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醉 站花墙

作者 : 雁渡寒潭

一百零五

“叫啊、、、、、、公子!”

“小姐有何话言?”

“公子啊、、、、、、因何落乱境?”

“一言难尽千般情!”

“家住何省何府并啊、、、、、、县?”

、、、、、、。

这是花鼓戏《站花墙》最经典的唱段,楚田小时候看着父亲在煤油灯下改剧本,抑扬顿挫地比划着唱段,早就耳闻目濡,乱熟于心。

楚则躬虽然在教育战线工作,但满月复经纶丝毫没被部分伯乐所忽视,即将到北京天安门人民大会堂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汇报的《站花墙》,每个字都必须认真斟酌,每段唱腔都必须反复雕饰,这个任务就交到当时任中学教务处主任的楚则躬身上。

如此委以重任,楚则躬自然不敢懈怠,按他自己的话说,工作时——“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一个大地主的后人在滚滚革命浪潮中,能灯下从容改稿,那就是菩萨保佑!

此刻这段经典唱腔在J市看守所的高墙内回荡。

其实楚田也没唱出来,也不敢唱出来,他只是在心里歌唱。

歌唱伟大的党他暂时不知道从哪首歌唱起。

歌唱英明神武的看守所好像暂时没有歌词和曲谱。

看着四周的高墙,他觉得这段唱腔似乎最合适。

高墙上没有小姐,只有两角的炮楼上来回走动的值班武警。

管他呢!

先抒情再说!

楚田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像蚂蚁搬家一样,来回搬着东西,他要从NO1号子里把东西搬到“外劳”那边去。

他边搬心里边来回唱着这段唱腔,等这段唱腔唱完,他开始想到高墙上应该有个小姐,这个小姐应该是紫鹃,紫鹃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在想着什么呢?

另一段凄美的唱段又在耳边响起:

我为你、、、、、、

我为你千里奔波冒风尘,

我为你死里如生血染襟。

我为你挨过王府无情棍,

我为你含悲忍辱入空门。

我为你墙外脚印摞脚印,

我为你手拿木鱼敲碎人心。

只盼你无损玉洁冰清体,

要谨防花落寒塘染污尘。

只有楚田自己能听到这些唱段在高墙内回荡,世界此刻是属于他的。

在张学友即将继续施展江湖人所不齿的那一招撩阴腿的瞬间,楚田被及时解救。

阿弥陀佛!

楚田也顾不上问个为什么,从风场的地上艰难爬起来,一声不吭,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从一堆铺盖中找出自己火红的被褥,火红的床单。

——不知道紫鹃怎么想的,送进来全是一堆火红。

一次来回还不够,第四次拿完最后一件行李时,“狐狸”守在铁门口悄悄对楚田说了一句话:

“大哥,你多保重,你不该说贺三占的故事,你知道贺三占和张学友的关系吗?”

楚田如梦初醒,这顿打不白挨,自己哪根筋短路了,怎么就没想到张学友是“贺三占”的小舅子呢?

傻呀!

嘴贱!

进来也是因为嘴贱多喝了几杯!

进来也是因为手贱模到了紫鹃的两个“基本点”。

嘴贱手贱就他妈活该!

楚田自己在心里骂着自己,脚上却没闲着,几步就迈出了“最下窖之门”,从此他将在“沉默之门”和“最下窖之门”之间游荡。

他远离了“炼狱之门”,那可是地狱的最高级别之门,那里有撒旦的万魔宫殿,那里有无数武功高深莫测的妖魔鬼怪,那可不是他一介书生待的地方。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

长夜难眠赤县天,

百年魔怪舞翩跹。

在炼狱里待着可不是好玩的事,弄不好小命有可能嗝屁!

看楚田在宿舍收拾停当,“外劳”有个黑黑的刀疤脸过来,嘴里叼着黄鹤楼,手背着,隔着烟雾缭绕对楚田说道:

“你到了外劳,这儿就归我管了,你可得知道规矩!”

“您说!”“书生”肚子还隐隐作痛,怎会好了伤疤忘了痛呢?尊敬地回道。

“外劳这儿是:可以瞎吃可以瞎喝但不能瞎说,可以谈B可以谈屌但不能谈逃跑。”“刀疤脸”吐着黄鹤楼的烟圈,一圈一圈慢慢在楚田眼前放大,有一个烟圈居然框住了楚田,在他脑袋四周乱转。

“知道了!”楚田眼神有些迷茫,烟雾呛得他难受,这儿比炼狱之门会更黑暗吗?

“你的任务是每天打扫厨房餐厅的卫生,每天抬垃圾到外面去倒,每天在厨房给师傅打下手,每天保证炉子不能熄火,每天随时听候其它命令、、、、、、”刀疤脸还待继续每天,被一声咳嗽打断。

“你他妈干什么呢?”二楼走廊上传来“木脑壳”的男中音,“你以为你是谁呀?在这发号司令!”

“木脑壳”警官目睹了“书生”在NO1整个挨揍过程,没有阻止,他一直静静地观察着“书生”的一言一行,他太特殊了,这种犯子不同于其他犯子,自视清高且有钱,在号子里鹤立鸡群,谁都会注意。

挨了顿打也没还手,也没吭声,也没报告管教干部,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像一条哑巴狗,被人踹了几脚,依旧低着头,温顺地继续自己的落寞和孤单。

——是条汉子!

“木脑壳”心里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尾随“书生”的足迹,在牢房上面的巡视走道来回,看着“刀疤脸”在外劳宿舍肆无忌惮地使他的“杀威棒”,及时现身并出手相救。

“毛黑皮,你他妈人五人六地在这发号司令,这轮得上你说话吗?”李波警官怒道。“楚田,外劳的任务已经分配完了,你过来只是帮帮忙而已,谁差人手你自己看着办,没有固定的任务!”

“是!是!”“毛黑皮”连忙止住口中的烟雾,望着二楼李波警官的下巴,应声道。

楚田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说“是”还是说“不是”。

刚刚挨了张学友一顿打,决不能乱说话,嘴贱吃的亏已经够大的!

“楚田,以后在这儿谁要是敢欺负你,直接跟我讲!”李波警官洪亮的声音在外劳宿舍回荡。

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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