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傅天雷跟阿明说自己要上县里办点事,就独自地走了。到了县城,他去邮局给家里寄了些钱,又往邮箱里投了一封信,当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阿娇匆匆朝他奔来。俩人会意地笑了笑,就沿着县城古街闲逛着。傅天雷在一个玩具摊前花五十元钱买了一个变形金刚,阿娇好奇地问,花这么钱买它干吗?傅天雷说是送给侄子的见面礼。阿娇明白傅天雷的心思,也没推辞,抬头看了看太阳,向傅天雷使了个眼色,俩人便匆匆赶路了。
在太阳当头的时候,他俩来到上次傍晚告别的村口。
一位弓腰驼背的老人肩扛锄头、面无表情地从他俩前面走过。阿娇示意傅天雷止步,快步赶了上去。驼背老头缓慢转过身来,憨态可掬地朝阿娇笑着。阿娇亲昵地跟他说了几句话,又回到傅天雷身边来。看着驼背老头一步一动走路的背影,傅天雷好奇地问,阿娇老头是你的什么人?阿娇坦然地答道他是我的丈夫。傅天雷怎么也不相信这个糟老头会是她的男人,连连说阿娇啊,不该这样糟贱自己。阿娇长长“唉”了一声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认了。不过他是个好人,救过我的命呢!
傅天雷不再言语。
进了村子,阿娇领着傅天雷来到一个竹楼前。
一个男孩在门口玩耍,见了阿娇便直扑过来:“妈妈——”
阿娇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好乖乖,我的心肝宝贝!”
母子亲热了好一会,阿娇指着一旁站着的傅天雷:“儿子,快来认一认这位客人,喊伯伯!”。
“伯伯好!”男孩清脆地冲傅天雷喊了一声。
傅天雷高兴地答应着,仔细打量了眼前的这位男孩——虎头虎脑,皮肤黝黑,明眸皓齿,浑身透着一股聪明劲,不由心里一动:这孩子太像一个人了……
阿娇约傅天雷一起进了竹楼。竹楼一层是厨房兼厅堂,比较阴暗潮湿,放眼看去基本没有什么家什,东西堆放得也很杂乱。傅天雷在一张小桌旁坐下,阿娇见大门洞开着,对傅天雷说这里说话不大方便,请随我上楼来。
竹楼上的光线明亮许多,东西也放置得整整齐齐。傅天雷被让到靠窗边的竹椅上坐下,临窗是几棵触手可模的硕壮芭蕉,清风吹来发出沙沙的响声。
“傅大哥,你先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噢”。
竹椅对面是一张铺得非常整洁的床,一看便知这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独享的专利。傅天雷正思索着,那个顽皮可爱的小男孩毫不怯生地猛扑在床上,一双聪慧的大眼却一直盯着傅天雷。傅天雷目光被小男孩所吸引,一种喜爱之情油然而生。他起身欲去抱男孩,又怕弄脏了床铺,犹豫了一下,模模小男孩的头。
“多大了?”
“九岁了。”
“上几年级了?”
“我没上学!”
“为什么不上学呢?”
“妈妈不让上……”
傅天雷想起阿娇说过的话,不禁“哦”了一声,随后在身上掏着,没想到一无所获。
“你要找的是它吧?”
正好阿娇拎着一串香蕉上来,接着从身上挎的一个蓝色布包里拿出变形金刚。
“变形金刚?我要,给我!”
男孩眼睛顿时倍儿亮,蹦下床来就奔向母亲。
“对对对。这是特地送给小侄儿的。”傅天雷问小家伙:“喜欢不喜欢?”
“喜欢!谢谢伯伯!”
小男孩拿到变形金刚后欣喜若狂,冲着傅天雷直笑。
傅天雷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张床铺上,心想:这床好小,一家三口怎么……
“这是我和妈妈睡的,老爹睡楼下。”男孩伶牙俐齿地抢了白。
傅天雷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不觉得表情有些尴尬。反倒是阿娇显得异常平静,大度在对傅天雷说,有什么疑问就直说吧。傅天雷脑子里还是萦绕着路上看到的那一幕,对阿娇怎么会嫁给那位老头充满了好奇。
阿娇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对儿子说:“小石头,你到外面玩去吧,妈妈跟伯伯有话说呢。”
“怎么,他也叫石头?”傅天雷顿时睁大了眼。
“我叫石杭州。”
“石——杭——州?”
“是啊,我爸爸是杭州人,还是名解放军呢,可他牺牲了……”
孩子天真无邪的的回答,让傅天雷有如雷击一般怔住了:“难道,他真是……石头,他……”
“是他的亲生儿子……”阿娇话一出口,已是泪水水涟涟。
事实验证了傅天雷见到小男孩第一面时的猜疑,他恍然大悟:“你约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阿娇紧咬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男孩听话地下楼玩去了,阿娇给傅天雷剥了一根香蕉。傅天雷接过可意地咬了一口,情绪仍然沉浸在石大成有了儿子的惊喜之中。
“傅大哥,我这个家你都看到了,孩子的身世也知道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阿娇说这话时,眼神是清澈透亮的,坦然而真诚,没有丝毫扭捏之态。
关于石大成与阿娇的私情,傅天雷是听石头亲口说过的,他知道他俩在上阵地的前一天晚上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体验,可石头压根不知道有儿子的事,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儿子来,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想到这里,傅天雷说:
“这个石头真是了得?!一夜*,老子都当上了,可自己还蒙在鼓里。哎,要不要我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他呀,我猜他准会乐得疯掉的……”
“别,别——反正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长短也不在乎这几天。”
阿娇有点情绪复杂地说。
傅天雷心想,你约我来家谈的不就是儿子的事么?怎么话到嘴边又变了呢?“阿娇啊,我跟石头是生死兄弟,你把我当大哥是对我的信任,你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嘛,到底是什么事呀?”
“是这样的,小石头都快九岁了,到现在还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阿娇犹豫了半晌,终于启口说出这句最想傅天雷知道的要害话。
“你说想让我?”
“你不是就要回内地嘛,我想求你把儿子带去让他看看,好歹也让孩子知道他有个生身父亲呀。”
“这不是问题,那么你呢?”
“我什么呀?”
“你不想见石头?”
“我现在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不合适吧……”
话说到这份上,傅天雷决定干脆捅开隔在俩人中间的那层窗纸。他对阿娇说,石大成现在还单身着,你能不能考虑跟石头再组建一个家啊?阿娇突然提高嗓门,一口否决——“不行!绝对不行,我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于是,阿娇如泣如诉地讲述了自己是怎样临产前倒在流浪途中,又被现任丈夫在危急时刻救起,还帮助抚养了儿子的事一起倒了出来。
“这对我丈夫不公平,做人要讲良心,我说什么也不能撇下他不管的……”
“说的也是,那该怎么办呢?”傅天雷皱起眉头思忖起来。
“儿子是他的,名字也取了杭州,我又抚养了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他了,可是你也知道,边区的条件这样的差,儿子到现在连一天学都没上过,我这心里…急呀!”
阿娇的话,句句声声,如纤手拨弦,着实把傅天雷的心灵给震痛了。
“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放心,我一定会把小杭州亲自送到石头手里的。
“那就太谢谢了,傅大哥啥时候走?”
傅天雷对阿娇说,他的另一个生死弟兄吕铁就要结婚了,自己得尽快动身,晚了恐怕连喜酒都喝不上啦!
作者题外话:不知怎么的,节后这几天点击量还没恢复,有没有朋友愿意帮助推荐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