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秦王骑射虽精,却从来未带兵打过仗,花简将军偏要将五万人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予他,嘴上说的是天花乱坠,心里必定是嫌他邀功心切,在自己身边碍手碍脚,于战事不利。即便胜了,他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皇子,反要平白分了一杯羹去不是?
自从朝中魏王失势,天下人都道秦王刘聿也一并失了倚靠,此番主动请缨,领兵讨伐突厥是虚,急于建功立业,以求立足倒是真。你看他从早起接了花简将军的捷报就行止不宁,眼前又突然要冒险用兵,分明是急于求成且求胜心切。
刘聿似乎也并不十分恼,低头看了看诸人,才凛色道:“赵连城,你们几个是想抗命?”说完了,却是拉下脸来。
一路上,因一直未与突厥军主力相遇,这一路行军可说是无惊无险。这些人虽还一时琢磨不出秦王刘聿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倒也未见他待底下人真正疾言厉色过。
这一句,原本问得也不甚厉害,但大家见他真是动了气,眉目间,反而比以往多了罕见的威风来。好像一只三脚猫突然间化身为虎,管他是不是病虎,先前说不怕虎的人,也硬是先给唬住了。
于是,他脚底下跪着的那几个,登时没了底气。军令如山,将行,则士从。一时散去,各自行令,不在话下。
从将午之时开始登山,沿白道往上,五千人远望去,好像密布的蝼蚁,在白色路径上踽踽前行。果真,才走至半山腰,即杀声四起,折损的士兵,如纷堕的石块,不住自山上落下。诸将前来阵前请命,刘聿惊慌之下,竟然再命五千人上山,说是援军,不过是一并送死罢了。
天色未黑尽,满山,已人肉如泥,血流成河。自未时起,拼杀至夜半方渐止,原本兵甲金石之声震耳的山谷,这才骤然静了下去。
一轮塞外明月,高悬于人头顶,因此处地广人稀,月色愈发皎洁出尘。
远处黑压压的山峦间,听不见一丝风声或人声,如此这般,更压得人喘不过气。一行宿卫牵了马匹,寸步不离地跟在主将后头,小心往山下的芒水故道行去。百步外,几个垂头丧气、衣帽不整的将领正原地待命,兀自望着他们走远。
刘聿走在最前面,身上的铠甲未月兑,才走了百十步而已,已过了数个夜哨。
昔日的长河早已不复,足下只剩了一条原本清浅见底的溪涧。虽是深秋,水凉彻骨,还溢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