,与周围的青心绿水格格不入。
独自庄严。
派出所内今日多了两口人,而且是女人,而且女人中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给所里的庄严平添了无限生机。
所里今日喜气洋洋的景象还因为另外一件事,经过了七天六夜的突审,“1-08”杀人碎尸案的犯罪嫌疑人佘某终于交待了整个作案的经过,且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菲子”她妈显得异常兴奋,不顾舟车劳顿,一头扎进所里食堂,洗、理、剁、切、蒸、焖、炒,一样不闲地张罗着饭菜。
时不时瞅瞅窗外,唯盼天黑成墨。
“菲子”笨手笨脚地给她妈帮厨,对于她来说这里一切都是新的,因为雁门关派出所搬迁后她第一次来,时不时跳进跳出,叔叔、伯伯地来回打招呼。
全然不解她妈的喜悦,全然不懂她的到来是个错误。
不一会,一桌菜上齐:水煮牛肉、黄焖老母鸡、红烧白鲢鱼、辣炒鸡胗、酸溜土豆丝、干煸泥鳅、清蒸茼蒿、凉拌西红柿。
饕餮盛宴,酒是不可少的。
副所长贺长春清点了人数,除他和黎警官外,还有三人,于是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两瓶“白云边”,对众人说:“今晚双喜临门,案子破了,黎警官也要圆房,我们好好庆祝一下!”众人大笑,一起叫好。
黎正昌拿起一瓶,对众人说道:“我们要感谢贺所长的正确领导,更要感谢贺所长的白云边!”说完先给贺付所长倒上,顺时针转了一圈。
“菲子”他妈在食堂端起最后一碗菜,听着外面的吵吵闹闹,似乎明白了什么,未熄的炉火映红了她的脸,红朴朴的,使劲用围裙擦了擦手,停留了半步没跨出去。
“菲子”对大人们的说笑根本不关心,唯一担心的是她爸又喝多了,坐在父亲身旁,顺手拿起酒的包装盒,想看看酒有多少度,包装上的一首诗倒引起了她的注意:
且就洞庭赊月色
将船买酒白云边
两瓶“白云边”完了,不知谁又拖出一箱“金龙泉”,一桌的佳肴被扫荡得差不多,依旧兴致盎然,此刻大家喝的不是酒,是高兴。
“菲子”跑到值班室看电视去了,剩下的全都红光满面。
贺长春端起满满一杯啤酒,舌头有些不利索,说道:“我给大家讲讲酒的几种情况!”他把“状况”说成了“情况”。
“第一,第一,第一种是少妇状况”他努力让自己语言再顺畅一点,但嘴却不听使唤。
“第二……”贺长春的话被黎正昌打断了:“我来说吧!”黎正昌把贺付所长连同他的话按在椅子上。
“初上桌子,少女状况——半推半就!”黎正昌说完看了看门外。
脚不知被谁狠狠地踩了一下,也没感觉痛,继续道:“喝了几杯,少妇状况——来者不拒!”
“喝到中途,寡妇状况——你不找我我找你!”
“喝到贺所长这种样子,就是老太太状况——明知道自己不行了,还瞎比划!”
雁门关派出所的职工餐厅,屋顶被喧闹声快掀翻,所有人都笑作一团。
喧哗了雁门关宁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