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雷大步流星地走在营区的路上，把石大成被远远地撇在后面。石大成拖着残肢咬着牙试图赶上傅天雷，因用力过猛，身子一歪，重重倒在地上。傅天雷被“啊呀”的一声惊住，返身跑回扶起石大成。
“都怨你！跑得比兔子还快……”石大成气咻咻地埋怨道。
傅天雷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自责道：“唉——让我看看，摔伤了吧？怪我一时忘了，把你当成了健全人……”
幸好石大成没事，只是右腿的假肢蹦裂到底，无法穿戴了。
“哈哈，假的就是假的，当不了真！”石大成反而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没看你有多狼狈！来！爬上！”傅天雷蹲子，不容分说地将石大成背起就走。
到了连队，傅天雷当即下令石大成班里的兵把他给抬了回去，又吩咐人明天将石大成送师医院“检修”！然后直奔连部找刘苏北，吕铁告诉他指导员到团部去了。傅天雷“哦”了一声，就吩咐吕铁交家里带来的一些土特产拿去班排给弟兄们分了，然后六神无主地等待刘苏北的到来。他急于想知道是，这次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把自己给催回来，总不至于再上一次前线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直到入夜还是不见刘苏北的影子，傅天雷有点不耐烦了，拉开铺盖准备就寝。也就在这时，他听到对面的宿舍门响了一下，知道准是刘苏北回来了。果然，没一会刘苏北就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雷子，回来啦？家里都好吧？”
“好什么好，不好！”
傅天雷此时的心情与刘苏北判若两人。
“怎么啦？”刘苏北惊诧地问。
傅天雷平缓了一下心情，把父亲患脑梗住院，老人的病情和家里的情况扼要地说了。刘苏北关切地说，要不要给娜娜的老爷子打个电话，让那边帮忙照顾一下，傅天雷说，不用了，王司令一家人都去了医院，多亏了他老人家，不然，自己真不忍心离开……末了抱怨道：“我这人运气怎么这样背，每次一回家就来电报……”
刘苏北连忙跟傅天雷解释，自己本来也没一定要发电报催他和石大成回来，不过事情的确有点急……
“什么事这么急？”
“团里通知所有干部都得归队，这几天就要召开全团干部大会。”
“什么内容，知道吗？”
“听说是传达大裁军文件精神。”
“大裁军？”傅天雷的心里搁噔一下：“这事不是早就广播了吗？都说我们是作战部队，跟我们关系不大的。”
“那是以前的说法，现在有变化了。”
“怎么个变法？”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听说有的军区并了，不少野战军也撤了，总共要裁一百万，动作大着呢！”
“我还是搞不懂，一边打仗，一边裁军，部队建设不重要了？难道这次真的要裁到我们头上来么？”
“这个……我可说不好，到时会知道的,不过还是有点思想准备的好……”
刘苏北的话中有话，其实他向来对政治敏感，像大裁军这样重大的事件不可能不关心不打听。别人有所不知的是，今天他去团部名义上是开会，实际是应召去谈话的，让他喜出望外的，组织上已经决定提拔他为一营教导员，并且告诉他命令很快就要宣布，因为涉及到大裁军，人事问题特别敏感，要他在这之前对任何人都不要透露。谈完话，他兴致很高地去了趟老单位，拜访了师机关一些老首长老同事，知情的人无不对他表示祝贺，还专门留他吃了顿晚饭，聊了好些穿心透肺的话，他自然是感激不尽。至于傅天雷提拔的事他也不是没问过，赵政委明言对他说雷子的事有点麻烦，让他口要紧点，不要多说，以后慢慢来做工作。所以，当傅天雷问起大裁军这茬子事时，历来口若悬河的他不由得支吾起来。
见刘苏北说话时的这幅腔调，傅天雷心里好大的不痛快，觉得这位以往无话不说的老搭档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了，但看看时间已晚，便解开衣扣，说今天有点累了准备辞客。刘苏北却让傅天雷稍等片刻，说还有件事说完就走。傅天雷只好耐着性子听刘苏北说了连队的立功人员获准的情况和打算推荐石大成当荣誉排长的事，当刘苏北问他有什么意见时，傅天雷心不在焉地说，这事归你管，你看咋办就咋办。刘苏北也没有再说没什么，便辞别了。
刘苏北走后，傅天雷心里突然惆怅起来。他洗漱完毕准备卧床时，抬头看见一缕灯光透过房门上边的玻璃窗直射了进来，他知道那里住的是文书吕铁，吕铁一定还没睡，不如找他拉呱几句。
吕铁的住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全部家当只有一张高低铺和一张木制桌子。此时他正在埋头看书，傅天雷推门走进来他都浑然不觉。
“小秀才，在干吗呢？！”
吕铁被傅天雷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掩着正在阅读的书籍。
“别藏着掖着了，你小子，有什么不可以对我公开的？”
吕铁一看是连长，紧张的神情有所缓解：“连长，我在看书呢。”
“叫我看看，看什么书？”
“连长，别看了，我在复习。”
傅天雷看了看吕铁手中的书，惊奇地：“数学？”
“连长，小声点，要是张扬出去，我可招架不了……”
傅天雷故意惊咋地:“你给我老实交待！是不是打算参加高考？”
吕铁的眼神里透着哀求：“连长，你的眼睛真厉害，实话说吧，我已经去地方报了名，明天就要上考场了，求求您，能不能开恩放我三天假。最好还得替我保密，万一考不上，会让人笑话的……”
傅天雷卟哧笑了:“多好的一件事啊，为什么怕让人家知道？要是我，我就站在高山顶上在声疾呼，我，吕铁要参加高考了，去当一名新时期的大学生！”
“嘘——连长，这一回你可千万得帮帮我，三年前我就参加过地方高考，只差两分名落榜了，你说我怎么能甘心啊？我这辈子最想的就是上大学了，所以在前线的时候，我还悄悄地看书呢，惟一担心的就是数学……”
“好小子，有志气！明天你就去考，对谁都别说，有事我顶着！！”
“谢谢连长！”
“谢什么谢，好好考，考上了咱当兵的脸上有光啊。”
“我会尽力的，不行，明年我还考……”
“好样的，我支持你！全力!!”
这一夜，傅天雷失眠了，不知怎么地，脑子里一会蹦出大裁军三个字，一会是吕铁那双急切诚恳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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